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Vista看天下 14年第24期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持续月余的冲突结束了,喜新厌旧的国际新闻头条在欢呼“和平”后迅速转开了头,只留下伤痕累累土地上的人们一遍遍地问:“停火,就是和平了吗?”
两年前,我曾在耶路撒冷老城的阿拉伯人聚居区采访以色列警方发言人。正说着话,一辆手推车从坡上加速滑下,朝我们侧面撞来。镜头前侃侃而谈的发言人飞起一腿把车踢开,没有离开站定的地方,没有转开目光,甚至连回答问题的句子都没有中断。摄像同事说,从齐胸口的画面看上去,他只是晃了晃。
我转头看向手推车来的方向,一个叉着腰的阿拉伯店主冷笑着走过来,把倒在一旁的车扶起,推进道旁的巷子。经过看热闹的人群,有阿拉伯人鼓励般拍拍他的肩膀。
我问发言人:“你作为一个犹太警察,在阿拉伯人聚居区会感受到敌意或不友好吗?”他摆出一脸惊讶:“怎么会!你看这里不是很和平么!”说着,他朝围观人群狠狠瞥了一眼。
这名以色列警方发言人与我相熟。他当过9年反恐特警,受过伤,立过功。离开战斗部队时,他得到的军功章是一把匕首。
外出时,他常常在身上挂几部传呼机,手机24小时不关机。我曾与他坐在闹市区喝咖啡。他不时四下看,我问他看什么,他眼睛一闭,说:“你两点钟方向男人用手机拍过咱们,是左撇子;五点方向的女人在等人;坐在吧台用电脑的应该是店主,他和穿吊带的女店员打情骂俏;十分钟前窗外走过一个人认出了我……”
警惕性深埋在他潜意识和肌肉反应中,让我不由猜测,这是否是“战斗综合症 “,若和平降临,这“病”能不能治好?
而在以色列,关于和平话题的讨论,官方和民间就是两个舆论场。
本次停火后,一边是以色列政治公关NGO的分析报告:《停火谈判细节披露:哈马斯没在任何关键问题上占到便宜》。另一边,却是巴勒斯坦人呼吁世界关注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危机,住在巴以边境的以色列农场主抗议政府和军队置民众安全于不顾。 于是,在这片土地上,就此催生了一群以“和平”为职业的人。数十年时间里,他们身处这条产业链,在破坏、弥合、经营、围观和平的过程中,养家糊口、扬名立万。
在以色列,有一类公司不卖产品也不卖技术,只卖点子。它们根据客户需求,量身设计各类“解决办法(solution)”,包修改,包满意。 有人试图以这种方式,为死气沉沉的巴以和平找条出路,找条“包满意”的出路。
我参加过一个名为“和平出路”的论坛。会议中,人们只是海阔天空地设想、论证了各种“如果”。一个与会者说,“我们是‘和平爱好者’,可以像解算术题一样为和平列出方程等式,有解或无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仍然渴望和平,仍然记挂着它。” 毕竟,生活要继续。“和平与否”是留给政客吵架用的,在外界为两个民族的百姓“设计”和平的同时,安于现状似乎变成唯一的可能。
“快马加鞭了几十年,又怎么样?”某天下午四点,我采访完巴勒斯坦首席谈判代表,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对我说。他和同事们一边谈笑,一边收拾公文包,并告诉我,这个采访结束就可以下班了。
“这么早就下班了?”我问。“我可以向你保证,女士,巴以和平不会在今晚就实现的。”他笑着冲我挤了下眼睛。
特约撰稿 郝方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