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ps
世道不景气,一些人仍然能拿出大笔钱来买房子,另一些人则从财务自由变得不那么自由,家庭预算从宽裕变得紧张。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皆是艺术,自古骚人墨客皆不能幸免。蘇东坡流放期间也要数着钱串过日子。文人自己理家的时候都忍不住谈两句节俭的心得。周作人在散文中说物价高涨,菜钱不够用,吃臭豆腐最合适——这东西味道鲜美,可以下饭,但又因为咸,也吃不了许多。
严肃地说,节俭不仅仅是省钱,而是在收入固定的前提下,全面系统地优化家庭开支,达到最少支出最大获益的目的。一味撙节,疲于奔命,甚至衣食不周,节俭就失去了意义。所以单纯教人省钱是行不通的。有些节俭之道看似合理,其实要搭上大量时间,却只省下了一点点钱,根本不划算。某个自称不会煮饭、一概外食的作家谈俭朴生活,建议人们用空的玻璃瓶当茶杯,把穿旧的衣服裁开做成包裹东西的方巾或抹布,把泡过的茶叶渣晒干用于冰箱除味或填塞枕头。看似有理,其实没有什么实践的空间。每家人有几张嘴,用得过来这许多的空玻璃瓶瓶罐罐泡茶?城市里人们住公寓,寸土寸金,谁家会腾出一片地方经年累月晾晒湿茶叶渣,还得防止腐烂生霉?旧衣服质地各异,有些爱掉毛,有些不吸水,根本没法用作抹布。要节俭干脆别买,反正衣服很难穿坏。
讽刺的是,富裕比贫穷更“便宜”。中产阶级的消费场所充满了耐用的货品,成本平摊到使用时间里,比用了不久就坏的便宜货要实惠。《多收了三五斗》里卖米的农民,指望能多卖一点钱,买整听的洋油,比零买要便宜。可是米价大跌,整听的洋油价钱咬手,还是只能向小贩零沽。美国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奇为《大西洋月刊》撰写了一篇文章,题为《昂贵的贫穷》,通过亲身经验告诉人们:穷人付不起房租押金,只好住日租价格更贵的小旅馆;因为没有厨房甚至微波炉,他们没法更为经济地为自己做饭,只能吃快餐;他们的车坏掉时,因为付不起彻底整修的钱,于是只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车子的毛病只会越来越大。穷人如果没那么穷,他们的生活成本能显著降低。这样的荒谬表述在这个荒谬的世界竟然是非常真实的。节俭这种艺术,也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才能学习掌握。
在这个又大又复杂的世界上生活了这些年,我的节俭心得是:尽可能自己煮饭烧菜,材料拣好的买也比在外面随便吃要便宜。能买散装的蔬菜水果就别买包装好的,能买整块的鸡鸭鱼肉就别买分解切碎的。分量够重的大玻璃罐用来装酸豆角和泡菜,小的果酱罐用来装调料。逛街的时候穿球鞋,别化妆——这种状态下穿起来还好看的衣服才是值得买的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