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推理】万灵节之死(4)

 
【中篇推理】万灵节之死(4)
2015-04-29 09:48:05 /故事大全
第二章同学会

程启思来到S省是为了散心。

他跟前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任的女友来这里旅游过,因为他的那一任女友喜欢大熊猫。

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来得匆匆忙忙的,除了看看那黑白相间的大熊猫,程启思就对那次S省之行没什么印象了。

结束了之前的那桩连环杀人案,程启思除了身心俱疲之外,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那是一桩残忍而冷血的杀人案,凶手以收集受害者身上的器官─耳朵、手、脚、鼻子、头发、眼睛─为乐趣。

那也是在程启思的警察生涯里,遇上最痛苦的一桩案件,不是棘手,而是痛苦。

在那次案件里,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友,两个凶手都是他的同事。一个在最后关头被他杀死了,而另一个后来服用安眠药自杀了,留下了一封承认罪行的遗书。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则是这案件的幕后操纵者,是他的搭档─钟辰轩。

至于他本人,也无法独善其身─他的前女友,秦颜,是第一个受害者,被凶手残忍地砍下了双手。

程启思在她的哀求之下,扼死了她。

秦颜是个日本舞剧演员。对她而言,手就是生命,她没办法在失去双手后,继续活下去。

为此,程启思无法对钟辰轩提出控诉,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钟辰轩从他家里悄悄搬走了,但那并不意味着,程启思可以把这一切很快地遗忘。

程启思想辞职。

这次事件,对他的生活造成了足够强烈的影响。

但他的上司却拍着他的肩膀说:“哎,年轻人,做事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吧!你这次表现很好,正打算升你的职呢!

“不过,紧张了这么久,又出了这么多事,休息休息也好。这样,我放你一个月的假,你出去玩玩,好好歇歇,然后再回来,怎么样?”

看着上司的笑脸和关切的眼神,程启思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他出国的次数太多,已经厌烦了,于是这次选了一个所谓“有原始之美”、“未被污染”的地方。

S省九寨沟和黄龙的景色是非常有名的,每年的旅客都络绎不绝。

不过,一般来说,从十一、十二月,一直到次年的三、四月,都会封山。那时候,沟里都是被大雪封住的,要进出很困难。

虽然说前两年已经修了机场,但到了封山的那几个月,机场也只能关闭。

换句话说,从十二月一直到三月,如果天气足够糟糕的话,那么九寨沟与外界就几乎是隔绝了。

盘山公路上全部铺着雪─有人说,冬天的九寨沟是一个童话世界,因为那里是一片纯洁的银白色。

只是,如果要开车进出的话,是必须要冒相当大的风险。

每年,在那条进出九寨沟的公路上,都会出事、翻车─尤其在一个叫做“迭溪海子”的地方。

程启思靠在旅游车的椅子上,半睡半醒地听着导游的讲解。导游是个年轻女孩子,叫饶颖,满脸晒得都是雀斑。

“当年,迭溪本来是一个很大的村庄,住着很多的居民。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七点五级的大地震─村庄顿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碧蓝的海子。”

女孩又跟着解释说:“在九寨沟里,人们把湖泊叫做『海子』。”

“那不是很像庞贝古城吗?”一个游客说道。

饶颖想了一想,回答说:“不,我觉得『迭溪海子』更能让人感觉到大自然的神秘和不可测。

“庞贝古城只是把时间和空间都凝结在那个时候……而『迭溪海子』根本就把那个地方,改变成了另外一个形态。

“现在我们是从绵阳进九寨沟,这条路比较好走,等到我们从九寨沟返回的时候,我们就会经过『迭溪海子』。那一段路……”

她沉默了一下,“是九寨路段上事故最多发的地方之一。”

一个游客笑了起来。“小饶,妳不会是想告诉我们,那里会有某种怨气,才会致使车祸不断地发生吧?”

饶颖似乎也觉得失言了,急急把话题扯开。

程启思朝窗外望了一眼,一路上连绵不绝地都是山,公路像一条蜿蜒的蛇,弯弯曲曲地绕着山爬行。

一旦在拐角的地方,有两辆车相错的时候,就需要特别小心─悬崖往往只有一排不到膝盖高度的、毫无作用的护栏。

程启思可以想象,一辆满载着游客的客车,从崖边翻下去的景象─也许要好一阵,客车才会轰地一声落到崖底,撞得支离破碎……

饶颖的讲解还在继续,那大概是她说了一百一千次的话了。

程启思越发觉得昏昏欲睡,进入九寨沟要足足走一天,他除了睡觉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消遣了。

程启思完全睡醒的时候,很高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把行李拖了下来,这里是九寨沟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当然,这里的设施不如外面,里面的五星只当外面的四星。

不过,也不错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在客房安置好行李,在餐厅吃过饭,程启思就随便地四处走动走动。

这里很冷,比城市里要冷得多,空气虽然干净清新,却似乎给人一种比较稀薄的感觉。

程启思把衣领拉了拉,突然,他看到有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

那个人影很纤细,应该是个女人,有一头过腰的长发,飘飘荡荡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在黯淡的光线下,看起来非常诡异。

他觉得那个女人似乎在那里注视着他,而且注视了他好一阵了。但是,在这里,似乎自己没有遇到熟人的可能性。

程启思往前走了一步,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容貌。

她大概也只有二十多岁,长发,清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非常清澈。

看到程启思在看她,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笑,就转过身走开了,消失在酒店大堂里。

程启思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她确实是在暗处注视着他。

他困惑地皱起了眉,摇了摇头。

他决定去酒店里的酒吧喝上两杯。这里的夜风,吹得他整个人都快结冰了。

一进去,程启思就愣了一下。

刚才在楼下遇到的那个女人,也坐在酒吧里。

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台笔记型计算机,手里端着一杯橙汁。她一抬头,看到程启思,也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对着他做了个手势,请他过来坐。

程启思犹豫了一下,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妳……也是来这里旅游的?”程启思搭讪地说。

他虽然觉得这句话问得很蠢,但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话了。到九寨沟来,不是来旅游的,还能是来干什么的?

但对方居然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来旅游的,九寨沟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准确地说,我是来度假的。”她啜了一口橙汁,微笑说,“我叫尹雪,你呢?”

“我姓程,程启思。”程启思笑着问:“度假跟旅游,有区别吗?”

尹雪微笑,“当然有。我是写小说的,写恐怖小说,来这里找找灵感。这里比较安静,而在城市里,很吵很喧哗,不到半夜,我很难集中精神。”

程启思又问:“那妳找到灵感了吗?”

尹雪掠了一下头发。“找到了,而且似乎过头了。”她突然盯着程启思,眼神非常认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程启思呆了呆。他本来想说“当然不信”,但话到嘴边又停顿了一下。

“不……我不知道。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

尹雪静静地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对鬼神,敬而远之。不过,好奇心真的可以杀死猫,如果一件奇怪的事发生在你的身边,你会不会追查下去?”

“会。”程启思回答,“我是个警察,而我选择这一行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追查事物的真相,有着天生的执着。”

尹雪轻轻地啊了一声,“你是警察?”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一个关于鬼─至少是个非常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我很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够听一听,并且给我一点

好的建议。”

程启思有点奇怪地问:“为什么是我?”

“一个陌生人也许更没有偏见。”尹雪回答。

“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而有理智的人,而且,你似乎跟别的游客不太一样。普通的游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看看这里的风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你……似乎对风

景的兴趣并不大,也许,仅仅是为散心而来的?”

程启思微微觉得有些不悦,他不喜欢被人说穿心事。

尹雪很敏感,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说:“对不起,我只是看游客看得太多,所以直觉地这么认为了。”

“妳是导游?”程启思问。

尹雪的皮肤白净,实在不像是常常在阳光下晒的样子。

果然,尹雪回答:“不,我不是。但我丈夫是导游,所以我对这些也很熟悉。”

程启思叫了一壶咖啡,“好吧!我对妳的故事很有兴趣。因为我也觉得妳很冷静、很理智,不像是会被什么东西吓着的人。”

尹雪淡淡地笑了一下,突然说:“你知道浦蓉铁路事件吗?”

程启思愣了。他不知道,也完全没听说过。

尹雪停顿了一会,慢慢地说:“你小时候,玩过『搭火车』的游戏吗?”

“搭火车?”程启思想了想,“就是把手放在别人肩头上,然后一个搭一个的那种吗?玩过,常常玩。”

尹雪把笔记型计算机朝他推了过来。

程启思看到笔电上有张图片,不是特别清晰,应该是什么影像的截图,图上就是几个小孩子在玩搭火车。他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吗?”

尹雪说:“你看下一张,和再下一张。”

程启思按她的话,仔细比较了几张图片,他很快发现了问题。

第一张上有七个小孩,第三张也是七个小孩,但是第二张,有八个孩子,多出来的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手搭在前面一个小女孩的肩头上。

“这就是浦蓉铁路建成后,拍的一个广告宣传片的影像。这几张图,都是从里面截下来的。”

尹雪的声音,在酒吧的轻音乐里浮动着。

“你也看到了,突然多出了一个孩子。而这段宣传片,是公映过的。而在公映之后……那个被搭过肩头的女孩就暴毙了。

“然后,这段宣传片就被禁播了。但是,这段影像仍然在网络上流传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了『制作组相关人员全都暴毙』这类的谣传。”

程启思仔细打量着那张照片。

那个多出来的小男孩留着一排黑黑的浏海,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没有表情,加上截图有些模糊,看起来确实有一点诡异的感觉。

“那么事实上呢?是不是真的有人暴毙?妳又是怎么会关注到,这个纯属谣传的事件?”

他这么一问,就带出了平时“审讯”的味道了。

尹雪淡淡一笑,并没有介意。

“很偶然,我几个朋友对我提到了这件事,这已经在网络上流传好几年了,她们也只是随便地告诉我。我呢,也只是随便地听了听,看了看,如果……如果不是那件

事,我也只会一笑置之而已。”

“什么事?”程启思问。

尹雪又沉默了。这次她沉默了很久。

“那就说来话长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当我满身大汗地惊醒的时候,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梦,虽然梦中的情景清晰得让人恐惧。

天在下着雨。我正往一座楼上走着,那是木质的楼梯,只有二层,二楼却是露天的。楼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一盆盆的绿色植物。

我在走动的时候,不时被植物的枝叶绊着、挂着,我还感觉得到积在叶子上的水珠,落到身上冰凉冰凉的感觉,还有凉丝丝的雨丝,落在头发上的感觉─我急急忙忙

地推开门,钻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也是木质的地板,木质的家具。

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张小木桌前,好像正在写作业,看到我进去的时候,她还是埋着头在做作业。

我突然想,我进去是干什么的呢?我努力地想,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了,下雨了,我是去拿伞的。

一把带着小碎花的小孩用伞,躺在小女孩的脚下,我就弯下腰拾了起来。

但我把伞撑开的时候,才发现这把伞有点奇怪─在顶端的地方,有两个圆孔。那圆孔圆得非常规则,连在一起的两个,感觉就像是有人刻意地在那里,剪开了两个圆

洞似的。

我失望地把伞放了回去,这样的伞就算撑起来也会漏雨的。

小女孩却抬起头,冲我咧嘴一笑,伸出左手去拿那把伞,我突然发现她的左手,只有两个血淋淋的指头!

那两个指头,正好从伞顶端的那两个圆孔,穿了进去。

我顿时觉得从头凉到了脚。

当然了,她只有两个手指,小小细细的两根手指,怎么能夹住有她手腕那么粗的伞柄,除了把手指从伞顶端的破洞穿过去,还有更好的拿伞方式吗?

我居然很镇定地走了出去,居然还很镇定地在想:她的右手是不是也只有两只手指?如果那样的话,她是怎么握着笔在写作业的?

我不知道我在梦里会如何解答这个问题,但我就在那时候醒了。

醒了之后,我觉得浑身发凉,把睡衣都浸透了,那个小女孩的血手指还历历在目。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

看了一下手机,这时候是午夜两点。我正躺在那里发呆,突然,电话铃声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我整个人都惊跳了一下,在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来?我拿起床头的分机,迟疑了好一会,才把接听键按了下来。

“喂?”我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难道会是骚扰电话?

我正想挂掉电话,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那似乎是歌声,听起来凄凄切切的,但又模糊不清。

我一瞬间感觉,那像是电影里,老上海留声机所放的那种音乐,彷佛是一个女人,在轻轻地叹息,哀婉而又凄伤。

然后就是忙线音了。我握着分机,呆在那里。

我顺手去开床头的壁灯,一按,却没有亮,我又起来开另一盏灯,还是没亮。半夜停电?我明明记得我睡之前还是有电的。

我正准备倒回床上去,突然,我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分机。

我家用的是子母机电话。如果停电了,分机是不会响的,只有放在客厅的主机会响。可是,刚才分机确确实实响了,而我也确确实实接了电话。难道就会有那么巧的

事情,在我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就突然停电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拉开窗帘,外面一片阳光灿烂。再试着开了开灯,灯亮了。

我有点茫然地望着床头柜上的分机,昨天半夜发生的事,在白昼里看起来,实在觉得很虚无缥渺。

我开始收拾我丈夫的东西。他是个导游,每次带旅游团回来,都会扔下一堆脏衣服给我洗。

我随意地抖动着那堆衣服,忽然,一张光盘掉下来,我就捡了起来。

没有贴标签的?

我有点奇怪,如果是我拷贝的,我都会贴上标签的。

我把光盘放进了计算机里,过了一会,突然跳出来一个影像的画面。

这个影像看起来像是一个广告。

一条铁路,贯穿在一排排密密的绿林里,然后一直延展到一个黑暗的隧道里,火车从隧道里出来了,在铁道上咆哮。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排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

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搭在前一个孩子的肩头上,往前沿着铁路跑着,那是我小时候也玩过的“搭火车”的游戏。

我突然坐直了。我想起来了上次小蕾跟茶茶说过的话。

这就是那个浦蓉铁路的宣传片?传说中闹鬼的宣传片?为什么在我丈夫的旅行包里,会有这个?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影像已经放完了。

我又点了一下让它重新播放,这次,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当到了第三分第十秒的时候,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确实,正如传言的那样,在孩子们跑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留着齐刷刷的黑浏海,没有笑容,脸色发青。

他双手直直地搭在前面一个小女孩的肩头上,姿势特别的僵硬,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殭尸。

窗外一阵冷风吹了进来,窗帘哗哗地响。

我打了一个寒噤,把笔电合上了。突然,有人在敲门,我又抖了一下,扬起声音问:“谁?”

“我啊!还问谁。”

是我丈夫。

我慢腾腾地站起身去开门,他一进来,就在旅行包里翻来翻去。

我看着他,说:“是不是找那张光盘?在我计算机里。”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妳看了?”

“我不知道你会对这些感兴趣。”

我把那张光盘取出来递给他。

“你是从哪儿拿到的?我曾经看到过这个影像在网络上的截图,相当模糊不清。可这张光盘里的宣传片非常清晰,我想在电视上播放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接过光盘。

“是上次带一个旅游团,一个客人落下来的,我正打算把东西寄过去,妳帮我寄出去吧!”

我拿起一支笔。

“地址、名字、电话。”

“偏僻,快递到不了,走邮局吧!”他撕了一张便条纸,刷刷地写了几行递给我,“我先走了,今天要去机场接个团。”

我嗯了一声,把门关上,找了个大信封,准备把地址抄上去。才写了几个字,我的手指就猛地僵住了。

那个地址,对我而言并不陌生。

很多年前,在我念书的时候,曾经在那个地方实习过。那是一座坟场澳建而成的水电站。

而那个收件人,是一个我认识的人─一个死人!

童雨。

我捏着那张便条纸,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尹雪望着对面的程启思。

“后来,我还是把那张光盘寄了出去。我用挂号的,留了我家的详细地址,我本来以为那封信一定会被退回来的,但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于是,过了一个月,我去邮局查─挂号的信是可以查得到的─邮局告诉我,那封信已经寄到了。我很吃惊,因为我非常清楚,童雨早已经死了,她是绝不可能签收

那封信的。”

程启思有点狐疑地问:“妳确定?”

尹雪点了点头,“我确定,因为她死的时候,我也在那里。”

她白净的双手神经质地绞扭着,“我怕那个地方,很多年前,那时候我才十六岁,在那里实习,童雨就死在那里。”

程启思怔了一下。

“怎么死的?”

“哦!是意外,调查过后都说是意外,”

尹雪的眼光变得迷离,带着一点回忆的味道,“她是淹死的,在水里。”她的微笑突然像是带了一点诡秘的味道。

“据说,我们都那么说,她是被笔仙上了身,所以就自杀了。”

程启思瞪着她。

他一直觉得尹雪很正常,思路清晰,但这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坐在这里听她说话,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尹雪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对他笑了笑。

“女孩子们,特别是十多岁还在念书的时候,常常会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什么碟仙啊,笔仙啊,半夜十二点坐在镜子前面削苹果,如果能把一个苹果的皮完

完整整地削下来,就会在镜子里看到未来丈夫的脸啊─类似的。”

程启思也笑了。

这类的说法,在小的时候,确实常常会信以为真。

他问:“那妳试过没有?”

尹雪捂着嘴笑,“我手笨,削水果常常会削到自己的手。所以我吃苹果都是不削皮的。”

这么一打趣,气氛轻松了许多。

尹雪又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冷了,她的笑容一下子又消失了。

“也许,说这个十年前的故事有那么一点多余,它跟现在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们有句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反正长夜无聊,我们就当作消遣吧。千万……不要当真,也不要……去做类似的尝试,有些事,是真的,不能……不能当成玩笑的。”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水电站,小到什么地步呢?

这么说吧,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水电厂,它的拦水大坝,会像涨潮时候的长江一样,波涛汹涌。

如果一个人掉下去,那是绝对无法生还的。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发电厂相关的知识,不管是采用水力,还是火力发电,它发电最核心的环节就是发动机。

而发动机是由两个最主要的部分:定子和转子组成的,类似于风扇中央转动的那一部分。

正常的发电厂,光是发动机就可以占据一整个大型车间。而这个小小的水电站,发动机转子的直径却只有两米左右,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保护措施。

我们在那里实习,人不多,只有十几个,男女差不多各一半,都是大城市来的,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待得发闷,完全就是拿着钱都花不出去的乡下。

这里的特产大概就只有一种大如牛的蚊子,咬了人之后老大的一块包,又红又肿。

那幢宿舍楼,老旧潮湿,我一直怀疑我的风湿就是在那里实习的时候染上的。

灯光昏暗,还挂着泛黄的破旧古董蚊帐─当然抵御不了蚊子的攻击。灯泡也是老式的,一群群的蚊虫绕着飞舞,完全视蚊香为无物。

最要命的是,宿舍楼里没有盥洗室。

我们必须走过一个小篮球场,才能走到一个公用厕所,当然,这个厕所也是最老式的,里面甚至没有灯。篮球场上也没有任何路灯,我们每天晚上要去盥洗室,必须

带上手电筒,成群结队地去。

我们实习的具体内容,就是在发电的车间里,每小时做一次仪表记录。其余时间,我们就待在车间里的集控室里,胡天胡地闲聊,有时候打打牌,打发时间。

因为有时候会上晚班,所以我们会整夜待在这里。

于是我们开始玩一件无聊的事:请笔仙。

请相信我,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到我在打这些字的时候,身上还在一阵阵的发冷。

真的,我从来不真正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或者说,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产生过比较过分的作用。

但是,在我的身边,的的确确,发生过一些令人不解的事情,至今,还是不解。

我们一人拿着一张白纸,一支笔。

桌子是张非常大的长桌,我们都趴在那里请。办法很简单,具体这个办法是怎么传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好像大家都知道似的。

只需要把笔尖轻轻触在白纸上,右手握笔,然后嘴里念着:“笔仙笔仙请出来,出来请你画个圈……笔仙笔仙请出来,出来请你画个圈……”

当笔真的在白纸上画出个圈的时候,就说明笔仙请来了,你就可以问想问的问题了。

我试过很多次,一般那个圈只能画到一半或者是三分之一,偶尔有一两次能够把圈画完,却没办法问出来想问的问题。

事实上,我也并没有什么真的想问的,只是打发时间,玩玩罢了。

那个地方,听水电站里的师傅们说,原本是个坟场─就是我们住的那幢老旧宿舍楼那里。

也许,这就是那个地方特别阴暗和潮湿的原因。

我们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晚上要不是有一大群人,是根本不敢出房间的。

我至今也想不通,那个圈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

我可以担保,我绝对没有刻意在白纸上画下一个圆圈。那么,我难道不得不承认,那属于一种非自然的力量在作用吗?是那种力量在推动着我的手,让我画下了一个

圆圈?

十年了,我对此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那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潜意识在起作用。

哦,好吧!这并不是重点,只是我多年以来的一个疑虑。

我的同学之一,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叫童雨,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们,她请出笔仙来了。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一个个圆圈出现在她笔下的白纸上,写出一个个问题的答案……她对我们说,那个笔仙,不,是那个鬼缠上她了,她甩不掉。

是的,有时候,我们会看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抽动,她说不是她自己动的─就像不是自己的笔在纸上画出了圆圈一样。

不幸的是,我们谁都没有真正在意。我们只是一群不知轻重的孩子,我们只是在做一个游戏,如此而已。

那天晚上,半夜,我睡不着,我看到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就披上外衣,朝走廊走去。看看月亮,虽然有点傻,但也比睡在床上发呆的好。

走廊上的灯是宿舍很常用的声控灯,脚步响一点,就会亮。

由于走廊又长又幽深,常常还走不到一半的时候,灯就熄了,然后又得狠狠地跺一脚。

拖鞋啪啪啪地踩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的声音,实在是令人鸡皮疙瘩落一地。

在这里实习的只有我们这一个班。我们女生住了两个寝室,相隔得有点远。

我走出房门,跺了一脚把灯跺亮了,然后往那边寝室走过去。

人在半夜睡醒的时候,往往都有点迷迷糊糊的。我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和笑的声音。

我愣了愣,抬头一看,那边寝室门口的灯也亮着,有好些人在门口,说笑的声音我在这里都能听到。

我视力不太好,我为了漂亮从来不肯戴眼镜。我看不清楚那边的人是哪几个,想想总该是跟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吧。

我没在意,也觉得有点冷了,就打算回房间去。

我一脚正踏进房间─就在这一瞬间,我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的时候─突然一下,外面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我无法形容那一剎那的感觉,十年了,那时候的感觉还留在心里。

突然一下子,耳边的声音就没有了,笑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拉动椅子刮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子,全没了。

只有寂静,空洞冰冷到极点的寂静。

我怔了一下,保持着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的姿势,僵在那里。

我回过头去看─那边的灯光还是亮着的,但是门口已经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昏黄的小灯,在那里暗淡地发着光。

这时候,我头顶上那盏灯也熄灭了,顿时连投在墙上的影子都消失了,眼前暗了下来。

我又在那里呆了一会,不敢再回头看那边,直接回了寝室,打开手电筒蜷缩在床里看书,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为止。

第二天,我去问那个寝室的同学,他们半夜有没有出来过。大家都是一致的否认,我起初疑心她们跟我开玩笑,后来一想,我半夜出房间,这是连我自己都料不到的

事情,她们何必跟我开这个毫无必要的玩笑?

而且,我还记起了一件事。当时,我听到了拉椅子的声音,也看到了椅子,那是一种比较古董的藤椅,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而在这座宿舍里,只有硬邦邦、直挺挺的木质椅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一把藤椅。

后来,我问了那宿舍的管理员,她说以前这里还是坟场的时候,倒是有那种藤椅。我听得背上的寒毛都直竖了起来,再也不敢问下去。

那天晚上,我们值夜班。我发誓不再去想那事,反正我们的实习期再过两天就要结束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揉着关节酸痛的手臂,暗暗地咒骂着这里阴湿的天气。

班长翻着点名的签到薄,突然问:“童雨呢?她怎么没来?”

童雨一向不是太爱说话,成绩也是中等,虽然不突出,但也很少有迟到缺席什么的。

一个男生说:“难道在寝室里,请笔仙请得都不来实习了?”

大家一阵哄笑,我却笑不出来。

我说:“还是去看看吧!我们几个一起去。”

童雨跟我并不住在一间寝室,我推开门,她不在里面,被子也理得好好的,行李都在。

班长不太在意,说:“也许跑到附近哪里去了,一会就会回来的。”

是的,这里有山、有水,在哪里看看、逛逛,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会在半夜吗?

只是,当时我还是孩子,所以虽然有隐隐的感觉,却没有细想下去。否则,也许,只是也许,可以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不过,有些事情,大约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谁知道呢……

童雨是真的失踪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的尸体在水坝里被发现了。因为只泡了一两天,尸体还没有肿胀得太厉害,很容易就认出来了是她。

那时候,并不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

我住在长江边上,从小,就在长江里学游泳。

每年夏天,老师总会一再叮咛,不要到江里去游泳,可是,每年,真的是每年,都会有孩子在那里面淹死。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我们对“水大炮”─就是在水里泡得腐烂了的死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胆大的孩子,还会用木棍或者别的什么去挑挑看。

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不是吗?

老人们都说,这样的事情,是水鬼们在找替身。

因为,我那几个溺水而死的小学同学,都是死在同一个水域。你可以说那个地方有漩涡,但是,也可以相信老人们的话。

每年,在同一个季节,同一个地方。

其实,那个地方虽然有漩涡,但并不算强。水性好的人,是完全可以避开的。敢下长江游泳的,都是好手,没人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好吧!我应该忘记这些。成年之后,我再不接近那条江,那时候,看着波涛翻滚的江水,我才知道什么是恐惧。

童雨的死,也许仅仅是因为失足,由于是个很小的发电站,很多东西都不完善,她掉下去,又是半夜,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我们面临毕业,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童雨更没有什么所谓感情的困扰─她根本不会自杀。

所以,我们只能相信,她的溺死是一个意外。但从那天起,我们再也不敢去请笔仙,我们就坐在一起,互相看着、沉默着。

然后,直到我们可以收拾东西离开的那一天。我们没人愿意再多看那个地方一眼。

尹雪端着咖啡杯,咖啡已经冷透了,她却像没有感觉。

“我真不明白,我丈夫为什么会要我把信寄到那个地方,而且,收信的人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程启思盯着她,问:“妳丈夫知道妳这段经历吗?”

尹雪笑了笑,“知道,我跟他本来是同学,只是不同届而已。我曾经对他讲过,当然,也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那么,他是有意的?他知道妳一定会记得这个地方,和这个死去的童雨。”程启思说。

尹雪苦笑,“也许,可是,那封信确实被人签收了,而且,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吓我。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吓着的人,童雨那件事,已经很久了,早

在记忆里淡去了,为这个吓我?达不到任何目的的。”

程启思也想不出来。“那么妳到九寨沟来,是为了什么?”

尹雪耸了耸肩头,“散散心,其实他也不在家,我一个人无聊,就出来走走了,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她看了看时间,“哎哟!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出去玩吧!不耽误你了,明天晚上,如果你有空,我们再聊吧!”

程启思坐了一天的车,本来也很疲倦,但是听了尹雪的故事又引起了兴趣,一直撑着在听,这时候也觉得累了,就站了起来,“好,我不客气了,妳住几号房?我送

妳回去。”

“六0九。”尹雪说:“本来给我安排的是六0四,我讨厌带『四』的数字,就让他们换房了,好在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淡季了,空房间多。”

“我住六0一,”程启思说:“很近,如果有什么事,妳给我打电话。”

尹雪笑了,也站起了身,“我想,在这里未必会出什么事吧!这个地方……怎么说呢?还是太干净了。

“明天进去游玩的时候,你可别随便扔东西,罚款罚死你呢!九寨沟的水,虽然美,但却是只能看,不能动。”

程启思笑着说:

“这里的海拔很高,希望我不会有高原反应。”

尹雪说:

“这里不会有什么的,如果你要去黄龙,倒是可能出现高原反应。”

程启思说:

“这样的地方,很多蔬菜水果都是种不活的吧!但我刚才在餐厅吃饭,还是相当丰盛啊!要什么有什么。”

尹雪吃吃地笑,“五星级嘛!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从城市里用货车送来的,它自己是无法自给自足的。当然,再过几天,一下雪,就

可能会封山,待在这里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

程启思问:

“那这里电力供应岂不是很困难?”

尹雪说:

“那倒不至于。本来水电站不少都是在偏僻的地方,这里基本上都是民用电,商业用电很少,一个小型水电站就足以支撑这里的用电量了。”

她停顿了一会,突然又问:“其实我跟同学们约好了,过几天,在这附近的一个小水电站开同学会。如果你有时间又对这个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程启思奇怪地说:

“开同学会到这么荒僻的水电站去?”

尹雪微笑说:“那是因为我们学的专业就是发电。我们毕业后,大多数人也是在电力部门工作,我辞职了是因为厌倦了它而已。那个小水电站……”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就是我刚才对你提到的那个发电站。现在,我的一个同学在那里当站长,所以我们才把它定为聚会的地点。”

程启思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反正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观光。

“你们同学聚会,我这个陌生人一起去,难道不会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尹雪无所谓地说,“我们也是很久没见了,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程启思笑了,“这个理由倒是很稀奇。好吧!我接受妳的邀请。”

尹雪眨眨眼,“不过,那个地方条件很差,可比不上这里的酒店。”

程启思说:

“放心吧!妳都不在乎,我还在乎吗?”

尹雪又笑,她似乎真的很开心。

“那就好,你可不要反悔啊!”

他们是在三天后踏上这段行程的,众人一起坐着小巴前往发电站。

“这次人来得很齐。”林远说。

他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身材很壮,也很客气,不时会找两句话跟程启思搭讪,虽然他在看到尹雪是跟程启思一同过来的时候,很是呆了一下子。

不仅是他,其余的人也是觉得吃惊的,虽然他们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掩饰住了。尹雪简简单单地替他作了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程启思,他对发电站有兴趣,所以我就邀他一起来了。”

“你是怎么会想到来看发电站的?”一个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女孩,坐在程启思身旁的位置上,她叫孟晶。

程启思看了她一眼,他发现孟晶长得非常漂亮,虽然是有点俗艳的美。

大眼睛、高鼻梁、嘴唇略厚,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皮肤比较粗糙。

“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好奇而已。你们的专业是学这个的,当然不会觉得神秘,对别的人而言,还是相当有趣的。”

“这倒也是。”另一个叫秦筱虹的女孩说。

她的个子很小,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像两个月牙。

“我们当时第一次去实习的时候,也一样的觉得新鲜。”

程启思默默地辨认着这一群人,另一个瘦小的女孩叫李嫣,头发刚刚好齐肩,皮肤黄黑,很不起眼。

开车的男人叫吴帆,长了一双老鼠眼,感觉却很是精明,他一直没说话,但程启思始终觉得,他一直在透过后视镜观察自己。

还有一个特别胖的男人叫黄健,坐下来一个人可以当两个人。

他正压低了声音在跟尹雪说着什么,尹雪蹙着眉头,显然很是不悦的样子,匆匆地结束了谈话,然后转过头来跟程启思聊天。

程启思依稀听到了几个字,什么“我们的事”、“外人”,看来是黄健在对尹雪埋怨,为什么要邀请自己来。

程启思也压低了声音,对尹雪说:“如果不方便,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尹雪笑了一下,她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当然不会不方便,如果你到时候嫌烦了,我们就一起走吧!我也没兴趣在这里多待。”

她的声音并不小,一车的人都听到了。除了开车的吴帆,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程启思咳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尹雪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吴帆突然说了一句:“到了。”

车停下来了,一群人慢吞吞地从车里走了出来。坐了太久的车,至少有六七个小时,人都会坐僵的。

程启思四处打量着,这里四周都是树林,长得非常茂密,不远处隐隐看得到有一座灰色的建筑物,应该就是水电站了。他

信口问:

“这个发电站叫什么名字?”

尹雪望了他一眼,却过了好一阵才回答。“青峰岭水电站。”

很普通的名字。程启思想。

这时候,秦筱虹噘着嘴说:“徐强这家伙,也不出来接我们。”

黄健做了个鬼脸。

“他怎么知道我们几点能到?反正又不是找不到路,走吧!我们进厂房里面去找他。”

有条不宽的路通向厂房─就是那幢不算太大的灰色建筑物。

程启思说:

“这一路上,几乎没看见有车进这里来,也没有看到有车出去啊!”

尹雪说:

“现在已经是枯水季节了,水电站不发电的。这里的工人也都走了,回家去了─平时他们是坐班车来回的,现在这里,大概除了徐强,没别的人吧!”

程启思说:

“一个人在这里?”

他自认胆子不小,但要他一个人待在这,估计也是不愿意的。

走到厂房门口,林远有点奇怪地说:“里面机器好像都还在响,怎么,这时候还在发电?”

尹雪从手提包里找出了一根钗子,把一头长发仔细地盘了起来;孟晶也把卷发束成了一束。

程启思看得有点懵,孟晶热心地对他解释了起来,她一路上似乎都对程启思很感兴趣。

“就算是小水电站,还是一样有危险性的,以前,就发生过有人被卷进机器里的事。一个女的,她头发披着,被高速转动的机器扯了进去,于是她努力拉─把头皮全

部扯下来了,所以就活下来了。”

程启思想想那血肉模糊的景象,觉得有点发怵。但看起来最秀气的尹雪,也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

秦筱虹看到他的表情,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很甜,“这些事,我们从小就听,有什么稀奇的。上一次,还有一个人掉进了煤堆里,然后就被埋在里面闷死了。”

黄健耸了耸肩,他一身的肥肉都随着抖动了起来,“我们那里,大坝哪年不淹死人了?每年都安规、安检,没用的。上次有个人从高空摔下来,当场死了。”

一边说,一群人一边走进了厂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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