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被驱走了吗?”苏雪曼不安地问。
“我们已经为大鼓和铜铙开了光,‘六通’中的眼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意通,都已成形,”西光应道,“冤魂都是在夜间出现,所以夜间十二点之后才能应效。”
南叶忽而抬眼看向花园深处的一泓清水,问:“那就是‘金枝、玉叶’归西的游泳池吗?”分花拂草,向那边走去。
游泳池恍如池塘,周边已经长满了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水面浮动着一些不可知的生物。南叶蹲下身子,从水中捞出一只死去的水蜘蛛,沉吟了一会,面色越来越凝重,夕阳的残晖洒在他光洁的头上,衬得他像一尊罗汉。
“唉,这里闹鬼越来越凶了,你看,那边的几丛白玫瑰都成了黑玫瑰了,都是冤魂给害的。”管家叹息着指了指游泳池旁边的黑玫瑰丛。
南叶看过去,所谓的“黑玫瑰”,不过是被火烧焦的,枝叶间挂着烟熏色。苏雪曼看一眼那几丛“黑玫瑰”,顿时面如土色,颤声道:“这……这里怎么也……昨天还……我的天啊!”
“夫人,瓜妈说,她昨晚上厕所,看到这里有鬼火在闪,我白天来看时,就成这样了!可恶的厉鬼!”管家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砂轮在打磨石膏,“还好,两位师父来了,玫瑰庄园以后就可以安宁了 。”
苏雪曼脸色更加苍白,说:“南叶师父、西光师父,我们先去用餐吧!”她躲避瘟疫一样,匆匆往来路走去,裙角被玫瑰花刺划破了。
去餐厅的路上,西光问南叶:“二师兄,这里的冤魂当真这么厉害?鬼火旺盛到烧焦了玫瑰花丛?”
“师弟,比冤魂更可怕的是人心。”南叶掌心依旧摊着那只水蜘蛛,浓眉敛成一条线,“你看,它的腹部有黑色斑点,和鲤鱼归西的时候一样,我怀疑有人投毒。”
“阿弥陀佛!”西光打个激灵。
管家的步子顿了顿,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无声地冷笑一下。
晚餐很丰盛,虽然都是一些不见荤腥的素食,但菲佣却做得活色生香。正吃着,后花园那边忽而“轰──喀啷──”接连几声雷霆似的闷响,南叶捏着筷子就飞奔出去。
后花园里已经消失了雷音,只有风声。南叶远远看到一只毛乎乎的东西从玫瑰花丛中摆着的大鼓上蹦了下去,迅即钻入了草丛,消失不见。
“见鬼了!”管家牙齿打着颤说。
“二师兄,难道是冤魂来了?”西光虽长得一副雷公相,但还是第一次下山,所以对这类事端有着未知的畏惧。
南叶没有应答,快步走到大鼓前,鼓面上有着细小的抓痕,那只铜铙还兀自晃动不已,有“嗡嗡”的回音。香炉中三炷香断了两根,里面的香灰被刨得一塌糊涂。
“南叶师父,难道这些法器也镇不住那些脏东西?”管家跟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天快黑了,晚上千万不能再来这里了,否则……你也是知道的吧。”
南叶用一根树枝拨弄几下香灰,忽而发现了一团油腻腻的东西,一股鸡肉的香气透了上来。
是谁偷偷在香灰里放了鸡肉?南叶眯缝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对着管家点点头。
百鬼夜行
半年前,玫瑰庄园的夜是紫色的,无论哪个季节都会有玫瑰在温室绽放,那些催花早发的氖光灯彻夜放射着浪漫的紫罗兰光色。而今的玫瑰庄园仿佛坠入了地狱一般,连月光都是灰蒙蒙的,荒草和玫瑰花枝在风中凄厉地呼号,偶或一只不知名的兽类在丛林深处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南叶这一晚毫无睡意,一直在床上打坐。隔壁西光的木鱼声敲得有些焦躁,南叶知道三师弟的心乱了。
半夜时分,窗外的风声更紧了。南叶隐约听到一阵飞鸟仓皇地蹿出草窝子的“扑扑”声,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去褡裢里摸出了双节棍,推开窗户,跳了下去。只有方丈圆通知道,南叶在剃度出家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后花园中明灭着点点磷火,南叶在草丛中狸猫一样潜行着,空气中忽而弥漫开一股纸灰的味道。什么东西扑进了他的眼帘,他忙揉了揉眼睛,借着依稀的月光,他揉到了一小片花白的东西──不是碎花,而是纸。
什么人在后花园烧纸?他正想着,空中的小纸片和着纸灰乱扬,像是无数燃烧未尽的飞蛾。那些纸有的是冥币,有些是黄裱纸。南叶抓到了几片稍微大些的,纸张上有的画有半片黑色的玫瑰叶子,有的画有半枚白色的玫瑰花瓣……这些纸上的玫瑰又是怎么回事?
南叶紧了紧手中的双节棍,从玫瑰花枝的缝隙看出去,那个荒芜的游泳池旁冷不丁地钻出了一群白衣、白帽的人,袖子一直拖到脚边,冷白的月光在他们枯瘦的脸上流转,诡异得很;他们走路的样子也像僵尸一般,一个个眼中射出骇人的光;那些人手上都持了卷得细长的画卷,仿佛地狱的判官。
背对着月光站着几个人,已经点燃了画卷,正将纸灰连着火焰往嘴巴里吞……
南叶感到后心一阵发凉,难道这就是圆能师父所说的“百鬼夜行”?传说一些冤魂鬼魅会在阴气极盛的地方──湖泊、山洞、小巷中聚集,各持一根白蜡烛夜行,凡是见到“百鬼”的人,如果不立刻拔去一根蜡烛,则有性命之虞。
难道这些“人”都以画卷当蜡烛?他正自心惊,一个面色比月光还苍白的人突然转过脸,脸上淌着游泳池的水,持着一根雪白的蜡烛向这边而来,蜡烛上依稀写着几个惊魂的血字:长寿永年……血字在烛泪中融化着。
南叶的心悬到嗓子眼,看来他被发现了!
忽地,他身边不远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尖叫:“佛祖啊──”却是西光的声音。西光连滚带爬地向庄园别墅那边奔跑。
那个持着白蜡烛的“人”突然顿住身子,头颅僵直地前伸,吹熄了烛火。一股蜡烛熄灭的焦臭味袭入南叶的鼻端,他忙屏住呼吸,矮着身子蹲在玫瑰花丛中。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西光奔逃的背影,忽而无声地笑了,又像僵尸一样木木地回到那几丛枯焦的玫瑰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