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我当做你的什么,杨大官人?”
“我的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闻言突然间大笑起来。
笑声尖锐得透过窗门直刺进婉贞的耳朵,令她心脏骤地一阵剧痛,几乎痛得连身子也直不起来。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敢听,不愿听。只匆匆转身一头扎入了身后的夜色中,逃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一口气奔回自己的房间,竟是连哭都不敢放出声哭上一次。
十四
关于这件事,婉贞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到了次日白天,当她返回西厢房试图弄清楚里面那女人究竟是谁时,透过被她捅开的窗纸,她只看到一屋子凌乱的杂物。
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满满一屋子杂物上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尘,绝不像是金屋藏娇的地方。若不是靠近窗台的桌子上有明显摆过灯具的痕迹,她几乎疑心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但就在她带着困惑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屋角里静躺着一双鞋。
一双非常精致的绣花鞋,因为潮湿而微微有些变形。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它们是在杨少卿的房里,他用它们在自己房中按出了一个个脚印,然后恐慌得如同惊弓之鸟。
婉贞只觉得后背心一阵发凉。
杨少卿到底几时在这宅子里藏了一个女人?杨少卿为什么要对自己亲手弄出来的女子鞋印惊恐万分?杨少卿口中的“她来了”,那个“她”到底是指谁?是指西厢房被锁着的那个女人么?亦或者另有他人……
种种疑问,令婉贞感到不堪重负。她无处向人诉说,也无法寻求答案。直到那天在周口镇的灯会上无意中见到了阎先生,她才燃起一丝希望。或许医治好了杨少卿这奇怪的病症,就能连带弄明白那女人究竟是谁了吧。
只是没想到,阎先生根本就不愿来为他治疗。
想到这里,婉贞轻叹了口气,正预备简单收拾一下后进里屋去休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闪,她微张着嘴轻轻倒抽了口冷气。
她发觉刚才自己亲手系到杨少卿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圈,不知怎的竟仍在她自己手腕上系着!
茫然中忽听见窗外卡啦声响,她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有人推开了东边院子的门,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道缝。片刻果真见到杨少卿提着盏灯笼从院门内走了出来,一路向西,很显然是朝着那处废置的西厢房而去。
婉贞心里像被刀扎般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他又去见那个女人了么……那个连衣服的饰带花样都跟她喜好完全相同的女人……
瞬间便将手腕上那根绳圈给忘记了,她轻轻咬了咬牙,提起桌上那盏灯,推门朝外走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眼泪忍不住扑嗤嗤往下掉。
想她杨婉贞,这一生要的并不多,只求一个风平浪静的生活而已。谁想一切竟会变得这样混乱,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困得她几乎有些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终是没有勇气就这么直接闯进去,直接面对那一对在房中私会的男女,直接质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心乱如麻间,她看到一道女人的身影被灯光投到了窗纸上,她在窗边坐下身,低头用手捂着脸,从手指间发出阵闷闷的哭声:“你又来做什么?我看到你在她那里。”
“你窥探我们?”杨少卿问。
“我看到你在她那里。”女人没有回答,重复道,然后摇摇头。
“你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你胡说!杨少卿,你好好看看镜子里你抱着她时的样子!”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像只被踩到了足尖的猫。
“典娘……”杨少卿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来窥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