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海东正拿着拍摄血迹视频的数码相机,在家向刚看病回来的母亲赵琳叙述事情经过,江西女人冯雪兰突然来到家门口,她表情憔悴,可怜巴巴地说:“海东,你三舅出了这回事情,可能还要跑回来杀我。我昨天想走,他不让我走,还打得我满头是苞,差点就把我杀了。我现在是走投无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许海东懂她意思,当着冯雪兰的面,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吴斌:“跟赵强同居的冯雪兰到我家来避难,她担心赵强杀她。所以,你看你们能不能今晚派个警察到我家驻守?明早我就把她送走。”吴斌语气冰冷地说:“你这要求显然太不现实了,我们警力不够,也没有这种先例。所以,要么你就留她,但后果由你自己承担,要么你就让她走。”吴斌并没有在电话里提到赵强已经被捕。许海东只好打电话给一个在社会上混的朋友:“请你帮个忙,今晚到我家来,保护一个女人的人身安全,就一晚。”朋友没有多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我再叫个人和我一起过来。镇上的兄弟伙我等会儿招呼一下,有啥子风吹草动,他们会过来帮忙。”许海东又加一句:“有砍刀就带两把过来。”朋友反问:“有这必要吗?”遂挂了电话。
冯雪兰从脸上看不出是被吓的还是装的,她燃起一支烟:“我老家还很远,从这里过去,一路上吃点用点,差不多要500块钱。”她虚着眼睛打量着许海东,又说,“赵强熟悉交通路线,他可能现在就在县城车站等着杀我。”许海东像个愣头青,很爽快地摸出500块钱递给冯雪兰:“不用担心,你坐火车。火车上人多,周围警察也多,他不敢乱来。你说,他到底为啥子要杀王坤?又为啥子要杀你?”冯雪兰把钱稳稳当当地放在裤兜,一丝窃喜掠过,脸上的感激之情显得那么虚假:“谢了。你三舅这个人,认定的事哪个都挡不住。几年前,河边的孔八欠了王坤400块的打牌钱,王坤找孔八还钱,孔八不认账,说:不要说400,就是4000老子都有,只要你有本事拿得到。王坤回来找赵强帮忙,说只要收账成功,一人一半,赵强到孔八家里收账,被孔八喊人过来打了一顿,但是王坤连看都没来看赵强一眼。因为这件事,赵强家的竹子还被孔八喊人砍走了好多株。”关于她自己,她又说,“赵强怕我跑,但我能不跑吗?他一天到晚醉酒,喝了酒就借钱发疯,骂我打我,把我的头按在地上撞。”
冯雪兰把头发拨开,头皮上两个血苞摆在许海东眼前。她接着说:“昨天晚上,赵强骑在我身上,嘴里咬着一把锥子,问我:你晓得这是啥子不?我说是锥子。他说你要是敢跑,老子就捅死你。我只好拼命求饶,我不跑我不跑我坚决不跑。他把屋里的东西打得稀巴烂,把门窗杂七杂八的甩在公路边,还骂说:日妈哪个**的敢来捡我的东西,老子砍死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怕你笑话,他昨晚也说了,说要和我睡最后一次觉,天亮以后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许海东想不明白:“我不是借了钱给他了吗?他怎么就是不出去打工,非要在屋里惹事生非呢?”冯雪兰冷笑道:“现在的物价涨得有多快,你又不是不清楚,你那点钱够他用?”许海东心想少来这套,你也不是东西,但没把这个话说开,只是说:“有没有听到他说过对我们家不利的话?”冯雪兰说:“当然说过。他说要砍许怀刚,要给许海东一点颜色看看,因为在他心中,借的是借的,给的是给的,你回来连条烟都没给他买。再说,你今天也不该报案,不该到派出所做证。”
“扯淡!”许海东愤怒起来,“我不报案就是知情不报,见死不救。这种性质的案件,是入室杀人,报案人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侦查。”冯雪兰又冷笑道:“可他是你亲舅舅啊,你怎么下得了手?”许怀刚在一旁听得怒火攻心:“冯雪兰!你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还念旧情,不管国家王法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都啥子时候了,你还护着赵强!赵强要是碰到我,矛头可以对准我,老子不怕!不要以为能够打三个擒五个就好吓人,老子花钱请人都把他拿得下,他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算哪根葱?”许海东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幼稚善良了,明摆着,冯雪兰要钱是真,并且还在其中带着这层含义,那就是如果这时不把她伺候好,她日后就会跟赵强添油加醋地说谁谁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谁谁谁必遭报复。他感到面前这个女人深不可测,纯属烂人,一句话也不再说。许海东的两位社会朋友来了以后,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让两位朋友上楼睡觉。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冯雪兰没有上车,而是继续留在这地方生活着,照样抽着烟、打着牌,好不自在,没米了就到许怀刚家拿。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四处打听赵强被关在何方,甚至两次跑到派出所,仅仅是为了能够让警察帮忙问问赵强:她的手机被赵强扔在哪里了?村里的人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随时可能在以后被传到赵强耳朵里,这个冯雪兰只要一天呆在这里,村民们就一天不敢乱说话,仿如一颗定时炸弹。此时赵强已被转到精神病院,医生诊断,他属于间歇性精神病。这给警方出了一道难题,如果赵强是在精神病状态下将王坤刺伤,就不用负刑事责任,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民事责任也只能靠协商,照他这家底看来,也很难谈得上有什么赔偿能力。派出所的吴斌为此通知村委会主任张胜,两人长谈许久。
许海东的电话响了,是张胜。张胜说:“我刚从派出所出来,警察的意思是如果你三舅治好了,可能被立即释放。他如果释放,像有些人说的,不杀十个都要杀八个。我跟派出所说,你们能不能保证这个人今后不再犯案?警察做不了这个承诺,只是建议我找民政部门,要求精神病院对赵强实施强制治疗,相关费用由民政部门承担。”许海东没有表态,只来了句“继续说”。张胜说:“我作为这个村的村委会主任,有责任保护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就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起案件背后一定有人唆使,具体是哪个,要警方重新调查。你三舅这个人,有天给我打电话,要向我借2000块,我说我没钱,他说那就借200块,我说200块也没有。他就跑到我家说:你把裤兜翻出来给我看。我翻出了大概100块的零钱,他一把就抓过去了,还笑着说:你不老实,这不是明明有钱吗?他还跟我的老丈人借过钱,跟我们湾湾里住的那些人都借过。可以说,你三舅几乎已经借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