江阔天将头收回来,吁了一口气。
杨小惠的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从杨君手上拿到的杂志上,他们只查到杨君和杨小惠两个人的指纹,这明显不对头。那本《魅力女人》是用塑胶纸印刷的高档杂志,在杨君家那种环境下,指纹可以保存半年以上,经过调查,那本杂志并没有通常高档杂志的塑胶袋外包装,这意味着,杂志上至少还应该留有杂志销售商等人的指纹。一本杂志只留有两个人的指纹,这表示杂志本身已经被人仔细地擦拭过,并且擦拭这些指纹的人决不是杨小惠自己。
另外,杨君还提出,依照杨小惠的习惯,她绝不会买这样一本昂贵的杂志,即便买了,也绝对舍不得将其毁坏。“张川,我看见你杀人了——杨小惠”,这几个字在任何一本廉价的杂志上都可以找到,杨小惠即便要威胁别人,也没必要下如此大的本钱。何况,杂志上缺少的汉字都是被刀片小心挖去的,而通常这种匿名姓的汉字,都是用剪刀直接剪下来,这个案件中采用这这种费时费力的方法,杨君怀疑其本意就是要让人发现缺失的具体是哪几个汉字——如果是用剪刀,缺失的肯定不止必需的汉字,而是连同那汉字所在的句子一起消失,这就让人难以猜到汉字拼凑起来的内容——用小刀挖则不同,一次只挖走一个汉字,很容易就能明白要表达的意思。
杨君这么怀疑是有根据的:杨小惠本身并不具备拍摄凶杀现场录像的时间,这说明至少还有一个拍摄录像的人存在;而在寄给张川的包裹上,他们只找到张川、邮局工作人员和邮递员的指纹,包裹上的字迹也并非杨小惠本人的笔迹 ,据邮局工作人员回忆,包裹是一位年轻女子拿来邮寄的,当时那女子的手上打着绷带,因此包裹单是邮局工作人员代填,至于那女子的容貌,工作人员却没有什么印象。而据杨君所知,杨小惠的手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如果说她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笔迹而故意装作受伤,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直接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所有这一切都显示,邮包并非杨小惠邮寄,整件事情似乎只是一个圈套,张川被幕后之人设计,一步步落入圈套之中,而杨小惠不幸成为这个圈套的受害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张川只不过是杀人的工具,而真正的凶手,则是那个邮寄包裹的人。
问题在于,邮寄包裹的人目的何在?他(她)选择杨小惠和张川,是一种特定的选择,还是仅仅出于偶然?他(她)的目的是让张川入狱还是让杨小惠被杀?或者两者都不是?如此精细的一个圈套,连证明杨小惠就是邮寄包裹的人的证据,也就是那本《魅力女人》都精心设计好了,对手的狡猾可见一斑。不过问题也就出在《魅力女人》之上,他(她)挖空心思想让人一眼看出杨小惠被杀的原因,却反而让人看到了这个原因中的破绽,这恐怕是凶手——杨君这么称呼那个人——所没有想到的吧。
江阔天和杨君这几天都在全力调查此事,却毫无结果,连是否有背后那个人都无法确定。上头几次三番地催江阔天结案,都被他顶了下来。从表面上看,案子已经非常清楚,完全具备结案的条件,杨君所作的一切分析,虽然很有道理,却只是逻辑上的分析,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如今白华山又出了一件惊天大案,局里和省厅的头头脑脑们都被惊动了,杨小惠的案子看来是没法继续调查下去了,只希望杨君自己能找到些线索吧。江阔天朝聚水坳的方向望了望——杨小惠的遗体已经被运送回聚水坳了,听说杨君这两天也泡在那里,不知道能不能获得一些有力的证据?江阔天觉得自己肯定顶不住了。
白华山的案子是在昨天下午被人发现的,一出来就迅速通报了市局,市局又报到了省里,紧急成立了专案小组,并且临时从全省调了大批法医前来协助调查。这么大的案子在南城、甚至在全国都算是大案,江阔天心里隐隐透出一种兴奋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就飞到现场。
山道崎岖狭窄,无论大家的心里多么惦记着现场,车子依旧只能一辆接一辆地小心前进。
说杨君这两天都泡在聚水坳,显然不符合实际。实际情况是,杨君前两天一直泡在聚水坳。十多天来,为了杨小惠的案子,他没怎么好好睡过,东奔西跑地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到。好不容易等到可以领出杨小惠的遗体,运到聚水坳,办了个不大不小的葬礼,自己也在堂叔身边守了两天,不是为了死人,纯粹是因为活人需要安慰。他觉得打听一下杨小惠的事情肯定对案子有帮助,不过棺材里躺的是自己的堂妹,棺材边嚎哭的是自己的堂叔和其他亲人,这话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堂叔的头发都急白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讲了要她莫回来!我讲了要她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