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辆小轿车把强烈的光柱伸进千姿百态的楼群里,拐了几个弯,光柱在空中划了几下,最后罩住了一座漂亮的北欧庭院式别墅。
“贱货住上这么好的别墅,还不满足!”轿车内方向盘后的一位美女,自言自语地评价着小楼的主人。关灯,熄火,走下车。
她,何莲莲,二十四五岁,面容清秀,身材高挑。此时,只穿了一件睡衣,胸前敞开,比基尼“三点”毕露,双乳轻颤。她的睡衣发出神秘的绿色暗光,优美的身段若隐若现——这是美女们个个垂涎的韩国天蚕丝织睡衣,一个小时前才披在她的身上。环顾左右,莲莲很遗憾没有人看见自己。
她迈着模特步走到“贱货”的院门前,按按门铃。没等主人回应,就推开虚掩着的铁栅门跨了进去:别人那里闹得焦头烂额,她却在这里享受安逸,还跟她客气什么!
小楼的主人——“贱货”于香君,汉州市女富豪,“明星”民营企业家、汉州化工集团董事长皮见竹的“第一情妇”,刚才在电话里情绪反常。
莲莲对她说,皮见竹从国外一回来,就被下岗工人堵在家里,要吃要喝,皮见竹不得已弃家出走了。
她在电话的那一头没有一点自责,反而情绪激动地说:“这怪谁?怪我于香君吗?只怪他皮见竹自己!他和我玩,就要对我负责到底!莲姐,你也不要太傻,我们不是生来就该当情妇当婊子的!我们为他付出了全部青春,坏名声都出去了,不多要点钱,今后怎么办?”
莲莲说,那也不能急,逼急了,皮见竹整垮了台,我们更得不到什么。
于香君说:“还不急?我都23岁了,还有几年?以后还有哪个正经男人要我?你看陈梅梅、刘正瑛她们,多惨!”说着,她竟呜呜地哭起来。
陈梅梅、刘正瑛同于香君、何莲莲一样,过去都是汉州“美容一条街”的姐妹,她们也都傍过局长、书记之类的“大人物”,但都没给自己留后手。二十岁一出头,就被更年轻的“妹伢”取代了,到手的几个钱也都水也似地流走了,至今还在下等发廊里混日子。
莲莲在电话里劝她不要哭,劝不住,就说要到她家里来和她说说话,顺便给她看看皮见竹刚送的天蚕丝睡衣。
于香君说:“好,莲姐你来吧,我一个人在家,越想越心烦,你来了,我们好好扯一扯,让你知道我的难处。”
莲莲此时走过小院,来到楼前,打开一楼中间的正门。左边是健身房,右边是车库,于香君的“保时捷”跑车在黑暗中静静地趴着。
莲莲咽了咽口水,上到二楼,又一扇防盗门出现在她面前。一扭门把手,防盗门“吱”一声开了,走进衣帽间,空调冷气扑面而来。她踢掉高跟鞋,听到于香君在里间客厅说:“是莲莲吧,我来开门。”接着是拖鞋“踢沓踢沓”的声音,一路响到客厅的门后面。
灯光下,莲莲清楚地看见门上的球形把手转了几转,于香君在里面“吭哧吭哧”地使劲,却拉不开门,急得她隔着门喊莲莲:“推一下!”又嘀咕道:“这门才装修,太紧了,我要找死胖子算账……”
莲莲在门外用右手抓住球形把手,扭开,推,推不动,真的很紧,就将左手掌也按在门上,双手一齐使劲,猛地朝里一推,门开了,却撞上了门后的于香君:伴着她“啊”地一声惨叫,门完全打开了——只见于香君身着睡衣,内穿“三点”式,踉跄倒退几步,左手抓住插在左胸前的一把水果刀刀柄,鲜血从指缝中喷流而出,沿着洁白的肚皮哗哗下淌,右手怒指莲莲,双目圆瞪,“砰”地向后倒在地板上。
莲莲尖叫一声,差点吓昏过去。
一只削得干干净净的大苹果,掉在地上撞到墙角,又“咕噜噜”滚回到于香君身旁的血泊里。
莲莲急步上前,搂住于香君的脖颈,大叫:“香妹!香妹!”
于香君眼睛瞪得大大的,再也无力回答了。
莲莲心似刀绞,泪如泉涌,后悔万分。发疯似地狂喊:“快来人哪,救命呀!”但屋内屋外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她想到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没用了,这一刀正中心脏,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又想到应该打110报警,走到电话机前,却不敢动手。报警?过失杀人也要关几年,不能报警!
事情很清楚,于香君正在削苹果,等候莲莲,听到莲莲进了衣帽间,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起身为莲莲开门。走到门后,由于门有点紧,不好开,于香君就把右手的水果刀递进左手,腾出右手扭开门锁,使劲往里拉,力量也下意识地传到左手,而左手却捏着苹果和水果刀,锋利的刀尖不知不觉中转动了方向,转到正对左乳下方的时候,门猛一下打开,门板碰上了刀柄,刀尖插进身体里,那儿正好是心脏。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但事实摆在面前:除了自己和于香君外,房里再没其他人。
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贱货是不是想自杀?她有自杀的动机!她把皮见竹的家庭搅得一团糟,把“汉化”搅得一团糟,下岗工人恨不得吃了她,现在她的“正妻”地位得不到,工人们一闹,20万“汉化”原始股票也可能得不到。面子、金钱尽失,她能不想死吗?死了还可以害我,真阴险呀!
管她是误杀还是自杀,我早点离开为妙。没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赶紧走吧!不要留下什么痕迹。莲莲立即检查了一下自己:穿得很简单,手绢也还拿在手里,没有掉下什么东西。只是要擦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她倒退着走出来,擦去了两重门上自己留下的所有指纹,连门都没关,就慌慌张张地下楼,又擦去了扶手、楼梯门上的指纹。
幸亏路灯不亮,院外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莲莲心中暗喜,匆匆跨进汽车,抬手一抹脸,一愣:坏了,刚才哭着把脸贴在那贱货的脸上,泪水也流上去了,细心的警察应该看得出来。现代科技无所不能,肯定能查出它的来源。好疏忽呀,差点留下祸根。返回去擦掉。
莲莲轻手轻脚地再次走上楼,探头往客厅里一看,顿时吓掉了魂!
明亮的客厅里面,于香君竟然站了起来!她依然用左手捂着胸口的刀柄,全身鲜血淋漓,双目圆瞪,怒视着何莲莲。
莲莲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衣帽间,对着于香君,“咚咚咚”地磕头,泣不成声地哀求:“香妹,我的好、好香妹,莲姐对不起你。你、你往阴间走好,莲姐为你烧钱,烧、烧一座金山——来生投胎,莲姐给你当丫鬟,给你找比皮见竹更好的男人,你今天饶了我……”
客厅里“咕咚”一声,莲莲抬头一看,于香君又倒回了原位。莲莲像稀泥一样瘫软在地。
还真有还魂一说?要不死人怎么站得起来?刚才她明明死了呀!我是在做梦?莲莲使狠劲掐掐大腿,唉,不是!要真是做梦该多好。
是不是我看花眼了?绝对不是!今天见鬼了,说给谁听也不会信。
不!对谁也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这里!我留在死鬼脸上的眼泪,非擦掉不可!但莲莲又感到全身发抖,怎么也站不起来。
四周静得怕人。
终于,对牢狱的恐惧战胜了对死人的恐惧。她哆嗦着挪过去,哀哀切切地不断请求饶恕,颤抖着擦干了死者脸上的泪痕,又磕着头退出来。一出门,就急步跑下楼。
再见吧,鬼宅!
轻声点,油门发动。轿车像老鼠一样偷偷蹿出了别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