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周林交待,他们动手前已经在画廊外的草丛里埋伏了三个小时。容城的冬天很冷,他们轮流抱着一个手炉取暖,期间黄贤几次想去小解都被他制止住了。周林承认,他其实是怕黄贤中途放弃,所以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周林冻得脸都歪了,他实在受不了,看了一眼时间,23点05分,提议动手。
周林从口袋里掏出假发扣在脑袋上,发现假发不合尺寸,不时摸摸头顶。他跟着黄贤走进画廊,觉得身体稍微暖和了点,“真他妈冷,我冻得差点连刀拿不住了,呼出来的都是冰碴子,”他在座位上还原当时的情境,抖了抖身体。“刚开始他没有站起来,还问我们是谁,要做什么?黄贤想了一会儿,才说要打劫,是我教他这么说的,想让那人放松警惕。黄贤用枪指着他脑袋时,我自己也觉得害怕,那枪是假的,我怕他碰到枪觉得不对劲。那人真的生气了,说你们想要钱就别对我动手动脚,要多少钱我给你们。我站在黄贤身后,知道他胆小,如果僵持得太久,很容易就被发现枪是假的,我就拿出刀往他身上捅了一下。谁知道我手被冻麻了,这刀捅得不深,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把我胳膊别过来,我们俩就这么较着劲。他手腕力气比我还大,一看就是以前干过体力活的。他攥着刀往外拔,使劲的时候刀身突然掉了,我们都吓了一跳。这刀是黄贤从电视购物上买的,我跟他说这东西不顶用他不信。我赶快给黄贤使眼色,让他过来帮忙。”
黄贤在另一间屋子承认,是自己用枪砸了王自力的脑袋,觉得没有听见响声,又抄起桌子上的圆筒往下砸。王自力脑袋被砸破了,也就放开了周林的手,跟黄贤扭打在一起。黄贤说自己力气大,能牵制住他的身体,但王自力发了狂似的想甩开他,手抓来抓去,差点把他的口罩抓下来。黄贤一心想着不能被他看见脸,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把刀,刺向他的喉咙。在审讯记录里,黄贤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也不知道刺准了没有,光线太暗了。血喷在我身上,隔着衣服也能觉得是热的。”
周林说:“我看见血了,汩汩地从脖子往外冒,我怕他没有死,又朝他肚子上补了几刀。具体几刀?我不记得了,一直在捅,怕他不死拿不到钱。我没想到杀个人这么费劲。”
警察问黄贤为什么要补两脚,那两脚让法医在处理尸体时颇费了一番力气。
“我也忘了,不过我平常在家也这样,看见地上有东西就忍不住想踢两脚。我看差不多该走了,就收拾家伙,本来想连那个圆筒一起带走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偷东西的。”
周林跟黄贤对犯罪过程的交待,和监控录像呈现的基本吻合,除了一些细节需要警察提醒,两人对杀人过程有着深刻的记忆。
“我们办完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约好了在招待所里汇合,车票我们动手前就买好了。这事拖得太久了,我们再不动手,拿不到钱不说,连家都回不去了。”
在问到他们和死者关系时,两人都表示不认识,他们甚至不知道王自力是个有数千万身家的富豪。周林知道以后,露出了释怀的表情,“怪不得他说自己有钱,让我们别乱来时那么看不起人呢,原来他真有钱。”
后来私下接触中,我分别告诉他们,那个黄花梨木雕笔筒价值十万。周林用上了手铐的手直拍脑袋,“早知道都带走了,还能多卖点钱”。而黄贤憨憨地笑了笑,说那不是他们的东西,不能拿。
审讯的焦点,渐渐从行凶的过程转为行凶的动机。两间审讯室都抛出了同样一个问题:谁让你们杀王自力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叫张婉玉的女子。
至于张婉玉究竟给了他们多少钱杀人,两人的口供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不一致。
周林说:“张婉玉说一共给我们100万,先给了十万,还差90万。”
黄贤说:“周林说尾款我们平分,一人25万。”
10
根据周林和黄贤的交代,两个人去广州就是为找这个叫张婉玉的女人。他们杀人以后已经找了张婉玉很多天,但之前用来联络的电话怎么也拨不通,杀人的尾款也迟迟没有到账。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上门找张婉玉要钱。
“张婉玉跟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给她打过工,”周林回忆说。两年前,他南下打工,没拿到一分钱薪水,只能坐在人才市场门口,打算再找不到活干就回桃城。张婉玉那天凑巧来市场找保姆,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问他会不会做装修。周林满口答应下来,张婉玉让他明天就来开工。“其实我的技术不行,跟着别人干还可以。我就在市场上继续转悠,看见了黄贤,一问他也是桃城来的,也想找装修的活。我们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把这单生意接下来。”
黄贤清楚记得,那天是2009年10月12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婉玉,她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她看见我们来了两个人挺犹豫的,说本来就打算请一个人的。周哥赶紧说,给一个人的钱就行,我们自己分。她这才答应下来,但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是多给了不少。我觉得这个女人挺爽快的,至今也不相信她会赖我们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