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在想，郭勇走后，你是如何消磨时间的。那时候你唯一的寄托就是郭良了。你们能走到一块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给你读一段我当时的日记，”女人走进书房，拿了一个本子出来。
“已是夏末，你已经走了三个月。今年的雨水多得不寻常，时常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有时候走在路上，突然到来的大雨会把我浇成一条河。你在那里依靠佛祖，而我此时没有任何依靠。他出现的瞬间令我崩溃。他的细心又让我感动。我们慢慢开始走近，有时候会整晚在客厅聊天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们开始避免提起你，在心照不宣中打着哈欠互道晚安。我们变得像细腻的情侣，没有对未来的想象，全是生活的细节。我们会一起看电影、看月光，彼此不再掩饰寂寞之情。有一天晚上，我们没有互道晚安。我们做爱了。我们在床上俘获了彼此，在静谧的暗夜释放了欲望、迸射了情感。我们的声音太响，在暗夜里刺破了甘露园。肯定有人投诉了我们，物业公司派人来敲了几次门，我们都假装没听到。自那一晚后，我们再也没有愤慨。我们距离你和你的往事遥远起来。我们想开创新的生活。”
“我再给你念一段，”她说，“要不是他突然说起你来，我已经把你给忘记了。他说要把你的公司卖了。我以为他要把你的财产据为己有，有些担心。他说他对房地产不感兴趣，卖了才会把你的财产保护好，用来做投资，等你出来后全部都还给你。他说你们是兄弟，兄友弟恭，血脉相连。如今我们在一起了，他不可能把我还给你，只能把财产给你看好。我同意。我爱这个善良正直的男人。我怀孕了，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郭良知道你怀孕后什么反应？”
“欣喜若狂。以前他抽烟喝酒，听说我怀孕后，烟戒了，酒也基本上不喝了。”
我有些嫉妒郭良。我偶尔会想象出他赤身裸体，绽放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将女人按在床上，从前面，或是采用后入式，让女人放声呻吟，而自己则大汗淋漓。他们的情欲释放完毕，会如何进入聊天的场景？他们会拥抱着入眠，还是谈论起庸常的琐事？或者他们究竟是血肉之躯，在情欲的驱动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肉体鏖战？床板撞击墙壁的声音、他们的嘶叫，一定会使邻居们又嫉妒又烦躁。他们一定会反复向物业公司投诉，在没有任何结果后，带着性幻想安然入眠。
“我给你看个段子，”女人掏出手机来，打开微信。
“匆匆那年致青春。”她的呢称。
“一位交易员曾告诉我，如果单子下的够快，孤独就追不上他；一位分析师曾告诉我，如果数据找得够细，便能找回丢失的自己；一位基金经理曾告诉我，他每天都在出货，七年了，都没出干净心中的灰尘；一位保荐人曾告诉我，只要他投行报告编的够逼真，就能骗过匆匆流逝的时光。”
“这个段子不错，很有感觉。”
“玩笑，充满哀伤。足够荒诞，却又心有戚戚。”
我在中欧商学院上过几堂课，有一位教授给我们说：“财务报表像比基尼美女，看似很暴露，但没暴露出来的那部分才是你真正想看的。信息披露就是要用诗人的意境写出流氓的意思。”
“这个教授也很有趣。”她略略笑着说。她笑的样子，真是迷人。
就在郭勇被执行死刑的那天，一家叫“兄弟信仰”的公司在香港上市。这家公司在招股书中写道：“人生在这里定格，欲望在这里虚空，牢骚在这里终结，思想在这里升华，历史在这里沉淀，文化在这里凝聚，灵魂在这里净化，信仰在这里延续。”公司从事殡葬、墓地等业务，所属行业为“可选消费”。
这家公司引发了投资者的巨大关注，因为公司在上市前，两位主要的创始人、大股东都死于非命，公司目前的实际控制人是创始人郭良遗孀。她在公司上市的时候，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