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伸汉走后,李毓昌把李祥严厉地训斥了一通,并把另两个随从顾祥、马连升一起叫来,宣布了三条纪律:“不准擅自插手公事;不准与山阳衙役单独接触;不准收受任何的馈赠;如有违犯,决不饶恕!”可李毓昌哪里知道,他忙于公务,忽视了对随从的考察,现在再约法三章,为时已晚。
在宴会上,王知县和几个乡绅殷勤劝酒,李毓昌情面难却,也着实多喝了几杯,回到驿馆,便倒在了床上。李祥熟知主人酒后必饮茶水,就将一包砒霜放进了茶杯。果然,李毓昌少许就觉得口渴,呼叫要茶。李祥递上茶杯,李毓昌就饮了一大口,觉得口味有异,想放下茶杯,哪知李祥竟冲上前去,将毒茶强行灌进主人口中。这时,顾祥、马连升也闯进屋来,按住极力挣扎的主人。李毓昌圆瞪双眼,强忍腹中剧痛,怒骂三个奴仆丧尽天良。李祥等人一不作二不休,七手八脚用一根布带将主人勒死后悬于梁上,制造了一个自缢身亡的现场。
可怜血气方刚的查赈大员,就这样惨死在王伸汉的毒计之中,惨死在自家恶奴的毒手下。
按理说,查赈大员“自缢”身亡,可不是小事一桩。如何向上交差?这就看王伸汉的本事了。
他首先拿出白银二千两,买通顶头上司淮安知府王谷。王谷答应尽力为之掩饰罪行,逼迫前往验尸的仵作(相当于现在的法医)在验尸单上签下了“精神失常,自缢身亡”的结论。于是层层往上转报,两江总督接到呈文,虽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考虑到王谷是自己的伯叔舅爷,何必为了一个小小七品官跟自家人过不去呢?于是也草率定案,上报督察院。督察院将呈文存档,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再说,噩耗传到山东即墨李家庄,林若兰如闻惊天霹雳,当场晕倒。叔叔李泰清前往山阳接回了棺木和遗物。叔叔、侄媳二人悲痛欲绝,怎么也不相信毓昌会精神失常自缢身亡。在整理遗物时,意外发现了李毓昌的衣袋里有一纸亲笔稿纸,上面写着:“山阳知县冒赈,以利啖毓昌,毓昌不受。”再翻看衣物,发现一件皮衣上竟有黑褐色的斑斑血迹。看到此状,林若兰抱着皮衣嚎啕大哭:“夫君啊夫君,你冤死得好惨啊!”
李泰清当机立断,召集族人邻里,开棺验尸。只见林若兰一身素服跪在棺前,李泰清面向众人悲痛陈述:“侄儿李毓昌,受命于朝廷,在山阳查赈期间突然爆死,我俩整理遗物时,发现疑点重重,断非自缢身亡,为此决意开棺验查,拜托各位父老乡亲作个见证吧。”于是请两个小伙子帮忙,撬开了棺盖。只见棺内的尸体尚未腐烂,十指青紫,口鼻耳内均有残留血迹。李泰清又借来一支银簪插入死者喉部,拔出一看,银簪变成了黑色,怎么擦也擦不去,中毒致死无疑。看到此情此景,林若兰扑上棺材,大喊大哭:“官人冤枉啊!官人冤枉啊!”凄厉之情,众观者陪泪。
年逾古稀的李泰清带了诉状和证物,千里迢迢赶赴京城。时下已是寒冬季节,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李泰清来到中华门前,向督察院呈状喊冤。
督察院对这种棘手的案子也是竭尽推托之能事,竟以公务繁忙为由暂不受理。李清泰哪肯罢休,他横下一条心,长跪中华门,围观者越来越多,第二天竟由上百人为老人陪跪,其声势之大,震惊了朝廷。督察院深感案情重大,将诉状直接转奏皇上。嘉庆皇帝查阅案卷,龙颜大怒:“江南吏治如此糟糕,气刹朕也!”于是亲自问鼎此案,即令山东巡抚复验李毓昌尸体,同时通知刑部火速捉拿有关疑犯押解京城,由军机处和刑部严加审讯。
经过几个月的审理,案件终于真相大白。山阳知县王伸汉,侵吞巨额赈银,谋害朝廷命官,抄没家产,立处斩首;淮安知府王谷,知情受贿,同恶相济,处以绞刑;两江总督铁保,严重渎职,发配乌鲁木齐戍边。王伸汉的心腹衙役包祥,李毓昌的随从李祥、顾祥、马连升,助纣为虐,手段凶残,一律处以死刑。其中主凶李祥押至李毓昌坟前行刑,以其心肝祭亡灵。
同时,嘉庆皇帝对李毓昌的清正不阿,追加褒奖,赐以知府头衔,重礼安葬,并亲自提写《悯忠诗三十韵》一首,刻成石碑,立于李毓昌墓前。
真可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贪吏恶奴万人诅咒,清官英灵千古流芳。
刊载于《古今故事报》2001年6—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