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山战场的日子

 
在老山战场的日子
2017-03-14 09:36:50 /故事大全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14年第32期

  老山位于云南省麻栗坡县船头镇西南5公里处的中越边界骑线点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1979年以后,越南政府秘密派兵侵占老山。1984年4月,我军收复了老山和者阴山,中央便先后从各大军区抽调部队轮流参加“两山”地区的自卫防御作战。

  1985年初,空降兵第15军接到中央军委命令,随即组建第7侦查大队换着陆军服装开赴老山前线,配属67集团军的主力作战。那时我是15军的副参谋长,从军已30年,奉命率军协助刘波大队长指挥作战。15军有黄继光、邱少云、孙占元等一大批英雄人物,还参加过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但抗美援朝战争以后30年没有打过仗,此次我带领的80年代军人更无一人有作战经历,因此我顾虑重重。

  得到战事通知,战士们热情很高,有写血书要求参战的。最后,以一个侦察连为骨干,从各部队挑选出七百多人组编成第7侦查大队。3月底,我们开赴老山前线,主要任务是在63公里长的国境线上敌后俘虏、打敌特工、堵路设卡,把紧张空气压向敌军,保证老山主战场右翼的安全。初上战场,此起彼伏的枪炮声让指战员感到紧张;战斗打响后,战士们渐渐习惯了枪炮声,越战越勇。

  后方亲人大量来信中,普遍关心前线生活和战斗情况。

  我们刚接防,三中队就受领了坚守老山右翼1426高地的任务。当时正值虫飞鼠窜的6月,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土产品”的叮咬,“土产品”是我们给一种苍蝇肚、蚊子嘴的小黄虫起的名字。这家伙轻轻咬人一下,身上立刻起黄豆大的血泡,开始咬不痒,但很快就会感染,流血水、黄水。许多战士被咬后身上的疙瘩全排满了,有的一双手就达五十多处。有的战士皮肤过敏,身上痛得晚上不敢挨铺睡觉,只好坐着过夜。早上起来,内衣被血水粘在皮肉上揭不下来,只得用力一扯,皮开肉绽。为了避免毒虫叮咬,即使坑道内的温度已高达40度,大家仍然穿着衬衣衬裤睡觉,许多人身上至今还保留着明显的紫色疤痕。

  阵地里的老鼠多得惊人。有次,一位通信兵发现一个装有几斤大米的麻袋里钻进了老鼠,他快步上去一下子把口袋扎住,拳打脚踢一阵,最后倒出来一数竟然有39只!这些老鼠白天敢在人丛里窜来窜去,有时还会把手榴弹的弦咬开。侦察连连长朱加林发了新式领章,缀到军衣上“神气”了半天,第二天早上一看,这新领章只剩一个金属的五角星,他气坏了。更恼火的是老鼠把阵地上少得可怜的书报吃掉,还把过度劳累的沉睡中的战士耳朵咬破!

  坚守1426高地的日日夜夜,由于山高路险,再加上越军的炮火封锁、特工偷袭,缺粮断水是家常便饭。我们吃的菜是从150公里外的地方拉回来的,虽然阵地下的战士把保存最好的菜往山上送,但到了我们手里,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每个班只能分到七八个茄子吃一顿饭。光茄子怎么够吃,只能多放些盐,但盐放多了又干又渴。尽管这样,在我们眼里,那也是最上等的菜了。在阵地上要想喝到一口水,就得冒“光荣”之险。

  水源距阵地有两公里,这两公里暴露在敌火力之下,是充满危险的“死途”,越军的炮弹不时落到这里。更严重的是,道路上埋有地雷,谁也说不清有多少,背水只有趁着越军停止炮击时,工兵在前排雷、开路,掩护人员提枪警戒,背水的人员才能到水坑去,战士们称这个地方是“魔鬼三角洲”。有时背水被越军发现,向我们射击,战士赶忙躲避,但还背负着那些生命之水。由于吃水困难,在坚守的34天中,战士们连漱口水也要在口里转几圈喝下去;衣服脏得不能再穿了,脱下来挂在树枝上让雨水冲洗,泥巴掉下就算洗过了。

  捕俘是我侦查大队的任务之一。每次抓到俘虏,我们会连夜将他们押解回营进行审讯。他们饿了可以吃我们的饭菜,他们有时会想抽烟,也予以满足。有位俘虏接受审讯时吐着烟圈说:“家里穷得实在不行了我才当兵,这种烟是我到死都抽不到的。”那时候的越南确实困难,粮食甚至还由中国供应,战俘反映的吃不饱饭也是事实。这些抓到的俘虏是越南的普通士兵,他们能说出的也就是自己班排在哪、有多少兵力、哪里地势高,其余“方针战略”一概不知。通常抓到的俘虏都是交由上级统一处理。

  一次捕俘行动通常要经过长时间的实地观察。6月28日凌晨,经过32天的观察,二中队充分掌握了敌人的活动规律,开始潜伏。从敌人进入我伏击区到捕俘成功、打扫战场、撤离伏击区,前后仅用了3分钟。越军俘虏在供词中说:“只听‘呼’的一声,一股强光和烟雾喷来,我想完蛋了,一定是踩到了地雷。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倒在地,戴上了手铐。”还问:“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武器把我搞蒙的?”其实那不是什么武器,是我们自己发明的“捕俘烟火发射器”,大家叫它“鬼子蒙”,能在瞬间产生烟雾和强光,既炸不死敌人,又可产生踩到地雷的错觉。这次胜受到得上级领导通报表扬,捕俘分队荣获集体一等功。

  并非每次捕俘行动都能毫无折损。一年后的7月3日,一中队在敌后组织了一次捕俘作战,当抓到两名准备后撤的俘虏时,枪声惊动了敌人。越军用猛烈的火力封锁了部队后撤的道路,4名战士挺身而出,吸引火力,掩护捕俘组后撤。他们背后两米处就是可以藏身的陡壁,但他们没有躲起来,而是激战30分钟,毙敌10名,光荣牺牲。

  在一个山坡前的开阔地带,战友发现了他们:第一位是副连长余恒辉,头部中弹,血浆把整个脸都盖住了,冲锋枪紧紧地握在手里;第二位是班长郭跃华,撕开他的衣服,发现胸部中弹数发,其中一发从后背穿出,怒目圆睁,右手中指套着手雷环,左手还握着一颗未投出的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光荣弹”;草丛里倒下的是副班长谢贺,他左手拿着弹匣,右手握着冲锋枪,鲜血把军装都浸透了;在沟壑边又发现了战士潘庆生,左上肢已经炸断,小肠在地上拖出好几米,身后是一条血路。可以断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奋力前进。

  班长郭跃华非常优秀,先后在空军比武中获射击、驾驶、格斗全能第一名。参战前,他在家乡河北举行婚礼时接到了“火速归队”的电报,父母难过,新娘流泪。小郭的新婚妻子在信中说:“我们的蜜月像梦一样,生活对我们太不公平了。”谁想到新婚3天的夫妇分别竟成了诀别,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战士发现他留在连队仓库备战包里的录音:“亲爱的爸妈,雪萍,我是跪在地上,流着泪给你们写了这封信,说这些话后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你的儿子流泪,不是怕死,相信你儿子吧,他一定死得比泰山还重!”

  运回战友的尸体既危险又艰难,但同志们发誓要把兄弟背回来。到达营地时,战士的背都磨破了,一位战士痛哭流涕,哽咽着说:“兄弟,我把你带回了祖国!”

  在这一年的老山防御战期间,我侦查大队浴血奋战,执行战斗任务225次,毙敌191名,俘敌5名,以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胜利。战斗结束返回时,全体人员只剩一块压缩干粮。

  口述 白绍珍 执笔 叶雯 编辑 白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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