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开的距离
如果可以,请风不要停,
世界停滞在山巅的阳光里。
有初夏的蝉鸣,和一朵发亮的云。
我们说着所有与爱不相关的话题,
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与爱脱不了关系。
1.总有一个人知道你的黑历史
艾周实在走不动了,一个人坐在学校小广场的台阶上。远处的天空堆着大份爆冰一样的云,夕阳给它浇了层金亮亮的蜜汁,加芒果、加草莓、加红豆、加紫芋小圆子一定会很好吃。
这么难过而又揪心的时刻,还能想到吃,她也有点佩服自己了,可谁让她一整天都没吃饭了呢?
艾周是出来找狗的。她的狗丢了。能想到的地方她都去了,可是依然不见狗的影子。
那是一只白色的西高地,名叫“桃子”,是她12岁生日时老爸送给她的礼物。虽然爸妈早就恩断义绝,但她与桃子已情深似海。
“人啊,都不如宠物。”这是隔壁王奶奶的名言。
艾周深表同意。这么多年,家里不论是吵到血雨腥风,还是冷得冻如冰窟,都是桃子陪着她。毛茸茸、肉墩墩、热乎乎的身体抱在怀里,给了艾周无数贴心的慰藉。
已是十月,退去暑气的风吹过来,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凉。天空渐渐暗了,社团纳新的展台开始鸣金收兵了。艾周坐在嘈杂的广场边缘,心里忽然就冒出以后再也见不到桃子的念头来,于是,隐隐的饥饿感顷刻间变成巨大的悲伤,填塞在胃里和心里。
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找不见,陪伴自己6年的桃子,连再见都没有就要永别了吗?
“汪儿……汪!”
艾周觉得自己有点幻听了,因为这是桃子独有的叫声啊!她修炼了这么多年狗语,一听就知道。
可是,桃子呢?
广场上,一辆黑架黄圈的“死飞”突然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蹿出来,引来一片咒骂声–那是一个快递小哥,他背着巨大的背包,后面露出一只狗头。
-是桃子!
艾周疲软的身体一下来了精神。她跳起来,大喊道:“别走!还我狗!”
快递小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想象中的惊慌逃窜,反而转头冲过来,然后一个帅爆的长刹,直停到艾周面前。
艾周吓了一跳,大叫:“干吗?!想杀人灭口啊?!”
快递小哥回头看了一眼背包里撒欢狂叫的桃子,说:“你的?”
艾周伸出手,说:“还是你的啊?还我!”
快递小哥把背包从肩上拿下来,拉开拉链,一股让人做呕的异味就从里面散发出来。桃子的四肢都被封箱带绑住了,只留头在外面。
艾周心疼地说:“你个变态!你怎么我家桃子了?”
快递小哥用一只手把桃子提出来,然后说:“喜欢就要看好它,下次它再掉到下水井里,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运气。”
艾周一怔,原来他不是变态偷狗贼,而是救狗英雄呢。
180度的人设大逆转,让她开始有闲心打量眼前的男孩。一个送快递的,竟然骑Specialized的“死飞”,还炫技,还颜值爆表–一双单眼皮美目,电光流转,深深地、深深地藏着不被世人察觉得冷与伤。
好吧,后半段纯属艾周的YY。桃子用它满是下水井味儿的舌头,吧唧吧唧把艾周舔醒了。
她收起张牙舞爪的气势,娇羞一笑,小心地抱过臭烘烘的桃子,说:“真的吗?那……对不起哦。要不,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救命之恩。”
看,小帅哥当前,她说话的调调儿也变了味儿。
但快递小哥没接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眼像扫描仪似的看着她,仿佛检索着他要的东西。
他要什么呢?
艾周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快递小哥说:“还是老样子啊,南千夏娜游六花一世。”
天!哪!
这么中二的黑历史,他竟然知道!
艾周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张清俊寡瘦的脸–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他?!
她在一阵错愕中说:“你……你是方至?”
方至没理她,一蹬车子,闪电般没入人群。
2.乘风四人组
艾周回宿舍之前,先把桃子带去宠物店洗了个澡。店主看见桃子的时候都惊了,非120元不洗,艾周只能咬牙同意。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8点多点了,她在楼下打电话把朱西西喊下来,给她打掩护。
舍管阿姨的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带X光效果,完全不给你反击之力。朱西西从楼下跑下来,堵在阿姨面前说:“阿姨,有我快递吗?”
阿姨迷糊地说:“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啊?我是西西啊。”
“我还哈哈呢!你哪个宿舍的啊?”
“我302的呀。哈哈阿姨,我和你说……”
“你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贫呢?”
“还不是因为阿姨亲切呗。”
……
朱西西就是传说中三句话就和别人开启热聊模式的女生。她和艾周从初中就是同学了,高中考在一起,大学也死不分离。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注定就是你的死党,她是你唯一不怕撞衫的人,和你分享同一款洗面奶,用同一色号的唇蜜,就算不好看、不适合、不配搭,也必须一样一样的。
艾周趁朱西西和“哈哈阿姨”聊得正欢,背着桃子一溜烟跑回“乘风”。
是的,“乘风”是她们的宿舍。
说起来,复华大学名列211,听名字也知道是立志“光复中华”的历史名校。新校区在上海西郊的大学城,落成后,全部本科生都转移到了这里,只留下研究生和留学生在老校区。从此,本科生全体告别了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市中心,出校门直线步行30分钟,就能看见绿油油的菜地和农家乐。
不过,新校区也有新校区的好,至少宿舍够大、够干净,有卫生间、阳台和空调。报到之前,艾周和朱西西想了一万种理由,求老师把她们分在一起,可是到了学校才知道,复大竟然有按兴趣自主申请寝室的优良传统。她们差点没乐死在舍管老师面前。
和她们同寝室的还有两个同系的女生。一个叫陈思敏,上海本地人。据说她高考前生了一场大病,成绩受了很大的影响,要不然就不是来“复华”,而是去“孵蛋”了。
另一个室友名叫徐颖,来自江西。她有男生一样短短的头发和帅酷的性格,艾周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她,还以为她是男生,就说:“呀!你是思敏的弟弟吧?这么帅,可以出道了呢!”
徐颖微微一笑,抓起艾周的手“啪”地按在胸前,说:“弟弟我最近内分泌失调,还能治吗?”
朱西西当场笑趴在床上。
搬进来的第二天,朱西西就号召大家开启改造工程。
朱西西是这样动员的,她说:“各位亲,你们设计,我出钱。”
看朱西西如此豪迈,大家大概也知道她家里有多土豪。艾周私下里提醒她说:“喂,大家刚认识,你要不要这么暴发户?”
朱西西说:“拜托!本小主这么大方,可是为了wuli桃子好不好?!”
作为桃子的“干妈”,朱西西可是操碎了心。她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过几天咱们把桃子带过来,她们不喜欢也得喜欢。”
啧啧啧,不愧是生意人的女儿。艾周深深感叹道:“还是你心眼儿多。”
朱西西翻她一记白眼儿。
302的改造,由陈思敏一手设计。她真不愧是才女,清新的海洋主题简直成了全宿舍楼的样板房。她们铺了深蓝色的泡沫地板,挂了淡蓝色的蚊帐,在天花板上喷出蓝天和大朵白色的云,还挂上一串一串的小鱼挂件。每个床铺仿佛都是一艘游动在海洋中的船,朱西西每次躺在上面,都要喊:“不行了,不行了!本小主晕船了!”
陈思敏还把整扇门当作画板,在上面画出一片清晨熹微中的海。水天一线间,写了两个飘逸灵动的字–乘风。
艾周被这个主题感动到了。她说:“你知道吗?我家就住在海边。”
陈思敏说:“我小时也是。”
装修完的那天,陈思敏拿出400块钱给朱西西,刚好是装修费的四分之一。朱西西一愣,然后说:“不用了,不是说好我出钱,你们出力的吗?”
陈思敏说:“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负责艾周和徐颖的好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件事让艾周和朱西西很担心,她们感觉陈思敏是个不太好交往的人。那时候,桃子一直被寄养在宠物店,将它接过来的那天,两个人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生怕陈思敏会举报。
不过还好,陈思敏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反对。她远远地看着说:“还挺可爱的。打针了吗?”
“打了,打了!所有的证都办了!”艾周连忙说,“我先谢谢你们俩了,千万别和舍监阿姨说。桃子陪着我长大,我不能把它留在家里。我妈不会管它的。”
徐颖倒是爱得不得了,她摸着桃子说:“没事,咱们一起照顾它,不会让舍监阿姨发现的。”
然而,舍监阿姨还没来得及发现,桃子自己先跑丢了。
朱西西从楼下打掩护回来的时候,宿舍都快锁门了。她竟然和“哈哈阿姨”聊了一个多小时,艾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西西见到桃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她说:“你在哪儿找见的?我都跑到校外面的饭店去了也没找到。”
艾周说:“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谁啊?”
“方至。”
“不是吧!”朱西西有点吃惊,“你怎么遇到他了?这人是神经病,你离他远点!”
“桃子掉到下水道里,被他救了。”
朱西西撇了撇嘴,说:“我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他扔进去的。”
“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啊!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他从小就变态,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艾周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再好的朋友也会有秘密,艾周私藏的秘密,就方至了吧。
3.至死方休的方,至死方休的至
艾周生在北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从她卧室的窗子可以看见一片深蓝色的海。
这扇窗常常出现在梦里。阳光总是午后的样子,金红色的,穿窗而过。背景里时不时地传出父母的争吵声。
“你能不能管管这个家?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连饭也吃不上!周周的功课你也多少问一下好不好?你不做我老婆,怎么也是女儿的妈妈吧!”
“别把自己说得跟圣母似的行不行?我当不当妈,和你当不当爸有什么关系?你管女儿了吗?”
“我上班那么忙,哪有时间?”
“那都是借口!”
记忆里,爸爸永远吵不过妈妈。那一年,艾周11岁,还没遇到同一国的朱西西。每逢“世界大战”,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打开那扇窗。
不论冷还是热,她都要将窗户敞着。
远处的海好像更近了一点,沙滩也更白了一点,风徐徐地吹进来,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她常常有个奇怪的念头,从这扇窗子跨出去,就会跌进二次元,一切都会在阳光中灿烂无比。
有一天,父母吵得正欢,艾周拉开房门,穿过乱糟糟的客厅,一个人出去了。
没有人过问,因为没有人发现。
她一个人去了从那片窗子里可以看见的海滩。那是初夏,海浪发出平缓而沉闷的呼吸声。不是周末,海滩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孩跪在一处岩石下挖沙子。
男孩看起来真瘦,他有一张清俊的脸,穿着黑色的T恤,露出一截手臂,手臂上满是沙子,在阳光里隐隐闪着光芒。艾周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男孩头也不抬地说:“看什么看!”
“你在干什么?”
“挖坟墓。”
“啊?”艾周一怔,说,“埋谁啊?”
“我朋友。”
艾周有点怕了:“朋友?什么朋友?”
男孩没理她,只是继续挖,直到他觉得足够深、足够大,他才从被丢在一旁的书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硬邦邦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艾周说:“这就是你的朋友啊?”
男孩把塑料袋放进小小的“坟墓”里,点了点头,说:“嗯,我的狗。”
艾周替他感到一点难过。她蹲下来,帮着把土推进坑里,很快就堆出一个小小的沙丘。
艾周说:“为什么要埋在这里啊?沙子很松的,很快就会不见了。”
男孩拍了拍手,仰面在沙滩上躺下来。他双眼细长,远远地望着天空,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他说:“以前,我总带着它来这里玩。它特别喜欢在这里尿尿,留下自己的味道。”
“啊?不是吧!”艾周张着双手,好像闻到了某种味道。
男孩却微微笑了。
艾周横着眼问他:“你骗我呢?”
男孩没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只是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艾周在他身边坐下来,说:“我爸妈在吵架。”
“正常。有不吵架的父母吗?”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呢。他们都忘了。”
“那好像是有点过分了。”男孩翻身爬起来,拿过自己背包,在里面乱翻,“以前我在海滩上捡到两块宝贝,送你一个当礼物。”
“什么啊?”
男孩都快要把头伸进去了才找到。那是两块石头,灰白色,很轻,有淡淡的香气。他拿出一块放在艾周手,说:“某人说,这叫龙涎香。”
“什么意思?”
“就是龙的唾沫。”
“啊?”
男孩看她被恶心到的样子,挑了挑眉毛,说:“傻瓜,世界上哪有龙啊?”
“哦。”艾周也觉得自己有点傻。
可男孩又说:“其实吧,它是鲸鱼的粑粑。”
“你逗我呢!”从狗尿到龙唾沫,再到鲸鱼粑粑,眼前的男孩给周艾的生日惊喜真是太多了。
“真的啦!这种粑粑在海里飘上几十年才能叫龙涎香,和黄金一样贵好不好!”
“那你还送给我?”
“反正也是捡的。”
男孩复又平平地躺在沙滩上,四肢瘦瘦的,像某种懒散的肢节生物,晒在温暖的阳光下。
艾周梦里的阳光就是这种颜色吧,暗红弥金,轻薄如纱。海水层层拍打着海岸,发出空旷的声响。
她握着那块贵如黄金的鲸鱼粑粑,说:“我……叫艾周。艾草的艾,周游的周。”
男孩枕着双手,懒洋洋地说:“我叫方至。至死方休的方,至死方休的至。”
4.疯了才和疯子比赛
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艾周很小的时候,有人给过她一个特别的解释–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所以,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后来,艾周觉得这可能说的就是缘分。不论这个世界有多大,有缘分的人,兜兜转转,终会等到遇到的那一刻。
在大学里率先找到缘分的,就是朱西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恋爱了。她男朋友名叫江纪言,经管学院的大二学长。艾周帮她掐指头算了一下,他们从认识到确定关系,只用了12天。
艾周说:“西西,你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慢了我怕来不及啊。Wuli欧巴很抢手的。”朱西西把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说,“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姜栋元?”
艾周连看都没看就说:“像的。情人眼里出锅巴,不,欧巴。”
“欠扁啊你!”
其实,江纪言和姜栋元比起来,的确有着很大的距离,但放在路人堆里,可看性就直线上升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花效应”吧。其实,艾周是不太看好江纪言的。翻翻他的微博和朋友圈就知道了。晒得最多的,就是和女生的合影,有女的朋友,也有前女朋友。她们有一个首要的共性,那就是漂亮。这表明三点:一、他这个人虚荣;二、他这个人是个花心渣;三、从侧面证明了朱西西的颜值水平。
艾周说:“我觉得,他这个人不会真心对女生的。他找女朋友都是为了装饰他自己。”
朱西西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和你讲,真心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人家给你机会靠近,你争取不来,怪谁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但想一遍又不知道哪里错了,艾周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朱西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下午纪言他们社团有活动,你陪我过去加油啊!”
江纪言是自行车社团“自由飞翔”的副社长。这个社团和篮球社、足球社、辩论社并称复华四大男神社团。
只是,艾周一听这个社名,就有种想要扭两下的冲动。她说:“他们社全是凤凰传奇的铁粉吗?”
“噗–”朱西西当即笑喷了,她说,“人家这个社团很有历史的,起名的时候那首歌还没红呢好不好!”
离学校不远处有一个滑板公园。因为它地处郊区,场地很大,有6个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碗池”、一个超大的U型槽,以及一片燃爆了的街区赛道。
通常到了傍晚,来的人就不多了,因为这儿离市区太远。自行车社会定期来这里练习特技。朱西西今天穿了一条泡泡短裙配黑色膝上袜,两条马尾辫垂在两边,少女力Max。
艾周看着她腿上那么一大截“绝对领域”,说:“西西,咱们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啊?”
朱西西向上提了提裙子,说:“人家找女朋友就是为了晒的,我当然要为他制造晒的理由啊。”
艾周真心佩服她的贴心,她为男神想得可真周到。
她们跟着自行车社到达滑板公园的时候,已经是5点了,透明的空气里,混进傍晚微微的黄。不得不说,江纪言真是社团的主力颜神–他戴着GUB头盔,身穿Rusuoo骑行服,有种专业认真的帅。朱西西站在他身边,脸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迷之高冷。
这天,街区赛道已有人在玩儿自行车了,场边还有个瘦瘦的小男生,他一边敲着装矿泉水的空桶,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Rap。
江纪言骑着车过去,和一个看起来是领头儿的人说:“嗨,同学,换我们玩玩儿。”
通常一个人来玩的人看到社团专业装备的气势,自动就让了,可这个男生看了一眼江纪言的车子,说:“公路车玩什么特技?一边刷街去。”
江纪言还是第一次遭拒,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看了看男生的“死飞”,说:“谁和你说公路车不能玩特技的?比一下!”
男生对着场地拍了一下手,说:“嘿!有人来踢馆了。”
朱西西突然摇了摇艾周的胳膊,说:“那是不是方至?”
艾周一眨不眨地看着方至,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艾周远远看见那辆黑架黄圈的“死飞”,就猜到那是方至了。她原本只是去做吃瓜群众的,没想到竟会遇到他。
场边那个练Rap的少年忽然换了节奏,敲击矿泉水桶发出密集律动的声响,像助威的战鼓声。
江纪言骑着车子,首当其冲下了场。他先了过了几个坡,然后做几个海豚跳,接着来了一个抬头骑,在队友的欢呼声中,如骑士般高傲地骑过方至的面前。
朱西西睁着星星眼,揪着艾周的胳膊说:“我老公真是帅死了!”
艾周龇牙咧嘴地说:“疼!疼疼疼!”
而方至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江纪言停下来,他才骑着车子冲下场。
他没做什么动作,只是不断地过坡加速,直到最后一个陡坡,他突然发力直冲上去,腾空而起,竟做了一个后空翻。自行车落地的一刻,全场都沸腾了,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方至绕场一周,定杆停在江纪言面前。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纪言,两手抱胸,双脚踩在车蹬上,纹丝不动。
江纪言的气势完全被压制住了,毕竟,自行车后空翻不是谁都能做的。
朱西西走过来,挽过江纪言的胳膊,说:“别理这个人,他是疯子!我们又不是疯了,和疯子比赛!”
江纪言仿佛找到台阶下,他问:“你认识他?”
“我初中就认识他了。他可变态了!”朱西西边说边拉着江纪言往回走。
背后响起一阵嘘声,敲水桶的男孩又换了节奏,Rap说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跑到这里来撒野。你爸爸妈妈没有教你什么叫作礼貌。FO!带着你的公路车赶快滚吧!FO!听完我的Diss你就不要再回头。Befixed是我们的名字。虽然我们无名,但你也要记住,今天打败你们的就是我们Befixed!”
朱西西转过头,轻轻拨了拨头发,然后说:“这位小同学,你的山东快板说得不错啊。”
“自由飞翔”的社员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那一刻,江纪言觉得自己还好带了朱西西过来,至少在嘴上占了上风。
5.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离滑板公园不远的街上,有一家叫Befiexd的快递公司,他们主要接单大学城里的“最后一公里”–大部分快递员只是把快件丢在大门口,Befixed则负责把所有快件送进宿舍楼。
方至就住在Befixed后面的房间里,和他一起同住的,还有那个喜欢说Rap的男孩小爆。
小爆不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话自带flow。
他们回到Befixed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门店早已关门。小爆搭着方至的肩说:“今天你真是屌爆了,那群傻鸟全被你吓住了!”
方至好像完全不在意地说:“后空翻而已,也没什么好炫的吧?我能做成的概率也是一半一半,今天只是运气好。”
“拜托!不是没什么好炫的,是炫炸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方至回头喊了一声:“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
可是敲门声依然砰砰砰地响着。
方至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门前说:“关门了,我们……”
他的声音一瞬停住了。
门外站着艾周,隔着一层玻璃,蒙着淡淡的冰蓝色。她是悄悄跟着方至过来的。
方至打开门,却没有让艾周进来的意思。他问:“什么事?”
艾周说:“说一句话就跑,我有那么可怕吗?”
方至停了一下,说:“刚才怎么不来找我?还是怕别人知道吗?”
“我……”艾周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推了推门,说,“让我进去。”
方至却摇摇头说:“别来这里。以后会见的。”
艾周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好吧,那我先回学校了。地球是圆的,对吧?”
方至看着她,微微笑了。
艾周好喜欢看他的笑容,因为鲜少,才格外珍惜。
那天回到宿舍,朱西西一直在愤愤不平地吐槽方至,说他还是那么变态、不知死活,还好江纪言理智,知进退,没和他拼到底,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艾周抱着桃子,默默听着,不说话。她的脑子里都是方至,不过,是另一种版本的方至,一种她从不敢和别人提起的版本。
晚上,艾周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十几岁的样子。她站在山顶上,面前是一条陡峭而弯曲的山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海边。
方至扶着车站在她的身旁。那时候,方至已经很高了,她总要仰着头去看他。
方至说:“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艾周摇了摇头。
“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所以,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艾周说:“那就是缘分的意思吧?”
“差不多。”
“那你说,咱们还有没有缘分再见到?”
方至拍了拍车梁,说:“上来,我们一路骑下去就知道了。”
艾周看着有点怕,她问:“我们会不会摔死?”
方至笑了,那美好而明媚的笑容。
他说:“如果我们不死,那就代表我们还会再见面。”
艾周总也梦不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有大片的阳光飞掠而过,风奔跑着,吹动她的裙角和头发,大海在远方闪耀着奇异的蓝色。
她缩在方至并不坚实的怀抱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害怕……
艾周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了。
宿舍里极静,只有朱西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啜泣声。真是朋友做久了就会有心电感应。
艾周悄声问:“西西,怎么了?”
朱西西轻声答:“没什么。”
艾周不放心,悄悄爬过去,挤上她的床,钻进她的被子,说:“我明明听见你在哭。想家了?”
“刚出牢笼,谁会想啊?”朱西西说,“是脸好疼。”
“不是吧?疼到哭是有多严重?我看看!”艾周摸出朱西西的手机,按亮屏幕,只见朱西西的左脸颊完全肿了起来。
她说:“这正常吗?要不要去医院?”
朱西西叹了一口气,说:“医生说是会有反复的,这是美的代价。”
高考后的第二周,朱西西就住进医院,对自己的脸动了刀–开眼角,去咬肌,把扁平的鼻子做得笔直而又小巧。她脸肿成猪头的时候,都是艾周陪着她。
疼得厉害,她就问艾周:“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艾周就会捏着鼻子说:“亲爱的女王陛下,是你,是你,就是你啊。”
唉,女生啊,有谁能逃脱美颜的诱惑?只要能变得漂亮,一切的疼痛、折磨、焦虑、等待,统统都值得了。
朱西西捂着脸颊,又问道:“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艾周催眠似的说:“亲爱的女王陛下,当然是你了。”
朱西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脸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艾周犹豫了一下,又说:“西西,我觉得吧,你和最美丽还差一点点。”
“哪儿?”
艾周咳了一下,然后说:“美女不是你这样对男生的,还要冷一点、傲娇一点,要视男生为粪土。”
朱西西不顾疼痛,费力翻了个白眼儿,说:“我已经够高冷了好不好!”
虽然朱西西嘴上不肯承认,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艾周说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只是,当了十几年的平凡女生,面对男神,她总是习惯性地自动降级。这大概就是“天然”与“后天”的区别吧,高冷不是做几天美女就可以修炼出来的。
忽然,黑暗里传来轻微的敲床声,是陈思敏。她说:“麻烦你们别说了好吗?明天上午还有课呢。”
艾周吐了吐了舌头,准备爬回床,朱西西一把拉住她。
“干吗?”
“别走了,伺候本小主入寝。”
艾周往她身边幸福地拱了拱,说:“喳。”
编辑/爱丽丝 文/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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