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875年的齐如山幼年有机会出入皇宫,略知其内部运作。据他描述,内务府的工作很有油水,若遇上宫中有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更是大家发财的好机会。
齐如山有一同乡,姓郭,在一位内务府大臣家中教书。光绪大婚的时候,郭先生的一帮老乡找到他,希望能谋点小差事赚钱,这帮老乡当时都在刺绣局里做绣工。
郭先生很少有机会见到东家,就跟其府上的管家说了这事,管家替他向内务府大臣做了汇报。该大臣点头同意,并告诉管家,你去跟老夫子说,他既然认识绣工,当然可以揽点刺绣的活儿。但一切刺绣的工作,都归苏杭等处的织造管,如今只有零碎小活儿可以给他,便是洞房的门帘。洞房门帘大家都看得见,因此必须绣好,不怕花钱,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绣工才行。做门帘的缎子,可以直接到府库里去领。
郭先生一一从命。买了最好的材料,找来最好的绣工,绣完以后把绣品交上去,上头表示满意,让他们开账,并特意嘱咐郭先生说,可以多开一点。
这件门帘成本价是50多两银子,在那时已算是很铺张了。大家开会商量了一下,开出了500两的账目。把账单送到大臣府上,管家一看说,太少了,再改。大家说,是得多开点,因为管家也得要一份。遂开了1000两。管家把账单呈上去,内务府大臣说,步子要大一些,再多开点嘛!于是大家大着胆子开出了5000两的账目。这个数目未免太大,绣工们都等着看大臣给减到什么程度,谁知大臣提笔改成了2.5万两。
到库里如数领到这笔钱,内务府大臣独得2万两。管家分得1000两,郭先生分得3000两,所有绣工得到1000两。
当时的读书人,教一辈子书也挣不到1000两银子,而郭先生凭着一件门帘便挣够了三辈子的钱。绣工们的1000两虽只是九牛一毛,但也算是暴利,且不用打着标语去讨薪,真真皆大欢喜。
京城中的各类工程基本也都是这种情况。看上去制度很完善,流程一步都没落下。首先要派勘估大臣调查,勘估大臣带着不同级别的随员,前呼后拥地来了,结果自然是大家一致认为应该修建。朝廷接到申报表,派出承修大臣修造,同时派出监督委员进行审核。但是,采买木料必须去承修大臣指定的木场,价格也由承修大臣敲定。漏洞出来了,因为采买价格不是市场价。木场卖出10块钱的木头,承修大臣得3块,监督得1块,勘估大臣得1块,其随员得0.5块,两位大臣的衙门书吏合得1块,经手者又得1块,木场实际只得2.5块。由于领款程序烦琐,每次只能从户部领出一部分,一个工程的钱需分期分批一年时间付清,除去中间损耗,木场实际得了2块钱。这样,木场要想不赔钱,2块钱的木头至少定价10块。何况,他们还必须小小地赚一点呢。光绪年间,皇帝要到天津检阅部队,建造了若干临时营房,报销160万两白银,李莲英一人独得70万两。这样的成本,商家能不上调价格吗?人人都说商人黑,殊不知商人只是替官人背了个大黑锅。
有人说,我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不给回扣,你能把我怎么着?当年,真有人这么做了。慈禧太后让内务府某大臣采买灯笼数百盏。该大臣自恃跟慈禧关系铁,没有一层层地交代下属去办,而是亲自到商店买来了。很多人少了揩油的机会,灯笼的价格立即降下来,省了不少钱。该大臣很高兴。灯笼刚挂上,上面突然被抹了脏东西。慈禧经过时,有人说,这灯笼是谁买的?咋这么脏呢!慈禧大怒,叫人把灯笼全部砸碎,把采买大臣找来,让他一片一片地拾起碎玻璃,直到全部拾净为止,可把这位大臣折腾惨了。
(殷茵摘自《证券时报》2015年11月6日,黎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