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思了一会,又说:“不过,不管怎麽说,这也给这次游轮上的谋杀案提供了一个动机。朱笑菲有杀文桓的动机,也有杀安昕的动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方琳娜没有在那次意外里丧命的话,朱笑菲也有杀方琳娜的动机!”
程启思疑惑地说:“你认为朱笑菲是这样的人吗?”
“我只是在寻找可能性而已。”锺辰轩笑著说。
程启思双手用力地握在栏杆上,栏杆冰冷地光滑,那股寒意一直浸到了他的心底。尹雪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推到海里的麽?在黑夜里,四周的那些嶙峋的怪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怪兽。
船停著。停在白天是碧蓝如洗晚上却漆黑一片的海上。天晚了,又没了船长,船不敢行驶。一个铁皮的庞然大物,在那些巨石中间,就像是一群怪兽的头目。而他们,就置身在茫茫大海里,一切都必须仰仗这艘船。
程启思忽然打了个寒颤。“这艘希望号,能走到它的终点吗?”
锺辰轩挑起眉头,望著他。“你怎麽会这麽说?你认为我们走不到终点吗?”
“……我不知道。”程启思声音低沈地说,“从走上这条船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尹雪也这麽说。可是,我们仍然随著它出发了。希望号……这船名可取得真好。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他做了个手势,指著远处的大海。“就在这茫茫无边的大海之上吗?”
锺辰轩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原本天上还有不少星星,但这时候,星星也都被云层给遮住了。不管怎麽看,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如果说有光的话,也只是从船体上反射出来的光,再次投射到水波的表面,泛起更淡的微光。
也不知道过了过多,程启思觉得在夜里冻得手脚都有些麻木了,终於说:“走吧,我们下去吧。再在这里呆下去,我都快冻僵了。”
锺辰轩嗯了一声。他似乎还留恋著这黑沈沈的海,和暗得几乎没有光的甲板,不肯动身。直到程启思拉了他一把,才慢吞吞地跟著程启思往下层的舱房走了去。
过道是有灯的。程启思惊异地发现,朱笑菲双手抱著膝盖,正坐在他的舱房门口。她的脸上一片迷茫,眼角还有泪痕,连睫毛都是湿淋淋的。程启思大半时候见她,都是一副时尚妖媚的模样,现在她卸了妆,穿了件白色棉布的睡袍,看起来居然还像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子。
程启思想起在档案上看过朱笑菲的资料。她现在也还没超过二十岁吧?
他对朱笑菲一向的印象并不好。但看到她这样子坐在门口,怎麽也鼓不起厌恶之心了。朱笑菲看到他们过来,想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坐久了,手脚发麻,一站起身就差点摔倒。程启思忙把她扶住,碰到她的手臂的时候,发觉她的手臂都是冰凉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朱小姐,先进来喝杯热水吧。”锺辰轩开了门,说。
程启思开了一瓶矿泉水,用热水杯烧开了,递给朱笑菲。朱笑菲裹著一条毛毯,蜷缩在椅子里,仍然是那副无助的神情。程启思忍不住问道:“朱小姐,你怎麽了?你找我们,是不是有什麽话要说?”
朱笑菲低著头,双手紧紧握著那个水杯。“程警官,锺警官,我很感谢你们。上一次,你们帮了我,让我免遭起诉。我……我虽然那时候没说,可是我一直很感谢你。”
程启思微微觉得有点尴尬。“怎麽突然提起这桩事了?那事情……说实话,跟那整件案子相比,你的事儿算是性质很轻的了。所以,我们也并没有抓住你不放。”他又干咳了一声,“我们也不是全没有人情味的。”
朱笑菲也笑了,但她的笑却是单薄的,无助的。“可是,程警官,这一次,不一样了。”
程启思一怔。“不一样?什麽不一样?”
“……这一次,谁都救不了我了。”朱笑菲的声音又轻又细,像蚊子叫一样。她的脸一阵潮红,一阵发白。锺辰轩问:“你是不是病了?”
朱笑菲摇摇头。“我没病。”她的头垂得更低。“程警官,锺警官,我想……我杀了人。”
程启思正在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听到这话,手一抖,险些把水给泼了出来。“什麽?你说什麽?你杀了人?你杀了谁?”
朱笑菲抬起了眼睛。她的眼里,又是恐惧又是惊慌。“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是他……是他拿著刀向我扑过来……”
程启思沈住气,问她:“他是谁?”
朱笑菲回答:“安昕。”
她对文桓的死觉得震惊,也有些伤心,有些遗憾。但要说多悲伤,那是肯定没有的。她回到自己的舱房後,仍然在想这件事情。朱笑菲也想不出来,会是谁杀了文桓?想想以後一段日子恐怕还得不断地跟警察打交道,朱笑菲就不由得打冷颤。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敲门,敲得很轻,很细。朱笑菲走到门边正想开门,又多留了个心眼,隔著门问道:“是谁?”
“我是安昕,跟你一起来的客人。菲菲小姐,可以跟你谈谈吗?”
朱笑菲对安昕的印象不错。安昕也是个年轻英俊多金的男人,而且谈吐不凡,很有一段风流潇洒的态度。文桓既然死了,又有个同样优秀的男人送上门来,也挺不错的。朱笑菲这麽想著,就开了门。
安昕满面含笑地站在她的门口。他的米色衬衫一点皱折也没有,熨得平平整整。左腕上戴著一块劳力士手表,闪闪发亮。看到朱笑菲,安昕笑得更动人了。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
“菲菲小姐,可以请你到我房间里去麽?我准备了一瓶酒。而且……我还有一点小小的礼物,我想,那是再适合菲菲小姐不过的了。”
朱笑菲对喝酒不感兴趣,但听到“礼物”两个字,就心动了。像安昕这种人,出手也决不会小气吧?於是,她披了件披肩,就跟著安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