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徐蓓
如果把古生物的灭绝事件标在整个地球历史时间轴上，我们就会发现，物种灭绝其实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而现在，我们隔三岔五就能听到某个物种灭绝的消息，这一速度已经远远高于地球历史上的平均水平。所以说，我们处在一个大灭绝时代，科学家们把它叫作第六次物种大灭绝。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物种灭绝的灾难呢？
澳大利亚东北海岸的大堡礁是世界上最长、最大的珊瑚礁群。它的面积非常大，如果把它放到地图上比较的话，它能够从英伦三岛一直延伸到意大利，从北京一直延伸到广州。这么巨大的一片珊瑚礁，其中生活的物种不计其数，保守估计也有数百万种，所以科学家称之为“海洋中的热带雨林”。
然而，科学家已经预言，50年之后再也不会有大堡礁了。
为什么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首先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概念，叫作钙化者。所谓钙化者，指的是海洋中的一些植物和动物，它们能够把游离的钙离子和碳酸根离子结合在一起，形成碳酸钙。珊瑚就是一种钙化者，它用碳酸钙铸成自己的外骨骼，我们吃的螃蟹、虾、贝壳，都是钙化者。
还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钙化者，比如海蝴蝶，它生活在北极海洋中，是很多大型鱼类的重要食物来源。
如果我们让海蝴蝶穿越到未来2100年的海洋中，它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2100年时，它那透明的、坚固的外壳会在45天之内变成软软的一团东西，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海洋酸化的结果。
海洋酸化就好比是温室效应的孪生兄弟，它们同样都是由人类炼制石油，焚烧煤炭、木柴时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造成的。二氧化碳融入海水之后，就会形成碳酸，而碳酸在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平衡支撑下，会使水体酸度上升。海洋酸化的后果就是会把钙化者溶解掉。所以，对钙化者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你可能会说，这些都是推测，怎么证实呢？于是，科学家用不同的实验证明了这件事情。
第一个实验，在意大利一个叫阿拉贡堡岛的地方展开。这个岛处在一个火山构造带上，为海水环绕，海底有很多缝隙，不断释放出二氧化碳气体，这些二氧化碳使周围的海洋环境变得非常酸。
科学家在海底设置了一些网格，并清点每一个网格中不同海洋生物的物种数量。结果他们发现：离二氧化碳释放点越远的地方，海洋生物生活得越好；越靠近二氧化碳释放点，海洋生物的生活质量越糟；到了非常靠近二氧化碳释放点的地方，几乎没有海洋生物存在。所以说，海洋酸化对海洋生物来说肯定是一场灾难。
另外一个重要实验叫作中型海洋生态系统实验。一个水族箱里有珊瑚、海葵，还有各种各样的热带观赏鱼。中型海洋生态系统实验，就是把这个水族箱放大到几百米乘几百米的规模，然后把它投入到海洋中去。科学家可以控制其中某些条件，人为地制造某个特定条件下的海洋环境。这个中型海洋生态系统实验结果表明，当海洋的pH值达到7.8的时候，海洋生态系统将会崩溃（海洋的pH值经常稳定在7.9—8.4——编者注）。
pH值7.8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们刚才提到2100年，如果我们人类维持现在的二氧化碳排放水平的话，到2094年的时候，全球海洋表层水体的pH值将会达到7.8。
1885年，这个pH值是8.2；过了120年，到2005年时，这个数值略微下降了0.1，变成了8.1；但在今后90年内，这个数值将会下降0.3。所以说，现在整个海洋酸化的速度是以指数级上升的，情况非常危急。
也许有人会问，这些二氧化碳肯定是人类排放的吗？有证据吗？当然有证据。科学家公布了全球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变化。史前时期，二氧化碳含量的确在波动，但是这个波动水平范围较小，变化不大。当人类出现之后，二氧化碳含量一下提高了。
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人类文明刚刚出现的时候，二氧化碳含量还是维持基本平稳的，然而一个历史事件改变了它，让它迅速上升。那就是工业革命。1800年前后，正是发生工业革命的时候，我们人类一手造成了二氧化碳的大量排放。
你可能会说，钙化者消失就消失吧，有什么影响呢？我们来看一下海洋中所有生物形成的食物网，你会惊奇地发现，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几乎全都是钙化者。比如海蝴蝶、虾，还有各种浮游动物、浮游植物。
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所有钙化者都消失了，到了2100年，处于食物链上层的海洋生物同样不会存活。顶级的捕食者是人类自己，所以我们现在吃的海鲜最终都会从餐桌上消失。
这听起来只是海洋生物的故事，离我们陆地上生活的人距离遥远，然而事情却没这么简单。
有一种已经在野外全部灭绝的小动物叫作巴拿马金蛙，它生活在中美洲地区。是什么原因造成它的灭绝？据最可靠的研究，是由于一种真菌感染，造成了一种感染病。
这种病还发生在蝙蝠身上。生病的蝙蝠鼻子上有一团白色粉末，这种病被称为白鼻病，目前在北美地区非常严重，导致相当多种类的蝙蝠濒临灭绝。如果一只蝙蝠带着白鼻病进入冬眠，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整个洞穴里的蝙蝠将全部死掉，没有一只能活着飞出来。
现在全球物种灭绝的情况非常严重。全球大概有1/2的两栖类物种、1/3的淡水软体动物、1/4的哺乳动物、1/5的爬行动物、1/6的鸟类，已经灭绝或者濒临灭绝。所以，物种灭绝已不是个案，而是蔓延于全球，波及海洋、陆地、天空，所有有生物的地方都在发生物种灭绝。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么大范围的物种灭绝呢？除了海洋酸化、温室效应，还有乱砍滥伐、动物栖息地被破坏和碎片化，这些都会导致物种的灭绝。
还有一些大家根本想象不到的原因。刚才说的患白鼻病的蝙蝠，经科学家研究发现，它最早出现在美国中部的一个洞穴中。这个洞穴是一处旅游胜地，夏天，来自全球各地的游客都会来到这个洞穴参观，很可能是其中一名游客把某一种真菌带入这个洞穴，最终造成北美地区很多蝙蝠的灭绝。
在史前时期，环境的改变是非常缓慢的。而当人类出现之后，环境改变的速度大大加快，甚至全球旅行也会给蝙蝠带来灾难性的物种灭绝。
可能有人会问：我是环保主义者，一不吃肉，二不杀生，我上下班也不开车，物种灭绝跟我没有关系吧？其实，目前电能仍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煤炭的燃烧，只要你使用手机、电器，就会造成大量二氧化碳排放，就是在制造温室效应。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退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可以解决问题吗？现在全球共有72亿人口，如果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我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又怎么来保护环境？所以说，在我看来，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努力发展科技水平，通过一些高科技手段，让我们人类的居住地极大程度地收缩，但同时让我们能够舒适地生活。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把大面积的陆地表面还给大自然，让它处于自然状态，让其中的生物能够好好繁衍下去。我想这可能是让我们人类和其他生物能够和平共处的一个解决途径。
（本文为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员叶盛在SELF格致论道讲坛上的演讲）
（大浪淘沙摘自《解放日报》2017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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