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剧《达·芬奇的恶魔》中,无所不能的达·芬奇被杜撰为机关枪的发明者,而机关枪也成为阻止野心家罗马教皇占领佛罗伦萨的利器。仿佛没有机关枪,美第奇家族就将亡族,达·芬奇就将被发配到罗马为奴,文艺复兴就将夭折,欧洲将重新沦落入肮脏的中世纪。
机关枪或许真的曾经改变过人类历史,但肯定不是在达·芬奇时代。1884年,美国发明家西拉姆·马克沁兴冲冲地带着世界上第一挺全自动机关枪来到了欧洲“路演”,他满以为会引起全球军事界的轰动,而后订单滚滚而来。然而,马克沁周游列国的遭遇和孔子一样落魄,除了得到前来猎奇的欧洲权贵们“有趣、精彩”等看马戏一样的评价,马克沁机关枪几乎未引起傲慢的欧洲军界的任何兴趣。奥斯曼土耳其人甚至告诉马克沁:“收起你的枪吧,我们不想要。如果发明一个新的老虎钳,我们会张开双臂欢迎。”
在那个军事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西方军人却远远不是“唯武器论”的信徒。刻薄地说,主要由贵族构成的欧洲军官虽然装备着枪和炮,可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基本上还停留在一个世纪以前:排着整齐的队伍,敲着雄壮的军鼓,迎着枪炮向敌阵走去。这些贵族军官和几百年前的蒙古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最迷信的仍然是光荣的骑兵冲锋和最终的刺刀相向,对于像机关枪这样的技术因素,他们基本上是嗤之以鼻的——精神和士气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就这点来说,当时的欧洲军官们和二战中的日本武士道信奉者可谓隔代知己。
在如此恶劣的舆论环境之下,机关枪一出生便不是风华正茂,原本以为会发大财的马克沁先生也被机关枪拖累,公司连年亏损。最讽刺的是,机关枪后来的确逐步打开了一些销路,但原因肯定不是机关枪被平反昭雪了,而是推销员们肆无忌惮的商业贿赂帮马克沁先生多卖了三五挺枪。而在美国本土,原本有志于决战疆场的机关枪竟然堕落为资本家对付工人罢工的“威慑性武器”,在劳资纠纷中出的风头压倒了高压水龙头。据约翰·埃利斯的《机关枪的社会史》一书所说,早在1863年,《纽约时报》就购买了3挺加特林机关枪——马克沁机关枪的“手动挡”前身,以防范对自己不满的公众的攻击。
机关枪在欧美遭到的冷遇与白眼,很快在非洲得到了补偿。在非洲的欧洲殖民者们对机关枪几乎是一见钟情,将机关枪看作雪中送炭的神赐礼物。在机关枪进入非洲之前,带着步枪打天下的殖民者们虽然相对于装备着梭镖弓箭的土著有着明显的军事优势,但完全未对土著造成“白人不可战胜”的心理压力。事实上,土著凭借着人数的绝对优势和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殖民者的步枪优势,而这也让欧洲人对非洲大陆的殖民进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于停滞。
马克沁机关枪显然彻底改变了整个非洲殖民史,正如《机关枪的社会史》所说:“少数几个白人、掠夺者和梦想家、平民和士兵,仅凭军械库里的机关枪,就能肆意嘲弄非洲人的反抗,并将他们制定的规则强加于整个非洲大陆。”
1891年,一群德国殖民者在非洲遭到当地部族的袭击,一个幸存的德国军医在几名非洲仆人的帮助下,带着机关枪逃到了一个土屋里,结果是他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一个人杀死了1000名进攻者。1893年,一支50余人组成的英国殖民军队在非洲津巴布韦用4挺机关枪击败了5000名非洲祖鲁勇士,当场击毙了3000多人。
关于机关枪,悍勇却无助的祖鲁人留下了一个记录:“白人又带着枪来了,那些枪吐出的子弹就像老天下冰雹一样,赤手空拳的祖鲁人,谁能抵挡这些枪支?”殖民者的记录却踌躇满志,一个英国诗人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已经拥有马克沁机关枪,而他们没有。”如果没有机关枪,欧洲殖民者可能早就淹没于非洲土著可怕的人海战术之中了,也就没什么瓜分非洲的殖民狂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