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在电话里不绝称赞这个女人的老谋深算。为了雇凶杀人,她提前两年多的时间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隐姓埋名,等事情完成以后又切断联络通道。
第一次看见田淑贞的模样,是小王从广州传回来的几张照片。2010年春节过后,田淑贞又陆续给了周林5万块钱,分几次打到他的账户上。汇款路径显示,这些都是在科学大道的建设银行完成的。小王调取了银行的监控视频,发现从2010年春节至夏天,一个中年女人在窗口向周林的卡里汇去了三笔钱,最后一次汇款时间是2010年6月29日。
我反复看银行监控设施拍到的这个女人的照片,的确如他们所言,这女人有股干练的气质。小王说她很快地完成整个汇款过程,而不是像其他女人那样犹豫、多疑,一旦汇款结束,就立刻消失在转角。
12
直到开庭,黄贤仍然难以相信自己杀了人。开庭那天,他老家来了很多亲戚,当法官宣布黄贤故意杀人罪名成立时,他母亲哭晕在法庭上。和周林的故作镇定相比,黄贤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伤心。他身上没有那种百分之百的男子气概,时常犹豫不决,一直在用那双指节粗大的手擦拭眼泪。
黄贤在老家度过了2010年春节,靠看电视和睡觉打发时间,周林的突然来访让他提起了精神。他不记得给过周林地址,而后者说自己是一个一个村打听到这里的。周林放下几只生禽,问了黄贤家里的情况,给他留了5千块钱。他神秘兮兮地说,现在有笔生意,如果他感兴趣的话,还能分到25万。这个数字把黄贤吓了一跳,他说自己从来没摸过这么多钱,尽管当时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依然痛快地答应了:“哥,我跟你干。”
知道要去杀人时,不胜酒力的黄贤灌了自己一瓶白酒,才觉得答应的时候没那么艰难。他说酒在他胃里烧了一团火,他想象着自己是那个要被杀死的人,感觉身体里热辣辣的,一直有东西在横冲直撞。
黄贤回忆说,他跟周林是2010年3月1日到容城的。他有一个小册子,用来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我曾翻阅过那本被作为重要证物的笔记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2010.3.1,容城。而结束在2011.11.23,也就是王自力遇害的日子,占了一页的空间,只写了四个字:我杀人了。这个本子一直藏在黄贤身上,直到他被捕后,从衣服的夹层里搜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印着暴露照片的彩色名片,大概是因为放得太久,被折得不像样子。警察把本子摊在他面前,要求他一项一项说明,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不停嘟囔着:“还有什么可说的,上面不都写着吗。”
他们在容城包下一间旅馆,光房租就花掉5000块。租房的时候,黄贤提出房间可以简单一点,反正他们也不会在这里逗留很久。周林立刻反驳道:“我们很快就要有大钱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干嘛,现在不住得舒服点,以后说不定没机会了。”回忆这段经历时,黄贤低头用大拇指抹了抹眼泪,手铐刮在眼眶上,刮出一个红印。他说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这是一条不归路。
两人没有立刻开始行动。黄贤回忆说:“周林租了很多打打杀杀的港片,我们买了一台DVD机,每天就看这些片子。他说练胆,杀人这事没什么难的,就是要胆大。有一次我们喝了酒,我有些动摇,流露出不想干了的意思,周林拍拍我肩膀要我别害怕,有钱了城里的姑娘随便挑。我说怎么能不害怕,这是杀人又不是杀猪。周林直着眼睛看我半天,说有区别吗?吃完饭,我们决定去买辆摩托,按计划我们要等正月十五王自力从老家上来开始跟踪他。周林在摩托车店挑了一辆最贵的,打算事成之后把这辆车开回桃城。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钱付了都不够,店家有些不耐烦,建议我们买一辆二手的。周林不乐意,借着酒劲跟人家吵了起来,还抄起地上的扳子挥来挥去。我吓得够呛,死死抱住他,跟他说咱们还有大事要干,在这儿惹事犯不上。周林这才罢手,给店里押了5000块钱,说这周之内一定要把车骑回去。”
周林并没有食言,他又打电话跟张婉玉要了一万块钱,三天后就把摩托车买到了手。那辆让周林如今回想起来还露出得意表情的摩托车,我没有见到实物,早在一年多前它就已经化成废铜烂铁躺在收购站里。
13
买到摩托车以后,周林跟黄贤开始谋划杀害王自力的方案。他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摸清了王自力的活动规律,随时准备下手。
王自力住在富丽花园小区,小王带我去过一次。他的公寓有200平米,古香古色,玉茹说这是为了和王自力收藏的那些古董相称。公寓里有三间卧室,一间属于王自力,一间属于玉茹,另一间则留给他们的女儿。家具一年前更换过,沙发上还有没拆掉的塑料薄膜。桌布洗得干干净净,还摆放了一盆水果。墙上挂着一家三口去年夏天的合影,三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我站在16楼的阳台上向下张望,想象着周林躲在树荫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家庭的一举一动。他租了一辆收破烂的板车,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早上7点就开始坐在这里,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打电话给黄贤,让他代替自己,好回旅馆眯一会,下午3点再来换班,直到晚上7点结束。他在法庭上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向黄贤证明自己付出的更多,多分钱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