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凭借多次与此类人打交道的经验,和几人暗中通气后决定欲擒故纵,让村主任陪他回家,目标是击其软肋,待他在温柔中迷乱心志、气虚自省。细心的小常低声提醒道:“就是他没有跑的心理准备,会不会漏信给同伙?”老张不紧不慢答道:“不像揣住大活的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王伟说:“野兔跑起来好打。”小常又一次被王伟富于冒险性的决策折服。
张三揣着传唤证趁黑回家,按照刚才的承诺,未对任何人提及谈话的事,进屋只含糊告诉老婆:“派出所和砖场来问买卖砖机的事。”饭也没吃就睡到正屋娃们的床上,根本没有到屋里双人床上睡的欲望。生意人都喜欢合计事,外乡几个公安跑恁远指名点姓到家找我,就为问几句话都叫回来,那油钱谁出?盘缠算谁的?这夜里张三合计得太伤神,平生第一次没睡好觉。早上起来昏昏沉沉又不吃饭,老婆不知道究竟多大事劝不住只想落泪。张三接着盘算,不行,得找他们把事说清,可是大个儿不值得怕,小六是个不要命的,万一他知道会拼命。但是公安善者不来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车是自己的,如果等他们两人先招把事推给自己岂不反而说不清?思前想后,最后张三横横心决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着险棋,避开村里人,到派出所找外乡那个王所长去。
老张生就一对迷糊眼,可是多年瞅秤星的功夫练就好眼神。张三在派出所门口一露头.老张隔玻璃一眼都瞄上,朝屋里人嘟噜俩字:“有戏。”王伟顺势一看对小常说:“做好录音和微机输入准备,另外调试监控设施。”
张三忐忑不安走进干净整洁的谈话室,坐在指定的位置上。王伟想着他东张西望、蹑手蹑脚的模样问道:“你来这里没人知道吧?”“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那就对,有话你说吧。”“王所长,我这算不算投案?”王伟知道他问话的意思安慰说:“你放心,事已经立案,只要坦白交代清楚,有立功条件,有些问题研究后可以考虑。”“事我参加了,但不是我的事。哎,我都给你交代。”小常按程序记录基本情况后,张三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大个儿他爹是俺们庄砖场老板,生意兴旺,可他从小不安生,上中学就牌瘾大又光输,还舍得在女同学身上花大钱,钱不够就偷家里和砖场里的东西到我这里卖,因为给多少都不还价,所以一来二去成无话不说的朋友。前几个月他说有人想雇车用,引荐我认识方营的小六,见面看他眼神凶巴巴,我觉得那不是个善茬,后来听他自己说从小爹死娘嫁人跟着他爷奶长大,因为在街上争个卖馍摊位打架,用刀子扎伤人坐过六年监狱。可是说好我不偷不抢,只管开车拉货,使一回车给一回钱,几个月跑有六七回,总共挣了七百块钱,今儿我都带来啦。”王伟问道:“都拉过啥,拉到哪里?”“拉过猪、羊、鸡子、扁嘴、狗和兔子,还有粮食。”张三尽可能一样不落,“每回都是拉到方营边上小六住的旧院子里,生产队散伙分地时他爹当村民小组长,划了六分地大的新宅院,后来生下他起名叫小禄,图个六六大顺。谁知顺过头,没几年他爹坐监死了,连院带屋撇给他。他妈改了嫁,爷奶也死了有些年。现在新宅成旧院,每次货拉到他给个百十块运费,后来咋卖我就不知道了。”王伟给张三倒杯茶点根烟说:“不用慌,知道多少说多少,把每次拉的时间地点和经过仔细想想,尽量说清楚些。”
正午时分,市局几个穿着便衣的年轻刑警按队上安排,与小常同道赶到西乡派出所,几路人会合研究后,先后分乘三辆车疾速向北边驶去。
懂门道的都知道,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抓捕应该不费啥事。在党庄中最气派的三层小楼里,穿黄皮衣白净脸的大个儿顺顺当当被带上车。早上起床十点多钟,大个儿吃几个荷包蛋后在砖场门口和小六约见过,那会儿小六站在墙根对天看看,稍微有点眩晕,冬天阳光使他丝毫感受不到温暖,仍然冻得把手抄在黑西服袖子里,习惯地眨巴眼神旋四周,发现近前无人,就对大个儿低语道:“北乡有个关系,陈茨园里养鸡户老头生病,连着几夜老伴在家熬药伺候,没人看场。”至于陈茨园在北乡哪个庄就不细说了,行有行规,大个儿也就不问。大个儿悟性高,捞鸡这路活两回出马就学会了,手轻轻伸进笼抚摸着鸡身子,待拇指和食指捏住两边翅膀根后慢慢用劲,一会儿鸡头耷拉下来就不吭气了。可是今里大个儿仰头看天说:“风紧,太冷。”推托不想去。小六投其所好,抽出手递给他一小包锡纸裹着的白面儿劝着说:“笨鳖,走风不走月,走雨不走雪,正是好出活时候你不去?”大个儿接过锡纸包马上来神,乐呵呵一口一个中。
大个儿他妈五十出头,知道啥事后一边伤心地给他交代出门注意事项,一边哭天抹泪给正在市里谈生意的老头打电话,老头刚坐到酒场,朋友寒暄兴头上,听着一声哭诉:“你赶紧回来。”以为娘俩又生气就把电话撂了,撂下老婆哭着还拨打。农村有本事男人的老女人大多是小巴结,平时低声下气怕事,可今是天塌的事,蔫人也有个犟脾气。
老张配合刑警去方营的行动,嘟噜着:“招呼好,有时候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刚才在所里碰头时,他了解到这次任务比较轻松,年轻刑警开玩笑还他一句:“老张你是大头就在后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