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里,赵强刚刚被注射了一针,眼白上翻,又沉沉睡去。他原本以为外面的世界一定是个个都恨透了他,个个都要杀他,但他其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因为他发生丝毫改变,打牌的依旧打牌,喝酒的依旧喝酒,说闲话的依旧说闲话,发狠心的依旧发狠心,呆滞的依旧呆滞,麻木的依旧麻木,疯狂的依旧疯狂,纵欲的依旧纵欲,偷偷摸摸的继续偷偷摸摸,嚣张跋扈的继续嚣张跋扈。世界是什么样,它依旧是什么样。渐渐地,没有人再去追究谁杀过谁,怎么杀的,为什么杀,甚至连以后会不会又杀,也越来越不像个该考虑的问题。所有的鲜血像从来没流过一样,被淹没在充满魔力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时间里迟钝着,忘却着,承受着。
许海东想到这一切,用力摇摇自己扛在肩上的脑袋,来到房间默默收拾衣物,一一装进行李。他决定这次离开之后,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就像漂流在汹涌浪涛之上颠簸沉浮的破船,不知几时能归。楼上躺着喝得大醉的父亲,楼下躺着病痛哀嚎的母亲,屋后响起二叔与二婶的激烈争吵,小堂弟的大声尖叫,小堂妹的阵阵痛哭,摔碗摔碟摔风扇摔电视,奶奶也剧烈咳嗽着从屋里慌忙走出来……许海东感觉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只是在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又用力摇摇自己扛在肩上的脑袋,望着洪水退去的长江,望着黑夜中如荧火虫一样闪耀的盏盏远灯,心里难过极了,就像找不到家的方向的弃儿,整张脸消融在闷热干燥的空气中,看上去是那么漠然,那么无助,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