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刚把车停稳,就看见钟辰轩走出来了。但钟辰轩却不是一个人,有个人正站在他身旁,对他说着什么。钟辰轩正在披大衣,大衣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那个男人弯下了腰把大衣捡了起来,帮他披在了身上。那男人抬头的一瞬间,程启思看清了路灯下他的脸。程启思对这人不算陌生,这两年程启思每次来会所几乎都会遇见他,那是个相当喜欢这种场所的人,也算是熟人了。
程启思一股血就往头上涌,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正要开车门下去,就看到那男人跟钟辰轩作了个“再见”的手势,朝停在一边的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走了过去。很快,那辆保时捷一溜烟地开没影了,钟辰轩才朝程启思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一上车,就嚷着叫把暖气开大。程启思看了看他,钟辰轩的脸冻得红通通的,正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搓手。
“都怪那个叫林寒的,拉着我在风口里说话,冻死我了!”钟辰轩抱怨着,回头一看程启思的脸色不好,转念一想,笑了起来,“你看见啦?”
程启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笑?那个林寒,天天泡在这地方,我来这里好像就没不见他的,他想勾搭你?”
“是啊。”钟辰轩说得很坦然,“这不很正常吗?”
程启思忍着气,问:“那他为什么自己开车走了?”
钟辰轩只是笑,笑了半天,把嘴凑到程启思耳边,轻轻地说:“他是想送我回家的,可是我告诉他,包下我的人就在旁边等我。”
程启思无语,但是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得哼了一声,发动了车。
“我告诉你,离他远点!”
钟辰轩转动着眼珠子。“万一他是凶手呢?”
“他……?”程启思一手把着方向盘,有点疑惑地说,“不太……像吧?我跟他认识几年了,还一起喝过酒,我觉得林寒虽然是医生,不过,挺正常的,爱好酒,爱美女——呃,他是双的,现在都这样,好玩呗——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他是医生?”钟辰轩奇怪地说,“不太像啊。”
“怎么不像,看他那副德性,就是医生。医生都是这副德性!”程启思又恶狠狠地瞪了钟辰轩一眼,“是个很有名的心脏专科的医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相当厉害。不是比较特歹的人,他不会做手术的。我记得,他以前好像是在日本的,留学和工作都是。”
钟辰轩唔了一声。“那是挺厉害的,那边都能站住脚。”他又斜了一眼程启思,“什么叫在会所里一起喝酒?你的意思是你们一起嫖过吧?”
程启思咳了一声,脸也有点红了。“这个……这个,正常嘛。人多点,比较好玩嘛。”
“你们几个人一起玩啊?”钟辰轩问,“说来听听。几男几女,还是……?”
程启思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行了,别问了,这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我这几年都没交过女朋友了,好歹我也得解决下生理需要是不?”
“没人说不是啊。”钟辰轩说,“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你们是怎么玩的啊?下次,捎上我?”
说完这话,他就把头仰在靠背上,哈哈大笑起来。程启思瞪着他,真的有想捏死他的冲动。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钟辰轩仍然笑个不停,程启思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过来,手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钟辰轩,你不要太过份!”
他虽然手放在钟辰轩脖子上,但也不敢真用力。他一直记得在Lonely Beach上,他差点掐死钟辰轩的事。他依稀地想起在水里游弋的洁白羽毛的天鹅,那种奇异的骄傲和优雅。
他曾经真的差点捏断过手里这个人的喉管。
钟辰轩似乎却对于他脑子里一瞬间想起的事一点记不起来了,也并不生气,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过份?……我有什么过份的?我说的是事实啊,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几年整我的全部讨回来。”程启思松开了手,钟辰轩吐了吐舌头,坐了回去。
“启思,我看你是积怨已深呢。我会怕你?”
钟辰轩把托盘一扔,差点拍在程启思脑袋上。“喂,是你们要我去的,我又不是侍应生,我怎么会懂得端盘子!”
“不是说当医生的都是手很灵巧的才对吗?你这像什么啊!你给病人开刀动手术,会不会留把手术刀在他肚子里啊?还是会把病人的伤口缝成一条蚯蚓?”程启思看着地上的玻璃杯碎片,真的相当怀疑钟辰轩是怎么从医学院毕业的。
“我是心理医生,又不是外科医生!”钟辰轩比他更火大,往沙发上一坐,不肯起来了。
“你是临床的心理医生,而且你大学就是读的医科,该会的你一样都不会少,你怎么会这么笨?”程启思冒火地说。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我不会做饭,也不会做家务。我从小到大,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明白了么?”
“……”程启思想了一想,也是,认识钟辰轩这么多年,他就没看见钟辰轩哪怕是煮一碗面。
他宣告放弃,破罐子也只能破摔了。
“啪啦啪啦”几声脆响,程启思抬起眼睛一看,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边,钟辰轩打破了托盘里的三个高脚杯,和一瓶酒。程启思眯缝着眼睛一看,那瓶红酒的年份不短了,他在心里冷笑,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决定在旁边看看钟辰轩今天怎么收场。
钟辰轩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弯下腰去捡那些玻璃碎片。
“这里还有这样的生手?”说话的那个男人倒是并没有生气的表示,声音里还带着笑,只是有点轻微的诧异。经理已经赶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钟辰轩就抬起头来,眼光逐一停留在坐在桌子旁边的三个男人身上。
“真漂亮。”另一个在抽烟的男人眼睛亮了一下。他穿了件颜色鲜亮的缎质衬衣,有点油头粉面的样子,一双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我算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招这样的生手进来了。”
淡淡的柔和的光线下,钟辰轩的脸确实是精致到出奇,黑亮晶莹的眼珠,睫毛长而浓密。程启思跟他在一起久了,真是看惯到没多少感觉了,突然看他这么白衬衫黑领结的打扮,一张脸像是会发光似的,嘴唇微微张开,有点受惊的样子。这打扮让他比实际年龄要小些,而且没有平时的冷静和锋芒毕露。
“你今天打破的这瓶酒,你得用多少个月的工资来赔?”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盯着钟辰轩一直笑。这男人的皮肤晒成古铜色,身材强壮,一看就是常常户外运动的类型,穿了一身相当有档次的休闲服装。“你打碎几个杯子嘛,不要紧,你偏偏把那瓶酒给打破了。怎么办?”
程启思随手点了支烟,对着墙壁在那里发笑。钟辰轩过了半天,才说:“我不是有意的。”
那两个男人一起大笑,抽烟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拉住钟辰轩的手臂就把他拉了起来,说:“行了,别在这里添乱了,算了,不要你赔了。”
他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说:“进去吧,别耽搁时间了。”他对着另一个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作了个“请”的手势。
经理赔着笑把那几个人送走了,走过来还看见钟辰轩正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拣满地的玻璃碴子,哭笑不得地说:“你呀,这么多天了,还一点进步都没有。要不是刚才那几个人不跟你计较……”
“来这里的人好歹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谁会跟我一般见识?”钟辰轩头也不抬地说,“经理,刚才那几个,是不是都是常来的?”
经理唉声叹气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还想再去砸一次?要不是……”他忽然住了口,过了一会才说,“有两个是常客,另一个,我好像真没见过。”
“都叫什么?是干哪一行的?”钟辰轩问。
经理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看。“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你不要乱想什么,要知道是谁介绍你来的……”
“我只是问问。”钟辰轩打断了他,“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说你漂亮的那个叫代楠,听说是个专搞鉴赏的,在拍卖这一行很有名。”经理有点不情愿地回答,“另外一个叫洪歌,是个歌星啊,你不认得?”
“不认得。”钟辰轩把装满了玻璃碎片的托盘端了起来。“我去换衣服了,我该下班了。”
经理一口气硬是没收回来。“你……”
钟辰轩不理他,走开了。经理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把玻璃碎片扔垃圾筒,别放在吧台等着别人给你收拾!”他又低下头,有点惋惜地看着把洁白的大理石地面染得血红的酒,“真是可惜了这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