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演员毕竟是正当的职业,老柴的心却一直都吊着,老早练就了一双区别警车、消防车和医院急救车叫声的耳朵。上午的警报,老柴没动是因为她第一声就辨别出是消防车了。
钓的鱼越多老柴越紧张,没事的时候就反复回放钓鱼的详细过程,生怕留下什么隐患。警笛响起来,老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些鱼。第一次最轻松,用电影上的话说就是——没有科技含量。女人从来没有出过门,跟男人吵架了,跑了出来。老柴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弄到了地方。女人偏大了点儿,只卖了三千块。老柴却得到启发,那些跟男人赌气的女人都是容易上钩的鱼。
从那以后,老柴背着鱼竿出去钓鱼的次数就多了。老柴钓鱼都在人家村子附近,最好是村子里。有时候一条鱼也钓不到,不是老柴不会钓,是老柴太会钓。老柴眼睛看着水里的鱼漂,耳朵却听着大人小孩儿的话。钓鱼只是幌子,老柴拐弯抹角地打听哪家夫妻吵嘴了,闹不和了。打听清楚了就想方设法直接跟那家的女人接触,说是城里来招工,问人家愿不愿意去。
两口子过日子吵嘴还不是家常事?要是赶到人家气头上,上钩的概率就大。赌气的女人跟着她走,当然再也找不回来了。老柴钓了一个,就没有再用这种方法了。太缺德不说,还危险。你进了人家的村子,什么也不干就忙着打听人家小两口吵架的事,还不是居心叵测?
第四个就是那个大学生。老柴现在承认,当时肯定是碰了运气,要么就是大学生那天昏了头。老柴那天手里提着蛇皮袋子,穿得灰不溜秋地在火车站转悠。工作的时候老柴从不穿鲜艳华丽的衣服,越是把自己往低贱里打扮越容易消除人家的防备心理。等到老柴快没有信心再转的时候,那个女大学生就出现了。
老柴问:“妹子这是去哪儿啊?”老柴现在想想,真是好笑啊,总是这样的开头,千篇一律。那时候,老柴还为自己的嘴甜沾沾自喜哩,姐呀妹子的一叫,就能把人家叫近了。老柴事先也不知道人家是个大学生,要是知道的话老柴连跟人家搭讪的勇气都没有。老柴听说镇里吃公家饭的都是大学生,那些人到了村里都高高地昂着头,跟人说话时凶着脸。老柴后来还很纳闷,同是大学生,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像人家镇上的干部?满脸的憔悴不说,还一脸的倒霉相。
大学生警惕性很高,不太理会老柴的搭讪。拗不过老柴的热情,再加上老柴手里的道具——蛇皮袋子,大学生才放松了警惕:“石家庄。”老柴故作惊喜:“咱们一路啊!我就不排队了,妹子给我也捎张。”
火车上很拥挤。老柴把自己的蛇皮袋子垫在屁股下,让大学生也坐下。大学生虽是坐下了,还是很警惕,连老柴的水都不喝。越是这样老柴反而越放心,说明大学生心虚,没有社会经验,只会死搬书本上的东西。好多书上都说,遇到陌生人不要随便喝人家的东西,谨防上当受骗。老柴觉得,相信书本的人都是不太灵光的人,就跟皇帝和那些去看布料的大臣一样。哪像刘玲这个死妮子,越是顺眉顺眼越是有心计。
老柴趁着去厕所,给石家庄发短信让人带着钱去接站。凭经验,老柴觉得这条鱼跑不了了。老柴知道了女孩儿是大学生后,正了正眼睛,暗自把女孩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险!随即又被现实刺激得兴奋起来,大学生也不过如此。老柴跟那边的“舅妈”说:“这可是个大学生,又俊又有文化,少说也得八千。”
到了石家庄,老柴说:“我舅妈来接我,你去哪儿顺便把你也捎过去。”大学生看看天,凌晨三点多钟,花钱住下怪划不来的,就让柴姐的“舅妈”把她送到同学住的附近,等天亮再去找人家。
车左拐右拐的,大学生实在太累,歪着就睡着了。老柴本来打算把人带到目的地的,看来也没有必要了。收钱的时候费了点儿事,老柴说是大学生,起码得六千。“舅妈”不依,大学生有屁用?人家要老婆是生儿子下地的,大学生下得了地?再说了,你老柴说她是大学生她就是大学生啊?谁信哩。大学生有恁傻?老柴急了,总不能找人家要学生证啊?只好接了“舅妈”的四千块钱。
老柴几乎一夜没合眼,怕贵叔的脸贴上来,怕听到床咯吱咯吱地响。天快亮时老柴熬不住了,想眯瞪一会儿,贵叔又翻上来。老柴其实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卖出去的女人头几天都是被关到黑屋子里陪男人没黑没白地睡觉,买家是想让女人早点儿怀上孩子。买女人无非是续香火,续上香火才能断了女人逃跑的念头。老柴暗笑,折腾吧,就是将你这老柴油机熬干也没用。生下女儿第二年老柴就上了环。
七
贵叔以为刘玲嫌五百块钱太少。也是,要是搁老柴他们手上真的太少了,还不够来回路费。老柴把老家贵州的女人弄出来,也没有低于两千过。况且,男方还要考虑另外打点女方的娘家,女儿养大了还是讲成本的。路上拐卖来的,娘家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买方出手就更大方。刘玲是刚刚下学的学生,五百块钱完全算得上巨款了。
刘玲当然不是看在贵叔跟爸爸是朋友的面子上。刘玲只是顺便客串了一回骗子,再顺便报复一下骗人的老柴。摸黑从贵叔家出来,刘玲也不害怕了,那么大的灾都躲过了还怕什么?
明天就是刘玲十八岁的生日了,爸妈还在念叨女儿是不是回来过生日哩。见到爸妈,还没开口刘玲的身子就开始发冷。说到底,刘玲还是个孩子。刘玲哆哆嗦嗦地讲了自己的遭遇,妈说:“这哪成,看把我们闺女吓的!这人贩子可不得了,谁都敢贩!不行,咱得报案。”爸也义愤填膺:“不行,得报案。”
第二天吃过早饭,妈非要带刘玲去镇上。刘玲有点儿犹豫:“人贩子犯罪未遂,咋判定呢?咱又没证据。”妈很笃定:“公安一打,那人贩子还不就招了?”刘玲说:“现在不让刑讯逼供了。”刘玲不主张报案,她有些心虚,自己毕竟贩了人家一回。妈很坚定:“反正公安有办法,坏人不抓哪行?”
到了派出所,所长还在刷牙。刘玲妈老远就喊:“人贩子大白天贩人了!你们管不管?”
所长放下牙刷,顺手朝嘴上抹了一把。“哪个说不管了?”
所长把刘玲母女领进屋,让她们慢慢讲。讲到将老柴骗到贵叔家时,刘玲强调说,她是为了稳住人贩子,才顺路就将其弄到贵叔家。刘玲故意避开了贵叔给她塞钱那一节,一个高中生,这点儿法律知识还是有的。所长没敢耽搁,开车带上刘玲她们就朝范长贵的村子奔去。
车还没停稳,两个公安已经跳下去敲门了。他们扭住睡眼惺忪的贵叔:“范长贵,昨晚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