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念聪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机场,他的班机还有半个小时就将起飞,马上,他就将走进检录口接受安检。
上飞机前应该带些消遣的书刊?
的确,从北京飞至西雅图是一段不短的旅程,而由于是公司临时决定,为他订到的只是经济舱,就这样坐上近十个小时,真的是一种煎熬。不过想想之前从厦门乘火车的经历,这点时间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他在机场内的商店内挑选着书刊,念聪总感觉到今天自己浑身上下都同往常不同,平日里他也是那些时政、体育的书刊杂志的拥趸,可是今天这些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他的目光在不断地移动中投到了书架最边缘的一本书上,那本书古铜色的底面,书的边缘还镶嵌着用铜制的花边。封面上除了标着“TheBookofHell”的英文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画面和文字。但就这样表面简洁的书却死死地拽住了念聪的神经。
“地狱书?”
拿起书仔细看了看后,念聪抬头望着售货员。
“请问,这本书多少钱?”
售货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把头凑过去看看。
“对不起,先生,那本书不是我们货架的,已经放置好久了,没人来领。”
“放置好久了?”
“没错,先生。”
说完,售货员自顾自地忙起来。念聪看着这本书,脑海中荡起层层涟漪,似乎存在某种力量吸引着他去拥有这本书。他从钱包里掏出了五十元钱,搁在了柜台上,接着把书放在了自己的手提包内,匆匆走向安检口。
在北京飞往西雅图的班机上,念聪饱饱地睡了一大觉,睁开眼后天色已经开始有点朦胧,在上空向外看虽然还亮腾腾的,但云层下的天色一定开始渐渐暗下去了。念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扭动了几下酸痛的脖子,接着站起身子取下了自己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那本算是从机场顺出来的《地狱书》。念聪拍了几下封面,接着翻开了书。
原来这本书的内容还是中文的,看着封面大大的英文标题,念聪开始还有点担心这书的内容会是英文的。
第一页并不是和其他书类似的序言什么的,而直接是目录。目录上标示着这本书共有六百六十六回,每一回好像都是以人名来命名的。念聪翻了两下,他意外地发现这本书竟然只写完了六百六十三回,但是目录上的确标着六百六十六回,只是最后的三回并不像前六百六十三回一样标明了题目。
真是本奇怪的书!
念聪开始从第一回阅读。书写得异常奇怪,每一回的内容都不是很长,语言也很朴实,没有任何多余的、富有华丽色彩的修饰词。书中的内容直接、简短,只是尽可能的把情节说出,不加一丝带着感情的形容词。而且每一回的内容似乎全无关联,却又一个奇怪的“我”联系到一块。
几个小时过去了,飞机已经开始逼近目的地,像一只归窝海鸥,慢慢地俯下身子。而念聪也读到了地六百六十三回,题目是“庵野诚”
是个日本人么?
念聪心里默想着,目光继续盯着手中的书:
庵野诚的妻子在中国,他准备趁着自己的假期赶往中国探望分别许久的爱妻。庵野诚是北海道人,他的妻子是静冈那里的,但是却在中国北京工作。庵野先从家赶到北九州,在北九州的一家宾馆内看到了我,是在客房内的电视架上发现的我。他被我奇异的包装所吸引,于是,他想拿走我,并且他这做了。离开宾馆后,他就匆匆地赶往了东京,在东京,他又呆了一段时间,大概有一天多,也几乎都是在宾馆内。这一天他偶尔会拿出我看上一会,但样子却不以为然,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第二天,他乘着东京飞往北京的国际航班开始了他的中国之旅。在飞机上,他开始拿出我认真地开起来,他清楚书中的每一篇内容,尽管赶到枯燥。但是却还是被吸引着读下去。飞机马上将要着陆,他也读完了六百六十二回,当他准备合上我时,发现目录上地六百六十三回不知何时出现了内容,题目是“庵野诚”。下了飞机后,他依然拿着我慢慢走在飞机场内,我的最后写道:庵野诚拿着我走在飞机场内,心脏病突然发作,猝死。接着,他果然猝死在北京机场内。
飞机降落在了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念聪合上了这本内容奇怪的书。但是从机场到酒店的路途中,他还是不断地思索着这本怪书。所有章回中都少不了一句话: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这个“我”究竟是谁,念聪推测不出,但看上去更像是以书为第一人称进行描述的。
这些内容究竟有何意义?怎么会有这种书被出版?
他抓了抓自己的腮部,扭动着酸酸的脖子,只想快点到酒店,躺下身子再去温故一下书中的内容。念聪下榻在西雅图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冲过凉后,他披着浴巾坐到了沙发上,一只手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翻开了书。
奇怪?
念聪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这本书目录上的第六百六十四回居然有了题目,念聪眨了眨眼睛,他在考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记忆出现波动。接着看下去,那一回的题目是“念聪”。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向肚子里咽了口气,咖啡杯也被搁置在了一旁。念聪翻开书,果然,原先是空白的几页出现了内容:
念聪是个中国的白领,昨天他接到了公司的临时通知,要他出差到美国西雅图和当地的一家公司进行商业谈判。他没有充分的准备,第二天就匆匆地来到机场。在机场的商店中,他挑选着书刊,这一天他似乎对以往有兴趣的刊物都失去了应有的兴趣,结果,他被放置在书架上的我所吸引了。我已经近两年没动过位置了,自从上一个人把我遗落在这后,不过今天,我被念聪取走了。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乘坐飞机时他还对我感到迷茫,甚至有点鄙夷,但是却情不自禁地想看。到达西雅图后,他入住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环境良好。他冲过凉后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喝杯咖啡,二就是再一次把我翻开。当发现书中内容有异样时,更是禁不住诱惑。最后,他看到下面的文字后将会毛骨悚然,抬起头,接着死去。他头顶上悬着的吊灯会脱落,砸在他的头上。
汗珠都从念聪的额头流到鼻尖,接着他缓缓昂起头,悬在他头顶的巨大的吊灯瞬间脱落,砸在了念聪的面门上。念聪最后时刻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毁掉这本书,但却没有机会下手了。
二
莱昂内尔从星巴克走出,昨晚他喝了不少酒,现在精神还有点恍惚。莱昂内尔很想转身走回家,但是双腿却和自己的心理南辕北辙。他接到了同伴的电话,说在一家酒店内出现了命案。脑袋虽然处在昏昏沉沉中,但是职业敏感性让莱昂内尔还是朝案发现场走去。他看着太空针塔,皱紧了眉头。
“西雅图,我什么时候能够在夜里长眠一次。”
莱昂内尔走进酒店,本想直接乘电梯登上案发现场的楼层,他却被酒店服务台给拦下了。
“先生,请问您要预定房间么?”
一个漂亮的女服务生向他送出了微笑。莱昂内尔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对不起,您请。”
莱昂内尔准备转身,突然又回过身子。
“出了命案,会对你们有影响么?”
“我想那只是一次意外。”
女服务生很机警地回答。
莱昂内尔感到有点不解,电梯门打开了,他转身走进了电梯。
他的同事罗杰等在了门前,并向莱昂内尔打了个招呼。
“这没多少人帮你,案件似乎很好破。”
莱昂内尔打量着周遭。
“的确不难破,这是起意外,不过麻烦的是死者是个中国人。”
“会引起政治纠纷?”
他们两个迈步走进了房间,莱昂内尔俯视着被吊灯砸破的沙发。
“那到不会,只是酒店可能要花些钱作为赔偿,是这个吊灯把他砸死的。”
罗杰指着放置在一旁破碎的吊灯。
“那死者是什么人?”
“是中国某个公司的商务经理,叫做念聪,今年才二十八岁。”
“那真是可惜。”
说话间,莱昂内尔发现了掉坐在地板上的一本书,他俯身拾了起来。
“地狱书?”
“那应该是这个可怜的人带来的。”
莱昂内尔认为自己应该把这本书交给自己的同事,但这本外观奇异的书仿佛带着一股磁力,死死地吸住了他的手。
“我想看看这书。”
“那就拿回去看吧,看完后要上交给我。”
莱昂内尔拍拍罗杰的臂膀以示感激。
走出酒店后,莱昂内尔被刺眼的阳光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他亟需回到家中补上一觉,乘坐磁悬浮会快一些,但在这,距离更近的是公交车站。莱昂内尔在等公交车时就翻开了书。这本书的目录上注明了本书共有六百六十六回内容,没一回的题目都好像是一人名来命名的。
这家伙还能看懂英语,真是厉害!
那本书是英文的。
奇怪!
翻到目录的最后一页,他发现了最后两回并没有题目。更令他感到一丝诡异的是,这书的六百六十四回的题目叫作“念聪”。
这名字好熟。
这会,公交车驶了过来,莱昂内尔先合上了书,穿上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莱昂内尔找了个空座坐下,接着又翻开书。
念聪是个中国的白领,昨天他接到了公司的临时通知,要他出差到美国西雅图和当地的一家公司进行商业谈判。他没有充分的准备,第二天就匆匆地来到机场。在机场的商店中,他挑选着书刊,这一天他似乎对以往有兴趣的刊物都失去了应有的兴趣,结果,他被放置在书架上的我所吸引了。我已经近两年没动过位置了,自从上一个人把我遗落在这后,不过今天,我被念聪取走了。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乘坐飞机时他还对我感到迷茫,甚至有点鄙夷,但是却情不自禁地想看。到达西雅图后,他入住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环境良好。他冲过凉后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喝杯咖啡,二就是再一次把我翻开。当发现书中内容有异样时,更是禁不住诱惑。最后,他看到下面的文字后将会毛骨悚然,抬起头,接着死去。他头顶上悬着的吊灯会脱落,砸在他的头上。
念聪,没错,这就是死在酒店那个倒霉鬼。
莱昂内尔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极为不解,这本书中怎么如此准确地写出那个“念聪”的死亡。仅仅是是令人瞠目的巧合,还是另有别因。莱昂内尔又翻了一页,原先还是空白的纸张竟然诡异地出现了文字,题目是“莱昂内尔·里维斯”:
莱昂内尔是个美国西雅图的警察,他喜欢酗酒,昨晚,他喝了一瓶高度伏特加,烂醉如泥。早晨睡到了十点后,接到同事罗杰的电话,他不得不起身奔赴酒店,因为那里出了一起命案。莱昂内尔先进星巴克喝了一杯咖啡,清醒了一些后,他不情愿地赶往了案发现场。这位警官似乎对酒店的处境感到很担忧,不过酒店的反应到令他意外。经过同时罗杰的介绍,他大概了解了案情,可是这时,他却在沙发旁发现了我,并且被我吸引了。由于朋友的纵容,莱昂内尔得以把我带出了酒店。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在乘公交车前,他发现了我的内容有些异常,不过公交车打断了他的思绪。上了车后,他看过书中的内容,终于发现了哪里出现了不对。他看到接下来的文字后将会对一切都感到绝望。莱昂内尔的所乘坐的公交车将会撞上一辆货车,由此引发车祸,而且公交车还会爆炸,他将会死亡。
突然车身剧烈晃动,莱昂内尔抬起头望着前方,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将和前方的一辆货车追尾。莱昂内尔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这一刻,之前死死被他握在手中的《地狱书》像同极的磁铁一样,被排斥出了他的手心。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半空,莱昂内尔在这场车祸中灰飞烟灭。
三
克鲁兹难得有个假期可以在海滩上自由自在地放松自己,但是今天槟榔屿的天空并不是特别的开心,面容似乎有点惆怅。克鲁兹不打算在海滩上长留,她只想坐一会,顺便拿出了杰夫两天前送给他的一本书。
生于西班牙维戈市的克鲁兹从小就品学兼优,大学毕业之后,他来到了美国西雅图深造。现在她在一家西班牙旅游公司的美国分公司做业务经理,这一次是她两年内的首次休假,当然,她必须要好好休整休整。于是,克鲁兹选择了一处东南亚的海滨天堂——泰国的槟榔屿。
克鲁兹的男友是个消防员,他叫杰夫,强壮而有力。但是他并没有得到批假,所以克鲁兹只能只身前往度假胜地。两天前的下午,克鲁兹还在美国为出游做着准备,杰夫灰头土脸地走进了屋子。
“嗨,亲爱的,你是怎么回事?”
“不要提了,中午在太空针塔附近的街区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公交车撞上了一辆货车。”
杰夫不顾自己身上灰尘,就向克鲁兹索吻。
“那是哪一方败北了?”
“公交车爆炸了,所以才需要我们。真是可怜,车上没有一个人幸存。”
“那真是太可怕了。”克鲁兹无意间看到杰夫手里还提着一本书,“那是什么?”
杰夫就像刚刚恢复记忆一般,提起手中的书看了一眼。
“你是说这书?”
“没错。”
杰夫脸上泛起了一丝疑惑的笑容。
“说起来真是奇怪,这是在公交车残骸内发现的。我真的不明白,公交车和里面的人全都被烧得体无完肤了,这东西居然还完好无缺。”
“那这本书的生命力真够顽强的。”
克鲁兹贪婪地伸出了手,杰夫乖乖地把书放到他可爱的女友手中。
“地狱书?”
克鲁兹拿到书后就感觉到一股电流流过身体一样,她无法挪开自己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本外观奇特的书。接着,她翻开了书,书中的内容是用西班牙文字写的。
这是什么怪书?
“公交车里有西班牙人?”
“这我还不知道。”
克鲁兹仔细看了看这本书,每一回似乎都是以人名来作为题目,共有六百六十六回,但最后一回却是没有题目。克鲁兹合上了书,抬起头,这会儿杰夫已经钻进了浴室。
“杰夫,这本书可以借我看看么?”
克鲁兹冲着浴室喊去。
“你是说你要带到泰国去?”
“是的,我想看看。”
“当然可以。”
在和杰夫享受过快乐的时光之后,克鲁兹第二天中午就飞抵了曼谷,很快她就来到了槟榔屿这处圣地。这的确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看着面前的大海,远端似乎还泛起了层层海浪。身后没有喧嚣,没有噪音,在这里,一切疲劳都可以像潮水一样褪去。
克鲁兹已经看完这本书的六百多回,每个故事的人物在冥冥间都被一个“我”给联系起来,从以色列到瑞典,从意大利到俄罗斯,从赞比亚到新西兰,从日本到中国,书中的“我”似乎游遍了整个世界。最后,在六百六十四回时,他来到了西雅图。克鲁兹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感到浑身不畅快的同时,她却不忍心撇下这本书。她翻开了第六百六十五回:
莱昂内尔是个美国西雅图的警察,他喜欢酗酒,昨晚,他喝了一瓶高度伏特加,烂醉如泥。早晨睡到了十点后,接到同事罗杰的电话,他不得不起身奔赴酒店,因为那里出了一起命案。莱昂内尔先进星巴克喝了一杯咖啡,清醒了一些后,他不情愿地赶往了案发现场。这位警官似乎对酒店的处境感到很担忧,不过酒店的反应到令他意外。经过同时罗杰的介绍,他大概了解了案情,可是这时,他却在沙发旁发现了我,并且被我吸引了。由于朋友的纵容,莱昂内尔得以把我带出了酒店。我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下一个试验品。在乘公交车前,他发现了我的内容有些异常,不过公交车打断了他的思绪。上了车后,他看过书中的内容,终于发现了哪里出现了不对。他看到接下来的文字后将会对一切都感到绝望。莱昂内尔的所乘坐的公交车将会撞上一辆火车,由此引发车祸,而公交车还会爆炸,他将会死亡。
这情景总觉得在何处见过或是听别人说过,克鲁兹猛然记起杰夫对他陈述的那起车祸,是在西雅图,是公交车撞上货车。
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克鲁兹感到后脊梁骨有些发凉,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恐怖主义精心编策的袭击。远处的浪声作响,克鲁兹再翻一页,她吃惊地发现,原先空无一字的纸张上居然出现了内容。克鲁兹的眼球都快瞪了出来,那一页的题目是“劳拉·克鲁兹”:
劳拉·克鲁兹是个工作在美国的西班牙姑娘,精明能干而且非常漂亮。今年的年末,她终于得到了圣诞假期,并且准备去太过槟榔屿度假。两天前,她的男友杰夫在处理一起交通爆炸事故时把我捡了回来,劳拉第一眼就被我吸引住了,他向杰夫要来了我,并将我从西雅图带到了泰国槟榔屿。我闻到了她身上气味,我确定,这个家伙适合做我最后一个试验品。她来到槟榔屿后,天气似乎并是特别的好,闲暇时,劳拉就会看看我。今天,2004年12月26日,劳拉坐在槟榔屿的海滩上看着我余下的部分。她发现我的内容遍及了全世界,并且在最后机会中来到了西雅图。她对我产生了一丝忌惮,却无法把我抛弃,只得继续翻下去。当她发现第六百六十六回是她的名字时,当然无比的吃惊。不过,当她看过接下来的文字后,她的人生也就只剩下这么十几秒钟了。今天,会有一场魔鬼引发的巨大海啸发生在东南亚,槟榔屿也会遭到海啸的侵袭,劳拉则会在海啸中失去生命。
这一刻,克鲁兹终于回过神来,周遭的人群躁动不安,她抬起头看着前方,一个滔天巨浪已经超这面拍打过来。克鲁兹目光呆滞,手中的书也脱落。她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只有静静地等待死亡。
而那本《地狱书》,随着海浪飘走,最后沉落在汪洋中的某个海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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