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知道吗?今天青马带你跑起来的那种步伐,叫作‘绷子’,就是四蹄全速,那是最快也最让人舒服的一种跑法。”我重重地“嗯”一声:“可不,反而慢步走让人受不了。”他叹口气:“青马是匹年轻力壮的马,我的枣红马可不行喽!但它跟我走的地方最多!”我问:“最远去过哪里?”他说:“厦门。”
是厦门一家游乐场雇他们去的,给的价钱高,小张算过,一年下来,吃穿用度除开,够他添置三匹俄罗斯种的马匹。他当时是带着三匹马去的,我问:“那两匹马呢?”小张没说话,拿着小匕首在羊腿骨上慢慢剔肉,剔下来,又小心地蘸着孜然、辣椒粉送到嘴里咀嚼起来。半晌之后,他痛快地说:“都死了!一匹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倒下就起不来了;还有一匹,迷路走到高速路上被车撞死了。剩下的枣红马当时也病了,我抱着它给它下了死命令:你是北方的马,我带你回家,你死也要死在北方的草原上。然后,枣红马好歹跟我回来了,你看,就是现在不能跑‘绷子’了。”
我喝了一大口酒,慢悠悠地唱起一首歌,那是一首蒙古的歌,说的是草原的马儿要回到家乡,就算蹄子走烂了也要回到家乡。
小张在厦门没有干够时间就回来了,他并没有拿到能买三匹俄罗斯马的钱,还白白搭上了那两匹马的性命。他说他不要钱了,回来之后,也不打算再出门了。
夜深了,酒席撤去,小张半醉着谢谢我听他讲这么多话,说这样的客人不多;我也半醉着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马的故事,故事真好。我面颊滚烫,面对黑暗站着,空气清凉。我知道不远处是草坡,模模糊糊中有影子在晃动,那是北方的马儿,吃饱了草,休息,安静地等着天亮,好回到主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