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小獾。它蜷起一只爪子,凝神望了望我们,然后厌恶地嗤一下鼻子,朝土豆跨近一步。
土豆正在煎,咝咝发响,滚油四溅。我正要大喝一声,以防獾子烫伤,然而我晚了,那獾子已纵身一跳,到了平锅跟前,把鼻子伸了进去……一股毛皮烧焦的气味传了过来。獾子尖叫一声,哀号着逃回草丛去。它边跑边叫,声音响彻整片树林,一路上碰折好多灌木,因为又气又痛,嘴里还不时吐着唾沫。
湖里和树林里一片慌乱。青蛙吓得不合时宜地叫起来,鸟儿也骚动起来,还有一条足有1普特(约16千克)重的狗鱼也在紧靠湖岸的水里大吼一声,有如开炮。
次日早晨,孩子叫醒我,说他刚刚看见獾子在医治烫伤了的鼻子。我不相信。
我坐在篝火边,似醒非醒地听着清晨百鸟的鸣声。远处白尾柔鹬一阵阵啁啾,野鸭嘎嘎呼叫,仙鹤在长满苔藓的干沼泽上长唳,鱼儿啪啦啪啦地击水,斑鸠咕咕个没完。我不想走动。
孩子拉起我的一只手。他感到委屈,他要向我证实他没有撒谎,他叫我去看看獾子如何治伤。
我勉强同意了。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穿行,只见帚石楠丛之间,有一个腐朽的松树桩。树桩散发出蘑菇和碘的气味。
在树桩跟前,那獾子背朝我们站着。它在树桩中心抠出个窟窿,把烫伤的鼻子埋进那潮湿冰凉的烂木屑中。
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让倒霉的鼻子凉快一些。另有一只更小的獾子在周围跑来跑去,嗤鼻作声。它焦急起来,拿鼻子拱拱烫伤的獾子的肚皮。正在治伤的獾子向它吼了两声,还拿毛茸茸的后腿踢它。
后来,这只受伤的獾子坐下,哭了起来,它抬起圆圆的泪眼看着我们,一边呻吟,一边用粗糙的舌头舔受伤的鼻子。它仿佛恳求我们救它,然而我们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一年以后,我又在这个湖的岸上,遇到这只鼻子留伤疤的獾子。它坐在湖边,举起一只爪子,尽力想捉住振翅飞翔、发出薄铁皮振动一样声音的蜻蜓。我朝它挥挥手,但它气哼哼地对我嗤了一下鼻子,藏到越橘丛中去了。
从此,我再没有见到它。
(刘 彤摘自百花文艺出版社《禽兽为邻》一书,全景视觉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