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先生哈哈大笑。
正午了,史力这才想起什么事也没做,很内疚。
“不,你陪了我三个小时,我写个条子给你,你可去时间储蓄所,登记在你的存折上。”
史力小心地问:“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吗?但是……下次来,你得安排我做事,做什么都行。否则,我就不敢来了。”
史力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业余时间他或者去章家,或者耳塞棉花在嘈杂的环境中看书。他每次去章家,先打扫卫生,再清洗章先生换下的衣服,然后为章先生查找资料,都干完了,一老一少坐下来喝茶聊天。
“修远小友,做学问必先从识字开始。”
史力愣住了,自己认识的字不少啊。
“自提倡简体字之后,很多字的识别便成了问题。如‘帘’,本指酒家的酒幌子及用棉布做成的挡风门帘。以竹条做成的遮挡物,应是竹头下加一个‘廉’字,李贺诗‘帘中树影斜’,是竹编的帘,这才能从竹条缝中窥见斜斜的树影。”
“多谢先生教导。”
就这样,史力的存折上,有了五十个小时的记录。这个记录义工时间的存折,居然丢掉了!其实只要史力到社区管委会说明一下情况,补发一个存折再记上数就可以了。但他觉得毫无必要,章先生传授的做人、做学问的道理,才是他真正的积蓄。
三度寒暑过去了。史力在章先生的指导下,将当年的硕士论文,扩展成一本近二十万字的专著《明人小品的文化品格及个体生命潜能的释放》,由章先生推荐出版了。接着,章先生又慎重地写了推荐信,让史力到江南大学中文系去应聘当合同制教师,并告诉他:“你一边上课,一边考博士,只要肯下功夫,你将来是可以留校的。”
史力说:“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
“不,更重要的是你对自己的再造!”
说完,章先生拿出一个红封皮的存折,说:“这是你三年前掉在我这里的,之所以没有还给你,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愿意做义工而领一个存折已属不易,但你掉了后不去要求补发,心很安详,说明连理所当然的那点报偿都淡忘了,是修德修文之所至。”
史力接过存折,翻了翻,除原有的页码之外,又加订了厚厚一沓,上面由章先生填满了他每一次做义工花费的时间。他合上存折,双手捧着递还给章先生,说:“我做义工的时间,即是先生义务教诲学生的时间,只有您知道我有多少长进,还是由您保管吧。”
章先生说:“好!”
(赵 均摘自《中华文学选刊》2015年第1期,宋德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