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走时,掏出两千块现金,压在酒杯下面。回到房间,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左手握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
“三祥,你爸去的那天,你婶壮(装)哭,背着人跟吕光头勾三答(搭)四,两人有说有笑。别问我是谁,我只是看不过眼。”
他故意写了两个错别字,看起来就像文化水平不高的村民的手笔。
怪就怪吕良实在太贪婪,为了两万块钱露出狐狸尾巴,罗非心想。易三祥开棺验尸,发现他父亲的尸体在下葬前已经开始腐败膨胀,说明至少常温存放了三四天,吕良却说去世第二天就下葬了,还漏嘴说出自己当时在场,最大的可能,就是吕良和胖嫂联手伪造了易三祥父亲的过世时间。其中的缘由,很值得琢磨……不过琢磨这事就交给易三祥吧,到时让他们双方狗咬狗去吧,就没人给他找麻烦了。
罗非用这张纸包着一颗石子,半夜摸到易三祥家围墙外,用力扔进去,砰的一声砸破了二楼窗户。灯光亮起之前,他已经趁着夜色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就在罗非开始怀疑自己那条信息没投递到位、或是高估了易三祥的思考力时,胖嫂果然又出事了。
当时她正坐在自家开的杂货店里,突然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全身上下不停抽搐。来买酱油的阿婆吓坏了,当即大叫起来:“抽羊痫风啦!快来人!抽羊痫风啦!”
附近的村民纷纷围过来,看着胖嫂抽风却束手无策,有的人叫“给镇卫生院打电话”,有的人喊“快叫三祥”,现场闹哄哄乱成一片。
易三祥赶过来时,胖嫂已经抽得嘴歪眼斜、小便失禁了。他立刻将她翻成侧躺,将衣服垫在头下,解掉脖子上的项链,又叫人找来裹着布条的筷子垫在上下牙之间,然后对众人说:“我手上没有药,只能先这样,你们打电话给卫生所,请他们派人送药过来。”
“最近的卫生所在河西村,我这就开摩托去接医生!”一个中年汉子说着跳上车开走了。
半小时后村卫生所的医生赶过来,看完说是癫痫,很难治,以后还会时不时发作,留下几瓶药就走了。
“这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抽羊痫风了呢……”村民们交头接耳。
罗非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心想:谁叫她得罪的是个准医生?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治她呢。他一转头,看见吕良正从人群后面闷不做声地溜掉,又想:你也跑不了!
第二天,正是迁坟的吉日。有六座老坟计划在今天开棺起骨,迁到高处去。罗非与吕良都心怀期待地跟去,美其名曰帮忙。令人失望的是,忙活了一整天,棺材里什么东西都没发现,有两副甚至连棺材都被白蚁蛀光了,剩下一把烂骨头。他们只能将希望放在两天后的最后一批迁坟。
每当罗非进入招待所,跟吕良打照面时,都在猜测对方会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发生意外事故,可这光头奸商却一直滋润地活着,这令他对易三祥的行动力又忧虑起来。
两天时间眨眼过去,一大早,罗非就跟着村民们上了后山。挖到今天的第二座坟时,一个半大小子叫起来:“太爷的棺材板上长蘑菇了!”
亲属中有个年纪大的比较识货,说道:“什么蘑菇,这是棺材菌。”
吕良趁机走出来,摆出一副专家的派头看来看去、闻来闻去,最后肯定地说:“确实是棺材菌。别看它又脏又臭,可以入药治肺病,就是味道太恶心,一般人不敢用,也就像我这样喜欢收集各种中药材的人对它还有点兴趣。我出五百块钱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红票子,递给旁边的一干死者亲属。
那个识货的老汉犹疑着:“听说棺材菌挺值钱的……”
“那也得看年份、大小、成色,你看这片,还没有巴掌大,颜色又浅,显然还没有完全成型,就算入药效果也不太好,五百块不少了。”说着,吕良又掏出三张钞票,“算了算了,看在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不容易的份上,我再加三百,八百块!”
老汉和家人对视一眼,上前收了八百块钱。吕良把棺材菌装进盒子里,对众人说:“等会儿谁还挖出棺材菌,一并卖给我,价钱好商量。”
罗非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出声。这确实只是一片普通的棺材菌,并不是血灵芝,吕良开的价不算太坑。
其他三座坟又没挖出东西。就在罗非和吕良感到无比失望时,在最后一座老坟里,竟然真挖出了血灵芝!
这血灵芝不是单朵,而是三片丛生呈品字形,最大的一片跟成人手掌一般大,最小的一片也有杯垫大小,颜色是纯正的暗褐红色,爬满了整面脸骨,仿佛从尸骨口中长出的一丛黄泉花。
罗非看见吕良激动得手都抖了,猜测这丛血灵芝一定是品相成色极佳。
吕良飞快地调整好情绪,上前跟死者的亲属交涉,最后敲定了一万五千块的价格,满脸潮红地将血灵芝收入盒子中。
他心满意足地提着旅行包走下山,罗非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吕良回头看看他,眼珠一转,笑着说:“小罗啊,我知道你心急,但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这样吧,晚上我去你房间,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