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夫绝命诗
天蒙蒙亮,泰安县巡捕房捕头公孙剑就已穿戴利落,准备到院中晨练,但一开房门,就见台阶上规规矩矩地摆放着一封信。公孙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前日,谷柳乡牌坊村袁成之遗孀袁刘氏在家中吊死。袁刘氏年轻貌美,自丈夫去世后,经常有黑衣人夜半翻墙而入,与其通奸。袁刘氏之死疑为奸夫所害。而袁姓一族却颠倒黑白,称其为殉夫而死,现正于村东头为其立贞节牌坊。请捕头大人亲临现场明察。”信没有落款,是封匿名信。公孙剑立刻去向知县李培荃汇报。李培荃乃浙江青田县人,道光十七年六月到任泰安知县。读罢此信,他操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命公孙剑速去查办。公孙剑领命,带上两名随从捕快,急速赶往牌坊村。
天近正午,公孙剑一行已赶至80里外的牌坊村。族长袁存良正指挥着一群人在村东头修牌坊。袁存良50出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但相当有神。公孙剑说明来意,袁存良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说:“这肯定是崔姓人的诬告。”公孙剑审视地看着他,问:“你凭什么这样肯定?”袁存良稍稍缓和了语气,说:“我们牌坊村只有袁崔二姓,袁姓居村东,崔姓居村西。袁崔两姓向来不和,干什么事情都想把对方压下去。譬如说这牌坊,崔姓一族在村西头修了两座公德牌坊,我们袁姓一族则在村东头立了两座孝子牌坊,两族打了个平手。现在我们袁姓一族眼看要比他们多一座贞节牌坊,他们当然嫉妒眼红,要从中作梗,泼污水。”公孙剑仔细听他讲完,说:“民不告,官不究。既然有人告,我就要追查清楚。”公孙剑让袁存良带他去袁刘氏家勘验。
袁刘氏已经入殓,棺材就停在堂屋。袁存良让守灵的人全都撤出来,然后才带公孙剑进屋。一进屋,袁存良就从桌子上拿起袁刘氏的绝命诗让公孙剑观看。袁存良说:“看过这首诗,捕头大人你就知道她是不是贞节烈女了。”公孙剑接过来,首先嗅了嗅,他嗅到一股松烟墨特有的沁人心脾的芳香气味,然后,他才仔细观看上面的内容:
君已丧命赴黄泉,
好女不嫁二夫男;
为妻甘愿把命休,
阴曹地府再团圆。
公孙剑皱起眉,道:“她一个村妇,怎么会舞文弄墨?”袁存良赶紧解释:“捕头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袁刘氏娘家原本是知书达理的富贵人家,小时候琴棋书画都学了些,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她才下嫁到这穷乡僻壤。”他指了指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文房四宝,“你看,毕竟是书香门第,再穷,闺女出嫁也没忘了陪送这些东西。”公孙剑捏起墨块儿,往砚台里注点水,研了一会儿,凑近鼻子去嗅,但没有嗅到松烟墨特有的芳香气味。毫无疑问,这首绝命诗不是袁刘氏所写,而是有人伪造的。公孙剑当机立断——开棺验尸。
棺盖徐徐打开,公孙剑俯身观察。袁刘氏静静地躺在棺材之中,人虽已死,但仍不难想见她生前的出众姿色。公孙剑首先检查了她脖颈的前部及两侧,又让随从将袁刘氏翻转过来,查看了她的后脖颈。
袁存良凑上来,看着公孙剑说:“绝命诗也看了,尸也验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公孙剑笑笑,没有接袁存良的话茬儿,而是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袁存良心领神会,立刻带公孙剑去他家吃饭。
袁存良毕竟是族长,家里很宽敞,很富裕,光条案上就摆着五坛烧酒,坛口都用红纸封着。公孙剑勾起手指,像敲编钟似的挨个儿敲了一遍。袁存良说:“今天我们要把这五坛酒全部喝光。”他还随口吟咏了陆游的一句诗:“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酒菜齐备,宾主落座,为表示对公孙剑的尊重,袁存良还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者相陪。席间只开了一坛酒,公孙剑的两个随从就喝醉了。公孙剑一杯也没喝,他想利用下午的时间把村里会写字的人全部排查出来,然后看看他们之中有谁是用松烟墨的,而喝酒是会影响嗅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