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书人显得很是吃惊,好像图书管理员在他眼中一直是个隐形人,现在却突然凭空出现一样。
“还……可以。”他谨慎地回答。
“我觉得很美。”我说,“仅仅说美也不太准确,它们是非常有力量的,好像能够重新赋予沉睡千百年的废墟以秩序。”
我讲了我如何看到这些诗,讲了博尔赫斯对于上帝的比喻,讲了我为何对那位神秘的诗人念念不忘,甚至讲了我为何会当上一个图书管理员。
我的话在借书人脸上激荡起一丝涟漪,像雨点落入池塘中。
等我讲完后,他从桌上的小纸盒里抓起一张索书单放在我面前,说:“请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我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写好之后,他并不多看一眼,就将纸条夹入诗集中,说了句“我会联系你”,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我又等了一个多星期。一个暴风雪肆虐的傍晚,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那边传来借书人低沉的嗓音。
“今晚有一个聚会,我们想邀请你参加。”
“今晚?”我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密不透风的雪片,“我们?”
他说出一个地址和时间,又说了一句“希望你能来”,就把电话挂掉了。
最后那句话对我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对我说“希望”这个词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撑伞走出图书馆大门。
雪下得纷纷扬扬,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也没有几辆车。我坐了七八站,又下车走了一段路,来到借书人告诉我的地址,是一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酒吧。
我推开厚重的木门,掀开棉布门帘,暖烘烘的空气迎面扑来,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我看见酒吧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像开会一样围成松散的圆圈。圈子中央竟然有一只古老的蜂窝煤炉子,上面架着只水壶,正咝咝地冒出白汽。
借书人拎起水壶,泡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我惊奇地注意到他冷冰冰的脸上居然有一丝笑意。他把我一一介绍给其他人,我很快看出坐在这里的人大多和我一样不善交际,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真诚友好的,仿佛已经把我当作自己人看待,这让我变得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借书人(他显然是今晚聚会的主持人)站起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各位晚上好,欢迎新朋友的加入。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看见大家冒着风雪而来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