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如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有那么一个晚上,我婆婆、我妈、我三姨都在新房里劝我要把彩条挂上。我被左一个“喜庆”右一个“老规矩”折腾得毫无招架之力,唯有连连点头。最后一看手机,爸爸偷偷给我发短信汇报自己的发现:“七大姑八大姨在劝你布置新房的时候,你老公一直在旁边摇头,哈哈哈。”
我犹如跌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我以为早已随着时间逝去的世界。那些多年不见的规则,原来在长辈们的心中依然坚守着:红色的摆设、10床被子、一屋子的彩带……隐约听到后面的家人们已经开始讨论,结婚那天新郎得一手抓着5颗鸡蛋来迎亲,寓意好,是五子登科。
到举行婚礼那天,大力手里真的抓了一包煮的鸡蛋。
很快我就发现,当一个木偶新娘,正是仪式所需要的。
早上5点起床,坐着让化妆师打扮到8点,间或配合摄影师拍两个镜头,然后等着种种仪式的进行。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酒店里,随时有人指挥新人做事。
只是比起在酒店里的舞台上跟着司仪的步子走,在家里的场面会显得更突兀一些:
新郎上门接亲,找出了婚鞋,正要给新娘穿上,摄影师发话“新郎先得意地举一下婚鞋,然后亲一口鞋子”,于是新郎直起身子吻婚鞋;出了闺房,又是摄影师说“给父母敬茶”,“新郎说一句‘妈妈请喝茶’,再说一句‘爸爸请喝茶’”,“给改口钱”,“好,来,一对新人坐到父母身边,对,再亲一下爸爸妈妈……”
伴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我实心眼儿地在老妈的太阳穴边留下了一大块红唇印,却听客厅那头传来亲戚的嘀咕:“女婿也要亲老丈人?”
“哎哟,不要不要。”要不是摄像机镜头还对着,我爸简直要从沙发上弹起来,落荒而逃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我们又跟着摄影师的指挥开始一个个过礼节。等终于接好了亲到酒店时,眼前的画面就更生动了:新人在迎宾区前面站着,大多数宾客则追着我妈或我婆婆要给随礼,大堂里此起彼伏的“不要不要真不要”和“拿好拿好快拿好”。
总之,婚礼的主角与其说是我们,不如说是我们的妈。
婚礼结束后,有好一阵,两家的亲戚见了面,都要感叹一句“拣日”拣得好:婚礼的前几天和后几天都是阴雨绵绵,唯独婚礼当天和回门宴那天是晴空万里,这不是上天庇佑是什么?
那认真虔诚的样子,就好像我们真的碰上了神算子。
与婚礼有关的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些显而易见的内容。有一件事情,在婚礼那天,我婆婆至少给她儿子叮嘱了3次:明天早饭记得要把那5个鸡蛋吃掉,知道吗?这是规矩。
观赏自己的婚礼
上个星期,我终于从婚庆公司那里拿到了婚礼的录像。于是,仿佛是一种义务,全家人都聚到屏幕前,再回顾一遍我们都曾亲历的那一天。
看着看着,我爸妈不断有新发现:“什么?迎亲的时候家里这么热闹?我当时在哪儿?”“什么?婚宴上司仪还吹了萨克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在我的婚礼上,司仪愉快地唱了好几首歌,还用萨克斯吹了两首曲子。这些,我都是在看录像的时候才知道。
所以,是为谁而办的这场婚礼呢?
“全是做戏。”看着视频,奶奶突然有些唏嘘地总结道,但她旋即又稳稳地补充了一句,“做得挺好,热闹。”
几天后,我和大力回到北京,重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开始朝九晚五的日子。唯一的改变,就是在遥远的家乡,多了一间上锁的新房。
(芹 子摘自《中国青年报》2015年4月1日,王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