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诗人穆旦去世,年仅59岁。沈从文与穆旦交往很深,因此,听说了穆旦的死讯后,他流泪了——“得消息时,不禁老泪纵横!”在家中听到伤感的音乐,他也会流泪。据沈虎雏回忆说:“一次,母亲见他(沈从文)独坐在藤椅上垂泪,忙问是怎么回事,他指指收音机——正播放一首二胡曲,哀婉缠绵。他说:‘怎么会……拉得那么好……’泪水又涌出,他讲不下去了。”
1985年6月19日,夏鼐突然去世了,沈从文先生知道后,大哭了一场。同年,杂志社的几个记者到沈从文家采访他,问起“文革”的事,沈从文说:“在‘文革’时,我最大的功劳是扫厕所,特别是女厕所,我打扫得可干净了。”一名女记者听了,便走过去拥着老人肩膀说:“沈老,您真是受委屈了!”没想到,沈从文听完这句话后,抱着那个女记者的胳膊,号啕大哭起来,什么也不说,就是不停地哭。后来,还是夫人张兆和走过来,像哄小孩子一样,一边抚摸,一边安慰,他才安静下来。
1987年,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得到一张碑文拓片,碑是熊希龄的一个部属立的,落款处刻着:“潭阳邓其鉴撰文,渭阳沈从文书丹,渭阳沈岳焕(注:沈岳焕是沈从文的原名)篆额。”黄苗子看后,称赞说:“这真不可思议,要说有天才,这就是天才,这才叫书法!”
后来,黄永玉把这张拓片拿给沈从文先生看。“我带给表叔看,他注视了好一会儿,静静地哭了。我妻子说:‘表叔,不要哭。你十九岁就写得那么好,多了不得!是不是,你好神气!永玉六十多岁也写不出!”
1987年7月,瑞典作家汉森和汉学家倪尔思对沈从文先生进行了访问,汉森给沈从文带来了一份复印件,是1949年瑞典杂志上刊登的沈从文的《萧萧》,上面有瑞典一家出版社出版的《边城》的广告,汉森说:“我昨天看了英文版的《贵生》,这是写的……”沈从文接着话说:“对被压迫的人的同情。”说完这句话,沈从文忽然流泪了……1982年5月,沈从文先生回了一次故乡——湖南省凤凰县,在家乡听傩堂戏时,听着听着就流泪了,黄永玉在文字中做了这样的记述:“一天下午,城里十几位熟人带着锣鼓上院子来唱‘高腔’和‘傩堂’。头一句记得是‘李三娘’,唢呐一响,从文表叔交着腿,双手置膝地静穆起来。‘……不信……芳……春……厌老人……’听到这里,他和另外几位朋友都哭了。眼睛里满是泪水,又滴在手背上。他仍然一动不动。”后来,生病在家,偶然听到“傩堂”两个字时,他也会默默地流泪。
文学大师们的眼泪,既有对弱者的同情,也有对逝去岁月的伤怀,还有对故去亲友的怀念,让世人看到了他们的真性情,这样的眼泪,能结晶成最咸最咸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