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推理】万灵节之死(8)

 
【中篇推理】万灵节之死(8)
2015-04-29 09:48:05 /故事大全
第六章孟晶的日记

第二天,杨昆在车上不住口地向程启思道歉。

程启思实在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截断了他滔滔不绝的道歉。

“我说,杨警官,你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吧。我可不想我们也在这鬼地方翻车做个莫名其妙的鬼!”

杨昆尴尬地笑。

“真是对不住,启思,我没想到昨天喝多了居然还会发作,唉,如果真的伤到了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程启思不耐烦地说:“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一点伤也没有?你也别再啰嗦了,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你有梦游的毛病,以后就把门给锁好,如果碰

上个睡熟了的,一刀被你扎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杨昆苦笑。

“我知道,我知道,有了这次的教训,我还敢不锁好门吗?”他又嘿嘿地笑,“以后,我也再不在房间里放刀什么的了。”

程启思把降央送给他那把藏刀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他很喜欢这种藏银的匕首那种粗犷简洁的味道,不像一般的银饰那么细致优雅,但别有一番风味。刀柄上镶了几粒深蓝色的宝石,听降央说,这叫青金石,也是避邪

用的。

“听说你也有一把,跟这个一样的吗?”程启思问。

杨昆说:

“早被我弄丢了,很像,不过上面镶的宝石是虎眼石。”

程启思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杨昆说:

“没办法,得开快些了,人家家属已经来了,在警局里等着呢!”

这里的警局很不起眼,小小的一个院子,破破旧旧的一幢小楼房,里面进出的人甚至都没有穿警服。

杨昆领着程启思走进了一间放着一组沙发的房间,里面挤挤挨挨地坐了好些人,把本来不小的房间显得很是拥挤。

一个穿警服的年轻女子坐在一旁,脸上还有几分稚气。

她正在给坐在沙发里的几个人的茶杯里添水,但没人喝上一口。

程启思扫了一眼,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显然都是死者的父母。每个人脸上都是极度的悲痛,还有一个妇女正在拭泪,拭着拭着就啜泣起来了。

杨昆搓着手,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说:“既然都来了,我们还是先去认尸吧!”

几具尸体都停放在旁边的医院里。医院也很小,设备相当落后,这里并没有独立的法医部,验尸也是由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兼任的。

由于还没有得到家属同意,并没有进行正式验尸,只大致地检查了一下。实际上,除了被碾碎的徐强以及被电焦的李嫣外,需要验尸的大约也只有孟晶和黄健的尸体

从山崖上翻车摔下去的吴帆三人,死因一目了然,没什么好验的。

“奇怪,徐强的家人怎么没来。”杨昆喃喃说。

那个年轻女警察说:“我跟他家人联系过,他父母早几年都过世了,最近的亲戚就是一个姑姑。那姑姑也上了年纪了,大概过来也要花点时间吧!”

“也好。”杨昆说:“真是要命,徐强的遗体,唉!”

从停尸间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就听见咚地一声。杨昆急忙跑了过去,刚才那位在啜泣的妇女已经昏倒在地了。

杨昆忙把她扶了起来,扬起声音叫:“郭佳!冰佳!快来帮忙!”

这个妇女是孟晶的母亲,孟晶长得很漂亮,但她的父母却都非常平凡。郭佳把她在沙发上安顿好,又问孟晶的父亲:“伯母身体不好吗?”

孟父强忍着眼泪,说:“是啊,她一直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唉!晶晶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她高高兴兴地出去,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说有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

样……”

孟晶的母亲已经醒了过来,她流着泪说:“晶晶一向长得好看,她也最爱漂亮,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启思咳了一声,撞了一下杨昆,示意有问题想问。

杨昆果然乖乖地让到了一边,小心地说了一声:“悠着点,别说过头了,老人家身体不好。”

程启思轻声地问:

“孟晶有说她是为什么出来的吗?”

那位妇人一面拭泪,一面说:“我也不知道,她本来在上班,还特意请了假。我只听见她跟别人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的,说什么……说什么有大好事,还没

忘了她呢!于是,唉,她就走了。我问她上哪去,她说去跟老同学聚会,我也没多问了……”

“大好事?”程启思跟杨昆对视了一眼。

杨昆试探地问:

“那您知不知道,她说的这事跟什么有关?”

她摇摇头。

孟晶的父亲说:

“我们都没听见,不过,我猜,肯定是跟……跟钱有关的事,晶晶很喜欢买衣服,一买就是很贵的,她的薪水老是不够花。有时候,她也会卖些自己做的东西卖,她

常常绣一些十字绣,都能卖出高价的。”

程启思回想起孟晶,孟晶的穿著打扮,确实都是价钱很高的东西,她也常常喜欢拿出妆盒来补妆,看得出都是高档的化妆品。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里有欲望,而且是相当肤浅的欲望。

她的父母都这么说,看来自己的判断是不会假的。

另外一对夫妇也回来了,黄父和黄母都被这个打击折腾得有点呆呆的了,郭佳扶着他们坐下来,他们也一直坐在那里,既没动也没开口说话。

杨昆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们好几遍,黄父才反应过来,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我们儿子……一向很听话,虽然他跟我们不住在一起,在别的地方上班,但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我们的。我们过生日,就算工作忙回来不了,也会给我们打电话,寄

礼物过来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黄母也说:

“我还以为他在上班,我还在想,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了,我托人给他带了一些药,他一向有点咳嗽的毛病,长期在那里上班的原因……可是,可是,现在……”她突

然哭了起来,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启思的手机突然响了,程启思一看,却是尹雪。他按下了接听键,“尹雪,妳没事吧?”

“……没有。你现在在哪里?”

程启思不答反问:

“妳现在在哪?酒店吗?”

尹雪嗯了一声。

程启思说:

“那妳留在那里,我这就过来,十分钟,很快的。”

他挂了电话,对杨昆说:“尹雪找我,我去看看。”

杨昆说: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吴帆他们几个的家属还在路上,我得在这里等着他们。”

程启思笑着说:

“当然不用你一起,难道我还会迷路吗?”

杨昆犹豫了一会,说:“你别跟尹雪提昨天晚上的事。”

程启思一笑,说:“你放心好了。我难道要去跟尹雪说,昨天半夜在公路上看到她穿着一身白衣服在那里?大概也会把她吓得半死的。”

杨昆脸上出现了一种怪异的表情,很快就打了个哈哈掩饰了过去。

“是啊!是啊!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是不是?”

他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对了,徐强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确实是他。还有,医生已经看过了李嫣的尸体,他说虽然变这样了,但看骨头,确实是个二十

多岁的女孩子,应该是李嫣没错。”

程启思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究竟是失望还是什么。

“我知道了,等会再谈这事吧!我先去找尹雪。”

房门一开,程启思一看到尹雪,就吓了一跳。

尹雪气色很差,虽然化过妆,但双眼下面深深的黑眼圈,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他脱口而出:“妳一晚上没睡?”

尹雪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否认。“进来再说吧!”

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房间里光线很暗,尹雪的笔电扔在床上,程启思一眼就看到,上面的一张图片正是他当时拍的孟晶死亡现场。这么说,尹雪刚

才就一直在看那些照片?

尹雪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问题。你不是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感觉?”

她看到程启思的表情,问:“怎么了?”

程启思把那缕白色的纱拿了出来。“这是妳丝巾上的吗?”

尹雪从衣橱里,把挂着的那条白色碎花丝巾拿了过来,翻开一看,果然有一个边被勾破了。程启思把那缕纱条往丝巾上一拼,分毫不差。他望着尹雪:“妳不知道是

什么时候弄破的?”

尹雪摇了摇头,“这几天发生那么多事,哪里注意得到这些小事。”她有点可惜地看了一眼那条丝巾,“这还是我丈夫从国外带回来送我的礼物呢!”程启思已经注

意到了那丝巾的LOGO了,价值不菲。他沉默了一会,提出了一个问题。

“孟晶,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孟晶?”尹雪瞅了他一眼,“你难道看不出她是怎样一个人吗?”

程启思说:

“我还是想听妳说。”

尹雪笑了一笑。

“我并不想说死者的坏话。”

“妳说吧!我只是想求证一些事。”

“好吧!”尹雪顿了一顿,慢慢地说:“孟晶是个好女孩子,她很懂得体贴人,心也好,而且手巧,肯帮助人,不过,她有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虚荣。”

她又停顿了很久,才接着说了下去,“女人虚荣,并不是坏事,我也虚荣,但我觉得,应该有个限度。如果为了虚荣而付出过多的代价,那就不值得了。你说,是不

是?”

程启思耐着性子说:“尹雪,妳说得太含蓄了,直接一点行不行?”

尹雪笑了,“好吧!那我就直接一点,她经常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只是玩玩,但是会磨着别人给她买东西。小到一件衣服,大到一辆车。

“我一向看不惯她这一点,有时候说她两句─因为我觉得,这始终是在玩火─她就会说,是别人愿意买给她的,又不是她逼着买的。”

她忽然带着一丝讥讽地瞟了程启思一眼,“难道你没发现她一直在有意地接近你吗?”

程启思苦笑。

他怎么可能没发现,孟晶是漂亮,但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也只是礼貌上的敷衍罢了。

尹雪又损了他一句:“看你这身行头,她哪看不出来你是有钱的主?”

“我说尹雪,妳是在取笑我吗?”程启思忍不住了。

尹雪却嗤了一声笑了。

“我是在恭维你呢!你听不出来?好啦,不说这个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她就是这样的人,哪怕那个男的很不怎么样─啊!

我不是在说你啊!我只是想说明,孟晶她对东西多少不在乎,只要有利可图她就会有兴趣。

“不过,她心很好,对人也很好,而且她手特别巧,我一辈子都只有羡慕的分。”她把一个钥匙扣递了过来,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圆形的水晶坠子,里面嵌着一幅小小

的十字绣,非常精致。

“我家里还有她帮我绣的抱枕,可爱得不得了。绣一幅要好几个月,她也不嫌麻烦的。”

“她会绣这个来卖钱吗?”程启思问。

尹雪说:

“很少,一般都是绣来送给人的。”她又问:“你问这些干什么?你觉得这些跟孟晶的死有关吗?”

程启思回答:“也许,我现在还不确定,我只是有了一些想法,需要妳帮我证实。尹雪,我希望妳对我有问必答,我并不怀疑妳是凶手。这种事,总会有点感觉的,

我办过的案子很多。

“虽然我不像我的那位……以前那位搭档那么懂得心理分析,但是,我希望妳不是凶手。可是,尹雪,妳确实知道不少,妳知道的,肯定是事情的关键。”

尹雪迟疑了一会,“好,你问吧!”

程启思注视着她,“我们一听到同学会,总会产生一个错觉,那就是一个班的人聚会。妳也从来没跟我解释过,事实上,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班的,甚至是不是同一级

、同一届的都得打个问号。你们只不过是同一个学校的人!”

尹雪沉默了,“对,你说得没错。”

“同一个班的同学,怎么可能学不同的专业。我早应该发现了,只不过,我对你们这一行,一无所知,我还以为可能会是一个班的人学不同的专业呢!但是仔细想想

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哪个学校,都没有理由。”

尹雪点了点头,“那又怎么样?”

“你们聚在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程启思说:“没有谁会选择那样的地方去聚会。如果说是怀旧,那么有一个原因就足以让你们却步了─那里曾经死过人,是你

们的同学,而且她又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再想去那里吧!所以,你们一定是有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聚到那里的。”

尹雪注视着他,她的唇角带着一抹隐隐约约的笑意。

“那么,我们是为了什么才一定要去那里的?”

程启思说:

“我一直也想不通,但是,其实早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在我们到达青峰岭水电站的当天,就有人告诉过我了。

只不过,说得越明白的事,反而越不会注意到,这确实是人思维的一个盲点。”

尹雪唇角的笑意加深了。

“哦?谁告诉你的?”

“林远。”程启思说:“他在我们进发电站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尹雪问。

“他说,你们这群人如果穿越到了古代去,也可以发出电来,因为你们这群人,掌握了一个发电站的整个流程所需的技术。

你们确实可以发出电来─哪怕是在没有设备的古代,你们也有这个能力。

“更何况,你们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发电站,你们根本用不着做更多的努力,就可以让发电站正常运转起来!”

尹雪抱着膝,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程启思,“是的,我们可以办到,反正不至于像《寻秦记》里的项少龙,发电发得把机器都给烧掉了。不过,我们就算能

够让那个发电站重新运转起来,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就是我要问妳的了。”程启思直视着尹雪,“他们是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我都已经清楚了。我唯独不清楚的─就是妳!尹雪,妳究竟是学什么的?不仅妳

不说,连别的人也都对此讳莫如深!”

“……好吧,启思。”尹雪按了按额头,她脸上的疲惫之态再也掩饰不住了,“我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能保密。”

程启思迟疑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尹雪叹了口气,说:“你应该听他们提到过,那个发电站,早期是用煤发电的,后来才改用了水发电,但是,它那里的火力发电

设备并没有废弃,还都在那里。

“我们这次去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把这套设备再次运转起来,你也看到了,那里到枯水期就没人了,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那里做我们想做的事。就算把设备搞出

问题了,也没关系,普通的维修我们都能够办得到。”

程启思不解地问:

“可是,你们把电发出来做什么?”

尹雪又露出了那种带点神秘意味的笑意。

“这个,当然不是为了用电。电也只能是白白流失,毫无用处。”

程启思望着她。

“我想,一定跟妳所学的专业有关,所以你们才都不肯提。”

“没错,”尹雪说:“我学的其实就是火力发电了,从头到尾的流程我都懂。这个,其实我也早就告诉你了。”

她看到程启思的表情,一笑又说,“你别着急,等我说完。我的父亲,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他是个电力工程师,而他有一项专攻的就是─脱硫工程。”

“脱─硫?那是什么东西?”

程启思发呆,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傻子。

尹雪说:

“那是非常专业的东西了,要解释起来非常复杂,你只需要知道,那是在火力发电的过程中,化学反应产生出来的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只能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被

生产出来,如果纯度够高,是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的。

“德国一家有名的公司─名字我就不提了─以前曾经跟我父亲合作过,合作的内容那就是向我们购买这种东西。我在那家德国公司,工作过好几年。”

程启思慢慢地说:

“我明白了,你们就是想趁这个发电站每年半年不发电的枯水期,生产出这种东西来,以卖取斑价?而妳,就具有卖往国外的这个管道?”

“不错,”尹雪说:“青峰岭水电站,是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齐了,徐强当站长,他一个人在那里,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任何事。那山里附近有不少小煤矿,

都是私自开采的,徐强已经向他们买了足够的煤来做原动力。

“以这个发电站的发电量,耗不了多少煤,徐强在地方上又有办法,花不了几个钱。我们事先已经仔细研究了发电站的详细图纸,并做好了设计图,只需要我们实际

操作起来就是了。

“相关的脱硫设备,我已经运了一套进去─以前我父亲主持一项脱硫工程,购买了一套新设备,旧的设备我就运走了。你该知道,只要有一定的关系,做这些都是很

简单的。”

她望着程启思,“别告诉人,这毕竟是违法的事情,现在变成这样,这个计划当然也只能搁浅了,我也不可能再去做了。

“其实,我对钱不是太感兴趣,只是他们知道我有这个关系,所以一再在我耳边吹风,而如果成功了,这笔钱来得也确实很容易,不存在什么风险,所以我也就答应

了。”

程启思说:

“这个我倒是相信妳,妳看起来就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如果妳真的对这件事很紧张,就不会来跟我搭讪了。

我相信,让妳更在意的事情,反而是妳跟我讲过的那件事情。”

尹雪沉默了一会,“那件事我们一会再说。我其实很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我是个谨慎的人,如果这种事暴露了,再怎么也不好收场。但是……”

程启思打断了她的话。

“但是妳还是做了。为什么?有人逼妳?”

尹雪苦涩地笑了一下,“谈不上。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封信,寄到那里,却有人签收了,我觉得非常奇怪,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到那里去了。”

程启思说:

“所以妳把我拖上一起了,因为当着我这个外人,你们不可能马上开始做你们想做的事。妳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果妳那时候确实不想干,妳可以跟我一起离开。

是不是,尹雪?”

尹雪点了点头。

程启思叹了口气,“这件事你们还只是在计划,我现在也在休假,我就当不知道好了。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是你们始料未及的吧?”

“当然,”尹雪说:“看到徐强从那上面跳下来死得那么凄惨,我们都吓得麻木了。那时候一个个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接下

来那几桩命案又是接二连三的发生,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原本的计划?”

“尹雪,”程启思问:“你们这个计划,有没有告诉别的人?”

尹雪摇了摇头。

“这种事,怎么敢告诉别的人。”

“可是,一定是有别的人知道了,”程启思说:“我想,大概是这个人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件事,然后制造了这一连串的命案。

当然,他的运气也很好,非常好,所有的命案都很顺利地成功了,而且目前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尹雪不解地问:

“问题在于那人的动机是什么?我真的想不通,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程启思望着她,“妳仔细回想一下,十年前的事。我再怎么想,也只能想得出一个理由,那就是─童雨。”

尹雪打了个寒噤,“你真的认为是有人要替童雨复仇?可是,当年我们确实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程启思说:

“妳没做,并没等于别人没做。如果有人做了过分的事,甚至有人把她推进了河里─就算只是不小心─妳说,那个人会告诉别人吗?坦白说,我也不太相信,有人会

刻意地去害死她,也许只是一个玩笑,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

“但是,产生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开玩笑的人本身,大约也想不到这个玩笑的后果,所以,那个人肯定不敢告诉任何人,而是偷偷地藏在心里的。”

尹雪苦笑地说:

“这么多年了,就算你要我去回想,我也想不起来了。”

程启思说:

“我倒是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妳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深夜,在走廊上,妳看到的奇怪的事情。我说过,我不信鬼神,所以,我认为,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

解答。”

“砰砰砰!”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杨昆,他把一个粉红色的本子递给了尹雪。

尹雪一呆,问:“这是什么?”

杨昆回答:

“孟晶的母亲说给妳的。她说,她在出来的时候,去找家里的户口名薄─因为办孟晶的后事,户口名薄是不可少的─她在那个抽屉里看到了一个大信封,上面写着是

给妳的。”

尹雪慢慢地接了过来。程启思奇怪地问:“这是?”

尹雪轻声说:“我想……这应该是她的日记本。十年前的日记本。”

当我翻开那本日记本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隐隐约约地想到,我会在里面看到什么了。那个日记本,在现在看来,已经是非常古董了。

我记得,大约是在十年前流行的,粉红的带着小爱心的图案,上面带着一把小锁。锁已经有点生锈了,想把它弄开还是有点吃力。

我取出了我的钥匙扣,我的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十字绣的装饰物,用一个水晶的坠子把十字绣嵌在里面。掰开那个,把十字绣取出来,里面有一把很小很小的钥匙。

从杨昆那里接过这本日记本的时候,我非常吃惊。我想,既然她会把日记本给我,那么钥匙也一定在我这里,我突然想到了她送我的十字绣。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日记本里面的笔迹很整齐,秀气,但还没有定形。那是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的手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笔把日记写下来了吧!

童雨老是在那里神神秘秘地说她请出来笔仙了,说笔仙附上她的身不走了。真好玩,哪里有什么笔什么仙的,她就是想引人注意而已,可是她长得那么一般,除了那

么丑的吴帆,谁会多看她一眼啊!

我跟李嫣有时候会偷偷地把她的东西藏起来,看到她东找西找找不到之后,我们又会偷偷地把东西放回原处。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童雨也更疑神疑鬼起来了

都是她自己自找的,我们只不过是帮她一把而已。

她还真的越来越神经了,半夜三更地跑到走廊上去请笔仙。她还从储藏室里找到了一把满是灰尘的老藤椅,说什么那个请回来的笔仙是三十年代的鬼,喜欢那时候的

东西,笑死我们了。

结果尹雪正好半夜出去,撞上了。童雨的反应那一个快呀,她把藤椅连同自己一起挪到了楼梯口上,反正尹雪视力不好,也没怎么看清楚。

我和李嫣去撺掇徐强写了封情书,徐强长得帅,女生们都喜欢他,结果童雨真的去了。约在河坝上的,半夜两点,那天晚上本来是我们都在值夜班的。

我一看到童雨不在,我就知道她真去了,乐死我们了。

过了一会,我们也溜出去,黄健跑过来,问我们上哪去,那个大胖子,老跟着我,我叫他走,他也不走。他就跟着我们三个一起去了,走到了河坝上。

天哪!童雨掉到水里了!我想是坝上的青苔太滑,她又没带手电筒,一不小心就滑下去了。她在水里挣扎着,叫喊着,我们也吓呆了,徐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

趴下来把手伸给童雨,叫她把手递过来。

我们几个都是旱鸭子,那里的水我们也根本不敢下去。我们这一群人里,水性好的只有尹雪,如果她在,可能童雨还能得救……这不怪我们,真的不怪我们……尹雪

有时候会跟我们讲在水里有多可怕,我们都害怕,不敢靠近……

徐强抓住了一下她的手,但是没握住,却把她手里的那张纸扯了一角下来。李嫣突然叫了起来,说:

“那张纸就是我们叫徐强写给她的情书!如果被人看到,就知道是我们把她约来的!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徐强愣住了,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把她手里的那张纸抢过来啊!”

徐强果然去扯那张纸,可是童雨却死抓住不放,我就扑过去帮忙,李嫣也来帮忙,我们一起把她的手扳开,把那封信抢了过来……可是,她抓得太紧,还留了一角在

她手里。一扳开她的手,这时候突然一个漩涡,她……她就被水冲走了!

我们都呆在那里了,谁都没有说话。突然,李嫣回过头瞪着黄健说:“你不许告诉别人!谁都不许告诉!因为你也没有救她!我们谁都没有救她!”

黄健虽然个子高,又那么胖,可这时候也是吓得脸如土色,在那里发抖。

他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一个劲地重复说他谁都不会说的。徐强把那张纸撕得粉碎,站在那里,望着河发呆。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河坝,那么黑,那么冷。我的手碰到了水,好冷,冷得我一直在发抖……

我慢慢地合上了日记本。哦!原来,在我心中萦绕十年不散的阴影,居然是这么一回事,我从来没有想过,童雨的事会是这样,从来没有真的这么想过。

事实居然是如此的简单,却又如此的残酷。

那本陈旧的粉红色日记本,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了。孟晶把它留给了我,她是不是有预感,总有一天自己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他们既然对此还有如此深的负罪感,为什么还会回到这里?

就算是我,我也不情愿回去,更何况是他们?难道,金钱的魔力,真的有如此之大,能让人连恐惧都忘掉?

孟晶,妳还是高抬我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想,我不会去救她的。

是的,我水性很好,但同时,我也再清楚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下水救人会有多危险。那并不只是一条河,而是被大坝断流的水,那种水流的速度,比漩涡还要

可怕。

是的,如果换了我,在同样的情况下,我想,我也只会眼睁睁地看着童雨死去,而不去救她的。

我们都是自私的,自私到让自己都齿冷的地步。

我把那本日记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撕碎了,扔进火里。然后看到纸页慢慢地被烧得翻卷起来,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这不是罪恶,只是意外。

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程启思再一次站在那个发电站前面,灰色的厂房,还是矗立在密林里,在苍茫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尹雪也裹着一袭灰色的大衣,几乎要跟这天色融为一体了,她的脸庞秀丽白皙,但眼睛下淡淡的青色还是遮掩不住。

“你回到这里来做什么?”尹雪轻轻地说:“你这一路上开车开得我心惊胆颤的,几乎都担心我们也要步吴帆他们的后尘了。”

程启思面无表情地说:

“虽然这里的路是很难走,但只要小心开车,不是那么容易出事。吴帆他们,是有人在他们的车上做了手脚,才会翻车的。”

尹雪啊了一声。

“你确定?”

程启思说:

“我不敢确定,我来就是找证据的。”

他望着一片灰茫茫的天,和青灰色的连绵的远山。

“我始终觉得,在这里应该还有些什么,就算童雨的死是因为恶作剧的后果,我也觉得,不至于能让一个人十年后,还这么丧心病狂地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来。我

办过很多案子,大多数,绝大多数都是为了金钱而杀人。

“就算是为了感情杀人,往往都是一时冲动犯下的案子。而为了报仇而忍上十年八年杀人的,我还真是很少见过,变态杀人的,都比这类型的要多得多。”

尹雪说:

“我说过了,我们的计划还并没有开始。而且,也已经永远不会开始了。”

“我不是指这个。”程启思说,“也许这里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尹雪扭过头看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程启思望着她,却答非所问。

“妳出来这么久,妳丈夫也不担心妳吗?而且,好像连电话都没听到他给妳打过。”

尹雪笑了起来。

“我们打电话,还会让你听见?他也是长年在外面跑的,我也习惯了─互相都已经习惯对方不在身边了。”

程启思笑着说:

“那么,下次有机会的话,介绍我认识一下?”

“好啊!”尹雪回答,“只不过,未必能碰上就是了。我平时在家,也是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见一面呢!”

程启思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非常奇怪。

尹雪正好望着别的方向,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走吧!我想到这附近走走,上次,我们也只在小楼和厂房之前来回,根本没有到过别的地方。”

尹雪迟疑地说:

“天已经快黑了,这时候去?”

程启思说:

“我带了好几个手电筒,没关系。”他看到尹雪还在犹豫,又说:“妳难道还担心我保护不了妳?”

尹雪笑出了声。

“不是常常有电影里那么演吗?最后才会发现,凶手就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

程启思也笑。“妳尽避放心好了,就算是那样,凶手也绝对不是我。”

附近的路比程启思想得还要好走。

路还是有的,虽然长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草,尹雪走得有点艰难,程启思不得不扶着她慢慢地走。

“你这究竟是要上哪里去?”尹雪停下来,她的鞋跟不算低,走得额头都见汗了。

程启思说:

“再走走,一会就好。”

尹雪只得抓着他继续往前走,又拐过一道弯,面前却是一块洼地。那块洼地上,长着很多奇怪的植物。

这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尹雪直直地盯着那些植物,她的眼神非常古怪。

程启思说:

“妳怎么了?”

尹雪弯下腰,拔起一棵放在眼前仔细地看,她的声音很轻,“我开始明白……你在找什么了。这就是虫草……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长得这么密集的虫草。这才是黄金

真真正正的药中黄金,这一片虫草,它们的价值……你知道吗?

“一公克上好虫草大约要上千元,一公斤要几万元,而这里……至少有上百上千公克。为了它们……我想,下一个很大的赌注,是值得的。

“而且,虫草是不愁没有销路的,在这里,采摘虫草就是人们谋生的方式,你有再多,都有人肯买……这里是一块宝地,比黄金还要珍贵……”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赌注,值得为此去搏命。”程启思的声音冷冰冰的,“所以,妳也不惜为此去赌。”

尹雪猛抬起了头。

“启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启思望着她,他的眼神有痛苦,也有愤怒。

“妳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妳看起来,是最文静、最纤弱的,妳也常常在刻意强调这一点。可是,妳是个冷血的人,表面上非常冷静理智,可妳做出来的事情却是那么

疯狂。

“我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妳,尹雪,因为妳是个正常的人,而那个人,那个凶手,我一直认为会是个疯子!可妳,就是妳策划这一切的!”他指着那遍地的虫草,“

就为了这些东西,妳就如此丧心病狂?”

“你才疯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尹雪脸色苍白,“启思,你误会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程启思瞪着她,“我已经从附近的人那里打听过了,他们说,这个发电站,本来明年会扩建,这附近也会开发出来。那么,这些虫草就再也瞒不过人了。

“所以,妳在这时候设计这样的事情,徐强也死了,没有人会再对这里感兴趣,妳就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了。妳只是为了钱,就这样的没人性!”

“你疯了!”尹雪大叫,“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这些虫草!”

程启思冷笑了一声,“是吗?尹雪,妳真的很有天赋,犯罪的天赋,妳挑上了我作见证人,胆子很大。

“妳给我讲了一连串的鬼故事,像那个浦蓉铁路的灵异事件,和童雨的意外,妳讲得很好,实在非常好,把气氛渲染得是十足十。

“而且妳很聪明,知道要把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讲,才容易让人信以为真。总之,我是上了妳的钩,被骗得团团转,我就跟着妳到了这里,当了妳的见证人。”

“……启思,你误会我了。”尹雪已经镇定下来了,虽然脸色还是煞白,“你说的,并不是事实。”

程启思又冷笑,“那么,我问妳一个问题,如果妳能够马上回答,就算是我误会妳了。事实上,我倒真希望我是误会妳了。”

尹雪问:

“什么问题?”

程启思一字一顿地问:

“妳的丈夫是谁?”

尹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程启思冷冷地说:

“答不出来了吧?那我帮妳回答,怎么样?妳的丈夫就是杨昆,杨警官,他是妳的学长,换句话说,也就是跟你们是一个学校的人!杨昆在案发那两天,就一直潜伏

在这附近,是他在帮妳完成这个杀人计划!

“而妳,妳就是策划者,凭妳的头脑和妳的知识,作出这个计划并不困难,难的是要怎么去完成!一个警察,又是本地的警察,他有足够的能耐实现你们的计划!而

且,事后他要把虫草送出去,也不是一件难事!

“其实,他们都认识杨昆,却装成不认识,这件事早就该引起我的注意了。我当时还以为,因为是小地方,所以杨昆问他们口供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正式,现在回想

起来,根本就是你们大家本来就认识,才会那么随意。

“也正因为如此,杨昆才能在茂县送他们走的时候,在车上做了手脚,把他们送上了黄泉路。”

尹雪定定地看着他,一直听他说完,也没有反驳。

程启思冷笑说:

“怎么?说不出话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你凭什么说杨昆就是我丈夫?”尹雪突然问。

程启思说:

“妳的丈夫,就像是个影子,我的这种感觉相当强烈,而会给人造成这样的感觉,一定是有原因的。妳当然不能让人知道杨昆就是妳丈夫,所以妳也回避了这个事实

“但是,我发现─上次,在杨昆那个藏族朋友降央家过夜的时候,我看到降央家有一颗供着的天珠,我记得妳提过,妳的丈夫也有一颗天珠。

“杨昆脖子上戴着一个玉佛,他曾告诉过我,他请不起天珠这样的东西。可是,在他梦游的那天晚上,我却在他的衣袋里,看到了一颗天珠。

“降央说,他送过杨昆一把镶着虎眼石的藏刀,杨昆却说弄丢了,而我在妳的包里,看到过这样一把藏刀。有这么多的证据,我相信已经完全够了。”

“你说的是这一把?”尹雪将刀从包里拿了出来。

程启思看了一眼,刀柄上镶着虎眼石。他说,“对。”

尹雪把藏刀递给他,“就凭这个?这个东西确实是我丈夫带回来送给我的,不过,这东西在这里成千上万,你就凭这个来当证据,也未免太夸张了。那天珠,假货遍

地都是,更是什么都说明不了。”

程启思说:

“事实就是事实,这是改变不了的。要证实,总是有办法的。”

尹雪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阵,她突然叫了起来:“你说,你到过那个─降央的家?”

程启思说:

“是啊!杨昆还装作梦游想杀我呢!这难道不也是妳的意思吗?”

尹雪跺着脚说:

“你这人,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如果是我想害你,我会单身一人跟你到这里来?我告诉你,程启思,我如果真想害你,你早死了,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我能把那些人都害死,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这里情况的你,还不容易?我怕你会连尸首都没法被找到呢!”

程启思语塞。

尹雪盯着他,慢慢地说:“启思,你听好。第一,我不是凶手,我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你现在产生对我的怀疑,都是凶手误导的,我说过,我不爱钱,至

少不会认为金钱的价值胜过人生命的价值。

“第二,杨昆不是我丈夫,这点我不需要隐瞒,因为婚姻情况都是可以查得到的,一查就知道,我说谎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你比我还要清楚。

“我确实认识杨昆,我们都认识,因为我们私自把设备运进来,没有他的帮助是不行的,徐强跟他关系也很好。但仅此而言,我们确实曾经是同学,但也只是这样了

。我们一个学校,好歹也是几千人,哪里记得到那么多?”

程启思迟疑,他的推论,确实有漏洞。从内心深处说,他也绝不愿意相信尹雪是凶手。

“那……那妳的丈夫究竟是谁?”

尹雪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对我丈夫是谁这么感兴趣,怎么,难不成你对我有别的想法?”

程启思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妳的丈夫就像个隐形人似的,真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妳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尹雪打断了他,“如果我想刻意地回避,那么我根本就不会告诉你我结过婚。我压根就不会提这件事,这样的话,你会想到杨昆是我丈夫吗?你顶多─最多也只能想

到我们是同谋!”

程启思指着长了一地的虫草,说:“可是,妳敢说妳对这些东西不动心?”

尹雪再次弯下腰,伸手去拨动着那些形状奇怪的草,“这种生物,实在是非常奇特。牠本来是一种动物,一种野蛾,但牠在死去之后,却会有植物从牠的尸体里长出

来,而且慢慢地继续生长。

“它只会挑选那些肥壮和发育良好的幼虫,慢慢地从牠们身上吸收养分,作为自己成长的基础,启思,这种虫草有一种特性,你大概不知道。”

她对着虫草指点着,“看到虫草的这一部分没有?这叫菌孢,菌孢开始长的时候,虫就死了。菌孢一天就可以长到虫的长度,这时候的虫草叫做『头草』,是质量最

好的虫草,第二天,菌孢长到虫子的两倍以上,叫做『二草』。”

程启思一看,那菌孢岂止四五厘米,十多二十厘米都有了。

“那现在这种……叫什么?”

尹雪随手拔了一棵起来,撕成了几段扔掉了,“三天以上的菌孢就会发疯一样的长,这样的虫草,根本就像废物一样。不要说入药了,一个钱都卖不到。”

她望着目瞪发呆的程启思,“你觉得,我会为了这种毫无作用的东西去杀人吗?”

程启思呆呆地问:

“妳说的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傻子。

尹雪说:

“你带上几棵,去问问就知道了。这山里卖藏药的地方很多,他们会告诉你的,你不信一家,可以问上三家五家。”

她的声音里微微带着怨气。

程启思这时候也明白,自己确实是错怪了尹雪了。他只得陪着笑,说:“是我太着急了,我错怪妳了……尹雪,妳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尹雪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有一片虫草,我平白地跟你讲虫草干什么?我又不是杨昆,一开口就吹得口若悬河!”

程启思脸上发热。

尹雪又甩了他一个白眼,回过头望着那片虫草。

“这些东西,如果是在头草的那两天摘了下来,确实可以大大地发上一笔财。现在嘛,只是一堆废物,有什么用?

“虫草又不是那种多年生的植物,今年摘了明年还可以长,过了就啥也没有了。你以为呢?

“哼!你这么远地拖着我一起来这里,结果,就是为了在这里揭露出我是凶手?

“我倒是记得,前些年这里确实发现过虫草,看来这个地方的气候的确非常适合虫草生长。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如果来年不长了,我要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程启思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不是因为路上累了,而是因为从前的事又一次浮上了心头。

“是,可是尹雪,我选择这里而不是当着别人,也是希望能够给妳一个机会,妳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走上绝路。”

尹雪敏感地瞅了他一眼。

“怎么,启思,难道说……你以前遇上过同样的事?”

程启思苦涩地说:

“没错,我遇上过,我一直视之为朋友的人,利用我犯下罪行─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复仇。我没有证据,我无法揭发他。

“而且,我深深怀疑,即使有证据,我也未必办得到。也许,我确实不太适合做警察这一行,我的正义感未尝不强,但是……

我太心软了。”

尹雪伸出一只手,安慰地放在他的手臂上。

“心软难道是坏事吗?难道真的要心硬得像一块石头才算好?就算干员警这一行,也不能没了人性、没了感情啊!”

程启思感激地对她一笑,但随即笑容又消失了。

“这么说,尹雪,线索又断了?我本来一直以为,是杨昆为了这笔意外之财,才会作出那个计划的。”

尹雪疑虑地看着他,“就算是他想要钱,他是这个地区的警官,他如果要想把这些东西弄走,总会有办法的,犯不着……

犯不着杀人吧?就算要杀人,也用不着杀这么多人吧?这么多条人命,不是开玩笑的啊!”

这么一说,程启思也觉得确实有点牵强。

这时候早已一片暮色,苍苍茫茫,连尹雪的脸看起来都模糊了。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尹雪叹了口气,“回那座连电都没有的小楼?我们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晚,明天才能离开呢!”

程启思尴尬地笑。

“没关系,有我在,没人害得了妳的。”

尹雪说:

“得了吧!程大警官,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现在这时候,我还是草木皆兵的。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死了那么多人,我还敢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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