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拿这副姿态来应对审讯的警察。他们不停追问她为什么要找人杀死王自力,她紧紧咬住嘴唇,低头看着脚下。
有天晚上,我在网上搜索容城刀具的历史。屋子又冷又潮,我买了一条没有生产厂家的电热毯裹在身上,好让身体暖和起来。11点的时候,小王给我打了个电话,兴奋地告诉我田淑贞招了。可当我问他招了什么的时候,他却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让她开口的吗?我只得提起好奇心,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随着不断的交往,小王越来越把我当作一个战友,我往往是他那些推断的聆听者。他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这是他接触的第一起重大刑事案件,难免过分投入,直到周林跟黄贤落网,他依然觉得另有隐情。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生做刑侦材料的年轻人,真相正如他设想的那样,扑朔迷离。
他带着几分得意地说:“我拿她儿子吓唬她,说如果这件事她不肯说实话,而且现有的证据都对她不利的话,那她儿子的抚养权肯定会落回前夫那里。她这才变换了语气,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杀王自力。”
“为什么呢?”我忍耐着不快。
“是有人叫她杀的,她只是帮忙。”
“谁?”我吃了一惊。
“你肯定想不到。”
16
玉茹坚持为王自力做一场大型法事,她说他生前喜欢热闹,死后也不能孤单。
我翻看行李,居然找不到一件合适出席这种场合的衣服,我没想到会在容城逗留这么久,好在那把菜刀快要完工,我就要离开这里。
玉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看得出她一直在努力控制情绪,这段日子她备受折磨,完全被绝望笼罩。她推了推从国外赶回来的女儿,说:“去给你爸磕几个头,让他听见。”她女儿穿了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和灵堂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张望着王自力遗像的眼睛闪闪发光,微微低下了头,熟人打招呼般轻微。完事后她拉了拉身子发颤的母亲,看玉茹一动不动,就退了出去。
她长得和王自力有几分相似,经过这十几天的采访,我对王自力已经十分熟悉,不由地把两张脸重叠在一起。我想跟她聊两句。
“为什么不多进去待会儿,很难过是吗?”
她女儿表情里闪过转瞬即逝的不屑,嘟囔着:“难过?谁会为他难过?”
玉茹像听见了什么,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拽了拽女儿的袖子。她一动不动,玉茹带着哭腔请求她不要再说对王自力不尊敬的话,眼里闪烁着害怕的光芒,“他是你爸爸。”
“我没有这样的爸爸,”她甩开玉茹的手,小声嘀咕着,“他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玉茹突然用拳头捶她,撕扯她明黄色的羽绒服。周围有人把她俩分开,玉茹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离去。
葬礼结束后,公安局的人将玉茹带走了。
他们当时的说法是要找她再多了解一些情况。玉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力气,疲惫地说:“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先回去再说吧,情况又有了变化。”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玉茹的反应,生怕她出现任何过激的行为,但这个几乎被痛苦打垮的女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警车。临走前她交待王自力的手下,今天来送过礼金的人一定要回礼,这是容城的规矩。
那时候我已经知晓谜底,所以要求旁听这场审讯。尽管这不符合规矩,但省报记者的身份还是让他们给我开了绿灯。
玉茹坐在椅子上,满脸憔悴,比我第一次见到时显得苍老,皮肤上有了几块褐色的癍。她发现我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头发,把癍遮住。她是对自己形象很在意的女人,从手指就能看出来,指尖被勾勒出一个精致的白边。她双手捏住衣角,不停揉搓着布料。
“你认识田淑贞吗?”
玉茹点点头,“她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广州。她三年前离婚就去广州了,有时回来看看。”
“最近联系过吗?”
玉茹想了想,摇了摇头,“自力死了,我给她发过短信。我想她应该会赶回来,毕竟死的是我老公。”
“你跟田淑贞关系好吗?”
“算好吧。我结婚以后就没什么朋友,自力不许我出去应酬。田淑贞是我们一个建材市场的,以前老在一起进货,慢慢就熟了。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也聊得来,有时候约着一起逛街。”
“那你跟王自力的关系呢?”
她愣了愣,没想到这个问题,“也还行。”
“那你为什么要田淑贞找人杀他?”
“我没有啊……”玉茹的表情僵住。
警察料到她不会说出真相,把田淑贞的审讯记录摊在桌子上,逐字逐句地念给她听。念到“玉茹从房间里给我拿了十万块钱,让我找人干掉王自力”时,她凝固的表情渐渐瓦解,努力回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