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阿毛回头望了下司徒剑,似是征询他的意见,憨愚里透出几分精明。
司徒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发觉阿毛说话并不如他的长相那般粗憨。
一抬头,猛然看见阿毛那颗硕大的油光光的脑袋,上面毛发稀疏,颇为可笑。正想着在哪儿见过这样一颗脑袋,车子已到警察局的门口。
这也是栋旧房子,也在驸马坟的附近,只是靠近大马路一点。在门前能见一块木牌,上书八字:歧黄世家,杏林高手。此处即是瞿郎中的家。一排三间平房。午夜时分,客堂与西厢一片漆黑,唯有东厢的窗棂透出一点朦胧的亮光。
床上正有一对男女在说话,只听那个男的细声道:“我这几日真是舒心极了,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老东西的窝囊相了,也见不到小东西的混帐脸了,终于都死了,二十年总算熬到这一日!”
一个女的粗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说这样的话,你吃的、拿的嵇家的东西还少?连我给你的,算上有多少!还要咒他父子俩?”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这点钱财能有多少?我要的是你们嵇家的全部家私!可恨玉宝这个混蛋蛀空了四马路的钱庄,所幸南市还有一爿钱庄留下,只是不知这老家伙将钱财都放在哪儿啦?”
“只见他有钱拿回家,但从不知他把钱放在哪里。我发觉老家伙不傻,看样子要比我多一个心眼。可你也太心黑了,要得嵇家全部家私!”
男声变得油滑了:“我在嵇家花的心血还少吗?尤其在你嵇太太身上,不是我的阳气壮了你的阴弱,你能容光焕发地活到今日?人家男人是采阴补阳,我可是被你采阳补阴,老家伙行吗?我可是花了血本的,得嵇家的家私也不冤!”
女声变得柔媚了:“你行,你行,你现在再让我美美地补一补!”
接下来便是两人的淫乐声。
东厢外两个人早已听了一会,这时,再也忍不住,破门而入。床上男女见是一个吐舌鬼脸,顿时,魂飞身外。“鬼脸”一一把男女掐死,蒙面人在他们脑后用手中一物猛击一下,然后对鬼脸道:“把他们的舌头拉出来!”
这又是个阴森的夜晚,窗外冷月无声。
闺房外鬼影幢幢
驸马坟的小路边上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赤身裸体,死在地上尚且并肩搂抱,其丑状实在不堪入目。
好在此处住家不多,没有多少人围观。可还是有人马上就认出了他们,这两人就是附近的瞿郎中和嵇府的嵇太太。于是,两人的奸情四处流传。
待到司徒剑带着两名警察赶来时,阿毛已轰开了众人,并在两具尸体上盖了一张破席子。
司徒剑掀开席子,发觉两具尸体俱张目瞪视,面呈恐怖之状,且口吐长舌,其惨死之状同嵇少爷被害后的情状完全一致,连这两具尸体的脑后也都有钝器重击后留下的伤痕,可见三人是死于同一个凶手。据说嵇仁古的死状也同此仿佛,可是司徒剑未曾亲眼所见,因他来嵇府时嵇仁古已入殓,嵇家几乎隔了一周才报的案。
司徒剑关照两名警察把尸体运走待验,然后在阿毛陪同下来到嵇府。
此刻的嵇府依然是冷清清阴森森的。阿毛告之,嵇小姐玉英好像还未起床,先生不如自己去看一下,说着便去忙他的下人活。
司徒剑已来过嵇府两次,大略知道嵇宅的门径。当他穿过客堂时,看见有个年轻人在嵇仁古的灵位前上香供烛。
年轻人见了司徒剑,面露悲色道:“先生是司徒探长吧,小姐病倒了,请我代为招待先生。”说着,请司徒剑落座,一边为司徒剑倒茶,一边解释道:“小姐本已为老爷和少爷的遇害伤心不已,加之今朝的变故,一个年轻女子岂能忍受得了!”
司徒剑明白嵇小姐当为母丑而羞愧,可嵇家死了三人也实在可叹可悲,于是道:“没关系,没关系,先生是……”
“我是仁古钱庄里的伙计阿炳,是嵇小姐喊我来帮忙料理家务——丧事的。”说罢,谦卑地立在司徒剑身旁,又道,“于今嵇家只剩嵇小姐孤身一人了,加上下人阿毛,偌大的嵇府也不过两个人,自然缺少照应人手。”
司徒剑发觉阿炳谦逊和气,于是笑问道:“嵇家三口死得这么惨,若非深仇大恨者决不会出此手段,而且让嵇太太又大出其丑,真是莫解其心。阿炳先生以为谁会下此毒手?”
阿炳嗫嚅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何仇人竟至于恨嵇家到如此地步,还望探长先生费心查缉凶手,早日为嵇家雪冤。”
司徒剑发觉此人的语气比小姐本人还诚恳,不免感叹道:“一定一定。”他想起了嵇仁古那次贷钱的惠意,于是起身在嵇仁古的灵台前上了一炷香,阿炳代为点火、还礼。司徒剑临告辞时,他还亲自把司徒剑送出客堂,并弯身鞠躬。
司徒剑正要离去,阿毛不知从何处钻出,道:“我来送探长先生回局里。”
司徒剑想说“不必”,阿毛已拖过黄包车。盛情难却,司徒剑只得登车,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嵇太太同瞿郎中尸体的?又是你先发现的?”
“正是!天亮起来上茅坑,听见门外有人嚷嚷杀了人,出去一看,方知是太太同郎中死了。”说着,阿毛竟然回首一笑。从这下意识的一笑中,司徒剑似乎发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意,心中想道:不懂事的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