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吹出官非
罗有礼是县里最出名的唢呐手。他吹的唢呐,充满悲声,一吹一哭断人肠,最适合在丧礼上吹奏,人称“唢呐王”。据说,他的唢呐之音还非常灵异:如是安然去世的,死者的灵魂会被唢呐声导往极乐世界;如是冤死的,灵魂就会附体在人身上,诉说自己的冤情。因为“唢呐王”名声在外,县城里但凡有丧事,很多人都会想起他。习惯了被迎来送去的罗有礼,没想到这回遇到了一桩怪事。
来邀请他的是个后生。罗有礼听了报酬,挺动心的,不过那后生提了一个要求,却让他想不明白:“你要让我蒙着眼睛,躲在轿子里吹?那是什么意思?”
后生皱着眉头:“没什么意思,就必须这样。你干不干?不干拉倒。”罗有礼心里长了个疙瘩,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呢?吹了十几年唢呐,他从未听说有那么古怪的要求。他想了想,说:“你保证不是什么非法勾当?”
后生大手一挥:“谁烦你干什么非法勾当?怎么样?干不干?”
罗有礼答应了。他在傍晚时分坐上了轿子,一直山路弯弯走了好久,才停了下来。这时,山野间的风一吹,将轿子的帘子卷起。随着丧礼的锣钹声响起,那种感觉让人异常阴冷。罗有礼被蒙着眼,不知外头是什么情景,但他没有退路了,咬咬牙,伴着锣钹声,吹起了唢呐。
唢呐王一出手,效果不同凡响。这唢呐声带起了一阵悲戚,很快,有人低声地呜咽起来,还有人痛哭:“你死得好惨啊——”罗有礼一边吹一边纳闷,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丧礼吗?怎么跑到这山野上来搞?还神神秘秘的,让人心里憋着难受。
正当罗有礼纳闷之时,突然有人大喝道:“这些全是反贼,给我统统拿下!”话音刚落,四周倒翻了一箩蟹似的,乱成一片。哭喊声、呼救声、怒喝声,声声入耳,罗有礼一把拉开蒙眼的布条,钻出轿子,没想到迎面而来的,便是飒飒的刀光,吓得他赶紧躲回轿子里。
但要来的终究躲不过,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打开轿子,将他给绑了。这时,罗有礼借着月色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只见这小山坡上,祭品散落了一地,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连同像他那样请来做法事的,一股脑儿全被抓了。
为首的官兵把总大喝:“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这一干反贼,我正愁抓不到你们,没想到你们反而自投罗网了。”戴孝的其中一人正是那后生,他抗辩道:“你们不要随意诬陷我们,我们哪里是什么反贼?”
把总冷笑:“不是反贼?不是反贼,为何在此拜祭梁兴那狗贼?不用多说,统统给我带走。”罗有礼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附近就是刑场,他们拜祭的挽联上,也写着“梁公兴之灵”之类的字眼。难怪那后生要如此神秘,还得让他们给蒙上眼睛。
把总说的那个梁兴,本是附近三乡的村民首领,不久前,朝廷下拨县里的万两银子被人半路劫掠,官兵怀疑这事是附近村民做的,目的是支援造反的农民军。素来与官府不和的梁兴,自然成了最大嫌疑,很快被官兵抓捕,在刑场上处死了。
马上有人哭喊起来:“我只是个敲钹的啊,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有人赶紧附和,官兵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要统统带走。
这时,有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带着随从走了过来。他坐着轿子经过,一直冷眼旁观,现在看不过眼,就走了过来。他冲着官兵喝道:“你们无凭无据,怎么就随意抓人了?”把总大怒:“你是何人?敢在此阻差办公?一并绑了。”
官兵们正要动手,中年人的随从喝道:“敢动我们大爷?你可知道他是何人?”把总作威作福惯了,喝道:“我管他是何人?反正三更半夜到这里来的,一定和反贼有勾结,绑了!”随从还想说什么,中年人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他点点头,飞快地跑开了。
官兵追赶不及,把总也不在意,下令把剩下的人都给绑了,带回县衙。罗有礼和其他几人大声喊冤,可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