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从护士长和新来的那个医生的眼神里感觉到,他们之间正在发生什么。
护士长以前肯定是个甜美的女孩,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不过从我认识她时,她就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说话一直在一个声调上。
楼层最中间是护士站,类似酒吧柜台的样子,半人高的桌子,有限度地隔开了病房和护士。紧挨着的房间,我们称之为贵宾室。贵宾室的门一直是关着的,只有那些医生才能进进出出。
但每个家属早晚都要进到里面去,那意味着,你家里的病人要直面生死,要动手术了。
程序一般是这样的:前一天晚上护士长会笑着拿张通知单给你,然后说,晚上医生们想邀请你去一下办公室,记得带上觉得必要的人。晚上八点开始,护士长挨个儿去敲门,把一队队家属分别带往贵宾室。
对于护士长和年轻医生的恋爱,重症病房里的每个人都惴惴不安——护士长情绪稍微一波动,就意味着打针的时候更疼了,或者办杂事时会不耐烦。
于我来说,更是个令人紧张的事情,因为那年轻医生恰恰是心血管科的,将来手术的某个环节上他有可能掌管着父亲的生死。
于是,他们两个的感情成了整层楼最重要的事件,大家会私底下交流对他们恋爱进程的观察,探讨如何推波助澜:甲负责打探护士长需要什么,乙建议医生买什么;谁听到护士长不开心,都要负责让她开口说出原因,然后集体研究解决办法。
这样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却也非常热闹。慢慢地,我发觉医生开给父亲的刺激性药物越来越少,然后要求我们每天陪着父亲做复健。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进贵宾室的日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