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轩啊,你这几天,究竟砸了多少东西?”程启思笑着问。他已经先钟辰轩一步,回到了车上。钟辰轩满脸不高兴地在副驾座上坐了下来,顺手把领结摘了下来。
“不知道,天天砸,但是今天是第一次砸掉酒瓶,还正好被你看笑话。”
程启思继续笑。“那他们真的要你赔,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呀。”钟辰轩说,“我如果赔得出来,他们也会奇怪。我如果赔不出来……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程启思瞪了他一眼。“你在这里胡说什么?我问你,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如果没有,我看这个计划就可以中止了,我也烦了。”
“刚才那个人——就是桌子上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我觉得挺眼熟的,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钟辰轩说,“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程启思摇摇头。“他直到走进包房,都是背对着我的,我没看到。怎么,你好像对今天这几个人比较感兴趣?”
“不是我对他们感兴趣。”钟辰轩若有所思地说,“是他们对我有兴趣,我感觉得到。看着吧,我跟你打赌,他们至少有一个还会想来找我的。”
“喂,你什么意思?”程启思更不乐意了,“对你感兴趣,对你的什么感兴趣啊?”
钟辰轩笑出了声。“你觉得呢?别说傻话了,不然,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快过春节了,我也希望早一点搞定这件事。”
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开车吧,我累了,想回去睡了。启思,我有种感觉,好像你并不希望这件事有结果似的。你不是一直喜欢真相吗?这一次怎么有点不一样?”
程启思耸了耸肩,发动了车。“你想太多了,我如果不想要真相,我会答应你去吗?”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之一。”钟辰轩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按你的性格,你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我去冒这种险的。可是,你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呢,启思。”
“你也知道这种事危险啊。”程启思恶狠狠地说,“那,现在中止,行不行?”
钟辰轩做了个鬼脸,瞟着程启思。“启思,我总觉得,你知道凶手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你对这案子的态度,也很是奇怪。”
程启思看着前方,没有回头。“奇怪?哪里奇怪了?”
“说你不积极,也不是。但是你又有点犹豫的样子,好像在害怕什么。”钟辰轩笑着说,“究竟是什么呢?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我说过,人人都有秘密,你太好奇了。”程启思有点冷淡地说,“记住,辰轩,别去发掘太深层的东西,否则,后果你承担不了。”
钟辰轩不笑了。他的眼神,阴郁而不悦。“你在威胁我?”
“不是。”程启思静静地说,“只是提醒你。”
钟辰轩盯着他,盯了半晌,整个人活像是要喷发的火山,程启思知道下一刻他大概就要发作了。正在这时候,钟辰轩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钟辰轩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打了个手势示意程启思不要说话。
“喂?是,我提前下班了,所以没在。嗯?……现在?……好吧,就在会所楼下。”
他挂了电话,看到程启思的表情,就说:“是林寒——他约我呢,约我去他家。他说马上来接我。”
程启思差点从车椅上直跳了起来。“什么?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叫你去他家?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意图不轨啊?喂喂喂,辰轩,这不行,你马上找个理由拒绝……”
“喂……”钟辰轩拉长了声音,“你在开玩笑吗?这个行动是报给了你,你也批准了的,目的就是引那个凶手出来。林寒是凶手的可能性实在不小,毕竟那天在会所的人不多。你要我拒绝?”
程启思沉默了。钟辰轩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他回答,正在不耐烦,程启思总算开了口。“好,你去。不过,你把你身上的窃听设备调试好,我跟吴晴就等在林寒家外面。你自己小心。”
钟辰轩似乎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呆了一呆之后,才嗯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拉开车门下了车。
程启思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他两眼盯着车顶,脸上一片空白。过了很久,程启思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迟缓,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似的。
他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小晴,准备一下,你先开车去林寒的别墅。我马上就到。”
钟辰轩有点后悔,好歹应该先把林寒的资料查一查,心里有个底。他现在对林寒的了解也就仅仅是程启思告诉他的那一丁点。对这个案子,程启思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少该做的甚至做成了习惯的事,他并没有做,比如,对林寒的例行调查。
林寒留意到了他的视线,微笑地说:“一枝玫瑰的意思,就是一心一意。”
钟辰轩扬起了眉头。“那一枝红玫瑰,表示的就是对爱情一心一意喽?”
林寒笑了,没说话。他走到酒柜前面,找了一瓶酒出来。钟辰轩的注意力却转到了客厅一角靠近露台的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上。他走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琴盖。
“很漂亮,是特别定购的吧?”
林寒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递了一杯给钟辰轩。“是啊,不过我其实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的。这本来是我送人的礼物,可是人家不要。”
“这么重的礼,看样子也是投其所好,居然会有人不收?”钟辰轩接过了酒,却没有喝。无论如何,他也没胆量去喝林寒的酒,哪怕程启思他们就在房子的围墙外面。安眠药也罢了,如果是杯下了毒的酒,那就此命休矣。
“很久没碰过了,不过年前是调过音的,应该还是准的。你要不要试一下?”林寒问,他巧妙地回避了钟辰轩的问题。
钟辰轩看着那架白色的钢琴。“我也一样,很久没碰过了。不过,试一下也好,反正没事干。”
林寒把钟辰轩手里的酒又拿了回来,放在一边。“求之不得。”
钟辰轩打开琴盖,在钢琴前面坐了下来。“想听什么?”
林寒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钟辰轩扬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还好,你挑着了我会弹的。”说着又笑,“我不是谦虚,我弹得很一般,不要取笑。我太忙,没花过多少心思在这些上面。”
“我也不是要听大师演奏。”林寒笑着回答,靠在钢琴上,两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钟辰轩的脸看。
钟辰轩就算注意力在钢琴上,也能感觉到林寒的视线。他心里的诧异更浓了,林寒这眼神,让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什么,一时却无法确定这种感觉的来源。
“喂,程哥,有钢琴的声音。”吴晴坐在后座,伸手用力地推程启思。程启思唔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波洛奈兹,作品26,肖邦。”
他听着琴声从监听器里传出来,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也该去订架钢琴?”过了五分钟,他又喃喃地骂了一句,“真是的,还弹个没完没了了,什么叫装B,这就叫装B。医生都他妈的是有毛病的。”
那天夜里又下了雪,车身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吴晴已经在车后座里蜷缩成一团睡着了,程启思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车顶,看得两只眼睛都发酸了。
天亮了,他把吴晴推醒,两眼都是黑圈地说:“走,回你那辆车里,可以回家睡觉了。”
吴晴困惑地眨着大眼睛,明显还没睡醒。“怎么?不等钟哥了?唉呀,我睡着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有事,有鬼的事,真他妈的见鬼了!”程启思一边骂,等吴晴下了车,开了车就走。回了家,他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刚给自己弄了杯咖啡,钟辰轩就进门了。
钟辰轩倒不像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脸色相当清新,两眼也晶莹发光。他一走近,程启思就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喂,去洗澡,不然不准睡,你一身的酒气。”
钟辰轩把大衣扔开了,头也不抬地说:“我又不跟你一起睡,有没有酒气,关你什么事?”
“你……”程启思把咖啡杯重重一顿,“你们昨天晚上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辰轩扯开了领带,一脸怒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全都听到了?你想骂,我还想骂呢!谈艺术谈哲学谈人生看星星看月亮我陪他从半夜说到天亮,从柏拉图说到了康德,从弗洛伊德说到了拉康说到了荣格说到了弗洛姆,我还以为我在毕业答辨呢!我做心理咨询收费很高的,这一晚上得付我多少?你赔我!我嘴都说干了,不喝酒我怎么解渴?”
程启思本来满肚子气,这时却实在忍不住想笑。钟辰轩实在描绘得很形象。“行啦,你又不差钱,耍什么脾气,这是工作。你看呢?他是不是凶手?”
“我巴不得他是凶手,速战速决。”钟辰轩满腹怨气地说,“如果接下来的那些人,也是这种爱谈艺术人生哲学的,我怎么办?”
“你不是说谈话是知道一个人的最好的办法吗?你对这个林寒有了解了吗?”程启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