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盛开，或已枯萎。近一年来，在华的韩流咖啡异军突起，打破了咖啡连锁市场长期由以星巴克为代表的欧美品牌主导的格局。ZOO、漫咖啡、咖啡陪你这些来自韩国的咖啡连锁品牌通过更为时尚明亮的空间设计，还有更为迅猛的发展速度，很快在北京上海这样的一二线城市获得了一席之地。不过，最近韩流咖啡品牌咖啡陪你爆出的欠薪丑闻，却让韩流咖啡在华发展的前景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6月初的北京酷暑熬人，但朝阳区民族园路2号的中企大厦这几天人气直逼对面的鸟巢，几乎每天都有人顶着酷暑直奔7楼的中企投资集团，他们是该集团旗下咖啡陪你的加盟商，试图在公司垮台之前要回自己的加盟意向金。“见不到人，高管都跑了，要不就是辞职了，去过好几次都没拿到钱。”北京的一位加盟商D告诉本刊记者。5月4日，位于延静里中街凯泰大厦的咖啡陪你北京管理有限公司已经人去楼空，咖啡陪你上海总部也随之关闭，加盟商只能到中企大厦碰运气。
5月19日，来自全国各地的69位加盟商向朝阳区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并递交了材料，“69个加盟商涉及金额约4200万元，还有一些没找到组织的加盟商，保守估计欠款至少有5000万。”参与报案的北京加盟商L说。目前警方尚未答复是否立案，按照规定，接到报案后公安局必须在一周到2个月答复立案或不立案，加盟商们还在等待消息。
咖啡陪你不仅是韩流咖啡的代表，更是以发展速度超过星巴克的扩张速度而闻名。随着韩剧热潮火遍全国，真人大小的都教授招牌到处都是。2014年，咖啡陪你创下了500家连锁店的扩张奇迹，谁想到仅仅一年后便轰然倒下。5月25日，被提拔担任执行总裁仅4个月的戚东公开辞职，并在辞职信中称，由于中方股东三个月前停止垫资，公司资金链吃紧，其个人已8个月未领到工资。
6月5日，戚东在电话中告诉《中国企业家》，咖啡陪你已经和猫屎咖啡达成战略合作，将引入风险投资机构进行股权投资，“目前正在做审计和评估工作，合作达成后我们将进入中国连锁咖啡第一集团，投资额足以偿还目前的债务。”对于外界盛传的亿元债务，戚东不肯透露具体金额，只解释称：“其中有些不是债务是应付账款，意向金按照合同12个月后才能抽回。其实我个人的债权金额远远大于8个月工资。”
资金链吃紧的原因，据戚东解释是由于咖啡陪你有70%的加盟店采取加盟商出资49%，咖啡陪你出资51%的合资形式，“合资店的数量有点多了，占用了我们大量资金。负面信息出来后新加盟的少了，原有加盟商又要拿回钱，这是挤兑效应。”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咖啡陪你通过迅捷的反应快速占领了市场，但是难免消化不良，进而管理失控，中韩双方失和。事实上，咖啡陪你的模式在韩流咖啡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前车之鉴，可以为后事之师。
离职员工：资金链早已断裂
按照外界的印象，一家发展势头如此良好的公司，不应该出现欠薪事件。对于合资店过多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挤兑的说法，并未得到咖啡陪你内部员工的认可。咖啡陪你上海总部一位员工称，类似的话戚东在2015年1月和3月早就说过。1月8日，戚曾在一封致员工合作伙伴的公开信中称，公司已与数家国际风险投资签订协议，其中招银国际已与公司签订股权认购协议。3月16日戚东再度给合作伙伴发信，称4月15日之前会有一笔资金到位，可以支付所有应付款的大部分。
但这笔钱迟迟没有出现。员工Z告诉本刊，他从2015年1月起就没有拿到工资，另一位上海总部的离职员工D从2015年12月开始被欠薪，“我4月离职时才发现，公司已经7个月没有给我上社保了。有些今年新来的员工更惨，一天工资都没拿到。”
4月中旬，咖啡陪你高级副总裁宋隽对员工承诺五一前一定发工资，结果又没兑现。4月20日，咖啡陪你第一大股东中企投资集团董事长陆长青终于现身，以视频会议的形式安抚员工，“整个视频2分钟都不到吧，说是要去韩国要钱，然后就没消息了。”知情者说。
实际上2014年10月底公司资金链已经出现问题，离职员工D回忆，当时虽然还发工资，但发得比正常时间要慢，报销也很困难。出于对公司高层“找钱”说法的信任，他并没有马上离职，而是坚持到4月才离开，“我走得已经算晚的，确实看不到希望了。”5月中旬，咖啡陪你上海总部关闭，“租金欠了7个月，断水断电，不关也不行了”。
离职员工Z告诉本刊，2014年咖啡陪你鼎盛时有1200多位员工，到2015年中只剩下500人左右，仅上海总部就有数十人被欠薪，最长的半年没有领到工资，“我估计欠薪加起来接近千万”。欠供应商的货款更多，据Z说有些供应商被拖欠数百万元，个别设备商的欠款达到千万元。目前已有加盟店的员工在当地申请劳动仲裁，有人成功拿到工资和赔偿，但总部员工申请仲裁也没用，“公司账上没钱了”。
多位离职员工称，内部传言老板已经把钱转到海外做投资去了。戚东对《中国企业家》否认了上述说法，称这是外界对大股东的误解，“最好的澄清就是资金到位后拿出解决方案，但这个得大股东方面出来说话。”
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显示，咖啡陪你管理有限公司2012年10月成立，注册资本5000万元，其第一大股东为中企亚太投资有限公司，出资2500万，其次为咖啡陪你香港控股有限公司，出资2000万元，最后是出资500万的外籍自然人金善起。2013年韩方股东金善起将出资额从1000万减到了500万。咖啡陪你管理有限公司和中企亚太的法定代表人均为俞岂凡，但多位咖啡陪你员工称，该公司实际控制人为中企投资集团董事长陆长青。
加盟商：开店成空中楼阁
除了普通员工，加盟商亦是这一事件中关键的利益相关方。对于戚东将责任推给加盟商的做法也遭到了反驳。来自北京、武汉、天津等地的多位加盟商称，虽然合同规定咖啡陪你承担51%费用，实际它的出资金额远远少于这个数，后来甚至一分钱不出。
据了解，除了50万加盟费，加盟商还需要为多个项目付费。《中国企业家》拿到的一份价目表显示，咖啡陪你向加盟商收取受托管理费25万，设备机器用品36.8万，物流保证金10万元，教育培训费5万元，设计和工程指导5万元，装修按每平方米3000元收费，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办理还要收5万元。“算下来开一家90平方米的店需要100万元，是其它连锁品牌的两倍。”福州的加盟商H说，“实际上光加盟商的49%就足以开店了。”
咖啡陪你旗下还有一家咖啡陪你（北京）商贸有限公司，经营范围为工程设计、批发厨房用品和货物进出口，就是负责加盟店的设备装修。一台市价5万元的金佰利双头半自动咖啡机，咖啡陪你的标价是12万元。一位负责工程的离职员工默认了公司开出的价格虚高，“合法但不合理。”
在北京报案的69位加盟商总共向咖啡陪你交纳了4200万元，包括每人30万到50万元不等的加盟费，在合同中这被称为意向金，还有设备和物料费用等，但其中大部分人的店并没开起来。2015年3月，福州加盟商H交了30万元意向金，店还没来得及开，2个月后咖啡陪你就出事了。北京加盟商W在2014年11月交了50万元，比他更晚进来的有人交了30万或35万，“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咖啡陪你资金链已经非常吃紧了，能拿到多少是多少。本来他们要求必须交50万一分不能少。”他说。
加盟商W告诉本刊，合同规定交钱后由咖啡陪你承担的选址工作一直没进行，“一直用各种理由拖，到现在都没给我选址。”按照合同，交意向金后6个月内未能完成选址的，意向金全额退回，但多位加盟商表示申请退款后迟迟没有结果，“从1月就申请退款，一直让我们等，最后等来的就是戚东辞职，公司关门”。有加盟商称，咖啡陪你拿着意向金去补公司之前的欠款，“根本没想给我们开店”。2015年，新的加盟合同将选址期延长到了1年，这意味着加盟商的钱要在公司放一年未完成选址才能取回，“明显不合理”。
也有少部分门店是加盟商100%出资，咖啡陪你仅提供品牌使用权、供应链支持和经营培训，位于天津的加盟商L选择100%出资，交了50万意向金后于2014年9月开店。“没想到咖啡陪你除了收钱什么都不管，我自己又投了300多万，到今天为止咖啡陪你都没人来过，所有物料经营都是我自己想办法。”L称，目前咖啡陪你还欠L物料款32万元，“收了我的钱但一直没给设备和食材，最可气的是他不给我发货，还收我物流保证金10万元。”
令人费解的是，加盟商们的意向金去向各不相同，有的是打到上海总部，有些是打到了咖啡陪你北京公司，还有人是交到了北京国德春天商贸有限公司。资料显示，该公司注册于2012年，法人代表为芦扬，注册资金2000万元，但实收资金只有10万元。国德春天与咖啡陪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加盟商的意向金会打到这家公司？国德春天账上的钱去了哪里？加盟商L说，“这些我们材料里都提供给警方了，这得他们去查。”
30%的店能赚钱
所有的纷争都涉及到一个关键问题，咖啡陪你的经营真实状况如何？是否是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断裂，最终大面积欠薪？
从市场上看，到目前为止，咖啡陪你公司的倒掉对加盟店的生意并没有太大影响，北京北苑店、望京店、万柳店以及临近中企大厦的唐人街店等多家门店仍在正常营业。但对加盟商来说没这么简单，“我们加盟就是看中了咖啡陪你这块牌子，现在公司倒了，品牌肯定有贬值，以后如果不做再转手就难了。”加盟商L说。
加盟咖啡陪你到底赚不赚钱？L的店在天津算是位置好的，日均流水也就3000元左右，“我估计得养一年多才能收支打平，三年后能赚钱。其实开咖啡馆收益率不是很高，很多人是因为自己喜欢，想多个空间休闲聚会才开的。”
咖啡陪你总部员工Z说，咖啡馆的生意和选址有很大关系，一些开业早的直营店日流水都能达到万元以上，上海虹桥店日流水能达到2万元，是华东区最高的，而上海店的平均流水在3000元左右，个别的只有2000元左右，是赔钱在做。总部员工Z说：“30%的店能赚钱，10%的店亏本，60%的店刚刚打平。咖啡陪你最高峰时全国有600家店，现在大概还有300到400家。扩张太快了，培训、营运、物流都跟不上，咖啡豆时常断货，戚东去年就说要把物流搞好，实际也没做起来。”
从2014年起咖啡陪你对加盟店的物料支持就时断时续，很多加盟店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而咖啡豆这类核心食材的不稳定直接导致了咖啡品质下降且口味不一。福州加盟商H说，咖啡豆一直都是由当地的10家加盟店自行集体采购，“总部不管”。
从2014年起咖啡陪你由原来的总部管理改为各大区自负盈亏，分为华东区、华北区、华南区和西南等区，华东区是业绩最好的大区。咖啡陪你华东区负责人沈钢在电话中承认，公司在发展过程中有一些失误，高速扩张中有些加盟商生意不好，“华东区的100多家店仍在正常运营，这个事情对我们生意确实有一些影响，也有加盟商找到我问怎么回事，我们也在想办法挽回影响。”华东是中国咖啡消费习惯最成熟，也是竞争最激烈的市场，星巴克、COSTA都在这里重兵布局，咖啡陪你的现状很难不影响加盟商的信心。
沈钢称，咖啡陪你品牌仍有价值，公司在发展中难免遇到挫折。他对戚东公开发表辞职信表示不满，“个人辞职不应该用这种方式，作为高管对公司处境要有体谅，如果是我离职不会发公开信。”沈钢称，咖啡陪你进中国3年来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问题，但对于员工欠薪问题他未予正面回答，仅表示华东区仍在正常办公，不受上海总部关闭的影响。
多位加盟商称，与咖啡陪你的加盟合同有效期为10年，10年内可以使用咖啡陪你品牌，合同到期后还可以商谈使用5年，不过目前看来，10年后咖啡陪你品牌是否存在还是个未知数。
2014年，RET睿意德中国商业地产研究中心在国内发布首个《韩系咖啡店中国发展趋势研究报告》。报告认为韩流咖啡产品丰富度、用户体验，甚至O2O创新方面，都给业界带来了新鲜的空气。这股韩流风的进入，对于中国的消费者总体影响是正面的。当时报告还认为，韩流咖啡灵活的合作方式，是其发展迅速的原因。但是在咖啡陪你的案例里，这一“灵活的”合作方式易成为一把双刃剑，仍旧需要更善于舞剑的人，才能让韩流咖啡品牌真正成为市场的新鲜正能量。
文_本刊记者 黄燕 编辑_房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