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尸体被发现了,一时半会儿却很难查明她的身份。她的一张脸被人用刀给毁了相,连鼻子都被切除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泥土的湿气加速了腐化,身体虽然保存得还算好,一张脸早已面目全非。
只能从她发上缠着的几样首饰来判断,她家世甚好,又一副为人妇的装扮,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妻妾。可是留云镇统共就这么一点大,有财势的人家掰掰手指便数得过来,从没听任何一家提起最近失踪了妻妾,所以,也可能是外乡人,被歹徒拐到此地,才痛下杀手的。
正兀自琢磨着的时候,几名差人已将女尸身上的污泥小心翻开,露出尸体被泥所压盖的其余部分,请刘伯仁过去瞧。
刘伯仁走近低头一瞧,登时心里微微掠过一丝不安。这女尸身上所穿的褙子有些特别,上绣着极为精致的金丝缠枝花,是八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才可穿戴的东西。又用着上好的蜜色缎子料,可见它所属的主人地位应是极高,可能高于四品之上。
此案变得棘手起来,而女尸的身份亦更加蹊跷,刘伯仁蹙紧双目定定看了片刻,随后对着身旁的侍从道:“汪龙,去四方街将阎先生请到衙门里来,说我有要事相托。”
“是。”
目送那侍从一路离去,忽觉有什么东西被风吹着飘到他脸上,冷冷的,针尖似的刺得他一激灵。刘伯仁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场大得让河岸决堤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天上飘起了雪,带着骤然降低的温度,无声无息,自那铅灰色云层中盘旋坠下。
今冬的第一场雪。
四
连下了两天雪,整条四方街仿佛被那片白茫茫的颜色融成了一块儿,清桐踩着竹梯扒在墙头哈了两口气,透过袅袅的水雾看了几眼刚挂好的红灯笼,正要下墙,忽听见癞皮狗阿莱在墙外绕着圈叫得聒噪。
她随手搓了团雪块丢下去,正丢在阿莱屁股上,阿莱嗷嗷两声夹着尾巴返回了墙内。
爬下竹梯果然见到有人在墙外的门柱边站着。
很漂亮贵气的一个女人。素面朝天,端得是眉目如画,乌黑如云的发上不见一件首饰,但一身蜜色缎面的缠枝花褙子,外头罩着件紫貂皮斗篷,算算起码得值好些两纹银。干净光鲜的色彩,衬得她站在雪里的身影跟水雾一样袅袅婷婷的,一时让清桐看得有些愣神。
“这些花都是你折的么?”看见阿莱跑远后,女人走到大门边,拾起地上一串纸花问她。
清桐点点头。
“好漂亮的花。”女人赞了一声,对着手里金箔折的那串花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家祠堂里也见过这样的花,可是府里现在都没人会折。”
“是么?”清桐闻言两眼一弯,心里小算盘已然打得啪啪作响,“这种千叶莲做法太过琐碎,现今会折的人的确不多,我这还是当日在庙里跟那些老和尚学的呢。姐姐想买这些花么?”
“不是,我是想来求见你家先生。不知阎先生可在府上?”
一听此言,知道自个儿的私房小金库今日又没了着落,清桐悻悻然一笑,道:“先生出门去了,不知姐姐可否告知姓名,找我家先生所为何事,清桐可代为转告。”
“奴家随夫姓杨,名婉贞。听说阎先生会些医术,所以想请先生跟婉贞回府,替婉贞的夫君看上一看。”
“医术?姐姐一定是弄错了吧。”
“怎了?”
“我家先生是做皮影的,怎的成了郎中……”边说边笑,笑得婉贞面色微微一烫:“做……皮影的?”
“嗯!”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轻轻咽了下去。清桐心知她必还有什么隐情,但对方不说,她也懒得追问。恰逢此时老哑刘拄着扫帚蹒跚着打扫花园内的积雪,见状婉贞慢慢朝后退开两步,随后淡淡一笑,朝清桐道了别:“既然这样,婉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