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河受惊
“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长河气喘吁吁,面色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雪样白,双目溃散。脸上还有灰尘,想来摔过跤,当时境况定十分狼狈。
我敲着桌角,打趣地说:“李长河同志,虽说咱的公事比较紧急,但你也不用一路跑过来呀,不会是后面有谁在追着你吧?”
秘书小王也笑着:“长河定然是被从床上揪起来还没弄清状况呢,呵呵,后面不会是嫂子拿鸡毛掸子追着吧?”
我是X市X县秀峰乡的乡长,秀峰乡没有书记,所以我兼任书记。秀峰乡下辖六个村,有山有水,环境清幽,我们秀峰乡在上级领导的关怀和引领下,引进外资,大力发展旅游业,前景一片大好。我更觉春风得意,大刀阔斧,想将清泉岗村开发出来,乡里已打报告上去,申请一笔款项。明天,市领导将荏临我乡考察,现场指导办公。如果一切顺利,上级款项拨出,我乡又开发一个旅游景点,经济将又有新的飞跃。为了迎接领导,争取到上级拨款,我们今天白天商讨过后已拟定了方案。
李长河家离得稍远,要过一片村落,不像我们每顿都在乡食堂对付了,然后多半时间在宿舍里睡。本来乡办有家属宿舍,但长河的妻子在华南村小学教书,所以,长河每天下班后就回家了。我们常笑他一结婚就被嫂子拴住了脚,再晚也会赶回家,典型的模范丈夫。
对领导考察,我们是相当的重视,如果此次领导考察一切满意,拨款的事就板上钉钉了。晚上我留下来加班,和小王敲着细节,有一个地方要稍作修改。负责整个行程安排的乡办公室主任长河便被我电话叫来。
长河并不理会我们的打趣,扑到桌前,一把就抓住我的胳膊,摇摇欲倒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说:“乡长,老苏……我…南屏…你……见鬼了……”
我笑骂着:“什么我见鬼了,你小子怎么回事?”虽是如此说,心里可还是纳闷着,长河办事一向沉稳,是天塌下来也能头脑冷静的人,而且行事有度,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看着被他揪住的衣袖,看着他溃散的眼神,我狐疑地和小王对视了一眼。
小王递过来一杯水,拍拍长河的肩,将水放在他空着的左手里,长河“咕噜咕噜”几口喝完,心神宁定了一点,慢慢松开我的衣袖,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低下头发起呆来。
“长河,你到底怎么啦?”
李长河抬眼看我,双眼布满血丝,神情还是在极度的惊恐中:“我看到鬼了!”
小王当即“嗤”地笑了,我用目光制止小王,我知道,此时如果不能消除长河的心结,关于明天的领导视察事宜研讨今晚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我说:“你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你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
李长河猛地站起来,气愤地看着我,大声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他的声音忽地又低了下去:”我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长河终是长河,知道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是不该的,至于他的情绪激荡,我能理解,倒并不去计较,我绕到桌前坐下,慢慢啜了一口茶:“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儿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
“接到你的电话,我知道是为了明天市领导过来视察的事,我就从家里出来了,摩托车被我弟骑走了,我只好骑上自行车。你知道我到这边来这么远,想着走近路吧,就从远望村口走了……”
“啊……”小王轻呼,长河从家到乡办,要穿过两个村,远望村口是一片荒坡,没有人家,几株小树零落在那里,一到夜里,瞳瞳树影,这场景确实让人觉得凉飕飕的。这一段荒凉的路有近两里,现在又是秋天,茅草被夜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平时无事,一到入秋,因为七月鬼节的传说,各种怪怪的传闻就来了,被村民传得神乎其神。我们是国家干部,虽说不信鬼魂,可也很少到那里去。长河走近路,从远望村口穿过来要少走半小时,就到乡办后院了。
长河没有在意小王的惊呼,继续说着:“经过那里的时候,车链条掉了,我只好下车,可那链条怎么也装不上去,我心想推着走一段吧。还没有走出十步,就感觉身前身后冷飕飕的,抬眼一看,就见前面有一个人影,是一个没有头的,如果不是没见到它的头,我一定不知道它是鬼……”
长河的叙述开始有条理起来,想来明亮的白炽灯,宽阔的办公室,我和小王,让他慢慢平静下来了。
我虽然狐疑,但不是轻重不分的人,我拍了拍长河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开始讨论先前和小王商讨的细节。长河到底是长河,纵使受了惊吓,还是很快进入状况。
忙了近两小时,细审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已推敲计划,再无遗漏,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看表,才十一点多,于是对长河和小王说:“走,吃宵夜去。我请!”
乡办楼前就有一家餐厅,一般是乡办灯不灭,这餐厅的灯也不会灭的,乡里有什么活动,或是吃吃喝喝的,多是在这家餐厅里。餐厅老板叫张望,四十多岁,脸上除了堆满厚厚的油脂,就是满面的谄媚笑意。
这笑意虽然俗了一点,但看着倒也养眼。何况这儿还有一个更养眼的人物:张望的女儿叫紫月,真有月亮一般的光华!紫月出去走一圈,那美丽的衣裙上不知会沾染上多少或仰慕或猥琐或欣赏或嫉妒的目光。我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吃一顿饭,多半原因,也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
走进餐厅,张望立刻迎了过来:“呵,苏书记,还没休息啦?!”然后再跟长河和小王打招呼。这个张望,到底是生意人,总是这样面面俱到,让每个人都能感会到他的热情。
坐定后我四面看了一眼,没见到紫月,应该是睡了吧。
酒菜上来后,我满上一杯,对长河说:“这杯酒,算是为你压惊吧!”
长河与我碰杯,一饮而尽。我和小王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长河是极少喝酒的,平时的饭局子,敬他的酒他总是千推万推,实在推不掉也只呡一小口,而且总是第一时间回家去,典型的模范丈夫。今天,长河确实反常!
一杯酒下去,长河脸色有些发红,情绪慢慢高涨起来,居然开始和我们拼酒。
一来二去,虽然不至于喝醉,也有点晕乎了。我算是酒量最好的,在大学里和同学喝酒就有三斤白酒不醉的海量。此时我的心思倒多半不在酒上,如果说先前是一心想让明天的领导视察不出纰漏,那现在,我心中想的只是那美丽如梦的紫月了。平常不论多晚,紫月都会帮助张望打理生意的。但是今天,是什么原因,她竟然一直不曾露面呢?
我看向小王,小王正往长河的杯里倒酒,两个人越喝越热乎,在酒场之上,也就没有上下级之分了。小王的眼睛已经喝红了,不过没有醉态,这小子的酒量本来不在我之下,看来今天长河要喝过了。
小王笑笑,打趣说:“长河,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回去陪嫂子啊,呵呵!”
长河一听,本来醉红的眼睛又闪烁起来,一丝恐惧一闪而逝,摇着头,大着舌头说:“你小子,不厚道啊,我,我今天不回了,要回也到明,明天……”
小王说:“李主任被一个影子给吓住了,呵呵,我以为你胆大的呢,看来男人一结婚,胆子就会变得像老鼠!”
长河锤得桌面“砰”地一声:“你小子胆子大,你现在,敢,敢不敢去走走那段路?”
“有什么不敢,别说是一个影子,就是真遇到一个没头的也吓不倒我王关城!”我以为小王没醉,现在看来他也醉了。竟然开始和长河脸红脖子粗地吹嘘起来。
“嘻──”听到一声轻笑,这笑声我熟悉,除了紫月,谁有这样柔美的声音?何况夜静之时,除了紫月,也不会有别的女孩子在这里。果然,紫月美丽的身影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手拎着一瓶酒。
紫月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也没有找工作,一直在张望店里帮忙,用她自己的话说张望是经理,她是财务主管,统管餐厅财政来的。她将酒放在我们桌上,笑嘻嘻地说:“三位领导,今天在这里可要喝个尽兴呵!”
她的笑虽然有点取笑长河和小王的成分,但两人都没在意,仍然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只见小王“呼”地站起来,大声说:“去就去,呵,我才不像你,一个大老爷们,被吓成那样。”小王大学毕业,中文系,本就不相信什么鬼神,现在被长河一挤兑,就想去证明一下自己不是胆小鬼,长河也大着舌头说:“去,不去,你就是,就是孙子!”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竟然就要去远望村口。
紫月拦住他们:“唉,两位大哥,现在夜深了,还去哪儿呢?”
小王一伸手,轻轻推开紫月,他虽然喝醉了,还是挺有分寸,我想他现在这样急急地想证明自己胆子大,一半是因为酒醉,一半是因为紫月在旁边,不想让紫月认为他没胆。没有结过婚的小青年,哪个不对紫月有非分之想?再说这也不犯法。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走到了门口,我喝住他们:“长河,小王,你们干什么呢?明天还有正事儿呢!”
两人怔住,然后像烈日下的花儿一样蔫了头,站在那里回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紫月看了我一眼,眼底有一抹笑意,我对她淡然一笑,站起来说:“好了,现在也晚了,我们回去睡吧,长河你今晚别回了,太远,明天咱们得早起。”
紫月没有说话,送我们到门口,我走在最后,回过头来,看见紫月在对我微笑!
第二章 一根手指
领导一行来了,因先前准备细致,市领导对我乡工作给予了肯定,已口头承诺将拔给我乡四十万,我相信,我这个“兼书记”也将很快除掉那个“兼”字了。终于送走视察的领导,晚上自然又是一轮庆功,地点仍然是张望的餐厅。
长河本来要回的,但是被我和小王拖住,这样的庆功宴,怎么能让长河缺席。乡办八个人,占据了一个包间,大家十分尽兴。长河能喝酒的事被小王知道了,平时都是会互相起哄的,何况这庆功的高兴时候,自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尽兴。
十一点过后,酒宴方散,小王和长河挽着肩,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另外五个干部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张远洋,负责税收工作的刘容成,负责财务工作的李朗明,负责政法工作的郑明建,负责水利工作的黎国立。他们家离得近,散宴后就回去了。
小王咕哝着说:“长河,你今天回去睡,你的臭脚丫熏死人了,呼噜声像打雷,不知道嫂子怎么受得了你,我不和你睡了。”我不由好笑,小王有洁癖,房间里像女孩子的闺房一样收拾得干干凈凈。
长河叫:“你小子夜里睡觉磨牙,吱吱地响,我才不想和你小子睡呢,回去就回去!咱今天就回去睡!”但长河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你,你敢回去么?”敢情昨天的事又被旧话重提了。
“做,做啥不敢?我当然敢,你小子昨天话说得那么满,你敢跟我一起去走那条路么?看看谁先吓得尿裤子!”长河是土生土长的干部,高中还没毕业,自然没有什么文雅的话说出来。
“好,现在就去,我不信,真要有鬼,我也打得他鬼哭!”
我不知道长河到底看到了什么,此时因为喝过酒,感觉特别兴奋,竟然作了个决定,送长河回家,顺便看看那个远望村到底有什么玄虚。我攀住长河的肩,说:“走,咱哥仨一起走一趟,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也三人扛着!”
是七月初十,天气不怎么好,但十一点时月亮仍透过云层露了脸,抬头看一看月亮,丈远的地方可以看得清楚分明,不管是人是鬼,这样的月色下,而且是三个人结伴而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一路走,小王大声地唱着歌,其实听过长河的描述,而且当时看长河吓成那样,我们都有点惴惴,不知道一会儿会看到什么,相信小王只是借唱歌掩饰着自己心内的不安而已,长河却沉默着,没有再和小王拌嘴,如果不是因为累,那就是因为心中害怕了,但因为我们一起,他不好意思表露,何况还是和小王赌着来的。我留意着任何一个地方的风吹草动。七月十五是鬼节,前后十天的夜晚即使月亮再明亮,也不会有人超过八点还在外面行走的,相信如果不是喝了酒,我们三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越接近远望村口,心中的不安感觉就增加一分,只是现在,我,小王,长河,却是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往回走的,长河和小王不肯向对方示弱,而我,我虽不算胆大,却是有强烈好奇心的人,再说,我好歹也是领导,如果现在提出回头,日后未免有损我的威望。我不说往回走,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抯止我们的脚步。
到了长河说的那片地段,小王已止住了歌声,紧紧地闭上了嘴,我回头,看见长河的嘴抖嗦了一下,目光是惊惧的,不安的。毕竟他已经被吓过一回了。小王没有笑他,只是握了握他的手。此时,已不需要言语了。
有微风,茅草被风吹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静夜,这种声音极其清晰,也有点惊心,因为心中已存了长河描述的东西的形象,如果算是先入之见已占据了心灵,那现在我们三人脑海中都在出现着一个没有头的影像,只不过长河脑海中的影像更清晰一点而已。
我甩甩头,也许长河只是静夜一人行走,想起关于鬼节的传说,所以产生的幻像,如果不能从这种想象中脱身出来,说不定我自己也会产生幻像。我理着自己的思绪,努力在脑海中骈除长河描述的影像,然后开始想紫月。
我相信,如果说以前我对紫月的感情是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那也只不过如同长河心中的那个鬼一样只是一个影像,但现在,这个影像就在我的脑海中清晰起来。细细地回想着自从认识紫月后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回眸,每一个转身,我想……紫月已经走进了我心中。至于是早就已走进了我的心中,还是在今晚走进我心中的,我并不想探究。
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也没有时间探究。
我们慢慢地走,这段路已经走了一半了,但除了风吹草动,什么也没见到。
“哈哈哈哈……”
小王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在这静夜里,分外刺耳,我和长河吓了一跳,看向小王,只见他笑不可抑,竟然笑得弯下腰去,捧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我轻叱道:“小王,你疯了?”
小王一边笑一边指着长河,断断续续地说:“我说这小子胆小吧,哈哈哈,什么鬼,哈哈,什么没有头的鬼,哈哈哈,你小子满脑子假想,害得我们白跑一趟,哈哈哈……”
我的脸上也不自禁露出一丝笑意。
本来初时我们都像刚崩紧了的弦,每个人心中都是十分紧张,可什么也没有,现在不但小王,就是我,亦认为是长河自己吓自己了。小王现在这一笑,我们崩着的心也松了,倒觉得一阵轻松,长河面色阵白阵红,口中咕哝:“可能它今天不出来呢……”
小王讥笑着:“哦,原来它走亲戚去了哦,呵呵!”
忍不住地,我也笑了起来。长河看我笑了,不好意思再说小王什么,却是一脸的不服气,脸色也变得难看了。我笑着攀了他的肩,打趣说:“好了长河,过了这个村口我和小王就回去了,你回去好好陪陪嫂子,呵呵!”
长河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个性有点固执,他既然认定他看到了,就不会这么快转过弯来,只是今天晚上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自然不能说什么,但显然我说到回去陪嫂子这句话让他高兴起来,他刚结婚不久,夫妻感情极好,此时心飞回家里,也就不去在意小王的取笑了。
我心中忽然感慨起来,是不是一个结婚后的男人,因为有人可以疼爱,生活就会变得有滋有味了呢?
毕业几年了,分到这个乡,父母远离,大学里和我海誓山盟过的女友也因为工作的分配问题转而与别的男人山盟海誓去了,我的感情生活又陷入一片空白的境地。紫月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子,不论外貌与谈吐,在这个乡来说都是首屈一指。似乎我的感情也该有一个方向了,如果要定位目标,自然非紫月莫属。而紫月一直像镜中的花水中的月一样迷朦,或者明天,我该对她表白。
小王仍然在大笑,好象一个被堵了很久的小堤坝,忽然缺了一个口,于是水流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忽然,长河惊悸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惊恐,有说不出的颤栗,生生地将小王的笑声切断了,我讶异地回头,月色下分明,长河瞳孔溃散,两腿直发抖,好似随时会跌倒下去,眼睛直直地看着右侧。
小王说:“长河,呵呵,你小子不服气故弄玄虚呢?我……”说着转过来看长河,只一眼,后面的话就被长河的表情给吓得吞了回去。
小王目光与我交接,然后一起转头,顺着长河的目光看过去──右侧十丈左右的地方,有一团模糊的影像,一点一点地清晰,看到了手,脚,身体,飘动的衣袂,但是,没有头,真的没有头!
小王怪叫一声,转头就跑,长河也跟在后面开始乱窜,出于本能,我也想跑,但是,我竟然没有办法移动脚步,或者此时,我是忘记还有跑这个词儿了。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那个影像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死死地盯住它,不知道是什么意念在支撑着我,我只想它如果追过来,我能跑得过它吗?既然如此,我的跑又有什么意义,原来长河并没有骗我们,原来长河并不是脑海中生的幻像,原来是真的,是真的有鬼。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包括先前想起的紫月,也不再存留了,我站在那里和那个影子对峙,我不知道它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我该有什么动作。
寂静的夜,惨淡的月色,风吹来茅草“沙沙”的响声,面前的无头影像……
交织,缠绕,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
七月的天气还很懊热,我却全身发冷,冷汗顺着头发,顺着脸颊流,衣服转眼湿透了。
对峙了近五分钟,在我的感觉中,这五分钟却比五年还要漫长。这时,我清楚地看见,它慢慢地举起手来,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食指。惨淡的月光下,那手指苍白,清晰,在空中停留了十秒左右,然后,在我定睛看去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四处寻找,月光下只见风吹草动,没有了影像,没有了衣袂,没有了手指……
一切仿佛梦一场,但湿透的衣,跑得远远的小王和长河,我发软的腿,在证实着我眼前所见的并非虚幻,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不知道前面是哪里,也不知道我要往前面去做什么,更不知道除了往前走我还能做什么。走了十多步,思想慢慢回归,有了感觉,腿仍然发软,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其时,月亮在云层后面半露俏脸,夜,仍凄冷阴森!
第三章 紫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小王和长河是怎么回家的。我的脑海中一直充斥着那个影像,不能忘记,而且越来越清晰,那飘动的衣袂,那慢慢举高的手指,那惨淡的月色,那阴冷的风,那“沙沙”作响的茅草。
第二天上班时,长河和小王的神情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脸色都苍白得可怕,看着一个地方眼神就定格了,叫上几声才能反应过来。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三个人朝面,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所有的惊悸,都是身有体会,不需要语言了。
张远洋过来请示相关的宣传事宜,末了笑嘻嘻地说:“乡长今天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想哪个漂亮的妹妹呀??”
这小子一向嘴贫,我笑了笑,挥挥手说:“说什么呢,去,忙你的正事儿去!”
张远洋边笑着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探过头来说:“乡长,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叫上大家一起去。”
“什么好事儿?”
张远洋笑嘻嘻地说:“请大家去陪我老祖宗!”
哦,我明白过来,这边传说七月十五鬼节过世的亲人会回家来看看,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初十以后,十五之前哪一天做好一顿丰盛的酒席,然后请上几个人来陪那也许并不存在的祖先。至于陪客,不过是甩开了腮帮子大吃一顿,而且还不用承主人的情,因为在陪他们的“祖宗”嘛。
风俗如此,倒不存在什么借机请吃喝的事儿,总体来说与我的原则不相矛盾,乡办的领导帮子从来和谐,这样的事儿常有。而且我是外地人,为了与本地人打成一片,我向来对这样的“帮忙”来者不拒,一半是与同事增进感情,一半是让自己快速融进这边的乡土文化,以便于以后的工作能更顺利地开展。我点头应了。
心神仍然不能宁定,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收笼,放到工作上,但是发现自己有点无能为力,想不到昨晚所见会严重影响我的常规思维。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后悔,我不是那种事后会去追悔的人,但是我想,如果时间重头来过,我仍然会去的。至于是被好奇心所害还是因为酒后意气,现在却不用探究了。
我不能明白昨晚见到的那个影像对着我伸出一根手指的意义,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惨淡的高举的手指。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愿所有的梦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复存在了。
晚上待在宿舍,不想去食堂吃饭,食堂的饭菜从来就是虚设,自从张望的餐厅开张以后,我们很少在食堂吃饭。打电话给张望,没想到接电话的是紫月,清脆娇柔的声音,如果不是昨晚看到了那一幕,现在我应该是很乐意听到这么美丽的声音的。现在我只感到木然,点了饭菜,让她打包了送过来。以前遇到公事忙了,或是有别的事耽误时,我也是要张望把饭菜打包了送到我宿舍来的,只是今天心情完全不同了。
十五分钟后,紫月已拎着打包的饭菜过来,敲开我的宿舍,她伶俐地将饭菜取出放好,帮我收拾着桌面,然后看着我凌乱的房间,轻轻地笑了笑,动手帮我整理。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魔术师,我凌乱的宿舍经过她的整理,竟然也看得顺眼了。看着她穿花蝴蝶一样的动人身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微笑了看着我:“饭菜都要凉了,苏乡长你不趁热吃,我可是照收钱的哦!”
我猛地拉住紫月的手。紫月不防,跌坐在我的怀里,她的惊呼尚未出口,我已侵袭了她娇艳红润的嘴唇。拥着她温暖的身体,闻着她的体香,才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如果说昨天晚上我是想着向紫月表白,现在我的心中却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我只是空洞,我只是无措,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安定一点。
清楚地看见,紫月脸上的吃惊与羞愤!
我知道为什么紫月会有这种神情,我这个乡长虽然年轻,但一向沉稳,即使喝过酒,也不会做出什么让人惊奇的事,但是现在,很显然地,我是一反常态了。
紫月一把推开我,脸色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气愤,或者两者都有。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语气变得冰冷:“苏乡长,如果你是喝了酒呢,有这样的举动倒是情有可原,可是你并没有喝酒,你大人物不屑于解释这样的行为,可我紫月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没了语言,如果此时说出什么对她倾慕已久之类的话,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是一种侮辱,我也没有这么卑劣,虽然昨晚我曾下了决心,真想和她发展一段故事。我自己的空洞与无措,可以作为我能侵犯她的理由吗?我发现我无话可说,我只有低下头去,即使不是因为惭愧而低下了头。
紫月很奇怪地看着我,在乡办几年,谁不知道我苏南屏的三项本事,一是人缘,一是文笔,再就是口才,不说舌绽莲花,但辩才无碍,不论什么事情发生,我总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此番却是神魂不在的样子,怎么不令人奇怪。
“苏乡长,你怎么了?”
我轻轻挥了挥手,无力地说:“对不起!”虽然在乡办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官场的虚伪,但是对着这样明丽无俦的紫月,我并不想欺骗她,何况昨晚的事已让我的思想不能照正常情况运转,我竟然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
紫月没有再问,她是聪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了离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谢谢她的这份体贴,我想,我是需要好好地静一静了。
胡乱吃了几口饭,早早地躺在床上,如果是平时,或者会跑去小王的宿舍去和他谈天说地一番,整个领导帮子中,小王和我的私谊最厚,他也是外乡人,而且小王的工作能力强,又善揣摩别人的心意,是个很让人欣赏的人,不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是一个不错的伙伴。
但是今天,我什么兴致也没有。
房间里还环绕着紫月的气息,回味着紫月温润甜美柔软的唇瓣,那种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确实能让人兴奋。但想到先前侵占性的动作,觉得有些唐突佳人了。
我趿上鞋子,慢慢地走到电话边,拨了号码。接电话的是张望,张望的本事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中,总是可以和任何人十分的熟络,可能这是做生意人的本色吧。本想找紫月,但因为接电话的不是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寒了张望。不想让张望知道我要找的是紫月,毕竟现在我也不想对紫月表白什么,而且我不知道现在我找紫月她又是不是愿意接电话,挂了电话再回到床边,倒在床上觉得十分疲倦,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得比较晚,到办公室时看见长河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神情十分的困倦。我走过去,本来该在昨天就把清泉岗村开发事宜商讨一个定案出来的,因为我的思绪没办法回到正常状况,昨天一天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张远洋的宣传工作拿出了一个方案,但还压在我的案头,今天得好好看一看。
“长河!”
长河没有反应,居然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长河一向沉稳干练,但是显然他还没有从两度惊吓中回过神来。我敲了敲他的桌子,又叫:“长河!”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无神,神情倦怠:“南屏,有什么事吗?”平时上班,他都习惯叫我乡长,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讶异,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说:“今天十点开个会,我们讨论一下清泉岗村的开发事宜,上面的四十万应该在一周内拨过来,我们要在钱款到位后马上付于行动,越快越好,你先心里有个底。”
长河漫不经心地说:“哦!”又垂下了头。
这时小王从外面进来,小王的情形好一点,不过相信前晚的惊吓或多或少在他的心中还留着阴影。我说:“小王,十点开会,你记得通知一下。”
不管前晚的惊惧曾给我们怎么样的后果,正常的工作安排还是一样要进行,而且只有在忙碌的工作中我们才有可能真正地忘记那个场景。说到迷信的事,本来我和小王是不应该信的,我们都是接收过正规教育的人,哪里会去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要在平常,还不是会笑人故弄玄虚,但前晚的事情实在太离奇,似乎也只能这样来解释了。
会议一直延至十二点,小王一向头脑灵活,但今天却很沉默,长河也是,结果到了十二点才整出一个方案,我觉得尚不够系统,本想再讨论讨论,但已到了下班时间,只能再找时间。张远洋的宣传方案倒是通过了,看来明天得再讨论一番。
回到宿舍,仍然打电话叫张望送午饭过来。
挂了电话,我将材料摊在桌上,拿出清泉岗村平面图,修改先前的方案。本来计划村头那条柏油路改修成水泥路。要发展经济,修路是重点,只是具体路线尚待确定落实。打电话叫小王过来一趟,本来是不应占用他中午休息时间的,但是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另外我想和他谈谈。我们都是外乡人,不会受本地风俗的影响,小王受的惊吓不小,我得宽慰他一番,不希望他因为那个莫名的影像而影响了工作心情。
敲门声响起,我头也没抬:“进来!”
用铅笔画出水泥路拟修路线,我说:“小王啊,你看清泉岗村的水泥路以这个线路修建怎么样?”
“嘻!”娇柔的笑声,我有些讶异地回头,身后站的竟然是紫月。紫月笑着,调皮地说:“我可不想参与乡政府机密,苏乡长就别难为我了。”
我饶有兴趣地放下了笔,回过头来对着她,慢慢地笑着,说:“想不到来的是你!”
“为什么想不到?爸现在生意正忙,当然只有我过来了。”
“那么说你已经不生气了?”
紫月微低了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她这个动作美丽极了,好象徐志摩的诗中说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不是学中文的,本来对诗也不甚了解,但现在,这句诗就没由来地浮上心头,似乎只有这样一句诗才可以形容此时紫月的温柔。我就那样看着她的脸,思绪有五秒钟的停顿。但紫月马上扬起眉来:“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看到你昨天神不守舍的样子,当是你鬼迷心窍了。所以不和你计较!”
“鬼”,紫月竟然又提到了这个词,虽然正是中午,我脸色仍然不自然地僵了僵,我慢慢地说:“或者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紫月瞋了我一眼,脸更红了,艳丽得像西天的云霞。我想她现在是误解了。前晚的经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即使紫月是聪明的。她大方地说:“好啦,大乡长,饭菜是送过来了,你用了桌子,我该为你放哪儿呢?”
我站起来收好图纸和资料,空出了桌子,看着紫月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柔情。有一种假像,这种感觉真是温馨,好象有家的味道。这样一想,就像一股暖流慢慢流进干涩的心湖,温馨的感觉中人欲醉。但是,我仍然什么也没有说。看到的那个影像,竟然让我改变了思维方式。紫月对我嫣然一笑:“不打扰你吃饭了,我得回去给爸爸帮忙。”
第四章 可怕的梦
下午,正在看清泉岗村平面图,门被轻轻敲响。我抬起头来,门口小王说:“乡长,这是清水村的村民,要你审批一块宅地建房子。”随着话声,门口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穿青布衣服的汉子。
我嗯了一声道:“进来!”目光又移回我的图纸上。
“乡长你好,我是清水村村民张清扬,我想建房子,你给批块地儿!”说着递过来地基申请及户口簿。其实通过了小王,在我这边只等着盖个章而已,我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接。只见他脸色憨厚,但目光之中却有惊异一闪而过。他吃惊什么?是没想到大家口中的乡长这么年轻么?
我细细看了看他的申请,拿出章来给他盖了,然后递给他。抬头时,只见他正怔怔地看着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叫:“张清扬!”
他怔忡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一脸的迷惑,伸手接过去,脸上竟然不见喜色。我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摇头:“没有,没有,谢谢乡长!!”
我轻轻笑了笑,乡民们都很淳厚,看我们是真为他们办事了,心里感激着呢。其实说来,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范围,“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么!我又低头看我的文件,还听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乡长你忙,我走了!”
晚上,我们一群人去张远洋家,这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联谊吧。长河吓怕了,非要早点回,张远洋不依,给长河老婆打过电话,好说歹说,没让长河回去。
张远洋到底是搞宣传工作的,善于控制、煽动别人的情绪,长河和小王情绪不佳,竟然被他几句话就逗笑了。远洋的妈妈和老婆在厨房准备晚餐,张大叔抽着旱烟笑眯眯地在门前迎接我们。和张大叔客气几句,大家就到屋里坐定了。
在张远洋的情绪带动下,我相信长河和小王都已经忘记了前晚所见,小王甚至哼起了歌。
六点左右,张大叔和远洋敬过“祖宗”,我们就开始吃饭了。
自然是边吃边聊助兴,聊着聊着,就聊到民俗上了,小王奇怪地问:“远洋,你说你家老祖宗都回来了吗?你又没有见过,怎么知道都回来了呢?”
张远洋怔了怔,没想到小王会问这个问题,抿了一口酒,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不知道,关于这风俗,都是上一辈人传过来的,一辈传一辈,真的说来,倒是没有人见过。但是这种事一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过是一顿酒席嘛,再说也都是自己吃了,求一个心安吧。”
张大叔也说:“是呢,这习惯传着就成了风俗,既然家家户户都认同了,就会一直流传下去,很多事都是不知道出处的!”
小王若有所思地说:“那有没有谁真的见过呢?”
长河看向小王,目光中有一丝疑惑,长河应该也和远洋一样,对本地的风俗极为了解,小王的问题在远洋家敬“老祖宗”的酒宴上提出来本就不妥,但是长河也想知道,所以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打断。
张大叔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看他,在他的心里,我算是这个乡的大人物了,虽然小王的问题有点不适合,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我在这里,他即使不给小王面子,也要给我面子。张大叔想了想,说:“近来倒是没有听说过,三十多年前听上辈的人说,远望村那边不太干凈,那里以前是一座荒山,翦径的毛贼见有人过去,不用枪不用剑,而是一刀砍下人的头来,杀人太多,积聚成了怨气,每到夜里,那些冤死异乡的孤鬼在那里出现,而且扰乱地方。后来来了一个道士,道士细看了那里的地形,说是这些怨魂生前可怜,只可收服不可歼灭。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自此那边就安宁了,但到七月鬼节,那里还是阴森森的,没有人敢在夜深走那段路。不过,那些灵异的东西,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得见的,据说讲个什么天干地之,什么前世今生,前因后果来的。”
小王的双眼开始发直:“一刀砍下人的头来???”
我们看到的,不正是一个没有头的影像?
张大叔爽朗地大声笑起来:“这是我爷爷讲的故事,呵呵,那个时候我才七岁,特调皮,一跑就没影儿了,爷爷找不到我,又担心,用故事哄我呢,至于是真是假,就没有人知道了。”
张远洋吃了一口菜,笑着:“清水村那个张清扬就是那道士的后人呢,嘻嘻!”
小王一听,立马抓住了张远洋的手臂,急声问:“你说什么?清水村?张清扬?”
张远洋疑惑地看着小王,目光又移到被小王紧紧扯住的衣袖,再移到小王脸上,打趣说:“哟,小王,我说的是那个道士的后人来的,都是小时候听的故事了,人家张清扬可没有承认呢!你急着找人家道士后人做啥?难道你想拜他做师父?”
小王一怔,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呵呵,不是,随便问问。”
张清扬?不就是今天白天找我批地基的那个淳厚农民?我和长河对望一眼,恐怕也只有我和长河明白为什么小王有此一问了。
晚饭后已是九点多,月色分明,我们结伴离去。
长河不提要回去了,小王居然主动说:“长河,今天晚上去我那儿睡,咱俩好好聊聊。”
长河仿佛心事重重,点头应了。
回到宿舍,我洗了一把脸,细想张大叔说的话,是不是巧合呢?如果说前天看到的影像是多年以前被强人砍了头的怨魂,叫我如何说服自己,但是,我如何解释那个影像是什么东西呢?这些年受的教育,竟然不能解释现在遇到的离奇事物而要相信它是鬼魂,真是笑话。
可是我偏无法解释,去小王宿舍,长河和小王正聊着什么,我走进去时小王迎了过来,长河仍坐在椅上没动。小王说:“乡长,你还没睡呢?”
“你们在聊些什么?呵,我睡不着,过来和你们聊会天,长河可是难得在这里留宿的,别让他睡得这么早。”
长河笑着说:“天气这么热,想睡得早还不容易呢。”
小王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笑:“你小子有什么事啊?现在学会吞吞吐吐了,好象不是你的风格哦!”
长河站起来:“本来我和小王一直想问你,刚刚就在说这个事儿呢!”他看着我,一字字地问:“前天只有你没有跑,后来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目光移到窗外,慢慢地说:“它举高了手,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消失了!”
长河怔怔看我,喃喃地问:“一根手指?它为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它要说什么?它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伸出一根手指,它在暗示着什么呢?它是在暗示什么吗?
回到宿舍,将清泉岗村的文件再细看一遍,文件散放在桌上,图纸也摊开来,但却无法静下心来。勉强自己把思绪定位在图纸上,感觉脑袋一片混乱,这样是做不出效果的,不得不作罢。开了电视,听着里面的声音,竟然都成了“嗡嗡”声,不由百般不耐烦,长河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我们都已经看见了,我们会遭遇什么呢?
关了电视躺在床上,脑海中忽然浮上紫月那青春靓亮的身影,那含羞带嗔的样子,那如水的温柔,感觉自己好似饮了醇酒,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弥漫上来。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在大学里和女朋友花前月下的时候,也是这样心中甜蜜。难道我真的爱上了紫月?
夜深沉而幽暗,一丝凉风在七月的静夜就如同春日的好雨,让人惬意之极。但是,莫名的恐慌攫住我的心神,我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我总感觉我的身前身后绕着一种莫名的气息,也许是人,也许是我不能解释的事物。那种气息的存在如此的明显,甚至,我的耳边时时会有那气息擦过时的“丝丝”声。
窗帘被风吹得动了,从洞开的窗子里,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流泄而入,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框。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意境??
本来应该是很美丽的呵,怎么觉得有点阴森森的味儿。
风大了一点,窗帘开始大幅度摆动,时而被风吹得鼓起,时面拧成一束,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顽皮的手在玩弄着它,透窗的月光便影影绰绰,形成不规则的,并不时变动的图形。桌上有纸片被吹起,那应该是我先前没有收好的文件。我翻身起床,将桌上文件收好放入抽屉,正要回到床上去睡,忽然,那种被阴冷气息包围的感觉又涌上来,只觉得背脊一阵凉意。七月的天气,外面月白风清,我竟然会感觉寒冷,我的后面是谁?我猛地转身,身后什么也没有,可是后背的凉意并不稍减,他还在我的身后么?他想做什么?
冷汗“刷”地从毛孔里拼命往外涌流,我站在那里,恐惧攫住我的心神,我的嘴唇开始发抖,头皮也一阵阵发麻,我的眉越拧越紧,呼吸慢慢变得急促,泄露了我心底的害怕。我就和那股气息对峙着,我握紧了拳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都是汗,手脚都是冰凉的,感觉一股幽深的目光从某一处向我逼视过来,带着森森寒意,头皮一阵发紧,谁在窥视着我么?我一动都不动。那阴冷的气息殷勤从后面包裹而来,缭绕在身边久久不去。
忽然,脖子上一凉,好象有人在对我轻轻吹气,冰凉的气息,有着砭人肌骨的阴寒之气。我“呼”地转身,正对着窗,窗外月光清冷,隐隐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像在我的窗前,慢慢慢慢地凝聚成形,慢慢地站了起来。竟然摇摇摆摆地向我这边走来,瘦长的身影,飘动的衣袂,可是,没有头。
我悚然而震,没有头,是它,是它,它竟然来到了这里?
我紧紧地盯住它,这时,它的身侧又一团黑影出现了,但是很模糊,那身材,竟然像小王?我没有看错?是小王?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清楚地看见,他向外凸出的双眼,脸上还有血迹。然后他对着我咧嘴一笑,那样阴森的笑意,那样恐怖的笑意。绝对不是小王,绝对不是小王!那么,他是谁,他是谁?
脑子炸开了,我发觉我不能思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双脚发软。那个无头的影像慢慢地伸出了它的手,惨淡的月色,惨白的手指,它的手慢慢地伸进了窗子,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手,看它会有什么动作,那只苍白的手,惨白的手,就那样冷冷静静地向前伸着,一直伸到向我的面前,每向前一分,我的心跳就不规则地多跳动一下,凄清冷暗的夜,心跳的“呯呯”声清晰而张扬,它的身子并没有动,不明白为什么它有那么长的手臂。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竟然没有再退后一步,但是,我也只能看着那只手,不敢有什么动作。
忽然,那只手猛地向我抓来,我惊惧地退后一步,脚下绊着了什么东西,跌在地上……
猛地惊醒,窗外,月色清冷,窗帘被风吹得摆动,没有影像,没有手,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惊悸着,汗已透枕席,身体还在发抖,抬起手来抚额,细密的汗珠,入手一片冰凉,手脚绵软得好象大病初愈。目光扫过桌子,桌上空白一片,清楚地记得,睡前一列文件都是在桌前摊开的。
思绪又罢工了,我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梦太恐怖了,太真实了,让我分不清是真是幻。
我“啪”地开了灯,房间里立刻明亮如昼,在这样的光亮中,才感觉一些真实,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我拍拍额头,想来这两天因为一心想着清泉岗村的开发事宜,脑力严重透支,劳累过度,而前些天的所见又成了值入脑海中难以袪除的影像,所以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我的梦中。我该让自己解解压了。
第五章 灵符
按原定的计划,趁今天周六,我,小王,长河,张远洋得去清泉岗村实地考察一番,再将开发计划增补修订。但是小王不肯去,说今天有事儿不去了,长河也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我想了想,似乎没有必要崩得这么紧,市里的拨款最快也要在四天后才能到位,我们已经制定了初步的计划,只要稍作修改,基本上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小王,长河,张远洋这些天也很辛苦,尤其小王和长河,还要担着心中的惊悸。周六的假期,让他们轻松一下吧。
回到宿舍,我站在窗前,昨晚梦中的一幕又在眼前回放,我想我是精神衰弱了,得好好睡一觉才行。竟然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中午去吃饭,张望正忙得汗流颊背,我打趣地说:“张老板,你得雇个人才行,凡事这样亲力亲为,太辛苦了,会累坏的哦!”
“不辛苦,不辛苦,店子生意小,雇不起人那!我还有个财务主管呢,不需要雇人,呵呵!”张望打着哈哈。
我笑了笑,在里间坐下了。
吃完饭去“财务主管”那儿结帐,紫月柔黑的头发长锻子一样披散下来,好象一片黑瀑,这样更衬得她温情柔媚。看着我,她的目光很温柔,轻轻地说:“乡长,你的脸色很苍白,要注意休息哦!”
我笑了笑,可能是上午睡眠充足了,所以心情特别好,我说:“别叫我乡长,听着别扭,叫我南屏吧。这个名字被爸妈取出来可就是要让人叫的,可是现在这乡长两个字都把我本来的名字取代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爸妈给我取的名!”
“南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月笑着,好象一朵兰花悠悠绽放,看着她的笑脸,发现自己又不能正常思想了。如果不是见到了那幕异相,我想,现在我除了工作之外,应该会想着与紫月发展一段感情的吧。只是那件事情实在太离奇了,我不知道我们还会遭遇什么,现在没由来的多添一个人进去担心,倒没有必要。
不是我自信紫月一定接受我,只是我感觉,她应该也不是对我全无意思的吧。
下午不可能再睡觉了,我决定出去转转,现在才发现,乡里风景是好,环境也清幽,但真正娱乐的地方还真不多。不过这不是一种缺憾,这里还是一片没有沾染上繁华与喧嚣的清纯地方,民风淳朴,乡民大多热情好客。比起城市中的灯红酒绿,这里多了一份金钱难买的纯朴。我喜欢和这里的乡民打交道。
走近车棚,只见长河推了摩托车从里面出来。我奇怪地说:“长河,你还没回去呢?”
长河笑笑:“正要回去呢!”说完发动了摩托车,引擎一阵“突突”声,长河走远。
我走进车棚,慢慢推出一辆自行车,那辆摩托车就被我扔在车棚里了,我只想就近转转,自行车就行了,又休闲又适合,不会显得张扬而霸气。
虽然是七月,倒也没有七月流火的天气,还有一丝丝的凉风轻轻地吹拂在脸上。这样的天气,不正适合出游?
其实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的家乡也还没有脱掉贫穷的帽子,我读书的时候就下定决定一定要改变农村的面貌。当初分到这个乡,我的工作劲头可大了,从办公室主任做到乡长,其中既有领导的赏识也有自己的努力。而且我是民望所归,这里淳厚的乡民并没因为我是一个外乡人就孤立我,我的工作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秀峰乡生产以水稻为主,任乡长两年,这里年民均收入就从六百元升到了二千多元。虽不敢说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却与我的大力发展旅游业,鼓励乡民投资生产,并引进外地优良种稻等等一系列利民措施有关。我计划,五年内,要让秀峰乡成为明星乡,要让秀峰乡的乡民年收入达到两万元。当然,这带是我一个美丽的梦想,不过,我相信,这个梦想是能实现的。
七月正是两季水稻交接的时节,农村俗叫“双抢”即抢收割抢插秧。记得初来秀峰乡时,也是七月,那时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田,乡民们正在弯腰插秧。火辣辣的太阳毫无顾忌地直射在他们身上,白花花的汗水一瓣一瓣掉在稻田里,手中青翠娇嫩的秧苗有点发蔫。现在乡民们已不用插秧了,本市秀峰乡第一个引进拋秧技术,减轻农民的工作量,收割也基本上用的机器,除了排田(相当于梯田)机器无法运行外。
今年节气早,晚稻已经长势可人,白水中一撮一撮绿油油的小秧苗迎着风,一起一伏,显得生机盎然。田径上,几个大伯扛着锄锹之类的工具在放水。这水稻自是离不开水,但水多水少,什么时候需要水什么时候不需要水,却是大有学问,别看我是一个道地的大学生,论起管理水田的本事来,可不如那些可能小学都没上过的乡民。他们用眼一瞄,就知道什么时候该除虫,什么时候该施肥了。
我慢慢地踏着自行车,让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感觉十分的惬意,大学时,我也时常和同学或是朋友骑了自行车出去玩,一群人脚下使劲,把风景远远地扔在后面。那个时候在意的哪里是风景,即使是“蝴蝶儿忙,蜜蜂儿也忙,处处花儿香”的春天,那时没有责任,没有压力,心情想不好都难。后来和那个已是别人女朋友的女孩儿出去玩时情况也差不多,心中装满的是柔情蜜意,风景只是点缀了,哪有此时这般闲情。
秀峰乡的风景清新自然,此时天高气爽,清风徐来,白云几丝几缕,心情别样的空旷清爽!
回来时正是晚饭时间,吃过饭洗了个澡,去找小王聊天儿。
到小王门口,只见他房门紧闭,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不由奇怪,这小子大白天搞什么鬼,难道是在睡觉,他不是说今天有事儿么?怎么会在睡觉呢?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小王略显慌乱的声音:“谁?”
我应道:“是我,小王!”心里十分疑惑,他在做什么?我拍了拍脑袋,莫不是……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正常得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么,在乡里,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全都成家了。我和小王算是大龄青年,呵,小王这小子,平常倒不见得怎么地,速度倒挺快的嘛。我笑着说:“你要有事,我就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走了四五步,小王的门“吱”地开了,小王探出头来叫:“南屏,进来吧!”
我好笑地说:“那我真进了哦!”
小王的脸上现出一丝扭捏,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低声说:“一会儿你看见了别笑话我!”
我笑起来,脸上现出理解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平时就开玩笑惯了,我说:“你小子不动声色,动作倒是挺快的。要不是我凑巧撞上,你还要捂多久呢?”边说边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别人,但是我却感觉怪怪的。我疑惑地看看小王:“你小子把人藏哪儿啦?”
小王怔了怔:“什么人?”
看他的神情,倒真不像房间里藏了人的样儿。我回过头:“你房间里没藏人把门窗关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小王的脸色又不自然了。我移回目光,不由一怔。现在我知道那种怪怪的感觉由何而生了。只见小王的窗子上,门后面,桌子上,床上,到处都在飘着黄条条儿。灵异电视上看过,那不是符咒么?
小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地拿出一个小型的,红色的物什,他递到我面前:“南屏,今天我去清泉寺了,给咱三人求了一道平安符,这个给你。”
秀峰乡西面有一座山,山不是很高,山上有一座寺庙,平时我们也去那里,但是只把那儿当成了踏青或者是出游的一个景点。难怪小王说有事,不想去清泉岗村考察了,想来今天,小王是特意到那儿求来了这些东西。
我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小王是吓坏了,现在想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头皮一阵阵发紧,但是乡干部带头搞迷信活动,这可是个大问题。这也就不难想象小王先前为什么把门窗紧闭,还把窗帘也拉上了,他也知道影响不好。
我理解小王现在要的是心理安慰,这不是原则问题,人都是感性的,任何人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心态下,做出一点出格的事都不算过份。看向小王,他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平时我们关系不错,但他还是惴惴然,不知道我会有何反应,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小事儿。
为了让小王心安,我笑了笑收起他递来的“护身符”,在椅上坐了,笑道:“你小子还说有事,我当你真有什么事儿呢!怎么想到去求这个宝贝?你不是和长河比胆大吗?看来你小子胆不如长河大,就没见他要这东西!”
小王笑了笑,但那笑意却带着一分苦涩,他叹了一口气,嗫嚅着说:“南屏,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像?”
“什么异像?”
小王忍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我,这么近的距离,我才发现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也萎靡不振,面色憔悴。
“小王,你怎么了?你的面色很差!”
小王苦笑着:“我知道,我的面色能好才怪。南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每次梦中都是那个无头的影像,你说他没有头吧,可是我总感觉他用一双阴冷狠毒的眼光盯着我,盯得我全身都冒寒气,有时候在窗外,有时候在桌边,有时候就在床前。他总是伸出一只手来,手指惨白惨白的,伸到我的面前就不见了。而且这几天来,我常弄不懂我到底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只在做梦。”
我怔住,小王也被这样的梦境困扰?我盯住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就从十一晚上开始,都没有间断过。”
七月十一,那是我们见到那个影像的第二天,我做这个梦的时候是昨天,也就是见到那个影像后的第三天。长河呢?他可也做了这样的梦,他可也被这样的梦困扰着么?我看着小王,脑海里又是一片混乱了,怎么会这样呢?
是真?是梦?
还是巧合?
“南屏,你带上这个符吧,这符很灵的,是我今天磕了一千个头求来的。”小王说着拉出胸前一条带子,带子上坠着的,正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符,他说:“我带着这个心里就踏实多了,前几天一直心里毛毛的。还有一个,给长河。”
我苦笑了笑,如果真有祸事,怕也不是这一个小小的符可以抵挡得了的。但是小王一脸的虔诚,而且他也是一片好意。我笑了笑,将那符挂在胸前。
小王的精神还不错,看我不但没有责备他,还默认了并戴上了符,他好象轻吁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儿了,以前不信迷信,现在才知道,有些事还真的没办法解释。我要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打死我也不喝这么多酒,不去挤兑长河,不去什么远望村。”
我没有答话,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会,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都好几天不曾睡个好觉了,不过今天晚上好了,我有了这道符,如果只是梦那是没事,如果是真的,我相信它也不敢来了。”小王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
第六章 车祸
回房间后,我顺手把小王给的符放在桌上。
我是无法解释那种异像,但是,我不敢确定,凭借着这一个小小的红物什,就可以高枕无忧么?是福也好,是祸也好,我静观其变。我不去抯止小王,但我也不会去仿效小王的。
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些斑驳,这房子也旧了。那几块斑就好象一双双眼睛,以各种角度盯着我。
我笑笑,自己这几天还真有点反常,脑海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把那些眼睛赶开,眼前又浮上一双眼睛。不过,先前的那些眼睛让人心里毛毛的,现在眼前浮现的这双眼睛却是柔情如水,美丽似诗。
紫月的眼睛。
我想,我真该正正经经再谈一次恋爱了。不能想象,大学里虽然很多恋爱都因为青涩无疾而终,但是给我的伤害却很大。是不是农村的孩子在遭受了爱情不如面包的经历后,就会对爱情敬而远之,只敢远观不敢再以身相试呢?
我之所以现在不敢真真正正地与紫月交往,应该与那次无望的爱情有关吧。
嗯,不想这么多了,睡觉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休息的日子,乡办没有什么事。
想起昨天小王说的话,我决定去看看长河。我想弄清,长河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被梦魇所困,如果他也做过这个梦,那么,这情形就有点异常了。
本来一个电话就可以的,不过长河所在的华南村修路工作正在进行,我也看看他那个村的具体情况进展如何了,再顺便去看看长河吧。
因为华南村比较远,我用摩托车代步。
先看了修路情形,一切都按计划的进展,这点我很满意。
到长河家门口时,长河的老婆正在喂鸡。长河的父母办了一个养鸡场,就在长河家毗邻,平时有空,长河和他老婆就会帮了父母喂鸡。上次正看到长河打扫鸡场呢。
长河的老婆叫柔云,长长的头发用一根淡黄色发带束了,随随便便伏在肩头,随着手轻轻动作,闪烁着一种柔亮的光泽,眉眼里带着一丝恬然的笑,俏生生站在那里,神情真是又美丽又温柔。
她手中捏着一把谷子,一群小鸡在她的身前身后,黄黄的柔柔的绒毛儿,嫩黄色的小嘴,追着她手中洒下的谷粒跑来跑去的,很灵动,也很可爱。
看来我真有幸,华南村优秀教师喂鸡图被我看到了。
摩托车的声音惊起了她的眼,她抬眼看见我,那丝恬淡的笑意加浓,热情地说:“哟,苏乡长,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屋里坐!”
我停好摩托车,坐定了,笑着说:“来看看长河,怎么,他不在家么?”
分明看见,她脸上有一丝异样神色一闪而逝,我心中有先入为主的意念,难道他也和小王一样被梦魇折磨?我犹豫地问:“嫂子,长河他咋了?”
柔云沏过来一杯茶,笑了笑,说:“没什么,他昨天晚上喝醉了,现在还在睡呢!!”
“长河可是很少喝酒的,更别说喝醉了?嫂子,是谁竟然可以让长河破例喝酒呢?”我笑着打趣:“不会是你们夫妻把酒夜话,结果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柔云温柔地一笑:“苏乡长说笑了,长河在家是不喝酒的。”说着秀眉轻轻蹙起:“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昨天晚上居然一个人喝闷酒,问他怎么了,又不肯说,这不,现在还在睡呢。”
柔云不知道,我却知道,看来长河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使他不曾被梦魇折磨,但是,两度的惊吓也对他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我轻轻对柔云说:“嫂子,长河工作太累了,你得体谅他一下,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也别太担心。”
柔云讶异地看着我:“苏乡长,你知道长河为什么会这样的对吗?怎么回事儿?”
“没事嫂子!”我笑笑,脸上现出很轻松的样子:“长河只是需要休息么!可能情绪不怎么好,你可别太在意!”
柔云笑了笑:“长河这个人实在,做什么事儿就忘记了休息,我想他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谢谢苏乡长关心,你先坐着,我去叫他。”
“嫂子,别,我过来一会儿就走了,让他休息吧。”
柔云不让,非得让我在她家吃过饭了再走,长河自然也起床来了。长河脸上并无多少宿醉的样子,只是脸色比较苍白。喝酒醉酒的后果我知道,所以午饭时,长河要喝酒,我和柔云都坚持不让长河喝酒了。
走出长河家,心情是沉郁的。
小王的疑神疑鬼,长河的把酒买醉,像两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怎么会这样呢?小王的脸色白得吓人,长河也是,紫月也说过我的脸色苍白。难道我们三人,因为同时见了那个影像,所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灵异东西在我们的周围窥视?在寻找着机会,想对我们有所动作???
天,我是怎么了,好歹也是一个接受过新知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在围绕迷信这个问题上这么困窘而无奈。我努力驱拒着内心那忐忑的思想,不管如何,该接受这种思想的也不应该是我。
看时间,才四点多,我慢慢地把摩托车转了方向,向远望村驰去。
远望村的这片荒岗,即使在白天,也是凄清幽冷。仍然有微风,秋日的茅草已经枯黄,风一吹,就“沙啦啦”地响。
不过白天给人的感觉也就是荒凉了一点。村前村后的人家都离得远,这是一片三不管地带,这里的荒地就是开垦出来也不会是好地,所以一直荒着。
我将摩托车停在右面,站在车侧,仔细地看着远远近近的所有景像。
除了荒凉,还是荒凉,但也仅只荒凉而已。我们那天晚上看见那个影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枯黄的茅草,被风吹得起伏。张大叔不是说过么,要看见什么灵异的东西,要讲究天干地之,前因后果来的。
不想这么多了,还是回去吧!发动摩托车,车尾后清烟冒出,正要向前驰去,后视镜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闪了一下。我疑惑地回过头来,后面什么也没有,我正想下车来看个究竟,茅草丛中飞出一只黑色羽毛的小鸟。我轻轻摇了摇头,发动车子,驰向回程。
新的一周开始了,这周上面的款项会过来,清泉岗村的相关事宜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上午的会议各人表现都很好,尤其小王。他双眼发亮,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纸上谈兵的事就已敲定了。会议散,小王兴致勃勃地说:“趁今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清泉岗村现场办公,敲定一些细节,这样就可以放心地只等上面的款项落实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看来那些符咒对他真的有用,至少在他的心中,那无头的影像已不再对他有什么影响了。这样就好,即使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在心理学来说,就是一种暗示的假像吧。但是只要对小王有用就行。
小王问我:“乡长,你说怎么样?”
我笑了笑:“也好,清泉岗村也不远,我们下午去吧!”
众人无异议。
回到办公室,小王跟过来说:“乡长,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
“谁?”
“那个张清扬啊,呵呵,张远洋说什么他是当年那个道法高深的老道士后人,我昨天巴巴地跑过去找他,嘻嘻!”小王笑嘻嘻地说。
“哦!”我抬起头来:“你不是求了一道符吗?怎么还去找他呢?”
小王搔搔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想当年那个道士可以收服怨鬼,那他的后人一定也很厉害么,所以又去了!”
“他怎么说?”
“也没有什么厉害啦。”小王说:“我带着这个符,两晚上都没有做噩梦了,去张清扬家,他居然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鬼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要我别带这个符。”
我笑了笑,如果我们没见到那番异像,张清扬的这番话小王是会听的,但是现在说这番话,小王怎么可能去相信他,更不可能摘下符咒了。
下午的天气,正是云淡风清,七月秋凉,空气中都飘扬着一种作物成熟的甜香。
乡办有两辆桑塔纳,但我们每人都有摩托车,本来计划开车过去,小王大声说:“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不要只想着工作好不好,坐在车里不嫌气闷吗?我不管你们,我自己开摩托车过去。”
我笑了笑,这样的天气,骑摩托车的确要惬意得多,我说:“我也骑摩托车过去!”
于是,一行人中我,小王,黎国立骑摩托车,余下众人坐上一辆桑塔纳。我们三人把桑塔纳甩在后面后就放慢了速度,小王笑得十分舒畅:“还是我懂得享受生活,你们看,天高云淡,风清气爽,云飘花飞,不管是近看远望,都是一片空旷清宁,多么美丽的意境!”
“小王你又夸张了,哪有花来的?”黎国立笑。
“荷花啊,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荷花有飞么?”
“说你没想象力还真没冤枉你,花逐流水随风远去,不像在飞么?”
黎国立摇摇头笑,不与他争执。小王猛地踩了油门,一片风过,冲到最前面。我叫:“小王,注意安全。”
小王笑嘻嘻地回头:“南屏,这条路上人少,再说了,我都有这么久的车龄了,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黎国立笑着说:“这个小王,以为自己是诗人啦,一‘诗兴’发了,就开始发疯了,你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儿!!”
我也笑,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心悸,一种没由来的恐惧感觉袭来,竟然让我忘记了要说的话。奇怪,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一种阴寒的气息围绕?我问:“国立,今天什么日子?”
国立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七月十五,是传说中的鬼节,嘻,一个阴气最甚的日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中大震,那天的梦境竟然无据地涌上心头,无头的影像,惨白的手,那个旁边双目凸出,脸上一片血污的身影……
心念转动之间,我恍然明白过来,立时又惊又惧,慌乱地大喝:“小王,停车,小王,停车,停——车——————”
迟了,太迟了小王早已充耳不闻我的话,他不但没有减速,竟然还加快了速度,拼命向一侧冲去。
一声惊悸的惨叫响彻耳膜,我心内狂震,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小王撞上路边的一棵大树,被高高拋起。然后——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从天空笔直的坠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向外凸出的双眼,还残留着极度的恐惧和无助,惊悸,停留在苍白的脸颊,血,慢慢地从眼中,从口鼻漫出来……
我停下摩托车,几步冲到前面,小王的手动了一动,伸向胸前,那里是一条红丝带,我知道,是那道符。小王带着那道符,小王以为一切已经过去了,但是,他还是没能避过。随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最后的一丝意识已不复存在了……
他看见了什么,他为何惊悸,他眼中的恐惧因何,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了。我看着小王,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条生命,就这样在我的面前逝去了,这就是刚刚妙语如珠的小王么?这就是意气风发的小王么?后面的桑塔纳轻轻地滑过来,我听见长河颤栗的,惊悸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回头看他,长河脸色如死灰,瞳孔溃散,张远洋等拉开车门跳下来时,长河还怔怔地坐在那里,我们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最后结局,于是,都没有了思想!!
惊悸与悲痛同时攫住我们。
第七章 紫月的柔情
小王死后好几天,我们都沉浸在悲痛里,我怪自己,为什么要应了小王骑摩托车呢,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起来那梦境中的影像可能就是小王呢?为什么,为什么刚好挑的七月十五去清泉岗村?为什么,为什么……
长河的境况更糟,他仿佛受了强烈刺激一般,神智时常游移开去,叫上好几声都回不过神来,办事能力明显不如从前。市里的款项已于两天前到位,但是我们都没有了喜悦,清泉岗村的开发事宜在进行中,本来由长河全权负责的,现在不得不由我来主导。
长河走进我的办公室,神情萎顿,眼睛里面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看得出来,他这些天在忍受着怎么样的心灵折磨。
我说:“长河,坐,你怎么了?”
长河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竟然像小女孩一样哭得涕泪横流,他呜咽地说:“南屏,你不知道,那天,小王死的那天,我看见了,那个,那个没有头的影子,惨白惨白的手……南屏,我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
我的心也是痛的,对于我们将遭遇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选择不去想这个问题。如果说是我逃避想这个问题,倒也并不为过。我将自己的工作排程排得满满的,让自己忙,忙得忘记吃饭,忙得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但是每次看到小王曾经的座位,我们都难忍心中的悲痛。一个快乐灵活的小伙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中午,大家都走了,我仍留在办公室拟一份草案,回到宿舍就要经过小王的宿舍。在外人面前我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悲伤,没有人可以知道我和小王的感情。我和小王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一起共事这么久,早有了一份胜过兄弟的感情。想起小王的音容宛在,魂魄已杳,怎不让人见物思人,倍添伤感。
门被敲响。
我应:“进来!”
一缕清香漫进来,不用抬头,我知道是紫月。我奇怪地说:“我没有叫你们送饭过来呀!?”
紫月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一排齿印出现在下唇:“哦,我以为你是忘记打电话了呢,要不这样吧,这顿算我请了。”
我笑了笑:“那倒不用,我正好也没吃,我要让你请我吃饭,可违背我的原则了!”
紫月也笑了:“快趁热吃吧,这些菜凉了可不好吃!”
“有你这么关心我,我都不用担心自己会瘦下去了!”我开着玩笑。
紫月没有说话,脸上慢慢地红了,我打趣说:“你越来越像小女孩了,居然动不动就红了脸,不过,这样子还真是温柔!”
紫月剜了我一眼,低啐:“贫嘴!”
我失笑,又默然,自从小王死后,我要么不说话,要么没话找话说,要么让自己忙得昏头转向,我始终无法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停止呼吸的事实,所以我始终不去提起小王,我宁愿在心中相信,他只是出门旅游去了,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在这样的想象中自欺。
低头吃饭,紫月笑问:“好吃吗?”
我慢慢点头,这些天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但是,我不忍让一个可爱的女孩不开心。
紫月果然很高兴,低了声音,轻轻地说:“这是我做的!!!”
我的思绪又停顿了几秒,我不是傻子,这句如此明显的话,话意我岂不知,但是现在,有了小王的事件以后,我不知道我又会遭遇什么,可是我知道,不管我遭遇了什么,伤痛最深的,是关心我的人。我心里有紫月,现在,我知道紫月心中也有我,知道足矣,我不想再继续发展下去,我不想他日让紫月因为我的遭遇而伤痛。
紫月轻轻地说:“你的事儿我知道了!”
“什么事儿?”
“我已经听长河大哥说过了!”
我再也咽不下口中的饭,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紫月。紫月微低了头:“那天,他喝醉了酒,他告诉我,远望村,小王的死……”
我微微一笑:“他的醉话你也听呢?呵呵,没有什么事,小王是车速太快,而且刚好剎车失灵,你别想多了。咱们都是什么年代的人了,你还信那一套!?”
紫月抬起头来,幽怨地看着我:“长河大哥是什么人我知道,你们这一段时间都很反常,我,我看得出来……”说着,一颗泪珠儿滚落下来。
我站起来,笑着安慰她:“这又有什么,看看你,怎么流泪了?”
紫月扑到我怀里,低低地,不安地说:“可是,我担心你……”
我轻轻的拥住她,她在我怀中抬起头来,只见长长的睫毛上一片水汽朦胧,眼神是担忧的,不安的,梨花带雨的样儿楚楚可怜。我怜惜地替她擦去泪珠,胸中热血奔流,情不自禁地,一低头,就吻住了她微张的嘴。
将自己埋在文件堆中,甚至不再去张望餐厅吃饭,每顿都在乡办的食堂打发了。我开始躲着紫月,我不想,真的不想伤害她。只是平时工作有条不紊,想要埋于文件堆中,倒没有那么多文件可以来扰乱我的思绪。
我或者是爱上紫月了,如果不是因为爱,我就不会想到以后,不会想如果我遭遇了什么紫月会受到的伤害。所以,我宁愿担着相思的苦,再不见她。
我经常下村里去,去得最多的,是长河的华南村,与长河相对了喝酒,不说一句话。
柔云看着我们,目光中有细细的隐忧,但是,她从来不问。这是一个聪明又细致的女人,至少,因了她的聪明,我们少了一些烦恼。现在所有的语言,即使是关切担忧的语言,也会让我们莫名的心烦气燥。
可以知道长河心中的痛苦,他与柔云情深,每天担着心里压力,还要对柔云强颜欢笑。他也如我对紫月,不想让爱的人担心。柔云不在身边的时候,长河就会絮絮地重复:“那个没有头的影子,惨白惨白的手……南屏,如果没有看到,我会相信小王只是死于意外的车祸。南屏……它终于动手了,你说,我们又没有惹它,它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呢?南屏……”
长河要问的,也是我所疑惑的,所以尽管长河絮絮地说话时好象一个烦琐的老太婆,我却没有丝毫不耐,我思索着,只是,对这样灵异的事,本不是能以常理来推断的,我又如何可以揣测可以推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长河又醉了,他的酒量本来不弱,但心里承受了太多,喝酒就容易醉。
柔云将他扶去睡下了,我要走,却被柔云拦住。
我要走,是因为独自面对柔云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长河为什么会这样颓废?说长河为什么会宁愿醉不愿醒?
但是,现在,我知道柔云的忍耐也到了限度,如果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在朝夕相处这么久后却不能为丈夫分担他心中的苦,这本身也是一种残酷,本身也在承受着一种折磨。但是,我要告诉她吗?
柔云在我面前坐了下来,那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里明显写了一丝隐忧,但是,感谢她,她竟然没有问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乡长,长河现在情绪不稳,在工作中,要你多担待了。”
我轻叹了口气,我的情形虽然好一点,但又何尝比长河好了多少?我说:“嫂子,你见外了,不说长河工作中没有出过差错,就是有什么事,我们也会一起解决的。”
她轻吁了一口气,说:“你们男人啊,有什么事总是自己担着,以为这样,就是真正的爱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至少,可以多一个人拿主意!”
我怔了一下,强笑着:“没事,嫂子,真的没事!”
柔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长河虽然没有告诉我,还极力在我面前掩饰,其实,我早已知道了!”
“嫂子?”
柔云回过头来看着我,从她那澄澈明了的眼神中,我相信她确实已经知道了。紫月都能从长河醉酒后听出来大概,这个与长河朝夕相处的人,又那样关心着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无力地说:“没事的,真的,很快就会过去了。”
或者真的如我所愿,我居然再没有做噩梦,感觉长河的境况也好多了,相信他也和我一样,不再被噩梦困扰。
为了秀峰乡的经济发展,我们又开始忙碌。
第八章 小叶讲故事
两个星期后,乡办进来了一个新的秘书,接替小王的工作。是个刚出校门的女孩子,叫叶彩萍,快乐而开朗。因了她的出现,为乡办添了一些生气。小王的死终被慢慢淡去,我们不再被噩梦困扰后,长河也回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
清泉岗村的开发已进行一半,长河的情绪慢慢高涨,一切又回复到以前。
虽然痛于小王的死,但是,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长河在一次酒后,十分感伤地说:“南屏,我明白了,那天晚上,那个影像,他为什么要伸出一根手指。”
思绪又被撩起,想起小王,心中是伤感的。听了长河的话,却又有几分好奇,抬了头看他。
长河一字字地说:“一根手指,就是,一个人!!”
我恍然大悟,它伸出一根手指,原来,它的意思,是要索一个人的性命?!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那么,是因为小王的死,让我和长河得以保全了吗?
小王,那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去了,我们居然一筹莫展。是该庆幸那个人不是自己吗?没有,至少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如果在灵异事情不能解释的时候,也像他那样积极一点,或者,我们反倒不会失去他。现在他的死保全了我们,却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件事中,他一直在找着破解的方法,甚至求来了符,为什么,去的倒是他??
我们仍然去张望的餐厅聚会,仍然喝酒,少了小王,总觉得气氛很沉郁,但多了小叶,小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的活泼,让大家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欢笑。
日子,应该就这样回复平淡了吧。
日子,真的就这样回复平常了吗?可为什么,我的心中还是有一些隐忧呢,莫名的隐忧?
长河不再走夜路,只要下班,立马回去了,如果有时讨论什么事迟了一点,他就不回去了,和我或国立挤睡在一起。
现在,我似乎可以放下心来和紫月花前月下了,可是,因为那份莫名的隐忧,而且乡里的发展规划方案一直在更新中,我仍然和她有着一段距离。
经过大学那场失败的恋爱,我似乎不再对感情方面这么狂热,当然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是莫名地,我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
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还有什么期待?那么,我又在期待什么呢?
姑且把这份感情归于因为工作太忙,因为小王的死,所以我现在没有心思吧。
吃过晚饭后天色还早,八月的天气白天比较长,回宿舍时经过小王的房间,我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小王的房间自他死后一直空着,收拾他遗物时我将他房间到处张贴的符已拿掉。但现在推开门的时候,感觉有一股气息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气息,感觉很温暖,很熟悉,很特别。但是,房间里面是空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桌椅的摆放还一如前,那张放电视的台上电视已搬走了,只剩一片空落还突兀地空在那里。
我慢慢地在椅上坐下,看着空落落的床,看着面前的桌。小王生前,最喜欢把没做完的方案和报告带回宿舍,打开了台灯,在灯下奋笔疾书。他说在计算机前不如在他宿舍有灵感,他文采很好,脑子灵,不管是乡政府发文,还是一般的评审稿,文稿,计划,方案,总是很有效率地完成,有大半就是在这张桌上完成的。现在台灯也已经搬走了,桌上空空的,让人莫名伤感。
轻轻叹了口气,却惊异地发现,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真的,真的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在我身边围绕。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的。
窗子是开的,傍晚的风轻轻吹进来,撩动着窗帘,这几天天气都很好,空气中飘动著作物成熟的醇香。我慢慢走到窗前,窗前什么也没有。但我分明感觉,这里不只我一人。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又是我的错觉吧。
“砰砰”,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断断续续,可以敲门的人有一丝不确定,我走过去开门,原来是黎国立。
看见我,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南屏,是你,怎么不开灯呢?”
我笑了笑,我知道他何出此言,说:“现在还早,进来看看,所以没开灯。”
国立不好意思地笑了,进来转了一圈,对着我说:“南屏,你也别想太多,早点去睡吧。”
把国立送走,再回到桌前坐下。小王的日用品全都收走,但还留下了一些书籍,翻看着他的书,时间慢慢地过了。
那种熟悉的气息又围绕过来,风从窗口吹进,感觉有点凉意,我去关窗子,八月初九,上弦月,清冷的光辉。顺手拉上了窗帘,树影映在窗上,不规则的花案,明明灭灭,时大时小。
忽然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来,心跳开始加速。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呼地站了起来,分明觉得,小王在对我微笑,还是那样明朗的,还是那样略带了几分懒散的微笑。
我对小王肩上打了一拳,真实的触感,我说:“你小子这些天去哪儿了!”
“回家去了一趟!”他的笑真诚而温暖。
“回家也不和我说一声,前天做了个梦,梦见你遭遇了车祸呢!”
“哈哈,你又咒我了,好好的怎么会车祸!”
于是,十分高兴地去拉他的手,忽然,面前的小王不见了,我叫:“小王!”
身后一阵冷飕飕的感觉,回了头,见到了小王,向外凸出的双眼,脸上还有血迹……哪一个是小王,哪一个才是小王,恍然想起,小王遭遇了车祸,并不是我的梦,这个越逼越近的身影,这个凸眼流血的身影,他要做什么?他要对我做什么?
狰狞的面,看不清表情。
恍然听见一个声音空洞地响起:“你来陪我,你来……”
他对我走过来,脚底下直直地移动。膝盖都不弯,传说中的鬼,不就是这样走路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向后伏去,那样清楚地刺着我的眼眸。
他的手慢慢地向前伸,苍白的手,惨白的手,这手,不是小王的手……我开始后退,一步,一步,脚上仿佛带了锁镣,又仿佛绑了石头,沉重得提不起,心内大急,汗又狂涌而出。
他的脸慢慢变了,模糊,终于不见,他的手慢慢地伸到我的面前,然后,停住,在我逐渐溃散的眼神里,出现一个影像,高举的手指,惨白的手指,一根食指!
终于崩溃,从喉中迸出一声大叫:“啊!”
惊醒,紧闭的门窗,外面树影映在窗上不规则的花案,除此外,什么也没有,包括风。
昨晚没睡好,今天头有点晕晕的。
感觉精神不如前了,不过对待工作的热情还如以前。精神不好的原因,是应该归于那个梦,还是因为近段心里承受了太多?
下午上班,小叶正在和郑明建聊天,看看还不到上班时间,长河也加入了。办公室时里久违了的笑声又响起来。
小叶说:“我昨天看了一个故事,很好的故事,你们要听吗?我倒是可以和你们分享。”
国立笑着说:“很好的故事有多好,你讲出来听听,要是不够好,今天晚上得请我们吃宵夜!”
小叶笑着说:“哪能这样呢,我讲故事又费心神又费口水,请得不好还得破费,会有精神压力的!”
郑明建笑:“说的是,你讲得好我们请你吃宵夜好了。”
“那个故事说三个秀才结伴进京赶考,路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于是三个人就求教算命先生,到底三个人谁有机会金榜题名呢?算命先生半晌伸出一根手指,三人不解,再细问,可算命先生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三人问不出来,只好走了。考试过后,三个秀才都说算命先生厉害,算得准。原来呀,这一根手指大有玄机,可能是三个人中只中一个,也可能是只有一个不中,或者是一齐中了,或者是一齐不中,呵呵,你们说这个算命先生高明不高明,这样的办法居然让那三个秀才佩服得不得了!”
小叶娇声笑着,我与长河对望,却是面如土色,那天夜里,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影子坚起的一根手指,我们去的是三个人,小王已经死了,那么,它那一根手指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和小叶讲的故事中那样,要我们来猜,是只死一个呢?还是只留一个呢?或者是一个都不留?
小叶笑得十分舒畅:“这么有哲理的故事,当然是好故事,今天晚上是不是要请我吃宵夜了?”
我和长河默然无声,走回各自的办公桌坐下了。
小叶暗中伸了伸舌头,大家各自归座,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但是,那个故事引出来的惊疑,还缠绕在我和长河的脑海中。
这个故事,又会成为我们今夜难眠的引子吗?
什么意思呢?
昨晚的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手指,那么说,小王的死并不算完结,我与长河,仍然将面临什么。但到底要面临什么?
第九章 远望村惊魂
第一次表现出对工作的倦怠,这件事,让我们的心理压力太大太沉重。
早早下了班,长河却没有回去,他看着我的眼睛,沉重地说:“南屏,我们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他说我们不能怎么样,是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但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去请法师来么?我们都是国家干部,这样大肆为迷信活动宣张铺陈,日后如何自处?
长河的目光中不见了惊悸,却多了几分沉稳,我相信,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保持他的这一份沉静。他不再痛哭着无助地说“这日子怎么过”了,是什么让他不再害怕了呢?
“南屏,你可能不相信灵异的事,但是,遇到这样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我们只能信其真的有灵异这回事存在。我们已经招惹了它,我估计是无法安宁了。”
我沉默“南屏,晚上去我家,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别,不要让嫂子知道的好!”
长河微微一叹:“她早就知道了!”又庆幸地说:“幸好要面对的只是我们两人,不会累及旁人,这样也好,我们不用时时处处地担心它又要夺走谁,只自己惊悸害怕也就足够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长河不再害怕了,为什么他这么主动了。
长河拍拍我的肩:“南屏,说实话,我不想死,为了你嫂子,我也不能死。所以,我要主动一点,不管什么事,总是有因有果,我想弄清楚:我们只是无意之中招惹了它,还是我们是宿世旧怨。除了心结,可能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才是长河,长河不再害怕的时候,他的沉稳敏锐就表现出来了,我看着他:“你是不是已有行动了?”
他摇摇头:“没有,但马上就有了。今天我们商量一下,明天,明天我们就要有所行动了。”
我慢慢地开口:“去你家,从远望村过吧,我想再去看看那里!”
长河怔了怔,点头说:“好!我们骑摩托车去。”
八月初十,距离上次三人来远望村,刚好一个月。
天气更凉了,茅草更枯败了,也就显得那片地更荒凉,摩托车的引擎声为这里增添了一点生气。我和长河下了车,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那天那个影像出现的地方。
我们都沈默着,思绪游移,不知道长河在想什么,风吹来,茅草的声音暗哑凄凉,长河的手握成拳,有些颤抖。
那个影像不曾出现,但是,那一种恐惧是一直植在心中的,处在这样的环境,自然而然地,本能作出了反应。
风一阵一阵地吹,一阵阵凉意,一片云被风吹动了,慢慢地游移,月亮的光芒慢慢隐去,到最后,只看到一片昏黄的影,然后,那影也慢慢消失在层云背后。
长河紧紧地闭着嘴,目光沉重,锁定眼前那片空地。我看着月色,也没有言语,现在,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凉风,茅草,隐入云层的月,凄清苍凉的夜色。
风吹得茅草不停地响,茅草时伏时起,纠结,回旋,甚至可以感觉到风的盘旋,从我们身边掠过,钻入茅草中,人为一般,将草一片片分开。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后面围了上来,阴冷。我看向长河,他也正在看我,神色十分古怪。然后,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嘴唇开始哆嗦,手仍然握成拳,颤抖得更厉害。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让我觉得呼吸困难,我下意识地伸手,去解衣服最上面那个扣子。忽然,长河猛地向我扑过来,双手伸出,扼向我的咽喉。
我大吃一惊,叫道:“长河,你疯了?”
长河喉中“咯咯”地响,目光迷茫,没有焦点,神色却狰狞可怖,手下毫不放松。
我的喉被他扼住,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我拼命将长河的手向两边分,但长河在此时表现得力大无穷,他的手彻骨冰凉,他不说话,喉中的声音听起来好象一个垂死病人在作最后的挣扎,他的目光虽然溃散没有焦点,但却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气息。
我惊恐地发现,这不是长河,不是长河。在他死命的扼阻下,我不能呼吸,血直冲脑门,头脑也开始发热,意识慢慢模糊,我本能地将拉他的手,作最后的挣扎,但是发现,不能动他的手分毫,他的手越收越紧,然后,喉中的声音慢慢变成一种阴森冷厉的似哭是笑的怪声。
我的双眼慢慢凸出,舌头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伸出口腔,就这样结束了么?我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么?
长河,我不能让你在这样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杀死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在脑海中还有片刻清明时,我猛然向地上倒去,长河的身子顺了我的身体也倒了下来,但在倒下的时候,手有稍许的松动。抓住这个机会,我用尽全力向后滚去。
八月清冷的夜,月亮仍藏在云层之后,凉风一阵一阵吹拂,周围是莫名阴寒的气息。我和长河在茅草中翻滚。只是一种本能,我只有在不停的翻滚中,才能让长河的手不能将我死死地扼制,但是,我还有多少力气?我能最终摆脱那双不知是被谁操控的手吗?
我的身上已经湿漉漉的了,不知道是因剧烈滚动而流出的汗水,还是因过份恐怖而流出的冷汗,衣服贴在身上,长河身上却是点汗不出,而且神色变幻。
我又被长河压在了底下,长河的脸色在阴冷的夜色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喉中的声音却是那样清晰,那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他好象一个噬血的狂魔在急需吸血时忽然找到了可以为他提供血源的猎物,他神情如疯如狂,手又在加劲了。
我已无力滚动,而且此时,他也不再给我可以滚动的机会。
风又在吹,拂起长河的衣服下摆,他的手腕上青筋暴出,一道一道像蜿蜒的蚯蚓,他的脸在我的面前慢慢变大,变大,意识慢慢地在远离我……
忽然,我的脑海中浮上一双眼睛,一双清丽明亮的眼睛,那样含羞带嗔地看着我,这是紫月的眼睛。想不到,在我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我眼前浮上的竟然会是她的眼睛,她已经深入我的内心了吗?
紫月,为了你,我也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用双手交叉握住长河的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一边甩去。只觉喉头一松,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喉头,我成功地摆脱了他那双魔鬼一样的手。我大口喘着气,有一种恍惚不敢相信的感觉。从来不知道空气是如此的可爱,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么这么感动于还可以畅快地呼吸。
茅草又开始“沙沙”地响,我回过头,只见长河慢慢地从茅草丛中站起来,他目光呆滞,但眼睛里面血一样红,风吹动,他的衣服被风吹得不住向后摆动,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向后扯一样,他一步一步向我逼来。
我想站起来,但身子虚脱,双腿发软,竟然无法站起来。我用手撑了地,一点一点往后挪移,我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我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格格”声,是,我也是害怕的,我是害怕的,一种无助,一种从心底深处生出的恐惧和绝望紧紧地攫住我,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了思想,只是本能地往后移,往后移。
长河的脚步沉重,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我的心上,我的心“砰砰”跳动如鼓,长河又伸出了手,双手慢慢地前伸,然后,面上现出一丝残酷的、阴森森的笑意。
就在他的手要接近我的脖子时,我的后背抵上了一个硬物,是摩托车,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个翻转,飞身上了摩托车,将车头转过来,对着长河,按下车前灯。一束粗大耀眼的光带直直地向长河的眼睛射去。
长河的动作停了下来,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定格在那里。然后,他慢慢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神情疲惫之极,明耀的灯光下,他的神色变幻,不停地抽动,很久很久,才从抽动中回复过来,却惊诧地问我:“南屏,你把灯光对着我的眼睛做什么?”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长河,现在他的神思终于属于他自己了。我疲惫地沙哑着声音说:“长河,我们回去!”
又一阵轻风吹来,茅草仍然起伏,其时月亮已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清冷的月光,照得长河脸上阴晴不定。
摩托车“呼呼”的引擎中,我们到了南屏的家,我疲惫而虚弱。长河对我说:“南屏,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摇头,不想说一个字。
长河疑惑地看着我,我用粗重的嗓音说:“没什么,累了!”
被他扼过的地方有一种火烧一样的灼热,我说话都十分的困难,但是,他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莫名事物操控的,我没有必要告诉他。我现在只想,只想好好睡一觉,噩梦一般的感觉,情愿只是梦一场,但清楚地知道,不是,不是!它已经在对我们宣战了么?它轻易地利用了长河的手,就那样不费一丝一毫力气,便可以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
第十章 难忘初恋
没有想出任何方案,昨夜不管长河问我什么,我都没了言语,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和他讨论这个也许关我们生死的问题,在经历过差点被长河扼死的事件后,感觉死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
当然这不是消极。我还是同意长河的意见,要采取主动的。只是接下来的工作太忙,我不可能因了这无法解释的事情误了工作。
第二天市里召开会议,因为市里新调来一位市长,所以这次会议也是新市长的欢迎会。在会上我见到了方明。
方明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在大学里,方明热情活跃,是唯一一个和我们打成一片城里人。
他就是新市长。
方明看见我,表现出让人吃惊的热情,强留我到他家去作客,盛情难却,再说我们已经好几年不曾见面了,于是随了方明去。
方明一个人住着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说:“刚来没几天,工作尚未展开,所以老婆没有过来。”
随便聊着别后种种,方明不经意地说:“南屏,秀峰乡是苦了一点,看你现在熬得脸色发白,就知道你还是两袖清风。市政府少一个秘书,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如果你过来,咱哥俩一起好好干出一番事业。”
我怔了怔,我知道方明的意思,方明能力是有的,但是毕竟新来,可能是在新的岗位工作展开有点难度,所以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我刚好在下属的乡办,就成了合适的人选了。而我如果答应来这里,虽然是秘书,但比在秀峰乡更有前途。
方明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心动了,笑着拍拍我的肩,说:“慢慢考虑,明天再给我答复也不迟,今天咱哥俩好好聊聊。”
方明的酒量还是一样好,在大学就创过喝了四瓶白酒不醉的记录。两个人在方明的客厅里边喝酒边聊,方明得意地说:“南屏,你不知道我老婆是谁吧!”
我喝酒,摇头:“我没见过嫂子,你结婚时也没有给我发过贴子,我还真不知道!”
方明笑:“那时哪里知道你在哪里啊,所以贴子没有发到你手上。你知道当时我们校花么?”
“林燕?”我有些惊讶:“是她吗?”
方明喝酒:“现在她已经是我老婆了。”
我低头喝酒,封存的记忆又翻卷上来。
去大学报到,我怀里揣着父母东挪西借的皱巴巴的钱,排队在烈日下办手续时,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从我身边过去,她回过头来,脑后束成马尾的头发在空中划上一条弧线,她看着我,嘴角清清楚楚地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我知道她在笑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我能站在这里,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她笑话我的旧衣服,笑话我的寒酸样。我并不认为我该自卑,我凌厉的眼神看回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小姐,享受父母的余荫,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她面上一红,竟然低了头走了。
后来,知道她是医学系的。后来,她成了方明的追求对象。
后来,在一个春风吹拂的下午,她悄悄地将一封信塞在我的手中离去。
信中是春天温暖的气息中最容易萌发的那种暧昧气息,我决绝地将信撕碎……
现在想起来,那是多么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不过看她和方明终成正果,我似乎不应有什么感慨。我该为方明和她祝福才对。
方明说:“刚调过来,工作本来难以展开,生活又要自理,倒真有点累,下周让老婆过来,到时候你再过来聚聚,当然,如果你肯过来帮我更好!!”
我笑着喝酒,或者我不会有年少时的少年意气,不知再见林燕时会不会有一些难以言诉的尴尬,不过,似乎这些不应该成为一种可以阻碍的理由。
回到乡办的时候,是上午。
太阳透过窗子照进来,一道道光影,秋日的太阳,既没有春日的慵懒,又没有夏日的张狂,胜过冬日的温暖,从光影中走进去,将长长的影子拖到了办公室中。小叶笑嘻嘻地说:“乡长回来了!”
对小叶笑着点点头。
办公室里,长河对着一份文件,微微皱起眉头,我走近他,原来是清流村的总体规划个案。只是他久不曾翻页,想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秀峰乡能有现在的经济飞跃,就赖于乡办人人皆是真心为乡民办事。
我走过去,长河抬头:“乡长,你回来了,我正在看清流村的规划方案呢,我觉得,清流村不比清泉岗村,清泉岗村因为多是山石,泉水,稍加利用就是风景优美的旅游区;清流村地势比较平坦,不能开发做旅游区,但它的土壤,因为比较干旱,种水稻又不能高产,雨水不调时,引水灌地,劳民伤财。是不是可以改种甘蔗,或者种棉花?”
“嗯,这个提案可行,市里一个研究所正在研讨棉花高产技术,已经研究出高棉1号品种,益民乡几个棉户种植后,绝口称赞,我正有意将高棉一号优质棉种引进来,提倡清流村种棉花呢。”
说做就做,立马叫来张远洋和黎国立,短暂的会议后,诸事落实,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时已到了下班,和张远洋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阵子心疲,感觉精神不如从前了,前天晚上的经历,想起来还让我心悸,我始终不明白,难道说这世上还真的有一种灵异的东西,可以主宰了人的思想,折磨人的意志?可是凡事有果必有因,我们又是因何会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只因为七月那个风吹茅草的夜晚,我们见了它的形体么?可是,我们并未侵犯它,它就夺走了小王的生命。
虽然小王的摩托车剎车失灵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但,这是巧合还是由它在暗中操控着?
一阵疲倦袭来,我躺在床上,慢慢进入睡眠中。
一个声音轻轻地,幽幽地叹息:“南屏……”
我倏然而惊,喉头逸出一个名字:“小妍……”睁了眼看去,竟然置身在无边无际的迷雾中,一个白衣女子背了我站立,长发飘飘,更显身形纤弱,楚楚可怜。那样熟悉的背影,那样让我心痛的纤弱,那样攫住我心神让我不能思想的一头长发。
“小妍,小妍……”我不能自已地叫,踉跄着脚步,向那个身影扑去。
腿像灌铅般的沉重,脚下虚浮得如同踩在云端,汗顺了脸颊流下,顷刻湿透了衣。
白衣女子慢慢回过头来,一脸小鸟依人般的温柔,笑得花儿一般欢畅,我对了她伸出手:“小妍,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不忍离开我的。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着你……”
小妍,清楚分明的小妍,可是,她并没有扑入我的怀中,她慢慢地转过身去,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你爱我?但是,你能给我什么?你能让我留在这个城市吗?你能给我幸福吗?你会保证让我永远快乐吗……”
我怔住,汗下如雨。
小妍,你终是如此的忍心,你终是可以忍心伤害了我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只因为,她可以让你留在那个城市?因为他保证会让你永远快乐?还是他能给你你要的幸福?
小妍在我的面前,慢慢地冷笑。
迷雾中,忽然又出来一个男人,他用鹰鸷一样的目光,锐利地盯着小妍,面上的得意毫不掩饰地铺满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但是,那张脸,竟然怎么也看不清楚。
小妍却挽起他的胳膊,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就与他消失在迷雾之中……
我惊起,额头有汗流下,慢慢地坐起身来。小妍,你真忍心,即使在梦中,你也对我如此决绝!!
站起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下,心慢慢地平静了,坐在桌前,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如同电影的场景一般出现。
我和小妍在大二时认识的,小妍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朴素大方,长得明丽可人。在四十年校庆典礼中,她一曲《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立马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她站在台上,穿一件素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上,柔和的舞台灯光效果下,发着淡紫色的光泽,她安然地微笑,神情自信而镇定。
我不知道因何而得到她的青眼垂幸,在大把男生追求她的时候,竟然将爱情的绣球拋给了我。
后来,小妍说:“我就喜欢你的务实和淳厚,我也是农村的孩子,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个人民教师,让更多的乡村小朋友们可以学到知识!”
可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做一名乡村教师的小妍,却在临近毕业的候,在垂柳依依的池塘边,背对了我说:“南屏,我们分手吧,我们必须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我不想又回到那个贫穷的地方。其实,我们完全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们这么努力,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再回去受苦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微微侧了脸,脸上还是那么素雅清纯,但是,眼中却是我不曾见过的陌生。我不确定地问:“小妍,调皮,你又开什么玩笑?”
她看着我,路灯的光芒从远远的地方透过来,昏黄而无力,她脸上光影斑驳,声音清晰冷淡:“南屏,难道你真从未为以后想过吗?是你幼稚还是你无知?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如别人吗?”
“小妍,为什么这么说,你当初的梦想呢?你不是自小就想做一个乡村教师么?”
“南屏,你太天真了。或者我们无所谓,但是,你知道,农村不管是教育还是经济,都不如城市,我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我们不应该为下一辈着想吗?”小妍侧过身去,清楚地在她的脸上看到那抹冷笑。
那一抹冷笑也深深地刺着我脆弱的自尊。我没了言语,我知道小妍这样想也没有错,我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农村孩子,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不能让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享受爱情的温馨甜蜜,可是三年来的海誓山盟,三年来的花前月下,竟然烟消云散了么?我慢慢地靠在那株柳树粗大的树身上,感觉一阵乏力,有一种支撑被抽走了因而空泛无力的感觉。
小妍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有不忍,朝我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咬了咬唇,慢慢地说:“你自己想清楚吧,我绝对是为了我们好!”
我不甘地,不能相信地说:“小妍,难道这三年来的感情,你就可以放下了么?”
小妍身子一动,然后开始轻轻颤抖,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她回过头看我,目光中有一丝无奈:“南屏,你说得对,我是放不下。但是,爱情是个奢侈的东西,总需要面包来维持。如果日日纠缠于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什么闲情去体会爱情的滋味。与其到时相看两厌倦,不如现在分了,至少还有一份美好的回忆!”
我摇头,摇头:“小妍,是不是你,你爱上了别人?”
小妍怔了一下,慢慢点头。然后,转身奔去。
我苦笑,知道小妍或者还是爱我的,但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我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呢?靠在柳树上久久不曾挪动,心中是铺天盖地的痛。小妍,以为你脱俗,以为你不是追求物质享受的人,没有想到,你还是否认了爱情,而投入物质的怀抱。
夜里清凉的风吹来,柳枝儿摇摆着,一枝细长的柳条轻轻拂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心中是无边无际的空落。
第十一章 窗前的人影
每当回想起当时一幕,总说不清自己是愤然多一点,还是伤感多一点。小妍,不管如何,她始终是占据在我心中且深深扎根的女孩子,之所以和紫月久无进展,之所以在面对紫月时,我总是不能全心全意,皆因为当年痛得深了,伤得重了,所以对爱情有了一种曾经沧海的漠然。
喝了一口水,重重地叹息。
门被轻轻敲响。
我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长河。他微笑了看着我:“我想你中午可能没有睡觉,过来找你聊聊呢!”
笑着将他让到房间里,他在椅上坐了,顺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然后笑嘻嘻地说:“南屏,你不觉得休息的时间就这样看书看报太浪费了吗?”
我微微一笑:“长河,跟我说话,你还拐弯儿呢?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长河嘿嘿一笑,将杯中的水喝光了,抹了抹嘴上的水渍儿,笑着说:“没有,没有。”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笑骂道:“你小子中午不睡觉找我会没什么事?说吧,工作还是生活?别是你小子欺负了嫂子,被她赶出家门了吧?”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呢,呵呵。”长河笑着:“还不是看你一个人上班下班,怕你找不到人聊天儿,来陪陪你聊天嘛!”
我看他不说,也不再问,只是随口道:“快到中秋了。”
长河探询地问:“中秋你是不是要回家去看看伯父伯母?”
我点头:“这一段时间工作太忙,都半年没有回家去了,上次打电话给我妈,她风湿病又犯了,我得买点药给她带回去。”
“伯母有风湿病?”
“是啊,还挺严重的!”
“哦。”长河笑:“南屏,你不知道吧,我们这儿就有一种草药是治风湿的,还挺管用。我妈也有风湿,她和我爸管理一个养鸡场,有时犯病了,别说喂鸡,连床也下不了,得要我爸把饭菜端到床头去。药也吃了不少,就是治标不治本。后来听中医的,中医说用那种草药能治,我妈用了,现在好多了呢!”
我大喜:“真的吗?什么草药?”
长河笑着说:“过几天我采些让你带去就好,我爸认得,我爸常帮了我妈去采呢,下次让他多采一点就得了。”
“要麻烦李叔叔,怎么好意思?!”我虽然喜悦,心里却有些不安。
“看你说的,不就一点草药吗?”长河熟络地笑:“听爸说采起来很容易,不费什么事儿!”
“那谢谢你了,代我谢谢李叔叔!”
“你就别见外了,咱俩的交情,还说这什么话儿呢!”长河大大咧咧地说。
我轻轻靠在椅背上,笑着说:“我妈风湿病不犯的时候,人可精神,揪着电话就要我带女朋友回去,呵呵,我这工作这么忙,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伯母说的是,南屏,你倒真该考虑考虑了。”
我笑了起来:“哪能我说考虑就可以考虑的,哈哈!”
长河笑:“我看紫月对你就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你也对他有意思呢,哪知道你们现在又冷了下来。南屏啊,不会是因为小王的事儿……”
小王,长河又提到了小王,一转眼,小王离开我们快一个月了,我轻轻叹气,虽说时日已久,稍有淡忘,但心中还是悲痛着。
长河的意思是以为我遇见了那不能解释的灵异事件扰了心神,我当然明白,或者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到今天,小妍在我心中仍然根深蒂固。
长河叹了口气,伤感地说:“我昨天又梦见小王了!”
又被撩动了思绪,那件一直困扰着我们的灵异现象,还没有办法寻求解决之道,我该相信那是鬼魂作祟吗?这是多么可笑的解释,但是,我该如何解释?我盯了长河,一字一字地问:“长河,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当然……”长河脱口而出,又生生断了,不知道他要说当然没有,还是当然有。再看他时,他躲着我的目光,不自然地说:“我不知道!”
是的,长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凡事总是有因有果,人们习惯把不知道的事情解释为仙魔鬼怪,但如果不是灵异现象,我该如何寻求原因探知因果呢?
长河不敢确定地说有还是没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长河吞吞吐吐地说:“南屏,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晚上,长河没有回去,抱了厚厚三本书到我房间来。
我奇怪地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我想和你研究一下,看看有些没法解释的事情……”他带来的书很残破,有些还是手抄的,我笑着打趣:“你不是在哪儿偷了文物了吧,这些书可有些时候了。”
他没有说话,将书放在我桌上,去关了房门,才对我说:“这些书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看过去,只见封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没有字。我奇道:“你找的是关于灵异方面的书?”
长河搔搔头:“这阵子老是做梦,托人找了些书,自己好好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出一点什么端倪来,只要我们知道原因,就没有什么事了。”
我笑笑,没有拒绝。
两人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前埋头翻书。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在这中间可以找到什么让我们心安的东西,之所以翻,只是让长河心安吧。里面的内容大多是看不懂的符号,一些专用术语。
一直翻到十点多,长河把书一拍,泄气地说:“这些什么东西,看也看不懂,不知道说些什么。南屏,你是学中文的,你一定知道讲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我也看不懂!”
长河叹气:“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忽然一拍脑袋:“我们可以去找清泉寺找那里面的和尚给解答啊,说不定还可以问出一个什么来。”
我看着他不说话,我不会阻止他,但是,我也不能附和他。我说:“长河,别找了,我们睡了吧,明天得上班。”
八月夜里的风已经清凉了,我仍然是习惯地开着窗子,只是房间里竟然只有我一人。我翻身而起,清楚地看见窗外月光下斑驳的树影。
我叫:“长河!”
没人应。
风从窗口吹来,吹得桌面上的书页“哗哗”地响,其中有一页纸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掉落在桌下的地上。有点凉意,我轻轻地走到桌前,弯腰捡那掉落的书页。
桌子底下没有书页,我正在奇怪,却发现桌下有一团影子慢慢成形。
月光透窗而来,八月十三的月亮,清晰冷淡的光华。
分不清那是什么影子,只见它慢慢地变大,慢慢地清晰。一股阴森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悚然而惊,难道,难道又是那无头的影?
影子慢慢成形,幻出了头,幻出了身,幻出了手,那头慢慢地抬起……
一阵风吹来,外面的树影开始摇动,我的衣襟被风吹起,身上细细密密地起了一阵小疹,鸡皮疙瘩一样遍布全身,身上冰冰凉凉的,汗水却透毛孔开始往外流。片刻漫延了我整个额头,衣服贴在身上,湿漉漉地。
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知道下一步该有什么动作,那头已慢慢抬起,是一个男子的头,寸长的短发根根直立,它瞪着我,那眼睛是死鱼一般的,惨白,没有生气,向外凸出,那不能转动的眼眸却生生地瞪着我,慢慢地,一缕血迹从它的眼中流出来,顺了苍白的脸颊慢慢蜿蜒而下,他慢慢地伸出手来,一寸一寸地欺近我面前。
我开始后退,一步,一步,脚下去好似踩着虚空,绵软不能着力,不由大急,汗下如雨。只好奋了力向后仰身。
它慢慢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下丝毫不停,虽然缓慢,但这么近的距离,本不需要多少时间,我就那样看着那只手伸到我的面前,作不出任何反应。惨白的手指,在月色下分明,它的手在我面前一尺处停了下来。
画面仿佛定格,我拼命挣扎,仍然不能移动半步,它的手也不再前伸。又出现那样对峙的局面。
十秒左右,它慢慢地将手握成拳,然后,食指缓缓伸出……
外面风忽然大了,一阵风过,窗户被吹动,窗叶重重地打在窗棂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那只手凭空消失。
这时,才感到力量回归自己,我猛地弹坐而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却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心正“砰”然如鼓。长河揉揉眼睛,奇怪地看我:“南屏,你怎么啦?”
我摇摇头,抬眼,窗外轻风微微,桌上的书推在一起,整齐,不见丝毫凌乱。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下床来到桌前,从壶里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将水喝下去,猛跳如鼓的心才不至于蹦出胸腔。
我走到窗前,外面月光明亮,光华如练,树影参差,透窗而来的月亮穿过树木,仍是影影绰绰。
长河没有异样,那么,这只是一个真实的梦境,但是,为何又被这个梦给困扰了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每次的梦中,总有一个影像对我伸出一根手指,它是暗示我,还是警告我?
长河问道:“南屏,你怎么了?”
我慢慢摇头,轻声说:“没事,睡不着,吹吹风,你睡吧。”
第十二章 愉快的夜晚
被梦境困扰,再不能眠。
晨起时,精神有点萎顿,长河倒是精神很好,笑起来露出一嘴的白牙,嘻嘻地说:“南屏,看你昨晚失眠,定然是想那个妹妹去了。”
我笑着挥他一拳:“哪有什么妹妹!”
上午有些神思恍惚,我竟然这样莫名地被那个梦给扰乱了正常的,规律的生活,影响了工作时的精神状态,如何解释?巧合吗?
电话响起,接了,对面传来方明的声音:“南屏,考虑得怎么样?”
方明还是两年前的老脾气,做什么事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对着电话,忽然踌躇:我如离了这个地方,是否从此不受这灵异梦魇所制了?但是,我离开这个地方,自己心中就会真正的解脱了吗?
逃避,好象不是我的行事风格。而且,也未必可以逃避得了。
方明在对面说:“后天市政府有个会议,如果你同意了,我便在会上提出,提案通过的话,你的调动手续一两天就可以办好,我想在十。一假前办妥这件事。”
我该去吗?
脑海中忽然幻出一张脸来,这张脸让我下定决心,我婉拒了方明。
方明在电话那头怔了一下,随后笑骂:“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脑袋不开窍,好歹市政府也比你乡办有前途。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我笑,的确,这样的机会放在面前竟然会被我拒绝,换任何人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方明不是我,他永远不能明白我对秀峰乡的感情,这两年来,我是真正把自己融入秀峰乡,我盼着看秀峰乡经济腾飞,我盼着秀峰乡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果离去,或者自己是会有更好的发展,但,我已舍弃不了秀峰乡的草木人情,舍弃不了这片纯朴的土地。而且近来一直被梦魇所扰,我希望可以探出根源。小王的死,不明不白……
或者还有什么原因,却是存在心底永远也不愿去提起的,但一样成为我不想离去的理由。
方明说:“好了,我也不为难你,就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实现自己的价值么,要让乡民脱贫么。明儿中秋了,我老婆今天下午就要过来。咱们国庆假期再聚聚,到时尝尝她亲手做的菜!”
下午下班,长河对我说:“南屏,明天中秋,你到我那去拿些草药带给伯母吧,到我家去吃饭去,顺便参观一下我爸妈的养鸡场!”
“有现成的么?”
“应该有吧,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长河笑。
推出摩托车,去长河家。
路上,摩托车带出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我对长河笑着说:“你昨天的那些书是哪儿找来的?”
长河大声笑着:“还不是一些老人家手里。他们比较迷信,我想那件事也没办法解释,或者可以在那些书上寻找一些答案,没想到看不懂。”
我随意地说:“或者可以问问他们,对了,张远洋不是说清水村有一个什么老道士的后人,叫张清扬的……”
长河忽然一振,本来开得平平稳稳的摩托车突然偏了方向,差点滑入路边的水沟,他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方向,还好开得不快,不然已经栽进沟里了。
我奇道:“怎么了,长河?”
长河摇头:“没事!”看不清他头盔下的脸,不过想来他也吓了一跳。
我心中一动,难道又如小王那天一样,只是它没有得手而已?想到这里,我四处看去,但风清云淡,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们都沉默了,空气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气息,让人难以忍受的压抑。
还好这段路程很快就走完了。
将摩托车停在长河屋前,柔云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
招呼过后,坐了。柔云笑着说:“真巧,我妹妹今天也会过来!”
长河笑,对我斜过来一眼,目光中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暧昧。明白过来,想来柔云热心想喝我一碗冬瓜汤呢。不置可否地笑着,喝茶。
柔云转入厨房做饭去了。
坐了一会儿,和长河聊一些乡土人情。长河说:“南屏,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爸办的养鸡场。”
笑着和长河起身。
长河与他父母的房子相距二十米左右,晚风吹在身上,习习凉意,很清爽,空气新鲜。走在路上,远远看去,一排水田,晚稻长势喜人,随了风海浪一般起伏,夜色中,很壮观,也很美!
其实乡村的风景是自然而美丽的,会让人觉得远离了凡尘俗世。只是一直忙于工作,一直困于梦魇,竟然忽略了。
李大叔的养鸡场规模比较大,一长排的土坯房,座北向南,里面用竹子和铁网做成的鸡舍,一层一层的垒起,每隔两米左右一个窗户,光线很好,通风。李大叔正在拌鸡饲料,穿著工作服,戴着口罩,粗大的布满青筋的手上满是糠皮麦麸,正在有力地来回搅拌。鸡“咕咕”地叫着从铁网后伸出头来在水槽里啄水喝。
李大叔拌好饲料,快速地撒在食槽里,一排一排地洒过去,鸡伸长脖子,一起一伏地啄吃。
电灯的光线比较暗黄,李大叔喂完饲料,长河在门外叫:“爸!”
李大叔应着,回过头来,看见了我,向门口走来,边走边摘下口罩,笑着说:“哟,苏乡长今儿过来了?”
我在门口,笑着说:“李大叔,你的养鸡场规模挺大的。”因为没有穿消毒衣,只能在外面看看了。
李大叔笑着,眼神中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不行了,人老啦,才两万多只鸡呢。要早十年啊,我非得喂上十倍不可。”说着爽朗地笑。
长河说:“爸,我带苏乡长来看看你的养鸡场,乡长关注着呢!”
李大叔幽默地说:“乡长一直提倡乡民多发展副业,咱也算是响应乡长号召,哈哈!”
拿了药回到长河家里,只见客厅里多了一个女孩子,穿著一件浅蓝色连衣裙,披肩的发,弯眉秀眼,盈盈含笑。
长河笑着叫:“哟,柔风,刚还说到你呢,怎么才来?你下午不是休假么?也不早一点。”
我知道那女孩就是柔云的妹妹,竟然叫做柔风。她微微一笑,说:“下午一个朋友过来,陪了她一会儿,要不是想着帮你带东西过来,我就不来了呢。”
长河笑:“你都两个月没来了,难道就不想你姐和我!”
柔风笑了:“倒是有一点想姐了,至于你么,想到姐了自然也会捎带着想起你来,呵呵,我这不是来了么?”
看来他们是常开玩笑的,姐妹关系也挺好,气氛很快热络起来!长河看着我,微笑着说:“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南屏,柔风!”
真简短的介绍,柔风笑着对我伸出手,她的手白凈,我轻轻一握,觉得有点凉意,女孩子,要风度不要温度了,呵,这样的凉夜,只穿著一件连衣裙,想来手冰凉也是应该。我说:“你好!”
她展颜一笑:“你好!”
落座后,柔风呡着茶,似笑非笑地,随便聊一些风土人情,才发现柔风很善谈,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见解。
长河说:“柔风,你冷不,要不,我给你拿一件你姐的衣服?”
柔风笑:“姐夫,你当我第一次来呢,要冷,我自己会去找衣服的,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长河笑起来:“好,我不为你担心,你姐一个人在做饭,我去帮她去,你陪南屏聊聊天儿!”说着,真的站起来要去厨房。
柔风笑嘻嘻地说:“姐夫,要去也是我去,你一个大男人,去厨房做什么啊。”然后转了脸对着我嫣然一笑:“苏乡长,我去帮姐姐,一会儿吃到我做的菜可千万保留意见,不过我估计,还不至于难以下咽吧!”
看着她美丽的身影转入了厨房,我笑了笑,长河看着我说:“这小妮子鬼灵精怪的,不过真善解人意!”
这是一个愉快的晚上。
晚饭后已是九点多,明天要回家,我谢绝了长河的挽留,决定趁夜回到乡办,这样明天清晨就可以启程。
趁着三分酒意,在岔路口稍作犹豫,我将车驰向近路。远望村,无头的影像,我不信,此时离了长河的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清秋的夜里分外刺耳,接近那片荒地时,我时不时地按着喇叭,与其说示威,不如说是为了壮胆。这样清冷的夜里,四围寂静如死,一声长长的,高吭的喇叭声,的确可以让人胆气增加不少,何况还有酒意。
不过我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至少手下很稳,不至于将摩托车头偏了方向驰向路边的水沟或荒草地。这次为什么要过来,我无法说出原因,上次的惊悚心底还有深深的寒意,却在两天后选择一个人面对。或者,我只是想见一见小王吧,如果真有灵异现象的话,我相信小王会出现的。但是真有灵异现象吗?那些梦虽然真实,却毫无根据。我变得那么不确定,我的判断是因了这些天来的惊惧所左右了。
将摩托车停下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抚脖子,就是在这里,长河突然失控,我险些就在他的扼阻下停止呼吸。
风吹在身上,有些清凉,月光明亮,八月十四的月亮,肉眼已看不出哪个地方稍缺了。这就是古人月白风清的意境吧。极目看去,四围除了荒草就是树影。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地一次又一次来这里,我想知道什么?我想证明什么?明天是八月十五,我现在该早早睡下来,明天早起回去和父母过节才是。我决定回去了。
风大了起来,茅草开始倒伏,我正欲发动引擎,右边的草丛,“哇”地一声怪叫,划破寂静,那声音凄厉怪异。夜色因此变得阴森,我的脚下意识地一动,引擎声直冲夜空,我将车头对准那片草丛,车灯粗大的光束骤然直射过去,草从中“扑喇喇”一声,是鸟类扑动翅膀的声音。我开始按喇叭,声音高吭嘹亮,一团黑影猛冲而起,向远方逃去。灯光下分明,原来是一只猫头鹰。
虚惊一场,我摇摇头,开动摩托车。
第十三章 刹车失灵了
中秋节陪了爸妈一起过,家乡的变化也挺大。妈妈的白发增了不少,看着我的眼神是欣喜的,快乐的。但是,她总在对着我一个人的时候,轻轻地说:“小屏啊,你都二十七了呢,小二子二十六岁,儿子都已经三岁了……”
“妈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我现在比较忙,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再说,才二十七嘛,不急!”
妈妈看着我,无奈又爱怜地摇头:“你总是说忙,也该考虑考虑了,二十七不小了。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老人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给他们什么承诺,看着爸妈脸上的皱纹,不由一阵内疚,什么时候,我才不让他们为我操心呢?
小妍的影子又出现在心头,和紫月的脸一起,纠结缠绕,小妍,你真成了我的心结,其实,我早该把你忘记,然后心安理得地和紫月花前月下。可是为什么,你总会在不经意间占据我的脑海,让我不能思想?
回乡办,因过几天就要放国庆假,一些工作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相对比较忙碌,我亦想在这段时间找出根源,不想让那灵异现象始终如附骨之蛆,让我寝食不安。
上午,方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南屏,你决定不过来么?那我可另外物色人选了。”
这不是方明的性格。在学校时,他绝对不会为一件事征求别人的意见两次,而且不拖泥带水。我知道他是真的想帮我,我也知道他真有能力帮我,但是,当心中的想法已经生成,我就没办法去逃避。除了面对,我用什么方式来解决?包括我这阵的遭遇,包括我的感情。
方明在那边叹气:“好吧,我另外找人了。我老婆过来了,十。一到我这边来聚聚。”
下班之后没有吃晚饭,我直接将摩托车从车棚里开出来,发动引擎。车子冲出乡办大门,我要去清水村。我并不相信迷信,但是,我还是决定到清水村,希望能寻求到我想要的东西。
八月秋凉,摩托画带出的风吹得我衣襟不停飘动,我将车速提升,两旁的稻田从眼前掠过,稻子已经抽穗,几个戴了草帽的大伯手中拿着锹在引水灌田,道旁的白杨树叶子在风的吹舞下“哗哗”地响,清水村近了。
我想问问张清扬的家在哪儿,踩下剎车,车却并没减速,原来剎车坏了。
我大吃一惊,现在车速是120 码,我如何让摩托车停下来呢?这时,远远的地方响起了拖拉机的突突声,一辆载满木材的拖拉机从村子里驶出来,我精神不由高度集中起来,现在要想的不是停车问题,而是如何不撞上别人。
我的手稳稳地掌了车身,本来路面的宽度是可以两辆车并行的,但这车上的木材装载时两边突了出来,但,以我的技术,安全过去是没有问题的。
近了,更近了,眼看就可以与拖拉机擦身而过,忽然,拖拉机后面,摇摇晃晃地出来一辆自行车。乡民用车载着东西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人会骑了自行车相随,那辆车应该是一直跟着拖拉机的,只是现在突然骑到旁边来了。摩托车速飞快,已不容我细想,自行车上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乡民,看我飞速撞来的摩托车,惊慌得忘记了反应。现在所有的反应都迟了,我看见路边有一棵树,我手下一动,车头就向那棵树的方向歪去,听见拖拉机司机和乡民的惊叫。
眼看摩托车就要撞上树了,我极力保持头脑清醒,手下稍动,车头侧过避开树身,我看准时候当机立断,脚下用力,一跃身紧紧抱住了树杆,摩托车车势不抯,冲下路边的稻田,车轮子还在飞速旋转,蹭坏一片稻子。惊魂方定,一个问题浮上脑海,我的摩托车保养得一向很好,剎车怎么会突然失灵了呢?
如果我不是先想停车,发现剎车坏了,到与拖拉机相撞时才想到减速,那时始料不及,定然惊慌失措,那么,我就会是第二个小王了。
我头脑中开始混乱,慢慢地滑下树身,站在那里怎么理也理不清,好象有一道清晰的主线要浮上来,但我抓不住。
这时,拖拉机已停下,那个骑自行车的乡民已帮我从稻田中将摩托车背了上来,两人走到我面前,忙赔礼道谦,不时擦着额头的汗水。我知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也大大受了一番惊吓了。我谢过帮我扶上车来的乡民大叔,慢慢地将车推动,车上的泥浆蹭到身上也不觉得。
太阳已经下山,晚霞映红了天边,我心情沉郁到了极点。本来决定做一件事不想半途而废的,但是,现在我已没有心情去找张清扬了。
将摩托车推到村口,在那家小店里维修了,然后驰向回程。
这几天脑海中很乱,始终在想那险险会发生的车祸,觉得有一团乱麻在脑海缠绕,似乎要理出个头来了,但又总在关键时候没了影子,不知道这头绪应该在哪儿找寻。
很累,从身到心。
我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心却总无法平静。办公室里有小叶的笑声,张望的餐厅有紫月关切的眼神,张远洋总是极力活跃气氛。但是,我总是无法高兴起来。因为我情绪的不稳定,这些天,办公室也明显比以前沉闷。
我没有见紫月,现在,不想任何人为我担心。
吃过午饭,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无意识中,我来到停车棚。自从上次摩托车失事,我就再也没有骑过那辆摩托车。
车棚里几辆摩托车整齐地停在那里,我在其中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小王的。
小王死后,他的摩托车也已被撞坏,他家里人收拾他的遗物时没有带走。这车本来和我的车是同一型号,同样的颜色,同时买的,但小王的已不能用,现在呈现在眼前,就如一个瘫痪的老头和一个年轻的小伙。但是,我们也没有处理掉。我蹲在地上,对着小王的车,想着小王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
我竟然对了那辆车一个中午,仿佛那辆车就是小王。
那辆车的剎车也是坏的。
第十四章 等我回家的人
下午去了交警队,小王死后,我去交警队去得勤。
回到乡办宿舍,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了。
将摩托车停到车棚,脑中还在回想远望村前的茅草地。我慢慢走回宿舍,转过了弯,目光无意中掠向我的房门,竟然看见一个身影,修长的影子在月光清冷的光辉映照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风吹来,树叶“沙沙”地响,我放慢了脚步,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我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她抬头看我,又把头低下,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柔声说:“紫月,是你?!你找我吗?”
紫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她的目光掠过小王的房门。
我看着她,有一丝感动,小王去世虽已有几个月了,但是,乡人没有无神论的风俗。紫月一个女子,竟然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一个人站在这里等我,她的心中,可有一些害怕?
我开了房门,请紫月进房。
清冷的光辉透过窗子照在我的床头,在灯光亮后的那一瞬,消失。
我请紫月坐了,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微笑问她:“紫月,你是不是有事儿?”
紫月看着我,目光中慢慢有一丝水雾散开,有些委屈,有些幽怨,有些眷恋,但,她只是说:“没事儿,我睡不着,看月光这么好,出来走走,就走到这儿啦!”
这是女孩子的矜持?还是少女矛盾的心思?我没有说什么,我清楚地记得,初遇无头影像时,被长河差点扼杀时,心中出现的身影,紫月,我是爱着你的,但是,如果不能完结这件事,我该如何背负你的担忧,唯有冷淡。
紫月慢慢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很久,然后轻轻地说:“你瘦了,你在担心什么呢?你告诉我,小王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要我不要担心,可是,你自己呢?小王的死,不是意外,是吗?”
我无法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中柔情一波波激荡,紫月,我该如何对你说?
紫月扑进我的怀中,紧紧抱住我的腰,哽咽说:“你告诉我,你遭遇了什么,别再让我担心,好吗?”
我抱紧了她,她的气息呼在我的脸上、身上,是久违的那种温暖。我的唇搜索着她的唇,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面上,落在她柔软的唇上,彼此都有些迷醉了。我一直生活在一种担忧惊惧中,面对紫月时,居然会放松下来,这是因为我心中对她的迷恋,还是缘于她对我真切的关心?
我放开她,温柔地说:“紫月,我会找到根源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真的!”不用告诉她我被梦魇纠缠的原因,以及梦魇是如何地纠缠我,不想她为我多担一份心思。或者,这份遭遇,本来不是应与关心自己的人分享的,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紫月轻轻咬着嘴唇,洁白的牙齿在柔嫩的唇上留下一排细碎的印痕。她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会妥善处理的,只是,你,你现在很少到我那边吃饭啦!”
窗外月光明亮,风大了些,树影映像过来,斑驳的﹑细碎的﹑变幻的花纹。我笑着说:“现在工作也忙了,以前吃那种气氛,现在还哪有闲心啊,只要保持不饿了肚子就成。”
“我以为,以为你不想见我……”紫月嗫嚅着说。
“怎么会呢?”我回过头面对紫月:“紫月,你知道我的心意!”
紫月慢慢地笑了,笑意在她明艳的脸上绽开,灿烂而美丽。一缕幽幽的香气钻进我的鼻中,让人迷醉,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捉住她的手,稍用力,她就跌入我的怀中。拥着这个软玉温香的身子,我声音干涩﹑沙哑:“紫月,你真美!”
一丝红晕漫上她的面颊,她看着我的眼睛,目光中是如水的温柔。我的唇再次落在她的脸颊,烙上她柔软的唇。那种让人心醉神驰的感觉包围了我,我呼吸急促,在她耳边呢喃:“紫月,我真想,真想要你……”
紫月轻嗯一声,双手环着我的腰,微闭了双眼,反应着我的吻,呼吸开始急促,脸上是一抹醉人的酡红。
我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我们唇舌纠缠,都已意乱情迷了。紫月的肌肤光滑柔软,温热发烫,更是让我难以自持。我的唇滑过她的颊,顺了她光洁的颈,一路细碎地烙下,此时,我与她都已欲罢不能。她的身子轻轻颤栗,我颤抖的手去解她的衣。
窗帘被风吹得“呼啦啦”响,外面风大了,紫月迷乱地说:“你,关了窗吧……”
我去关窗,走到窗前,风迎面吹在我的脸上,月光透过树影照在地上,一个个不规则的花案,因了风,那些花案变动,时左时右,时大时小。树参差起舞,像一个个狂乱舞蹈的精灵。我倏然而震,一腔热血慢慢冷了下来。我不能,我不能伤害紫月。天知道我的生命,是否会像小王一样,在某个意外中,就与这个世界别离,我要给紫月更多痛苦吗?如果我是爱她的,我能因一时的冲动,让她守着这份无望的爱情伤心欲绝吗?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慢慢走到床边,紫月双眼如水,脉脉含情地注视着我。我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然后温柔地拥她在怀,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紫月说:“不,我是心甘情愿的!”
“谢谢你,紫月,我现在不能……”
紫月把头埋在我的怀中,轻轻地说:“南屏,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愿意……”
我拥紧了她,闻着她发际的清香,可以清楚地听见她“呯呯”的心跳,紫月,她又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我心中激动,紧紧地拥着她。但情潮已退,我只是拥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
紫月的呼吸也已平稳,她没有说话,环抱着我的腰,头仍然埋在我的怀中。
树影映在窗子上,风吹的声音响在耳中,本来是寂寞沧凉的风景,我的心中却是十分的温馨。
第十五章 老友相聚
十一放七天长假。
方明的电话已催过三次,要我一定去他那儿。林燕过来后,方明的日子一定十分滋润,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喜气。现在再见林燕,心情应该云淡风清了吧。往日的尴尬早就烟云般散去,方明的盛意我如何能却?
于是我早早起床坐车去市区看方明。正是秋高气爽,路边的稻田谷物微黄,一片丰收在望。几片高梁地,红色的籽实压低了头,压弯了高梁杆。越往市区越繁华,车流人流,远不如秀峰乡的安宁清雅,但却有一种秀峰乡赶不上的快节奏。
到方明家时已是中午。
按响门铃,门开处,见到的却是林燕。她穿一件淡粉色上衣,一件短裙,头发绾在脑后,青春靓丽,气质高雅。一见我,她就笑着说:“哟,方明刚刚在说应该要到了,你哥俩还真心意相通呢!快请进!”
林燕这样的态度让我十分安心,我笑:“那当然了,咱俩在学校里的时候就默契着呢!”进了客厅,林燕给我泡茶,边提了音叫道:“明,南屏到了!”
就见方明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擦手一边笑嘻嘻地说:“来了来了,先坐会儿,我炒个菜就来啊!”林燕说:“我去吧,你陪南屏坐坐!”
“得,都差不多了,就不劳老婆大人了。你们也是同学,你陪我陪还不是一样。”
方明说着又钻进厨房去了。
我笑着,这小子倒挺疼老婆的。
林燕本来善谈,和她聊聊天倒也不拘束。一会儿,我们的聊天场地就转到饭桌上了。当然,方明也加入了。
方明这小子,本是富家子弟,没想到结婚后倒学会了炒菜,而且,居然还不错。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转向方明,方明看出我的心思,笑了笑,自谑说:“味道还不错吧,这是我家老婆大人调教有功。先应付着吃,小燕说了,晚上她亲自下厨,你就知道什么叫美味了。”
林燕笑嗔:“瞧这马屁拍得,到晚上我不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为你圆话!”
“不用,不用,你把你的手艺拿出一点点就够了。”
笑看他夫妻二人打情骂俏的开玩笑,心里却泛起另一种感情,如果,如果小妍和我得成正果,一定也如他们一样幸福。小妍……
林燕说:“南屏,告诉我,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我摇头笑笑:“早呢!”
“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我笑着不说话,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林燕眼睛闪了闪,慢慢漫过一层笑意,和方明对看了一眼。
饭后,林燕提出出去走走,我们两个大男人自然赞同。
市区倒没少来,但每次来不是开会就是公务,总是来去匆匆,远没有这样出来走走的闲情逸致。走着就来到市区休闲广场,找了个小凉亭坐下来,谈毕业后种种,除了不谈感情,什么话题都有涉及。
这凉亭顶上是一棵大树,常青的,葱绿的叶如同一把大伞,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林燕说:“南屏,还记得吗?学样西边林子,也有这样一棵大树,一个小亭!”
我怔了怔,学校里确实有这样的地方,所以到这里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时候,我,林燕,以及学生会几个干部就常在那里商讨如何组织活动及开展工作。
她还记得呢。
我抬头看林燕,她转了目光并不看我,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
方明笑着说:“可不是,还真有这个地方呢,我记得亭旁的树也是常绿的。有一年暑假,我提前两周到校,就常在亭子里看书睡觉,又清静又凉爽,别提多惬意。”
我笑,看见林燕也笑了。但笑意未敛,眉头就蹙了起来。方明关切地说:“小燕,你不舒服?”
林燕仍蹙着眉,轻声说:“头有点痛!”
方明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扶住她:“怎么突然就头痛了?要不要紧?是不是痛得厉害?”
我说:“去看看医生!”
林燕的眉头已舒展开来,说:“没事儿的,我一个朋友是医生,她在值班,让她下班后来我家玩,顺便看看就好了。”
方明笑:“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那股药水味儿,也好,小柔今晚不用值班,正好叫她过来吃饭,顺便来给你看看。”
林燕仿佛忘记了头痛的事儿,又开始谈笑,她本来活泼开朗,虽然结了婚,性格可一点儿未变。有一种错觉,好象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方明身边有林燕,我身边有小妍,还有一群同学,各自成双成对,大家快快乐乐的。步入社会之后,有的从政,有的从商,有的从教,现在联系得少,倒疏淡了。想到这里,又不觉怅然,方明身边依然有林燕,两人终成正果。可是小妍呢?现在她在谁的身边温柔地笑?
回来时已五点多,林燕在厨房做饭,我和方明在客厅里抽烟,一屋子的烟雾缭绕。结束学生时代,在社会中也摸打滚爬这么长时间,心情多了一份沉重,或者应该说少了一份青涩吧。林燕走进客厅来拿东西,笑着说:“看你两个大男人,聚到一起就放毒。这时事政治啊,也少聊一点,上班就够让你们操心的了,下班的时候就消停一些,也轻松轻松,给心里放个假!”
方明笑着去开窗,边开窗边开着玩笑:“这不叫放毒,叫释放,不用烟营造这种气氛啊,还真不好发牢骚。”
林燕拿了东西又进了厨房,我们继续放毒,继续聊天。
我说:“林燕不是头疼吗?你也不体贴一下她!”
方明笑呵呵地说:“她现在不是没事人儿一样,不过是想起了小柔产生的心理反应,还真能头疼呢?”转了话题又说:“南屏,在大学里我就觉得你小子挺有思想的,怎么就守着个秀峰乡不肯挪窝了呢?真不懂你!”
我摇头笑:“得,我本来就没什么抱负,你也别把我想得与别人不一样。我就是比较喜欢那里的清静安宁,那么纯朴的人们,如果是你,你也舍不得走。”
“算了吧,我又不打算做清修的隐士,怎么会不想走?”方明不以为然:“或者你是想凭自己的本事,不想承我的情,可是这也不算承情,工作需要嘛。再说咱哥俩谁跟谁啊!”他说着吸了一口烟:“我这不是尊重老同学嘛,不问你意见或者就调过来了,问了你的意见,就得尊重你的意见!”
我笑着:“得了,方明,你就别老谈这件事儿了好不?现在这样多好,要是真调了过来啊,我还不敢到你这儿了,省得别人说我抱新市长的佛脚!”
“好,好,不提这档子事。我说南屏,你也别太苛刻了自己,都二十好几奔三十的人了,你看看我和林燕,这日子夫唱妇随,多滋润。你也好好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吧!”
“这可不劳担心,这不是缘份没到么?”我随口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被一种子虚乌有的事儿占据心神,不想害别人为我担心吧。如果说了,方明这个无神论者,不定把我笑成什么样儿呢。
“缘份这个词儿也有得论啊,就说你小子眼光太高,要不就是守着个旧情人的背影不知道挪窝了。”方明口快,又提了我的痛处,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算是事实。
第十六章 再见柔风
林燕已经换下围裙回到客厅,我和方明停止了“放毒”,仍然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听见林燕在客厅里给人打电话:“小柔啊,下班了没有?过来我这边吃饭吧…今天头有点痛,你顺便给我瞧瞧…呵呵,你来了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转头对了方明温柔地笑:“小柔一会儿就到!”
这小柔,应该是林燕的闺中腻友吧。
门铃刚响,林燕就去开门。两个女人的笑声传过来,林燕和另一个女子挽着手走过来,她对我笑着说:“南屏,给你介绍……”
话尚未完,我已惊奇:“柔风,是你!”
林燕口中的小柔,原来是柔云的妹妹柔风。今晚的柔风穿了一件浅粉蓝色上衣,同色裙子。头发披在肩上,显得清纯柔美。除了一丝淡淡的馨香,倒没有什么药味儿。
柔风已笑着说:“哟,小燕说有客人来,原来是苏乡长。苏乡长,咱们又见面了呵!”
林燕怪道:“你们两个认识啊?”
柔风回头一笑:“苏乡长是我姐夫那个乡的,前不久我们见过一面!”
“哟,你们早就认识,我倒是多此一举了哈!”林燕口快地说,听了这句话,我才明白过来,这是林燕巧妙地为我介绍女朋友,只是她不知道,我与柔风早就认识了,所以才意外着呢。林燕也算有心了,只是她的这番心意,我未免要辜负。
柔风显然也明白了她的心意,笑了笑,自己坐了下来。看得出,林燕与柔风的感情极好,所以柔风在这边自然随意,而且很熟悉。
吃过晚饭,柔风和林燕去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出来就要走,说是值班太累,想早点休息。林燕也没有挽留,只是说:“这么快就走啊,让方明送送你!”
柔风落落大方地说:“免了吧,又没多远的地儿,还送来送去的,麻烦不?”
方明就笑着拍我的肩,然后笑着说:“南屏,要不,你帮我送送柔风吧!虽然路程不远,她一个女孩子,我放心,林燕也不放心啊!”
柔风倒没再推辞,只是看着我笑了一下,我知道自是没办法推辞了,站起来说:“好啊,这点小事,我可以效劳!”
走出方明的家,天色已晚了。下弦月,月亮尚未升起,但城市中灯火通明,月色不过点缀罢了。路灯的光线儿一路蜿蜒远去,虽然也有人行走,却比白天安静多了。
柔风笑着说:“没想到,你和林燕是同学!”
“是大学同学,好久没有联系了,要不是方明分到这个市,不定还要过几年才能和他夫妻见上一面呢!”
柔风侧过头看我,头发滑下肩头,在路灯的光照下发着润泽的光,灯光映入她的眸子,她的眼神显得迷迷朦朦的。她笑得却甚是妩媚:“苏乡长忙于公务嘛,听姐夫说了,你工作起来忘我,把整个的心思都投入到乡村建设上了。”
我淡淡一笑:“这有点夸张了,没有你说的这样热心工作。对了,别叫苏乡长,听起来怪别扭的。”
“那该叫你什么呢?”柔风慧黠地一笑。
“叫南屏吧,我总感觉叫名字要自然得多!”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名字!”柔风轻轻笑着,似乎想叫一声,但笑笑后就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延展了。她说:“城市的夜没有乡村的夜安静,空气也差多了!”
“但是城市毕竟多了些繁华与文明,这是乡村没办法比的!”
柔风微笑着说:“我觉得你这句话有点言不由衷了,据我所知,你在乡办工作已经好几年了,以你的能力,要想调动到城市,应该不会很难,如果不是爱着乡村,怎么会一直无怨无悔地为乡村的建设付出?”
我说:“我没有你说的这么伟大,可能只是生性比较淡泊一些,并不羡慕城市的繁华。而且自己是农村出身的,从小就不嫌弃农村的贫穷,我只想付出一份心力,可以稍稍改变这种现状!”或者这是我自己也一直没有真正面对的话题,我爱乡村,但和柔风说的那种情形却是有差别的。
柔风的目光转动,说:“我也是农村出身的,其实我也很爱那一份安宁与平和!城市衍生文明,在物资方面或者优于农村,但人际关系相对冷漠,倒不如乡人的纯朴和善良!所以我喜欢去姐姐那里,她的邻居们那么热情,那么纯真,我很喜欢那种气氛。”
我笑了:“乡亲们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所以让人感动!”
柔风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继续走,前面十多米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街道上的落叶,路灯拖长了他的身影和长长的扫把,他一丝不苟地扫起角落里的每一片树叶和细小的纸屑。
柔风的目光掠过他,看了一眼远处,又回到我身上,带了一丝笑意说:“在想什么呢?”
我说:“想起一些过往!”
“哦!触景生情?”柔风开玩笑。
我笑了笑,说:“算是吧。”喜欢这样一份宁静,在大学时,学校的林荫道,是我和小妍常去的地方,我们常常并肩在那里散步,月光的影子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成一个个柔和美丽的花案。有时我们手牵了手,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走,心中盛满甜蜜和温情。可是现在,小妍在哪里?
我没有去打听有关小妍的任何消息,当时她走得这么决绝,再打听到消息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了心中的感伤和无奈。
柔风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我。她是聪明的,即使她并不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有打断我的思绪。我们默默地走。
柔风说:“我到了!”抬起头来,果然见到一片宿舍楼就在眼前。柔风说:“进去坐坐吧!”
我摇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柔风看着我笑:“你不送我上楼吗?我住在六楼!”又说:“你知道吗?方明和林燕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散步,现在应该还没回来呢。不如到我那儿喝杯茶,你要再拒绝,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我笑:“我只是怕打扰你。”
第十七章 女孩子的房间
柔风的住房是一室一厅,布局很精致,很女性化,窗帘是浅粉红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温馨典雅。茶几上放了水果,电视摇控,两本杂志,一本家庭医生,还有一本是封面比较典雅的女性杂志。她给我倒了茶,将电视打开了,笑着说:“我这儿怎么样?”
“还不错,一个人住的这么宽畅,比我那儿还强呢!”
“本来分的这房间是两个人住的,单位的宿舍单身的医生都是两人住一房。但我那同事前几天结婚了,所以现在这里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天下啦。”柔风说着一笑,伸手去拿几上的电视摇控,她的手白晰,手指纤长,想来医生的手指愈长愈灵巧吧!
电视节目换到了新闻上,柔风指着茶几上盘子里的水果问我:“吃梨还是苹果?我给你削!”
“随便!”
她顺手拿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三两下削好了皮递给我。我笑着打趣:“真熟练!”
她妩媚地笑:“那当然了,拿手术刀的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水果?”
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柔风开朗大方,聊到姐姐和姐夫的时候,更是笑意满面,她说:“其实我挺佩服姐夫的,他虽然高中没有毕业,但他懂医理,在中医方面绝对不比医科大学毕业的人逊色。民间的药方真是太神奇了,有时比西医的疗效更为显著。有些中医的疑点,我还常去请教他呢!”
长河懂医理?这倒是我不知道的。想起来上次说到我妈风湿病,长河给的那种草药确实效果不错,想来如果不是懂得中医药理,也不能识别药性。
柔风说:“姐姐和我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她比较温婉沉静,我自小性子就野多了!所以姐姐选择做老师,不过,我也选择了跟我性格相反的职业,我其实更适合去跑新闻的。你知道吗?我还是市报的通讯员呢。”她一边说一边顺手削水果,手指白晰灵动。
我说:“跑新闻比较辛苦。学医救死扶伤,也是好事儿!”
“我才不是怕辛苦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倒也不讨厌学医,当手术刀下一个个病人恢复健康,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我笑着,电视上一则新闻吸引了我,某医院护士失职,将阿托品误用,致病人产生幻觉,眼前出现幻象。严重损坏病人的脑神经,该医院已被病人告上法庭。
柔风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南屏,如果我说,我对你有好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轻率?”
我思绪被拉回,消化了她的话后,大大吃了一惊,抬头看她,十分惊愕,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柔风大方地笑了笑,放下水果刀和削好的梨,用手轻轻掠了掠头发:“不至于吧,我觉得应该有这副表情的人是我才对,一个女孩子都这么大胆对你说了想法了,你觉得这样难以接受吗?”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柔风不在意地开玩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扭捏啦,其实我也只是说出心中的想法,看来你的想法是藏在心里不说的。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进行一次催眠,这样,不用你回答,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我心中一动:“催眠?”
“是啊,苏大乡长不会没有听说这个词儿吧!”她睨了我一眼,这一眼显得风情万种,妩媚动人。然后目光中充满了笑意。
我的思绪真乱了,好象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但是我没有抓住,我陷入思索中。
柔风将手中削好的水果递给我,说:“怔了呢,我开玩笑的,还真怕我对你催眠啊!那我得跟我姐夫学几招了才能应用!”
这时,门铃声响起。
尖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中,刺耳又突兀。
柔风也怔了怔,自语道:“谁呢?”说着走过去开门。
门开的声音,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柔风,我要的东西你给弄了没有!”
“没有呢,你要那么多,我上哪儿去弄,这是有规定的,不可以超过限量。”
说着话,两人走进厅里。长河看见我,那表情简直要用大吃一惊来形容。也难怪,现在已晚了,柔风独居,我居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难免叫他想到一边儿去了。他神色马上回复如常,笑着打趣:“哎哟,不知道南屏在这里,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柔风笑着说:“姐夫,看你说的!”
我笑了笑,解释是不用的,这种事越描越黑,说多了反倒显得我和柔风真有什么事儿。我调侃他说:“怎么这么晚过来啊!你的摩托车是不是不能跑市区,所以钻交警下班的空子?”
长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那倒不是,我的牌照是可以跑市区的,只是今天有点事儿耽搁了,心想到这儿来回要不了多少时候,所以晚上过来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我漫不经心地问。
长河的神色稍有点慌张,眼神闪了一下,笑着掩饰了,说:“小事儿,请柔风帮忙买点东西!”
我站起来笑着说:“好了,太晚,我也要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柔风送我到门口,我回头说:“再见!”
柔风目光如水,似笑非笑地说:“吓着你啦?”
我笑起来:“想哪去了?这样说,好象我还被你的话给吓得落荒而逃似的。现在天晚了,我也该走了,你姐夫找你有事儿呢,我在这儿,他可能不方便说!”
柔风笑笑:“能有什么事儿,要一点药品呗,什么不方便说。好了,我也不送了,再见!”
回方明住处,在楼下看到方明和林燕。柔风说得不错,想来两个人正散步归来。看到我,方明笑得暧昧:“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就准备上去了!”
我笑:“你想让我露宿街头啊!”
“怎么会,自然有人给你安排住处!”
我笑着不答,柔风开朗大方,率真可爱,的确让人很容易接受,但是,我和她就只能是朋友!不过说了会被方明调侃一番,我也就不说了。
林燕笑着说:“好了,上去吧,我也累了。”
第十八章 迟到的报告
十一假期过后,再回到乡办,我的心情好多了。十月八日上班,柔风给我来电话,因为她曾经说过对我有好感,在接电话的时候,未免有些尴尬。
柔风却笑得很是欢畅,她在电话里说:“苏大乡长,怎么回去也不跟我道别啊!”
我将电话用下巴夹住,一边翻清泉岗村的报告,一边回答:“走的时候林燕说你在值班,不敢打扰你工作啊!”
“看你说的,不过是在值班而已,又不是在给病人做手术。我看啊,你是被我给吓到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得收回我的话才行了哦!”柔风开我玩笑。
我将报告放下,用右手拿下电话,笑着回答:“在你的眼中,我就这么懦弱,被你一句话就吓倒了啊。”
柔风的声音低了下来,她说:“我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所以,我会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往往会忽略了别的人的感受。但一句话要我藏着,掖着,我也藏不住。南屏,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我知道柔风此时神情定然十分认真,我也收起玩笑的心,说:“柔风,你也很优秀,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朋友!”
柔风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来,自嘲地说:“我可是难得这么正经的。好了,不多说了,大乡长定然事忙,什么时候有空再来看你!”
我笑着说:“还真忙了,国庆七天长假,刚来上班,不少事情等待处理,报告堆了一大堆,正看着呢。有空的时候给你电话!”
柔风说:“那,我等你的电话!”
挂了电话,有些发怔,柔风是认真的!
我去茶水间泡了杯茶,再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清泉岗村的开发报告。清泉岗村自七月份开始开发,现在也有近三个月了,原定计划,三个月一切完备,就可以对外开放。这一阵因为各种琐事,自己心情也是一部分原因,都没有去看开发进度,不过这个项目是由长河负责的,我对长河做事还是比较放心的。
长河倒了杯水,边喝边走进来,他在我桌前停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见我抬头看他,便挤挤眼笑了笑。
看他笑得这么暧昧,我就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
我将清泉岗村的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对他说:“长河,清泉岗村开发到了尾声吧!什么时候可以对外开放?”
长河将水放到旁边桌上,说:“南屏,正要和你说一件事儿!”自远望村数度虚惊,我与长河早已没有那么生份,平时多是以名字相称。
我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问:“什么事儿?”
长河回头到他桌上拿了一副图纸,在我面前坐了,说:“是这样的,清泉岗村这条路,原计划是水泥路。”说着他摊开图纸,原来是清泉岗村平面图。他用手指着标示路线的地方。
我说:“是的,水泥路耐磨,是个一劳永逸的工程。怎么了?”
长河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秀林乡上次修路时,还剩了大半沥青,他们乡办财务科长找到我,我看价格偏低,于我们有利,而且柏油路也和水泥路差不多,所以,我先购进来了……”
我怔了怔,柏油路代替水泥路?柏油路耐久性比起水泥路要差,修一次路不容易,不但要财力物力,还要大把的劳动力。我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不是认定原计划该如何便要如何。但是,长河私自做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脑海中消化着这个信息,长河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而且平时一直谨慎,如果是因为与秀林乡财务科长的私交,仅凭这一点,长河断不会这样独断。排除私交影响,长河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除非真的是能为乡里节约大部分资金。这也是利民的事,真如此,长河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问:“什么时候的事?”
长河迟疑了一下,回答:“二十多天了,现在路段已经在铺沥青,估计快要完工。”
“二十多天?”我翻报告,纸张“哗哗”地响。
长河解释说:“本来当时就要告诉你,但那时刚好小王死后不久,大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情绪都不太稳定。我也是,那阵神思恍惚,丢三落四的,竟然把这件事也忘了,后来想起来,又到了十。一假期,所以到今天才对你说。说起来这是我工作的失误。”
这样的解释虽然有些牵强,倒也说得过去,我不是那种捏着权威就压死下面一片的人,说起来大家都是为了秀锋乡的利益,既然目的殊途同归,他知会得虽然迟了些,也不是大的问题。何况那时,不但他神思恍惚,我也是精神不济,有些失误是难免的,这点我也可以理解。我说:“修路耗资向来是最大的,但是必须的。柏油路使用寿命要短,你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长河胸有成竹地一笑:“我知道,但是修筑时路面品质会影响路段的使用寿命的。我已安排修路段那边认真对待,路基打深一些,压路机来回多跑几趟,将路面压平压紧,厚厚地铺上柏油。保证比水泥路还要耐久!”
我看着长河,只见他双眼放光,神情十分自信与振奋。
路面已开始修筑,现在更改,只会劳民伤财,我决定明天去清泉岗村看看,根据实地看到的状况再作定夺。
我问:“什么时候可以对外开发?”
“半个月后。”长河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觉得进度慢了,我还可以再催一催!”
我摇摇头:“不用了,慢工出细活,催得急了,我怕他们敷衍了事。半个月后,也是在原计划之中。”
长河点点头:“是的,正因为考虑会有反作用,所以,我只监督他们的进度,不敢太过催促呢!”他看了我一眼,说:“这件事拖得太久才告诉你,是我的工作失误,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笑笑:“没事了,去忙你自己的吧!”
第十九章 并不浪漫的生日宴
长河应了一声,站起来要走,却回过头来笑着说:“南屏,啥时候去市区,也叫上我,咱俩搭个伴儿!放心,我这人可识趣的。”说着,又是一脸调侃的笑。
我笑嗔:“你小子说什么呢!”那天晚上的事,我就知道长河不会当没看见,虽然我与柔风没什么事,但是,长河也不会这样想。
长河笑着说:“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不过我跟你说,柔风可真是个好女孩子。”
“看你说哪儿去了,我和她是朋友!”
长河笑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并不相信,我也不多说,慢慢喝了一口茶。
长河也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说:“我爸养的鸡这阵老出毛病,还好我知道一些常识,一只成鸡灌上半支阿托品就没事。这药不好买,我不时要去找柔风帮忙,柔风也烦死我了,正好借借你的面子,可以让我多弄几支。”
“你爸的鸡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鸡场的鸡不知道感染了什么毒,蔫着蔫着就死一只,我爸心疼得不行。好几回半夜被他叫醒去买药!”长河随口说:“我知道这些鸡对爸来说多重要,爸劳累大半辈子,现在养鸡还稍轻松一点。眼见都要产蛋了,也不知道这病毒哪里感染来的。我都建议我爸将这批鸡销出去之后给整个鸡舍消毒。三个月之后再购进鸡苗。”
“秀峰乡养鸡专业户不少,长河,你有经验,要有时间的时候调查一下,要是别家的鸡也遇到这样的状况,你得传授传授经验才行!不然,他们可是白忙了。”
长河看我的目光别有深意,他说:“南屏,不管什么事,你都先想到乡民。就这一点,我真要向你好好学习!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太少了。我自己都是一个不合格的干部!”
我笑笑:“少酸了,要觉得自己不合格,继续努力改进。”心里却有些怆然。
初到秀峰乡的时候,我给自己立下誓愿,定要秀峰乡脱离贫困,成为富裕乡。我把自己融在了秀峰乡,哪儿也不去,一心只想着秀峰乡的发展,其目的,也只有一个而已。只是,我为这个心愿这样奋斗的时候,谁又能理解呢?
长河已经出去了,我翻出十月一日前的报告和企划,细细地看了一遍,让小叶通知大家开会。
会议毕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紫月打电话过来,让我中午过去吃饭。
自上次后,我与紫月的感情有了突破性进展,虽然我心中还存着一些隐忧,但是,对紫月的感情越来越深,倒不是能凭理智可以压抑的了。
紫月的眉眼,真像小妍,这些年虽然我在努力让自己忘掉她,可是,她的影子毕竟早已深深植在心中,看到相似,自然而然心生亲切。何况紫月本身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大方开朗,而且对我如此深情,我怎么忍心辜负?
我承认以前是把紫月当了小妍的替身,所以会对她有好感。自那天晚上她在小王房间前面等我回来,我的心便震憾了。我对小妍的情,小妍不能理解,所以我痛苦了这么久,甚至不敢再谈感情。我是深谙其中三昧,又如何忍心让紫月受伤,何况我的心中对她并不是全无感觉的。
到张望的小店时,张望不在,店里竟然也没有什么客人。
紫月从店里迎了出来,看见我,嫣然一笑,说:“再来晚一点,可没得吃啦!”
我笑嘻嘻地说:“怎么可能,饭店么,半夜也应该有吃的!”
紫月也笑了,娇嗔着:“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不饿啊,工作要紧,身体可更要紧!”
我边坐下边说:“知道了,有你的提醒,我还担心身体会挎啊。今天要我过来,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就不能过来了?”紫月一边说着一边把饭菜端上来,竟然挺丰盛。
我拦住她:“别,太浪费了,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啊!”
紫月不理,自己将四菜一汤全搬过来了,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看我一眼,脸上有一些薄红。她说:“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奇怪:“什么日子?”
“你猜猜嘛!”
我想了想:“是不是什么节日?我虽然在这边待了这么久,但有些风俗还真不知道。什么节日啊?你告诉我啊!”
紫月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怎么没有想到是她的生日呢,看我有些吃惊,她说:“所以啊,今天我请客。你只管吃就是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看我,连生日礼物都没有准备!”
“得了,我也不是图你什么礼物,你来了就好啦!”
紫月神情温柔,倒了两杯酒,斜眼看着我:“你就不祝我生日快乐?”
“怎么会不祝你生日快乐,只是有点突然,所以傻啦。”端了杯子,我说:“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美丽依然,快乐永久!”
紫月抿了嘴笑:“你的这番祝福倒是挺特别的,嘻嘻,美丽依然,快乐永久!其实我现在真的很快乐啦!”
在紫月含情脉脉的目光里,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下午上班,心情还沉浸在午饭浪漫的气氛里,心情十分畅快。
第二十章 柔风的请求
刚将报告收好准备下班,电话铃响,我接起。
意外,竟然是柔风打来的,柔风笑着说:“苏乡长,我接了个任务,你可要帮帮我,你要不帮我,我可就完啦!”倒是直奔主题了,只是,语气里掩不住一些撒娇的成分。
我笑了笑:“什么事儿?说得这么严重,也要看我能不能帮上你啊!即使我帮不上你,你可以找方明,凭你和林燕的交情,只要不丧失原则,方明还是乐意帮忙的!”
柔风嗔道:“要是方明能帮上,我就直接找方明了,可这事儿,除了你,谁也帮不上!”
看来我不问,她还能绕下去,我赶紧讨饶:“好了好了,你要不说啊,我心里闷得慌,你不会要我自己猜是什么事儿吧?”
柔风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她说:“南屏,我告诉过你哦,我可是市报的记者呢!”
“是啊,说过啊,大记者不是要借咱们秀峰乡的场地开记者招待会吧,哈哈,要真是啊,也可以考虑考虑!”我打趣。
“得啦,要开记者招待会,好像也不是我这样的记者开的哦,我又不是专职记者。再说了,谁不知道你苏大乡长办事有原则,这借场地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儿。我的事啊,让你一个人帮忙就得了!”
我坐了下来,将电话换了个方向,笑着说:“那么我不帮忙都不行了!”
“哈,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我想你一定会帮我的啦!是这样的,市报要开一个专栏,人物事迹报导。我们这些兼职的专职的记者,每人得挖出一个有代表性的,工作业绩卓著的干部来写。我想,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你既有口碑,又有业绩,所以,要借用你苏大乡长半个小时时间。”
“等等,什么代表性啊,工作业绩卓著啊,这个我可沾不上边。”我说:“柔风,你要写,不如写写方明吧,我可不想出风头哦!”
柔风在那边的声音高了几分:“南屏,刚说了朋友要帮忙的不是?再说了,你可别谦虚,我早从姐姐姐夫口中知道了,谁不知道你苏大乡长没到秀峰乡的时候,人年平均收入不到六百块,几年过去,现在都两三千了,而且办事有原则,事事都考虑乡民的利益。这样的典型不报导,报导谁去呀!做记者,即使只是兼职,这样的职业敏感性还是有的。我能逮着个干部就给报导吗?方明虽然也不错,但刚过来没多久,再说了,人家是市长,别让人以为我是逮着市长拍马屁。”
我淡了口气:“这是我该做的,而且我没有你想像中的这么高尚,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这件事还是免了!”柔风,我虽然现在在工作中取得了一定的业绩,但是,我从未想过是为自己求名利,我只是圆年少时的一个梦而已,那个梦虽然飘渺得抓不住了,但是,我初衷不变。我不想接受你的采访,一半,是不想唱高调,不想出名,另一半,是不想回想旧事,不想再揭心底的伤。
柔风在电话里磨上了:“南屏,你就当是帮帮我,你总不能眼看着我交不了作业吧,这个工作虽然是兼职,我也很珍惜的。”
我说:“别了,柔风,这事儿,不是我不想帮你……”
柔风的声音,极委屈地传过来:“南屏,你还要我过来求你是吧!我都决定了,那个目标就锁定你了,你要不答应,我也不找别人了!”
“柔风,对不起!”
“就别跟我说对不起了,南屏,我听方明说过,你拒绝方明的邀请,一心想为秀峰乡的发展努力,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名与利,但是,我作为记者,我有责任将你这样的事例报导出去。虽然你官不大,可是,现在像你这样的官太少啦。”
“得了,你又给我高帽子了,呵呵,我可不吃这套的哦!”
“才不是,南屏,你现在也要下班了,我不多说啦,明天我过来找你,反正我休假!拜拜!”
我正要说话,那边传来“嘀嘀”的忙音。我叹了口气,放好电话,靠在椅背上,慢慢点上一支烟。在袅袅的烟雾里,我的思绪十分混乱。
自从从方明那儿回来后,脑海中总会浮上一个场景,小妍站在柳树下,冷淡而清晰地说:“南屏,你太天真了。或者我们无所谓,但是,你知道,农村不管是教育还是经济,都不如城市,我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我们不应该为下一辈着想吗?”
农村的经济落后,所以,小妍的选择无可厚非,我不能给小妍她心中的幸福,所以,我没有资格来鄙视她,何况,她的容颜停留在我脑海中时,始终是胸口的一颗硃砂痣,硌得我心中丝丝地痛。我不能明白女人的心思,或者,是我不能真正明白爱情在人生中占据的是怎样的比重。可能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选择也不一样。
所以,小妍说:“爱情是个奢侈的东西,总需要面包来维持。如果日日纠缠于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什么闲情去体会爱情的滋味。与其到时相看两厌倦,不如现在分了,至少还有一份美好的回忆!”
只是,这份回忆,未必美好。如果美好,为什么想起来我心会丝丝地痛呢?
现在想这些,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是我太放不下了吧,我自嘲地笑笑。小妍,如果有空暇时,她可也会想起我吗?她会为当初的选择而庆幸吗?我终是想不透一些事,所以,我死守着秀峰乡,然后投入全部的精力,我希望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农村,我希望凭自己的努力,拉近城乡之间的距离。其实,这个想法,真幼稚,毕竟,这不是一蹴而蹴的事,穷尽我半生之力,未必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可我仍然像着了魔一般,不后悔,不回头。
掐灭了烟头,我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时,天色尚早,深秋的风,吹在身上有一点凉意。我从车棚里推出摩托车,跨上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一直沉浸于以前的回忆中,不是我的性格。
摩托车的引擎发出声响,车尾处气体凝成黑黑的烟柱,车发动了。
我要去的地方,是清水村。
深秋的黄昏,夕阳映红了天幕,路边黄叶飘零,有一些沉重,有一些怆然。收获的季节,高梁只剩下一根枯杆,油菜苗扬着青碧的叶子在晚风中微微晃动,田中的稻子已收割,有的还摊放在田梗上,有的铺陈在田中央,是等深秋的太阳晒去稻杆的水分,挑回去就省了人力。有稍早的,田里便只有枯黄的稻秸了。
我将车速调整,平稳地向前开,一路的风景近了又远了,心中竟然有些感慨。又是一年深秋了,这一年,又要过啦!
小妍,我们分手,已整整四年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虽然还疼着,但毕竟,也不如初时强烈,那份刻骨的相思,也淡了!我只想,回复到从前的平淡,然后,给紫月一份平淡的幸福。我相信,我们会幸福的。现在,我要做的,是如何解除一直困扰我的梦魇。
张清扬,今天,我能从你那儿了解到什么吗?
第二十一章 问路
摩托车穿过一个村落,到了清水村,村口那个小小修理铺的灯已亮了起来,上次为我修理刹车的师傅正在灯下补着一个自行车的轮胎,专注又认真。
其实天尚未黑,再走一段,就到了上次差点出车祸的地方了,上次就是到了这儿无功而返的。那时摩托车蹭坏了一片稻子,现在,那田中的稻子都已收割尽了,虽然只剩渐枯的稻秸,但那里痕迹还在。我停了车,看着那片零乱的稻秸,神情有些呆。
如果初时我没有及时转开方向,定然不是撞上车,就是撞上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想起来尚后怕。所以现在每次骑车出来,定然先好好检查刹车。也算是吃一垫,长一智吧。
这时太阳已完全隐在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仍然灿烂地铺张在西边的天幕。时候不早了,我收回思绪,今天,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只是张清扬的家在哪儿,却还要找乡民打听一下。
这里的房屋,是另一种建筑风格,这边红瓦白墙,三四户人家形成一个小小村落,每家每户门前后都有几株大树一片竹林,青翠葱笼,中间处有池塘水库。好似杂乱无章,却又那么自然那么和谐,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乡村的空气本十分清新,我深吸了一口气,张清扬的家,应该就在这左近吧。
正想着,一个人从对面过来,我放慢了车速,叫道:“大叔,向你问个路!”
那人抬起头来,这看,竟然有些面熟。正在惊奇,他竟然咧开嘴笑了:“哟,小伙子,是你呀!”
这一叫,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我正是差点撞上骑自行车的他,后来,他帮我把摩托车扶上来,还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停了车,笑嘻嘻地说:“大叔,我们又见到啦,今天去哪儿啊?”秀峰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虽然是乡长,但平时处事低调,认识我的人不多,不认识我的人就多了,平时我也常下乡,了解一下乡里的情况,正因为认识我的人少,总能得到一些比较真实可靠的消息。
显然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他十分热情地说:“小伙子,这么晚还过来,看亲戚啊?”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过来找个人!大叔,你知不知道张清扬家怎么走?”
“张清扬?”他抬手一指:“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你去忙你的事儿吧,我自己去找就行啦!”
他笑了笑:“我有啥好忙的,前几天收稻子倒忙了一阵,刚刚看油菜田去了,正准备回家。迟回早回没事儿,先带你去看看吧!我路熟,省得你找半天找不到人!”
盛情难却,我也欣然接受了。离了大路,路面便窄了,我将摩托车停在路边,和他步行。
我边走边向他打听:“大叔,听说这个张清扬祖上是道士,挺有些能耐的是吧!”
“道士,呵呵,是啊,听说就是他爷爷呢,不过,那些事儿谁知道,保不准是不是装神弄鬼。只是乡民们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了。”说着他忽然回过头来用了然的眼神看我,理解地说:“原来你找他是这个事儿啊!”
“也不全是,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些事是不是有些什么根据!”
“哎呀,这些事儿哪有什么根据,我是不懂得的了,你要问问张清扬也行,这人自三年前女儿死后,性子有些怪怪的,不知道肯不肯说!”
迎面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老远打招呼:“刘叔,是你家亲戚呢?”
“不是,找张清扬的。你这么晚了去哪儿?”
那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到刘大叔面前说:“想去你家呢,正好碰见你了。刘叔,你家的油菜苗有没有多余的,我这两天去秀会乡栽树苗,油菜苗给虫子吃掉了一块,看来不够了。我先跟你说一声,要有多的,可别铲掉了,记得给我啊!”
刘大叔笑呵呵地说:“好啊!要不你先去我家坐会儿,我送这个小伙子去张清扬家了就回来!”
那人说:“不用啦,我跟你说一声,还得去跟别家说说。怕你家也多不了多少。”说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刘大叔看着他的背影对我说:“你别看这小子年轻,干活儿可卖力了,还是高中生呢。”
我笑了笑,随口问:“今年的油菜怎么招虫子了?”
刘大叔笑笑:“倒也没招虫子,只是他没打过一遍农药,油菜下地,总要打一遍药的!”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对这方面所知太少。这些老农眼中的常识,我却一点不知道。说着话走着,很快就到了那小村落口了,刘大叔伸手一指,说:“就是那家!”
第二十二章 寻人不遇
我抬头看过去,那家屋前有一丛修竹,一株高大的樟树在夜风里轻轻摇动,叶子“沙沙”地响,不影响整体的静谧,倒显得清幽宁静,但门是关着的。刘大叔说:“哟,怕是他们不在家!”
走近了,刘大叔放大嗓子叫:“清扬,清扬……”
门仍然紧闭,没有人应,显然没人在家,我有些失望。
刘大叔看了我一眼,传递给我的信息是一样的,他说:“小伙子,他家没有人在,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
我谢绝了:“不了大叔,我改天再来吧。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谢谢刘大叔后,我便驰向回程。
下弦月,升起迟,我将车灯打开,保持车速平缓。倒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让我胆小了,只是特意来找张清扬不见,心里有点郁闷。我也想借这样的清宁,让夜风吹一下,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回到住处,看表八点多了,秋夜的八点,大家都习惯窝在被子里看电视,紫月应该也是吧。我洗漱毕,躺在床上将电视打开。新闻联播早已播完,市电视台也没有什么新闻。转了几个频道,觉得没有意思,便将电视关了。
窗户没有关紧,一股冷风吹进来,身上有点寒颤的感觉。我下床去关了窗,顺便将灯也关了,今天早点睡吧,明天得去清泉岗村呢。
电话铃声忽然突兀地响起,在冷清清的夜,显得刺耳又惊心。我摇摇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一个电话竟然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我过去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我喂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真奇怪,我放下电话,再回到床上。紫月,你早进入梦乡了吧。
发现现在想紫月的频率增加了,我脑海中竟然会时不时地跳出她的影子。她没有柔风那样大胆,热情奔放。可她自然不做作,而且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孩子,的确让人想不心动都不行。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小王,小王死的前一天,他以为什么事儿也没有了,所以想追逐自己的幸福了,他在小间里对紫月表白。我甚至还清楚地记起小王当时的尴尬,以及紫月泛起红晕的脸。
小王,如果不是车祸,如果不是那一根手指,如果我们一起公平竞争,我们的日子,一定有滋有味。现在,你与我们阴阳相隔,你在那边,过得可好?
那边?
我摇摇头,难道我还真相信有个碧落黄泉,真相信有什么天上人间?或者说,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接受,这个世上有鬼的事实?可笑,一个堂堂大学生,一个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一个在职的国家干部,竟然会相信迷信?
我的思绪太乱了,唉,别想了,还是睡吧。
刚躺下,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很急促,很响亮,清冷的夜,很刺耳。
我只得再起床去接,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直往身上吹,我走着,脑海中竟然窜上来一个奇怪的意念,这电话这么怪,是谁的电话?我伸出手,要拿到话筒的时候又停住,大学的时候看过《午夜凶铃》,当时觉得玄异搞怪,心想那铃木光司和高桥洋可也真是想像力够丰富。一通电话能够怎么样?一盘光碟又能怎么样?文人的思绪就是这样天马行空,没有的也能想出来,并付诸文字,有板有眼,然后一人传虚,百人传实了。可现在,静谧的夜里,这样不明的电话,这样奇怪的声音,的确有点惊心。焉知不是他们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因为一通奇怪的电话突兀地响起而生的灵感呢?
我摇摇头,看我,想哪儿去了,这世上,即使真有鬼又如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啊。何况一个电话。我将电话拿起,长河的声音传过来:“南屏,没睡吧!”
我笑骂:“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啊,你小子说话越来越高明了!”
长河在那边笑:“我就猜到你没睡,刚打你电话不通,这可是第三个电话了。哎,我说你不会跟哪个漂亮姑娘电话浓情蜜意吧,要不怎么一直打不通呢?当心电话费超支,呵呵。”
“去,你小子别拿我开涮。找我有事?”我知道他现在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开开玩笑聊聊天,所以尽快切入正题。
长河那边停了一下,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我问:“什么事儿,长河,别跟个小姑娘似的说话吞吞吐吐好不好!”
长河说:“还不是怕你不答应啊!”
我明白了,说:“哦,你小子给谁当说客啊?”
第二十三章 接受采访
长河张扬的笑声立马从电话里传过来,他笑着说:“南屏,真心有灵犀啊!”
“什么心有灵犀,你要说什么就说,再不说,我要挂电话了!”
“别,别挂。”长河收了笑声,但语音里笑意难掩。他说:“南屏啊,柔风过来了,她说这是公事儿,明天白天来找你!”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说:“明天我得去清泉岗村,长河你不是不知道!”
长河笑:“你不是下午才去吗?上午正好有时间!”
我笑骂:“你倒给我安排得挺好啊,长河,不如让她采访你更好!”
“哎呀,得了,大乡长,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不会还要推辞吧!你要再推辞,大不了我效法古人,来个三顾。我都说了,我是一定得采访你的。”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钻进耳朵,敢情是柔风抢了电话过去了。
我说:“柔风,看你说的,我明天是真有事!长河知道。”
“那么后天,你说个时间,我等着!”柔风毫不放松。
看来她绞上劲了,一定要采访我才得,我想了想,说:“既然你一定坚持,那么明天下午四点半吧!不过可只有半小时。你看行不?”
听见柔风欢快的声音:“一言为定!”
我说:“嗯,我不会误你事儿的!”
柔风笑:“大乡长别这么客气!我没有什么事儿可误,我休了三天的假,随时都可以,只等你的空!好啦,你既然答应了,我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和我姐夫说话吧。”
我正要说话,电话已转到长河手中,长河说:“南屏啊,我没什么事儿,你要累了,休息吧,明天还要忙呢!”他的声音挺柔和,透着关切。
挂了电话,躺到床上,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柔风坚韧,不拖延,不达目的不回头,在行事方面,我该向她学学。
看着天花板,感觉一阵困倦袭来,片刻后,我便进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感觉一阵寒意。奇怪,不过深秋,竟然这样冷了么?我下意识地裹紧被子,还是觉得那股寒气透过棉絮的空隙,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我的被子,然后附在我的身上,慢慢慢慢地钻进我的骨髓里。
怎么会这么冷呢?
窗子“砰”地一声大响,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头上罩着一片阴影。这阴影是哪儿来的?树影?窗影?人影?
人影?
我倏然一震,难道,它又来了吗?
我努力睁开眼睛,目光四下搜寻,没有,什么也没有,那片阴影也不见了。窗子是洞开的,窗帘被风吹动,时而挤在一起,时而舒展开来,冷风便阵阵灌进来。难怪这么冷。
奇怪,睡觉的时候,我不是关了窗子吗?
难道什么时候我又把它打开了而自己却忘记了吗?怎么可能?我懊恼地去关窗,脚下有些虚飘飘的感觉。
走到窗前,我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月牙儿挂在天边,几颗星星在冷寒的夜空中眨着眼睛,有风,但树上黄叶早已落光,只见树枝摇动。风虽然冷,但很柔,所以听不见声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砰”地关上窗子,顺手将窗帘拉了上来。就在窗帘展开的时候,我呆住了。
第二十四章 它又来了
我的瞳孔慢慢放大,死死地盯着窗子。一个身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帘上,是个男人的身影,短短的头发一根根直立着,他一动不动,但我似乎感觉到他在阴冷地笑。一股冷寒的气息从我的脚底升上来,一直升到头顶,我全身发冷,手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我是害怕的,是的,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不能预知它将带给我什么。我控制着自己,不动,不说话。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与那个影子,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对峙。
空气中是沉闷的、压抑的气息,我感觉一种要窒息的压力,那种压力仿佛一个人在深水层里,没有空气,只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自己摸不清说不明的外力,它们撕扯着我,拖拉着我,压迫着我,抵制着我,让我无所适从,让我呼吸困难,让我求助无门,孤立无援。
我张开嘴,艰难地将空气一点点吸进气管,每一口气都吸得那么吃力。我能感觉喉咙里因艰难呼吸而产生的“嘶嘶”声。
那个影子仍然不动,偶有窗隙处的风吹来,窗帘会轻轻地展,那个影子使相随着晃,即使它不动,它给我的压力也是那般的深沉。我感觉那份压力越来越凝重,重得我快要受不了了。我用手扼住自己的喉,不知道是为阻止自己发出声音,还是想撕开那细细的地方好让空气大面积地流入。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艰难地张大嘴巴,让游丝般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进入我的咽喉。
这时候,只见那个影子慢慢伸出一只手,右手,它慢慢地将右手抬高。
我知道它要将右手举起来,可是,它的动作很慢,就像电影里的特写慢镜头。汗水顺了我的额滑下来,我不眨眼,死命瞪着那只手,没有办法挪动眼球,它要做什么?
它又要做什么?
它的手,终于举了起来,举到了窗前,在我眼睛能看的位置,然后,以无法清晰的动作,伸出了它的食指。
我的瞳孔放大,热血上涌。一根手指,又是一根手指,它要说什么?它到底要说什么?
我猛地伸出手,拉开窗帘,又飞速地将窗子打开,一股冷风灌进来。我定睛看去,窗外,什么也没有。
难道只是我的幻觉?难道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是我眼睛花了吗?我将头探出窗外,四下里一片静寂,还是风吹动的树枝,还是悬挂在天空的月牙儿,还是那稀疏的星星。
天啊,我看见了什么?如果是人为,为什么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如果不是人为,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
我仿佛打了一场大仗一般,无比地吃力,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睡衣又湿了,额头上还有汗珠挂着将滴未滴。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刚沾了床,就伏在上面动弹不得。
它又来了,它又来了。
我以为它不会过来了,我以为我已经找到头绪了。可是,我想不通,我的头像要裂开一般,根本不能思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离开秀峰乡,噩梦便不相随,这个影像,是只能在秀峰乡控制我?
如果我不再在秀峰乡了,是不是它就永远不会再来相扰?是吗?是吗?
那么,我是该找出根源,还是该从此远离秀峰乡?
不,我不能走。这不是我的处事风格,难道我真要被这莫名的影像吓跑,真要逃避?不,我不会的,我相信,我会让事情水落石出,我相信,我总会找到根源的。
第二十五章 玩笑
第二天上班时,还有些神思恍惚,小叶为我倒了杯茶,放在我桌上后,轻轻地说:“乡长,你的脸色好苍白,是睡眠不足吧!”
我抬头冲她笑了笑:“没事,昨天晚上睡得晚!”
小叶甜甜地笑了:“乡长可要注意身体,工作要紧,身体更要紧,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一定要记得好好休息!“
这小丫头,可还够体贴,嘴也挺甜的。我打趣:“小叶子说话就是不一样,到底是中文系毕业的哈,还一套一套的呢,有理有据哈!”
小叶撅嘴:“不来了,乡长又笑我!”
这时,长河走了过来,小叶目中含笑,叫:“李主任,今天准备去哪儿视察,也带我下基层学习学习!”
长河开玩笑:“小叶子,不准你打南屏的主意,他可是我家小姨子内定的男朋友了!”
看小叶满脸飞红,我笑斥:“长河别乱说话,我和柔风只是朋友!你就欺负小叶。这玩笑可开过了!”
长河讨饶,笑着说:“我哪敢欺负小叶啊,她平时可够牙尖齿利,不在这事儿上讨讨嘴上便宜,我可亏大了!”
小叶“扑哧”一笑,转了转眼珠子说:“我倒想看看乡长的女朋友呢?李主任,你小姨子什么时候过来啊?”
“小叶!”
小叶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好,好,乡长,我开玩笑的,不说了不说了。李主任,有一份报告放你桌上了,你看看!”
说着回她办公桌前去了。
长河笑我:“南屏,近来命犯桃花哈!”
我斜睨他一眼:“长河,柔风的事儿,我还没找你呢。是不是你在她面前瞎吹嘘,所以她就磨上要采访我,真以为我是什么大公无私,一心扑在农村经济建设上的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了?”
长河举手叫:“冤枉,我可没有瞎吹嘘,不如柔云说得多。你的事儿啊,柔风都是从她姐那儿听的,可不关我的事!”
听长河提起柔云,我没吭声,心中对柔云还是挺尊重的。初时我们被梦魇所困,柔云的那番话让我感动莫名,或者正因了她对长河的那份感情才让我不再用理智压制自己对紫月的情,才让我畅开了心接纳紫月的吧。
我说:“好啦,嫂子是不了解,你知道的,也该矫正一下!”
长河笑:“柔云也没有言过其实,说的都是事实,我矫正什么呀!”
这小子装傻,我笑笑不与他胡缠。转了话题说:“下午我去清泉岗村,你要不要去?”
长河怔了怔,说:“没有什么事儿吧,我就不去了!”他笑笑说:“可别被那边美景迷住了,柔云可是守时的,四点钟定然就会来等着你!”
“我知道了!”
工作起来,我总习惯把自己当成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摆,一刻也不想停止,我只有在工作中,才能让自己忘记昨晚的梦魇。我不确定到底是真是幻,只是,我宁愿相信只是一场梦吧。
长河在他的办公桌上画着图纸,上午开会,就清风村的发展计划讨论了一番,长河自动请缨,一周内拿下计划书,现在正在筹划着呢。
清风村是秀峰乡南面靠秀林乡的村子,与远望村相邻,目前仅只清平村与远望村尚未开发。另四个村的人均收入增长,税务工作开展得顺利,从刘容成脸上的笑意就可以看出来了。清泉岗村虽在开发中,宣传工作早已展开,张远洋下乡去了。
下午刚上班,我交代长河和小叶些事件,便去清泉岗村。
第二十六章 修路现场
天气晴朗,我将摩托车推出车棚。遭遇了上次的事后,我较少骑了摩托车出门,但是,清泉岗村离乡办较远,我想一个人去看看,除了摩托车,没有更好的交通工具。再说,我也不能因噎废食,为差点出车祸,从此就不骑摩托车了吧。
远远看见清泉岗村,景色清幽雅致,这里虽然通讯不够发达,但空气清新,花香鸟语,却是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
清泉岗村自然风光,绿树极多,地势也比较高。抬起头来,便见蔚蓝的天空几片白云如同绸带一般在天空漂浮。自然,和谐,美丽。已到深秋,阳光再不似夏天般灼烈,它穿过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叶子凋落,那影子和飘落的树叶交错成美丽的画,可以看出画家很用心的给它着色,因此层次分明,淋漓尽致。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豁然开朗,对着这样自然的美景,人总是会消除一些俗念,从而心底清明的。
一条柏油路一直向清泉岗村里延伸,沥青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有些刺眼,我对着那条路,有些发怔。
如果按原定的计划,这条路是水泥路,那么,不会这样清晰地刺着我的眼吧。
前面传来修路车辆及压路机沉重的嘶吼,我慢慢地开着摩托车,我想看看修路的情景。
一块大大的牌子阻住去路,上面红色的大字写着:“前面施工,车辆请绕道而行!”我迟疑了一下,慢慢停了车子,我将车放在路边,向施工地点走去。
一辆辆满拉着热腾腾的柏油石子的车从身侧过去,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将车上的石子倾在路面上,几个光着膀子的民工赶紧上前,将一堆堆的石子扒拉开,铺平在路面上,汗水顺了他们的光膀子直往下流,虽然是深秋,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丝寒气。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让人心情振奋。柏油铺得很厚,长河说过:修筑时路面品质会影响路段的使用寿命的。他已安排修路段那边认真对待,路基打深一些,压路机来回多跑几趟,将路面压平压紧,厚厚的铺上柏油。保证比水泥路还要耐久!
看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想,即使不能比水泥路耐久,应该也不会差很多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长河确实是为了秀峰乡的财政支出,为秀峰乡谋福利了。我的唇边泛出一丝笑意,心中对长河的赞赏,又添了几分。
我再向前走,前面的路段是一层压得紧紧的土基。还有压路机粗大夯笨的长轮在上面来回地压,压过后的路面光滑而平整,深秋的阳光照射下,竟然有返照的光泽。这样的路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慢慢地踱回来,刚好又有一车石子倒了下来,那群民工挥洒着汗水,手上青筋暴起,额头被日头晒得油光发亮,一层汗水铺陈在上面。阳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看着这样壮观的筑路场景,感觉心情激荡。
清泉岗村因为道路不通,土地贫瘠,资源匮乏,所以一直都是贫穷的,人平均收入一直升不上来。半个月后,开发的清泉岗村将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它再不贫困,它那不能生产谷物的山沙地,种上了药材黄姜,它那不能带来利润的青秀山水,将成为旅游者眼中涤尽凡俗的世外桃源。
我相信,清泉岗村的人均收入,将会很快上一个新台阶。等清水村和远望村相继开发,秀峰乡的经济将有一个大的跃进。在周边的乡,将要遥遥领先了吧。虽然离现代化的农村相差甚远,但前景看好,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想到这里,我心情激动,脸上笑意绽开。昨晚的噩梦,早被抛到脑后。
再转了一圈儿,看看表,三点多了,四点半柔风会来。这边既然已经看过,无需多待,我得赴柔风那个约去。只是不知道,这次见面,柔风会想出什么古怪的问题来问我呢?但愿,她不会触及我心中那虽已结痂但仍时时发痛的伤疤。
第二十七章 红唇如刀
回到乡办的时候,是四点二十五分。但柔风已经到了,她看见我,立刻笑得像一朵花儿盛开,大方地说:“南屏,你可真准时!”
我笑了笑:“当然,可不敢让你久等!”
柔风笑:“我也刚到!”
看得出来她确实刚到,因为后面小叶刚送来了一杯茶,还没有递到她的手中呢。柔风坐下来之后,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本,一支笔,极其认真地说:“现在可以先开始吗?”
看她认真的样儿,与平时巧笑倩兮的样子可完全两样。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她载着口罩,拿着手术刀,屏息宁神站在手术台前时的样子吧。我说:“可以了!事先说明了,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你不问我可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在平时作报告之类,我想不需要柔风问,我亦能侃侃而谈,可是,心底深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极有可能便会在今天再度疼痛,而且以后难以止息,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护住。
柔风淡淡一笑,说:“好!”她目光转动,看了我一眼,说:“秀峰乡这两年经济突飞猛进,苏乡长你能谈谈秀峰乡的远景规划吗?”
我笑了笑,柔风挺专业的,秀峰乡的远景,也就是我自己心中的期盼。我自己也是一直朝这个目标来努力的,如果只是这样的问题,我该松一口气了。
柔风问:“现在秀峰乡引进外资,发展旅游业,引进新品稻种、棉种,种植比较容易获利的药材等,都取得了比较好的成绩,请问在这方面,乡长还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看来柔风将秀峰乡了解得挺清楚,她根本不用来采访我的,要了解的相关信息她已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是了,有个姐夫在秀峰乡任乡办主任,有个聪明贤雅的姐姐,她要知道关于秀峰乡的讯息还不容易。
这一问一答,时间过得挺快,到最后,柔风抬头狡黠地一笑,说:“苏乡长,你是四年前来到秀峰乡的,其间你有两次调动到市政府的机会,但是你都放弃了,我想请问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一直为秀峰乡的经济发展而付出全部精力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到底还是被翻出来了,我不习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当这个问题被提出时,心底丝丝痛楚。我说:“我可以不说吗?”
柔风很奇怪地看着我,她可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平常的、场面的、被别人当成正可大夸功德的问题,为什么我兴致索然,甚至含糊以对。她说:“我问错了吗?这是我第一次采访,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但是,这个问题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啊!”
我知道柔风这样问并没有错,我避重就轻地说:“我自己就是农村出身的,比较喜欢农村吧!”
柔风显然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但她还是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了。
她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她说:“现在还有五分钟时间你就下班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乡长这些年来一直投入到秀峰乡的建设,立业不成家,是效法古人‘事业未成,何以家为’,还是因为心中另有所爱只是时机未到呢?”
我心中一痛,感觉她的话像箭一般直穿到我的心中,我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我一直逃避着一个问题,现在,终是要面对了。不过,这几年来,我好像也并不需要一直将它藏着掖着,一切终会过去的,不是吗?我想,柔风问这句话的本意,是有些假公济私的吧。吸了口气,我说:“这是私人问题,以后有空再聊,今天就不回答了!”一切终是过去了,现在,我要好好爱紫月。
柔风撅起嘴,但很快又笑了,说:“好,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不问了。哪天有空,你可得告诉我。”她看看表,说:“你下班时间到了!”
我说:“是的!”
柔风说:“那我也要告辞了!”
我说:“我送你!”
出来的时候,小叶还在办公室没走,想来是等我出来看看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说:“小叶,可以下班了。”
小叶点头说:“好的,乡长,那我下班了!”说着看向柔风。在小叶的目光注视下,柔风大方而得体地和她道别,然后小了声音笑嘻嘻地对我说:“今天你可是主,你不请我吃饭吗?”
第二十八章 开涮
我立时十分狼狈,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倒忘了,那我们去吃饭吧!”
柔风大方地笑着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打扰你这么久,还要你请吃饭!不过,我可是打定主意今天要赖你一顿的。”
和柔风一起走出乡办,自然是去紫月的饭店。柔风边走边说:“你那个秘书,一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是不是我哪儿不对劲啊?”
我笑着说:“怎么会呢!只是乡办没有来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她多看几眼吧。”
“你真会说话!”柔风笑:“我看啊,你那秘书是把我当情敌看呢!”
“你少拿我开涮了好不好。”我忍俊不禁:“你还真想像力丰富啊,这哪跟哪啊,你也能扯。”
柔风笑嘻嘻地说:“这是女性的直觉,你不会不知道你的秘书在喜欢着你吧。”
我笑笑:“柔风,这玩笑你可开过了,人家小叶子大学里有男朋友的。”
柔风笑而不语,只斜睨了我一眼,这一眼妩媚动人,风情万种。柔风实在是个漂亮得让人心动的女孩子。
走进张望的餐厅,紫月迎了出来,她本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在看到柔风时,稍稍停滞了一下,我走上前去,牵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笑着对柔风介绍:“柔风,这是紫月。”又对紫月说:“这是柔风!”
柔风一直看着我和紫月互握的手,目光中有一缕光泽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她微笑伸出手:“你好!”
紫月嫣然一笑,握住柔风的手,由衷地说:“柔风,你真漂亮!”
柔风笑了笑,说:“你也很漂亮!”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大方得体巧笑倩兮,一个安然俏立素净绰约,各有千秋。我笑着说:“好啦,别这么客气啦,紫月,今天我请柔风吃饭,帮我安排个桌子!”
紫月微笑应声:“好!”
看着紫月翩然的身影远去,柔风回眸看我:“原来你早有女朋友了!”
我说:“是的!我愿意过平淡的日子,守着一份平淡的感情,一直到老!”
柔风凝视我,很久,低低地说:“我也可以给你的!”
到底是城里的女孩子,总是很自然也很大胆地表达自己心内的想法,只为了让心中不再有遗憾吧。只是,我的心装不下太多,我笑着摇摇头:“柔风,谢谢你!”
柔风不再说什么,紫月已经过来了,紫月领我们到隔开的小间里,笑着说:“这里比较安静,我想你们会喜欢的!”
点好菜,柔风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看着紫月,笑着招呼:“一起坐坐吧!”
紫月一边为我们倒茶一边摇头笑:“不用了,我还要帮爸爸打理生意,你们慢慢聊!”说着,拿了菜单出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柔风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回过头来看我时,已经一脸笑意,她说:“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我啜了一口茶,笑笑说:“是的!”
柔风狡黠地说:“可是,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到太多的爱意!”
我大吃一惊,一口茶烫在舌间,我慌乱中吞了下去,那滚烫的感觉从喉间滑到肺里。我只皱了皱眉,淡淡地说:“爱意不是看出来的。”
“那么,是我的观察力不够!可是,她看你时,眼中的爱意,如此明显!”
这真是个锐利的女孩子,锋芒毕露,一针见血。是不是做记者的,总是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犀利的言辞?我承认我对紫月爱意不如对小妍的那份情,可是,小妍终只是过去的风景,而紫月将是我一生要爱的人!
我喝茶,微笑说:“不是,除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没有爱哪个女孩子有爱紫月多!”
柔风笑:“你是一个恋旧的人!”
我说:“很多东西是存在脑海中,要时间慢慢来淡化的,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柔风说:“是的。”
紫月进来上菜,她将菜放好后又十分麻利地为我们续上茶,然后微笑了对柔风说:“你们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说着,深情看了我一眼,翩然离去。
柔风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笑着打趣:“不知道里面醋放得多不多!”
我笑出声来:“放心吧你,女孩子说话是不是都这样高深莫测的!”
柔风抬起头,对我嫣然一笑,半真半假地说:“如果醋放得不多,我想我也吃不出味道来。”
我拿起筷子:“得了,你又调侃我,这样对朋友,可不仁道哦!”
柔风“扑哧”一声笑了,也拿起筷子,说:“很好,今天总算是有收获的!我还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吃完饭已到了七点,紫月送我们出来,夜风中的紫月,俏丽而温柔。
回到乡办停车棚,我推出摩托车,对柔风说:“我送你!”
柔风说:“好,姐姐一定已在等着我了!要不是知道我是跟你吃饭,说不定她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呢!”
我让柔风坐上后座,带上头盔后,摩托车尾清烟未散,已向夜色中冲去。
今晚,是安然的一晚吗?还是,我又将看到什么?
第二十九章 惴然
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夜里清晰而寂寞,深秋的夜,有寒星数点,月亮在云雾中穿进穿出,一大片的阴影。风中的寒冷没有办法驱除,感觉到柔风将身子紧紧贴着我的背。我关切地问:“冷吗?”
柔风轻轻地说:“嗯!不过不要紧,这段路也不是很远。”
我说:“走近路吧,别冻坏了你。”
柔风笑嘻嘻地说:“有近路当然走近路,难道还舍近图远啊!”
我笑着说:“说的也是,那就走近路了!”车头一转,向远望村的方向走去。摩托车带起的风吹起我的衣角,引擎的声音“突突”在耳。走到远望村口,我忽然有点后悔,今天带着柔风,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我怎么走了这条路呢?这条路上,到底有什么呢?如果今天没有什么异常出现倒好,要真有什么,吓到她,多不好!我想着,车速本能地放慢了。
柔风奇怪地说:“怎么慢了?是不是近路不好走?”她朝前面探探头,说:“奇怪,一样的路啊!你冷啊?”
我说:“不是。”
“那快走啊,夜里怪冷的!”
我笑着说:“柔风,你将头靠在我背上,眼睛闭上吧,夜里太冷,你想像着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坐在家里看电视的情景。”
柔风笑嘻嘻地说:“其实你比我还适合做记者呢,哈,还可以做心理医生,你连我心里该想什么都给我设想好了!那你干脆给我来个催眠,让我以为我和你在温馨浪漫的晚上共进烛光晚餐好了。”她开玩笑:“这样心里面幸福死了,既然下雪也不会觉得冷啦!”
我奇怪地问:“催眠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上次也提到过这个词,这是医学上会用到的吗?是医学专业名词?如果可以对一个人催眠,如果催眠后那个人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种景像,那不是太神奇了?”
柔风笑着说:“也不是这么说,催眠并不是很神奇,不过会的人不多而已。医学上偶尔有用到,这个我不太懂。只是听说催眠的奇异,拿来调侃你!”
我嗯了一声,也笑着调侃,说:“我当你会呢,既然不会,你还得自己给自己催眠,想像着厚衣服吧!”
“没有必要,哈哈。”
我笑:“随便你了,不过你要只想着冷就会更冷啊!我现在没有办法为你变出一件厚衣,也不能帮你什么,顶多在前面为你挡挡风。”
她张开手臂,抱紧我的腰,然后调皮地说:“这样我会暖和一些!”
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抱得这样紧,我身子僵了一下。如果是紫月,她不会有这样大胆的,紫月是个含蓄内敛的女孩子,她的爱意都在心里。
奇怪,为什么总是将紫月和柔风做比较?难道现在我的心中开始飘摇,开始不确定了吗?又或者,我是为了说服自己什么?
抬起头来,看着远望村那片荒地,我头脑慢慢变得清晰冷静,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还想这些。我对柔风说:“你坐好了。”
车头一摆,摩托车冲了上去。
柔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笑嘻嘻地说:“南屏,这就是近路啊,这路挺好走的嘛。只是这里好冷清哦,这也是秀峰乡的地盘,怎么就这么荒凉,给人这样一种凄清的感觉呢?你不是开发了好几个村子吗?这个村子不会是被你遗忘了吧?”
我勉强笑了笑,说:“正在计划开发,秀峰乡村多,一个一个来!”车前灯两束粗大的光线像两柄利剑,直刺进暗夜里。仍然有风吹茅草的“沙沙”声。
第三十章 身后的苍白面容
“哦。”柔风随意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里怪怪的!”
我心中一跳,问道:“怎么怪怪的!”
“我觉得这里安静得可怕!冷风一吹,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柔风说着将我的腰抱得更紧些,然后把脸贴到我的背上,清晰地感到她身上的温度。
我轻轻一笑:“冷天的夜里是这样子的,要是下雪天你穿这么少,不要说寒毛,连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呢。这里因为人家比较稀少,所以会觉得有些凄清。没事的,就这一段路,一会儿就过了。”我不知道是安慰着柔风,还是在安慰着自己。一边说着,我一边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
“你常走这条路啊?”
“走过几次了!”
“我怎么感觉到你不是很喜欢走这条路呢?”
“没有啊,这不是走过来了吗?”柔风的确聪敏,她观察力太强,好像什么心事也瞒不了她,如果她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她是学医的,我想,她心中更清楚这个世上是不是有鬼魂之类的东西存在。
柔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多啊!”
我笑笑:“怎么会呢?”这样凄清冷寂的夜,如果两个人都不出声,可能会觉得更可怕,不知道柔风是为了驱除寒冷还是为了驱除害怕,感觉到她紧贴在我身上的身子有些发抖。
我笑着调侃她:“冷了吧,女孩子一向要风度不要温度,可吃亏了,要不我把外套脱了给你穿啊!”
“不要了,你坐在前面,风都从前面灌,更冷哦!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柔风体贴地说。
我笑了笑,眼光掠过后照镜,忽然看到镜上有一片黑乎乎的影,不由十分奇怪。定睛看去,我心内狂跳,那个抱着我的柔风,哪里是巧笑嫣然,妙语如珠的青春少女?哪里是那个大方活泼,直率开朗的柔风?竟然只是一个全身黑色,脸色苍白如纸,唇红得像要滴血的女子,她的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肩上,眼睛里发出绿幽幽的光,牙齿生生的白。这,这不是柔风,绝对不是柔风!
我心内“砰砰砰”地狂跳,怎么会这样,坐在我后面的,不是本来是柔风吗?什么时候柔风下去了?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她是谁?柔风去了哪里?她把柔风怎样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不去看后照镜,那么那么恐怖的景像,让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可是忍不住还是要偷偷地看。她就在我的身后啊,我如不看,怎么知道她会有什么动作?我想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对我做什么。
我的汗毛“刷”地一声全都立了起来,冷汗开始爬上额头,夜风吹在我的脸上,吹在我的身上,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包裹着我,让我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如果像以前一样,只是在前面的路口,突然出来的一个影像,一个伸出一根手指的影像,我还能支持着,坚守着自己的脚步,因为毕竟遭遇这样的事情多了,因为毕竟,有一段距离。可是,现在,这个女子,现在,她紧紧搂着我的腰,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她的呼吸我可以听得见,她在和我说话,她用柔风的语气在和我说话。
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别开得太快,当心风灌到口里,可是很容易生病的哦!”这声音,这语调,本来是柔风的,可是,我身后这个全身黑色,脸白如纸,有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的女子是谁?她是谁?是她借了柔风的身子,还是柔风借了她的口?柔风是人,柔风怎么能借到她的口?那么,是她利用了柔风?只是,它要我注意别让风灌到口里,是什么意思?它会关心我?
我说:“好的,我慢点开!”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脚下挪动,车速真的慢了下来。她一定不知道我看见她了是吧,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形象显现在了后视镜上,所以,她说得那样自然,所以,她坐得那样安稳,所以,她笑得那样开朗。她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呢?
我该怎么办?内衣已经湿透,额头上冷汗直往下流,进入脖子里,风吹来,寒彻肌骨。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关心的是:柔风去了哪儿?
她“扑哧”一声笑了:“冷了吧,还说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呢,你不是一样啊,我怎么好像听到你的心跳了,‘砰砰砰砰’,这么响啊!别让我误会你是为我心动哈!”
原来她都发现了,人在恐怖的时候,心跳会加快的,连她都听到我的心跳了。不行,不行,我要冷静冷静,可是,我怎么冷静?
我再把目光移到后照镜,镜里的她还是那样的恐怖,绿幽幽的眸子好像深山夜里的磷火,在阵阵袭来的冷风中一闪一闪!我的汗迅速地流了下来,顺了额一直流到脖子里。被冷风一吹,更加冷嗖嗖的,情不禁地,我的身子开始发抖。
柔风的声音调皮地说:“我开玩笑的哈,知道你心中有紫月了。奇怪,你不是受了风寒吧,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我看啊,该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穿了。是要我脱外套给你,还是要我抱紧你一点啊!”说着,她手下一紧。
我的心狂震,差点跳出胸腔,我颤声说:“你,你是谁?”
柔风莫明其妙的声音在耳边说:“奇怪,你在和我说话?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我死死盯着后视镜,只见那个苍白的女子慢慢地笑,露出了她白森森的牙,然后,她的手伸向了我的肩头。我大叫一声,车子不受控制地摔下路边的茅草丛里。惊悸加上恐惧,我叫了一声:“啊——”就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虚惊
我陷在一片迷惘与混沌之中,不能思想,不能判断,脑海之中断断续续的影像连在一起,不过是一根清晰的手指。
这一根手指在我的眼中慢慢放大,慢慢放大,大到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螺旋纹。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的周围除了这一根手指还剩下别的什么。这一根手指占据了我的全部神思,它在我的脑海中搅动,盘旋,伸展,回放,收缩,就在我要崩溃的时候,鼻端人中穴处忽然一阵强烈的痛楚,这痛楚刺激得我脑海中慢慢挤出一块空间,回复了一丝清明。我睁开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清楚地看到柔风关切的眼神,她的头发在月光下发着莹润的光泽,她的眼神焦灼而担忧,但是并不慌乱。看我睁开眼睛,她十分高兴地说:“你终于醒啦!”
我转目四顾,才看见我躺在地上,这不就是上次和小王长河看见那个无头影像的地方吗?这不就是长河差点将我扼得断气的地方吗?那无头的影像呢?那一根手指呢?没有,什么也没有。风吹来,枯黄的茅草还在“沙沙”地响,柔风神情镇定,神色安然。是她一无所知,还是那些影像从始至终只有我能看见?我的摩托车倒在一边,看着摩托车,回想前事,想起刚刚我看见了什么?心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有冷汗自额头凝结成珠。
柔风伸手为我拭汗,我一惊,下意识地后挪。
柔风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左手,嗔道:“别动。”这样娇柔的声音,这样真实的触感,这样生动的容颜,确实是柔风啊。柔风的手心里有细密的汗珠,她担心地说:“摔痛哪儿没有?”又自责地说:“怪我了,早知道近路不好走,我就不该要你走近路了。可是我不知道啊,我只想夜里冷,可以早一点回去呢!”
我摇摇头:“没事。”自己坐了起来。
柔风握住我的手,细腻的柔软的温润的手心紧紧贴着我的手心,她看着我,关心地说:“我给你检查过了,幸好后面摩托车开得慢,没有受伤。奇怪,你怎么回事啊,我看前面的路也没有什么不妥啊,你怎么突然把摩托车往茅草丛里开?”
我看着柔风明亮的眼睛,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我探询地问:“你一直坐在我后面?”
“是啊!”柔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那我还坐在哪儿啊?不是你把我带着的吗?你不知道啊?我还一直和你说话呢,敢情你根本心不在焉啊!”
我摇摇头,脑海里有些混乱:“不是,我摔得头有点晕。”我走过去扶起摩托车,说:“好了,没事了,上车吧,送你回去!”
柔风看着我,不确定地说:“你送我回去?你还能骑车吗?”
我笑笑:“能的,没事!”
柔风探询地说:“南屏,你是不是病了?”
我奇怪地回头:“怎么这么说?”
柔风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看你流了很多汗,我随便问问!”柔风坐上车时,仍然抱着我的腰,我心有所思,倒没有放在心上。
送回柔风,已到了十点多,想来我昏迷了一会儿了,还好柔风是医生,所以当时给我掐人中并使用穴位刺激手法让我很快醒了过来。
我要连夜回乡办宿舍,柔风不让,她说:“明天早上走吧,你精神不好!”
我说:“没事!”
长河说:“南屏,就在这里住下吧,没事儿,明天一起去上班。”
我执意要走,柔风担心地看着我,紧紧握着柔云的手,眼中写满了焦虑。柔云奇怪地看着柔风,虽然狐疑,但还是说:“南屏,夜了,还是就在这儿住下吧。”
柔风说:“我明天要找你谈点事儿,你别走!”
我不再坚持,因为我不确定在暗夜回去,我又会遇到什么。面对柔风那么那么担心的眼神,心里漫上一丝柔情,她是真心关心我的,这份关心,让我感动。
第三十二章 奇怪的问题
第二天大清早,柔风过来敲我的窗,我起床来,开门让她进房,问:“这么早有什么事啊?”
柔风迟疑了一下,说:“南屏,问你一件事儿你别生气!”
“什么事儿?”
柔风说:“我觉得你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柔风停顿了一下,可能在斟酌词句,她说:“我是学医的,懂得一些常识,昨天晚上你的表现就很反常!”
我怔了怔:“我反常?”我明明看见,身后坐了一个黑衣苍白的女子,我不告诉她是怕她害怕,怎么反常?
柔风说:“可能是你工作太累了。要记得休息!”
我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好!”
柔风笑着说:“我吵醒了你,看样子你也没办法再睡啦。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说:“好!”
深秋的早晨虽然有些怆凉,空气还是十分清新。柔风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绺,她看着远远的地方,说:“南屏,听姐夫说你为了乡里的经济发展,投入了很大精力,现在前景看好,可别自己先累坏了!”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柔风,你要有话要说,别这么曲里拐弯,拐来拐去的好不好,我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柔风回头看我一眼,莞尔一笑:“我哪有拐来拐去,这不是关心你的身体吗?可别老吃工作餐,补充营养是很有必要的。”看我目中的笑意,她有些羞赧:“你可别笑,我是医生,医生的话可是有科学根据的,你别不信!”
我笑着说:“好,好,我知道啦,谢谢你的关心,你的话是有科学根据的,我能不听吗?”
柔风很快收敛了笑意,她仿佛陷入了沉思,微微蹙起眉头,神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占据了她的小脑袋瓜儿。
我们静静地站在风中,半晌,柔风嫣然笑道:“你睡觉常做梦吗?”
柔风的问题越来越奇怪,我调侃:“怎么,你会解梦啊?”
柔风笑着撒娇似地说:“你说说啊,说不定我真能为你解呢!”
我摇头笑笑,我自己都分不清是梦是醒的无稽景况,如何能让她来解。我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只怕我说出来,会让她心中发笑。这件事,本只能我、小王、长河三个人承担,小王去后,就我和长河了。
近来没有问过长河是不是还会被这种梦魇困扰,但是,终是因了那次酒后意气。小王死后,虽然我们深深后悔,但终是悔之已晚。我只能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去面对,虽然不能解决。这样的方式是比较消极,但是,除此外,没有别的办法,终不可能日日当了正经事去寻找那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影像吧。
回到乡办,新的一天有新的规划,总有事情得忙,忙时,所有的琐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了。中午,去紫月那里吃饭。还是昨天的小间,不过,紫月坐下来陪着我吃。
紫月笑得愉快明朗,她悄声说:“那个叫柔风的女孩子走啦!”看我点头,她说:“她真漂亮,真有气质,刚看到她,我都自惭形秽了。她是城里人吧!”
我说:“是啊!”笑着轻轻刮了一下紫月的鼻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为什么要自惭形秽呢?”
“可是,她喜欢你啊!”
看来女人的直觉是超乎寻常的,紫月是从何得知呢?从柔风的眼神?从她的话语?我笑着说:“那你还给我安排那么安静的地方,而且你不陪在身边!”
紫月轻轻一笑:“我相信你!”
我将紫月拥在怀里,说:“紫月,你也很漂亮!”
紫月赧然一笑:“我妹妹更漂亮!”
“你妹妹?你不是一直和你爸爸生活的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还有妹妹呢?她在读书?”
紫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愉悦明朗的脸上掠过一丝伤感,她说:“我一岁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了,爸爸一直带着我。我那个妹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从未听紫月说过她的家事,想不到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可是她这样开朗活泼,想来并没有在心中留下多少阴影。我想将空气中那份忧伤驱散些,于是我笑着说:“你那妹妹一定很多男孩子追吧!”
紫月叹气说:“妹妹其实挺幸福的!她读了大学,她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爱着她的男友……”
我本来想让紫月开心一点,没想到弄巧成拙,紫月自小失去母爱,我现在提起她那么幸福的妹妹,不是让她想起童年的孤单无助吗?我不知道如何劝她,只将她拥在怀里。
紫月眼眶微红,将头靠在我肩上,说:“妹妹从小就想做一个乡村教师……”
我心中一动,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妍!”
第三十三章 关心
我呆住了,小妍,小妍,这个在心里念过无数次的名字,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名字,这个困扰了我几年的的名字……
我多想问她,我多想知道,分手后小妍的点点滴滴,她嫁给那个可以让她留在城市的男人了吗?她获得她想要的幸福了吗?她那么那么绝决地离我而去,现在她拥有了自己想拥有的了吗?但是,拥着怀中的女子,我告诉自己,我要珍惜的,不是小妍,而是紫月,我不能问,不应该再问了。往事,让它随烟随云,小妍,即使是我心口的硃砂痣,我也不再听有关她的任何消息了!我说:“紫月,我们去外面走走好吗?”
紫月含泪笑着说:“好啊,出去走走,忘掉这样伤心事。我们每个人都要快乐地活着,不是吗?”
我拥紧她,温柔地说:“是的!”
两天后,柔风的文章见报,在市报上最显眼的位置,粗大的字体写着:“带动乡镇经济发展的优秀楷模”
四年来秀峰乡的点滴发展,竟然都在纸上展现,柔风哪里找的这些资料?只是,未免将我写得太过高尚。我来秀峰乡,我这样忘我地工作,我努力带动秀峰乡的发展,只因为,这里是小妍的家乡……
长河满面笑容地将报纸递给我的时候,我只淡然一笑,放在案头。我不要歌功颂德,不要名扬乡里,这四年的所有努力,当是祭奠我的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小叶兴奋地说:“乡长,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那个柔风,对了,是李主任的小姨子,她可真厉害,我是中文系毕业的,也没办法写得这么好呢。乡长,你可是名人了。这下,市里都领导知道了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以后,工作开展更顺利了!说不定啊,过些日子乡长你就要高升了呢。”
张远洋在旁边笑:“小叶你就不知道了,咱们乡长可是不求名不求利,要乡长愿意,早到市政府上班去了。”
我说:“三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小张你就别再掀了。”
张远洋笑着说:“我是以老一辈的身份,向小叶子讲我们乡长的光辉事迹呢!”
小叶撅嘴笑:“臭美,还老一辈呢!”
我笑着,正要说话,电话铃响,接起,对面传来方明的声音,他调侃地说:“你小子行啊,不知道这四年来做了这么多事,不简单,真不简单!”
小叶将文件放我桌上,与张远洋离去了。
“四年总要做一点事,不然,白吃国家大米饭啊。”我顺手拈起那张报纸,随口回答。
方明笑着说:“难怪你守着秀峰乡不挪窝,原来做出了这样的业绩不想把功劳让给别人啊!”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离开秀峰乡是怕功劳被别人抢去一样。这点事也不算啥,当官总要为老百姓办事。柔风要交作业,拿我现眼了!”
方明说:“对了,柔风跟林燕说了个事儿,关于你的!”
“什么事?”
“南屏啊,你可别为了工作,都不顾着自己身体了,你想做第二个焦裕禄啊,真要这样。也要留着有用之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句话我倒是听第二遍了,我放下报纸,说:“我身体好着啊,别听柔风的,咱们不能用医生的眼光来看人,自我感觉好着就是了。再说,没病没痛的,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吗?”
方明笑着说:“我可不知道,柔风可担心着你,人家女孩子对你是特有好感,关心则乱吧!”
“你可别误导柔风,什么好感不好感的,还不是你们夫妻两个给我锦上添花一通夸奖,柔风交友不慎啊!”我打着哈哈和方明开玩笑。
方明说:“可不是我说的,柔风有主见,哪能听什么是什么啦,人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也认识不短的时间了,你还不了解她吗?”顿了顿,他说:“柔风也不像说着玩儿的,南屏,建议你做个全身检查!给你个电话,你可以找柔风。”说着报了一串数字。
第三十四章 再访张清扬
“得了吧你,我闻医院那味儿就不舒服,再说,没病没痛的瞎折腾什么!”
“这不是老朋友关心你吗?到市医院来也不远,让林燕跟柔风给你安排安排,检查一下,几十分钟就行了。”方明说:“这个周末吧,你要不用陪女朋友就过来,正好我们也聚一聚。不跟你说了啊,我这还有点儿事,周末见!”
电话里立马传来忙音,这个方明,还是那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我摇摇头,放下电话,前晚上的事浮上脑海。奇怪,如果柔风一直坐在我的身后,那我看到的那个苍白面容的女人又是谁呢?是我看花了眼吗??可是我不只看了一眼,清清楚楚地,近距离地看到,难道还有错觉?可是,如果真的有那奇异的现象,为什么柔风可以那么镇定那么安然?
我是累了吗?还是那个影像只有我可以看得见?
小王死前说:“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每次梦中都是那个无头的影像,你说他没有头吧,可是我总感觉他用一双阴冷狠毒的眼光盯着我,盯得我全身都冒寒气,有时候在窗外,有时候在桌边,有时候就在床前。他总是伸出一只手来,手指惨白惨白的,伸到我的面前就不见了。而且这几天来,我常弄不懂我到底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只在做梦。”
我初时也是如此,难道我和小王有着同样的梦境?难道我只是做了一场梦?不是,当然不是。
又或者,是它又有了动作,而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长河曾经说过会采取行动,后来就没有听到下文,我不方便去询问他这些事情,看他近来精神不错,是不是被这个噩梦困扰的,只有我?
是噩梦吗?
两次访张清扬不遇,或者,我该再去一次。如果不能弄清楚事情的根源,我无从解决这件事,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我不知道像前天晚上的情形还会出现几次。如果不是后来摩托车减了速,而那片荒地又多是茅草,没有人能预料到后果。
想到这里,对柔风不由有些歉疚,当时心乱,也没有问她有没有摔伤。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被我给连累了。
我拨通了方明给我的那个号码,铃声响了两次后被接起,声音很柔,我正感觉熟悉,对面传来笑声:“是南屏啊?”
原来是林燕,和林燕寒暄几句,柔风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的声音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要进行一个手术,等手术完了我打给你。”
对着电话笑了笑,今天电话都是被人挂掉。不过我打电话过去本来没有什么事,不过是问候一声而已。放下电话,再埋头到一堆文件中去。下午将这些报告及文件处理了,下班后再去一趟清水村,这一次,一定要等到张清扬。这些天的所有事情积聚在心里,不解决,我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了。
到张清扬家的时候,天还挺早,樟树是常绿的,偶有几片老叶飘下来,修竹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地响,一只圆滚滚的小黄毛狗像一只黄球一样向我滚过来,不吠,只在脚边磨蹭,显得亲热又温情。张清扬家的大门半掩,房间里灯光已经亮起。
我提高了嗓门叫:“张大叔!”
半关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薄棉衣的中年人从门里走出来,看见我,他怔了怔。我也认出他来,那天,他找我批地基,也是一样敦厚的眼神。
我将车停在院外,走上前去叫:“张大叔!”
“哟,乡长来了!”他显得有些拘束,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自然。我笑了笑,说:“大叔,吃过饭了吗?我过来看看你,向你请教一点事儿!”
“哦,吃过了吃过了,乡长请进,快请进!”
小黄狗轻轻咬住我的裤脚,在我脚前绕来绕去。张清扬叱:“小黄,走开!”
走进屋去,张清扬开了堂屋的灯,整个屋子里一片光亮。刚刚坐下来,这时,左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是张大婶吧?与她一朝面,我心里一惊,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在哪儿见过她吗?
第三十五章 陌生的亲切
我分明也从张大婶的眼中看到了惊愕,不是见到陌生人的那种惊诧与愕然,而是,像许久不曾见面的人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惊愕。我们见过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呢?
张大婶嘴唇一动,竟然清楚地叫出两个字:“南屏!”
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她,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怎么认识我?
张清扬打断她的话:“这是苏乡长,上次批地基就是乡长帮的忙……”
那妇女怔了一下,眼中有晶亮的东西闪过,她掩饰地说:“苏乡长请坐,我去倒茶!”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离去的样子,腿沉重得好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那么吃力。那样的背影,如同一片风中抖索的枯叶,落寞,苍老,孤寂,抑郁……我有些发怔,脑海中理不出头绪来,我和她如果从未见过,为什么她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她看到我会有这样的表情?为什么她会在转瞬间像苍老了十岁?为什么我看着她会感觉如此亲切如此熟悉?为什么我的心会深深震动,还夹杂着丝丝矛盾和丝丝像旧墙上油漆剥落般零零碎碎的痛楚?
我有些发呆,这是我想不透的事。
记忆里,我是没有见过她的。
回过头来,看见张清扬抽着旱烟,烟雾袅袅升起,掩得他的脸明明暗暗。我叫:“张大叔……”
他抬眼看我,目光混浊,灯光映在眼眸里,有些发亮。
想起此来的目的,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和张清扬闲聊了几句就切入正题。我问:“张大叔,我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事儿!”
张清扬看着我,有些奇怪:“什么事?”
我停顿了一下,这样的问题还真不知道从何问起,我说:“张大叔,我记得,乡办的秘书小王来找过你!”
张清扬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轻轻地说:“他死了!”
张清扬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再将那烟雾喷了出来。我知道,秀峰乡再大,车祸横死的事儿却极少,自然会传遍乡里。这件事张大叔是早听说了吧,所以,他神色虽然惋惜,却并无惊愕。
良久,张清扬叹气说:“一个好小伙啊!”
想到小王热情洋溢的脸,脑海中浮现当时小王的惨状,我也不禁黯然。小王,是不是几日之后,我也与你一样,将被那个影像攫取了性命,至死也不能明了死于谁手?面前的张大叔,或者是可以给我答案的人。我沉缓地说:“大叔,小王向你请教过一件事是吧!”
张清扬从烟雾中抬起头来看我,有些愕然地看我,我问得如此突兀,想来他不能明白我的用意。
我斟酌词句,有些吃力地说:“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听说过,远望村那边以前…不太干净…”
张清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我的目光变得十分迷惘,嘴唇动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乡长要问的是……”
我不由有些狼狈,说:“听说张大叔祖上是道法高深的术士,我想请问,这类灵异事件,到底有什么根据。”
张清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只怪物,他一定十分奇怪,为什么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乡长,居然会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片刻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这时,张大婶端了茶出来,她将茶递给我的时候,手有轻微的颤抖,里面的开水晃荡着,映着灯光,折射着细碎的鳞光。张大婶的脸发白,眼睛稍有些红肿。我心中十分疑惑,却不便相问。
张大婶进房去了,我看着张清扬,继续刚才的话题:“小王请教过的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我说:“大叔,我想了解一下……”
张清扬呷了一口水,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眼神中有一些让我捉摸不透的东西,有些感伤,有些失落。片刻后,他移开了目光,说:“乡长难道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我被问得张口结舌,如果是以前,这个问题是不用考虑的,这么离谱的事,叫我如何相信?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这些天的所见所遇,让我不能确定,让我陷于迷惘之中。我呐呐地说:“大叔,别叫乡长,叫我南屏好了。我今天,不是以乡长的身份来的!”我说:“我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所以,我来请教一下大叔,听说过一些关于大叔先辈是如何收伏那些怨灵的事。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世上,是真的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存在了。”
“这些都是别人的虚传,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没有?
“大叔如此肯定吗?”我不死心,如果没有,那些纠缠我的影像,从何而来?
第三十六章 另有真相
张清扬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倒希望有……”
我愕然,这时,房间里传来张大婶压抑的轻泣,我更加不明所以,关切地问:“大叔,是不是你和大婶遇到了什么困难?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张清扬怔了怔,有些动情地说:“你是个好孩子,唉!”他说着站起身来,走进房间去了。看着他好像突然苍老的背影,我不知道如何反应,是我的问题让他为难了,所以他不想再理会我了?还是我的问题让他想起了一段伤心事?
我坐在那里,把茶杯端在手上,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杯体蔓延到手心,再顺了手心直到身体。轻轻喝口水,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张清扬是谁?张大婶是谁?
为什么看见我,他们的神情变得这么感伤这么疲惫这么失落,岁月的光影突然之间又侵袭了他们,让他们片刻之间就老去十岁了吗?而这岁月,竟然是被我从某个地方带了过来,他们曾经努力维持的一种平静,便因了我的到来而打破了,是吗?
那口茶在口中,喝不出味道。
门“吱”地再开了,张大叔沉重的步子响起来。我回过头,只见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递给我。我以为是关于灵异事件的相关资料,顺手接了过来,才看清是两张照片。
我疑惑地瞄了一眼,心中就大大地震动了。照片上那个女孩子笑得明丽妩媚。看见那张脸,我的心中就开始隐隐作痛,那个在大学和我情意相投并深深伤害过我的女友小妍,她竟然是张清扬的女儿?她扶着自行车站在一株柳树下,明眸皓齿,笑得欢快明朗。小妍,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幸福,所以,你笑得这么开心吗?另一张照片,却是我与她的合影。小妍,你既已找到你的幸福,又何必留着这张照片?是对过去时光的偶尔追忆,还是把它当成青涩岁月里一段玩笑?又或者,对着这张照片,你偶尔会想起那个站在柳树下傻傻看着你的人来,从而让你小小的虚荣心获得满足?
我看着张清扬,不知道他拿出这张照片来有什么意义,对了,这张照片,是在张清扬的手里的,小妍走时,并不屑于带走的,是吗?
虽然与小妍分手已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心中竟然还是那样痛楚,尽管当时我曾发誓再也不会为她心伤。我压抑着自己,不说话。事实上,应该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张清扬的脸沉重而忧悒,目光之中竟然有泪花在闪。他轻轻一叹,声音沉沉闷闷地说:“小妍在三年前去世了……”
我大吃一惊,虽然愤于她的伤害,但是,在心中一直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想不到,现在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消息,我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死的呢,她不是嫌家乡清贫,她不是嫁给了城里人么?”
张清扬摇着头,脸上慢慢有一缕水线滑下,顺了那皱纹的脸一路流落:“她办退学回了家,在家不到半年就,就去了……她,她没有嫁给城里人。”
我如遭雷击,呆在那里,心中立刻又被另一种痛填满,现在才知道,小妍在我心中,是何等的重要,我一直不能放开了去追求紫月,就是因为我的心中,始终有小妍的影子,那时以为小妍变心尚且如此,此时知道小妍身死,更是心伤。我颤声问:“小,小妍,她是怎么死的……”
第三十七章 小妍的爱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都不由自己控制,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穿插,回旋,转得我脑中一片空白。我怔怔地看着张清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清扬点上了旱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又吸一口,烟雾立时笼罩了他苍桑的脸,他沙哑着声音,开始说起小妍的事来:“小妍自小学习就努力,咱家穷,那时我和她妈两个大人,年收入不到两百块,只有勒紧了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钱来让她上学。她乖巧聪明,一路顺利考上了大学,也出落得水灵。心想这孩子苦到了头吧,谁想小妍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却检查出来得了血癌,她自己办了退学回了家。初回家那段日子,她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流泪。我和她妈知道,这孩子苦啊。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了,又查出得了这个要命的病。这病没治,小妍也不让给她治。我和她妈没法,只好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菜,她要去哪儿玩陪了她去,让她走时可以舒畅一点,小妍从不要求我们什么。她每天都要去村里拿乡办的宣传报看,那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明白,乡办的宣传报上有你的图像和文章。小妍早就知道你毕业后分到了咱们乡……”
“和你的这张合影,是在她枕头下找出来的,听她妈说,她每天都要看了这照片才睡得着觉,也听说过她在大学交过一个男朋友。那天去批地基,看见你的脸,我心中就想,难道小妍在大学里交的男朋友就是你,想不到,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
说到这里,张清扬的脸色沉暗如暮。我心如刀割,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我那么绝决,原来,她并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原来,她并不是要留在城里;原来她早知自己身患绝症,所以,用那样绝情的语句来减少我的伤痛,宁愿自己忍受痛苦。可是,她就忍心瞒我,让我在铺天盖地的伤痛中含恨而去,然后在得知真相后忍受揪心裂肺的痛楚。小妍,爱你本是要与你同承担了所有失意,所有绝望。想不到,你宁愿自己独自承担,却让我这么安然地错怪你。小妍,小妍……
我泪下如雨。
小妍的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很简陋,但是很干净,张大婶看着我,目光中有沉沉的痛楚。从她的眉眼间,我的眼里幻出小妍的影子。
小妍,你何其忍心,你瞒得我好苦,让我一直在那份伤痛中对你筑成铺天盖地的怨恨,原来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你对我用心良苦,我居然直到今日才明白。小妍,在另一个世界里,你是怎样的孤独寂寞,你是怎样的压抑痛苦。为什么当初你不告诉我真相?至少,在你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我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小妍……
桌上有几本书,收拾得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我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三年前,小妍,你也是一样这样细致地抚摸着它们,然后轻轻翻开,是它们陪伴你度过了一天又一天难捱的时光,是吗?是吗?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映入我的眼帘,我轻轻翻开,只一眼,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扉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或大或小,或重或轻,或正楷或歪斜,只是重复的两个字:“南屏”。小妍,在那段孤独的日子,你一遍一遍念着我的名字,我居然还对你满是怨愤,除了这个名字给你一丝安慰,我没能为你做任何事。小妍,你一个人在忍受着怎样的痛楚,你一个人在忍受怎样的委屈?我与你,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我颤音说:“大叔,这个笔记本,我能拿走吗?”
张清扬点点头:“这些书,你都拿过去吧。”他轻叹一声:“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她也该回来看看我们吧……”他的声音,无比的落寞。
这个世上,没有鬼吗?
第三十八章 缠绵
从张清扬家里出来,我将摩托车开得飞快,清水村到乡办,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只用了十几分钟。我的大脑,那一段路程即使有冷风呼呼地迎面吹来,也是麻木的。
我没有直接回宿舍,我将车停进车棚,然后去张望的餐厅喝酒。紫月不在,我一个人在小间里,菜没动,酒却完了一瓶,张望再为我送上酒的时候,关切地,诧异地看着我。三年来,我从来不会这样喝酒,从来不会借酒发泄我心中的感情。可是,今天,酒精麻醉不了我的痛苦。小妍,小妍,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我就那么轻信,我就以为你是要去追慕虚荣,这么久的相处,我竟然不够了解你,我竟然不相信你,我不配,不配拥有你的爱,小妍,你最后的日子,我本来可以陪你一起度过的,可是,因为我的妒忌,因为我的小气,因为我对你的不信任不了解,我不但没有陪在你的身边,反而深深地伤害了你。你只能独自吞咽着苦泪,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小妍,原谅我,原谅我的偏执,原谅我的狭隘,都是我的错……
回到宿舍时,我将门开了,脚步踉跄地走到床边,捧着那个笔记本,让心中铺天盖地的痛楚蔓延开来,那些点滴往事,点点如刀,一下一下剜刺着我的心,那里便有血液“汨汨”地直往上涌。相比小妍的痛苦,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妍的脸开始在天花板上时隐时现,定睛看去时,什么也没有了,我用被子蒙住了头,可我驱不去满脑满心小妍的影像。
我的头快要裂开,我用双手抱住,小妍,小妍,原谅我,原谅我,我不配爱你,我一直以为我对你的爱,是那样深沉厚重,我一直以为我对你的爱,是那样执著,所以,当你告诉我你选择的是金钱和享受时,我心痛如割;所以,当你转身离去时我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痛与恨,所以历时几年你尚在我心中语笑清晰。可是和你对我的情相比,却是如此渺不足道,小妍,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多好,那样,我可以见到你,可以和你再次相聚,可以对你诉说相思……
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贴在我的额头,然后,她轻轻为我脱衣盖被,动作轻柔而细腻。被她温暖的手轻轻一触,我的头居然不再疼痛。小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迷迷蒙蒙中,看见门已关上,一个娇俏的背影在房间里忙碌,身姿曼妙如舞步,我模糊不清地叫:“小妍……”
她回过头来对我嫣然一笑,走到床边来,温柔地说:“你醒啦!”说着用手中的毛巾细致地为我擦脸。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样温情的笑,这样熟悉的眉眼,这样关切的声音,这样轻柔的动作,不是小妍,又是谁呢?
小妍,是你,是你,对吗?
张大叔,你说这个世上没有鬼,不是的,哈哈,不是的,这个世上是有鬼的。你看,小妍现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她感会到了我的心意,她来看我了。
小妍,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残忍地弃我而去的,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我就知道,我们的感情,这样的深厚,即使阴阳相隔,也不能阻止我们的见面的。
她轻轻笑了笑,将毛巾放好,再用手探我的额。我手下一用力,她站不稳,便跌到床上,跌在我的怀里。我的头俯过去,急切地搜索,寻找着她的唇。
她轻轻地,挣扎地说:“南屏,你喝醉了!”
我醉了,我是醉了,四年的刻骨相思,今日,梦中人儿在眼前,我如何不醉?小妍,四年了,四年后,我们终于再度相见,四年后,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小妍,小妍……
我粗暴地吻住她,开始,她还有些抗拒,但片刻后,她也开始回应我了。小妍,今天,不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了,小妍,我要你,我要你……
我的手触到她光滑的肌肤,一路蜿蜒而下,听到她醉人的呻吟,我身体如燃烧着的火焰,那股灼热的气息在身体里左冲右突,寻找着方向。她白晰细滑的手臂抱住我,在她动人的吟哦中,我和她纠缠在一起。
小妍,过了今日,我们便永不分开了!
我清清楚楚地叫:“小妍,我爱你!”
身下的人儿身子一僵,我紧紧地抱住她,我与她肌肤相贴,那样真实的触感,那样妥贴的温暖,那样张扬的幸福。我在她的耳边呢喃,小妍,小妍,压抑四年的感情,今日暴发,是怎样的急不可耐,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小妍,我爱你!!
第三十九章 谁是谁的影子
我筋疲力尽地伏在她的身上,闭着眼睛,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我不敢睁开眼睛,我相信是小妍的魂魄来看我了,来与我有这一夜的缠绵。可是这一切如梦一样,我怕我一睁开眼睛,怀抱里的都是虚空;我怕我一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我怕我一睁开眼睛,看不到小妍。我一边吻着她,一边呢喃:“小妍,小妍……”我的唇落在她的眼上,那里湿湿的,咸咸的。我低喊:“对不起,小妍,我弄痛你了?!”
她没有说话,眼泪如泉汹涌,吻不干。
我不知所措,小妍,你怎么了?你在怪我的孟浪,你在怨我的粗暴吗?我弄痛了你,是吗?对不起,小妍,我太急切,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睁开眼睛,在窗隙月亮的光影里,看着身下的人儿,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酒顿时醒了。
天啊,我做了什么?身下温暖柔滑的身子,那双含泪的眸,不是小妍,是紫月!原来并不是小妍过来看我,我以为是小妍的魂魄,原来不是!紫月,我如此孟浪,如此粗鲁,我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我这样对你,你竟然都默默承受了?
紫月清晰伤情地说:“我终于知道了,妹妹的男朋友,原来是你!”
我还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
紫月有些悲伤地说:“我与小妍,竟然同时爱上了你。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的,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我只是小妍的影子,是吗?”
“不……”我慌乱地说。可是,我找不到语言来解释,因为今夜,她确确实实做了小妍的影子。我用歉疚的目光看着她。只知道一迭连声地说:“对不起,紫月,对不起……”
紫月叹了口气,说:“南屏,不用说对不起,我是爱你的,我是,是自愿的!”她温暖的手臂伸出,抱住我的腰,将头伏在我的肩上,轻声说:“南屏,即使我只是小妍的影子,我,我也很幸福!”
我心中一阵感动,我说:“不是,紫月,我是爱你的。我和小妍的感情,的确是我心中永久的烙印,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说:“紫月,相信我,我不会负你!两个月后,我们结婚!”
紫月有些吃惊地抬眼看我,对着她温润美丽的红唇,我深情地吻了下去。
紫月的脸上漫过一丝羞涩,她微闭上眼睛,回应着我的吻。
晨起,紫月早已离去,身边还留着她的余温,我心中柔情激荡,紫月,当我不再被梦魇所困,我们就结婚。我会在两个月内,理清自己的思绪,探到梦魇的根源。为了你,我也要好好的。
上班时精神极好,柔风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刚和张远洋商讨完清泉岗村的宣传方案。虽然清泉岗村开放是半个月后的事,但宣传这事儿,就像古时行军的粮草一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古理儿。
我拿起电话。
柔风说:“南屏,不好意思,昨天手术结束后晚了一点,给你打电话你下班啦,后来打到你的住处,没有人接。所以今天打过来了。”
“没事儿!”
“我的那篇写得文章怎么样?”
我笑了笑,不太热衷:“挺好!”
但显然我的态度不会影响她的好心情:“那你怎么谢谢我?我可是帮你大大地扬了一次名!”
“请你吃饭啊,哈哈,要不你说怎么谢谢你啊!”
“你今天心情不错哦,让我想一下,怎么样可以好好敲你一顿。”柔风在那边停了一下,说:“这样吧,周末你过来,我们在方明家里聚一聚,一来庆祝林燕顺利分到我们医院,再庆祝你苏大乡长名扬市内,当你谢谢我了!”
“这么便宜的事儿我好像连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哦!”
“那当然!”柔风笑着说:“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第四十章 阴冷的笑
我与紫月的关系更亲密,张望店里生意不忙的时候,会来帮我洗衣服或是陪我。我们喜欢晚上一起出去散步,现在才知道方明和林燕每晚散步是何等的闲适与惬意,方明这小子还真懂得享受生活。散完步后一般是回到我的住处,聊聊天,感受着那种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蜜,到月亮高高时,我再送她回去。
小妍的书和笔记本,我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但是,那毕竟是一段过去的恋情,虽然想起她来,心中还是丝丝的心痛。可是当怨恨消去,那份感情已升华在爱情之上,小妍将成烙在我生命中的某个痕迹,却不会由此成为我感情的困扰与羁绊。
散完步回来,已经九点多,我感觉有点累,紫月说:“你要累了,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又不远,也不用你送啦!”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看着一缕羞涩慢慢从她脸上漾开,我笑着说:“看着你就不困了,我们聊会儿,然后再送你回去。”我将她拥在怀里,这种感觉很真实,很妥帖。我们好像是彼此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拥抱在一起,才算完整。
夜风轻轻吹舞,窗帘被风吹动,紫月说:“有点冷啦!”
我站起来说:“我去关窗!”
紫月按住我,体贴地笑着说:“我去吧,你累了,休息一下!”
紫月慢慢地走到窗前,月光下她的身姿纤巧曼妙,像踩着舞步。她的手伸出,却迟迟不动,风吹动她的发丝,一绺一绺地向后扬起,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有一种白莹莹的,惨淡的光。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冷丝丝的,才九点多,竟然就这么冷了吗?紫月穿得那么少,她不冷吗?
我叫:“紫月,快关了窗吧!天冷啦。”
紫月轻轻“嗯”了一声,头探出窗外,头发慢慢变成了莹白色,她好像被窗子截断了的两个个体,一半惨白,一半暗黑。一股阴冷的气息慢慢从窗口直逼过来,我怔住,瞪大眼睛,用有些颤抖的声音不确定地叫:“紫月?关了窗吧!”
她慢慢回过头来,月色下,只见原本凝脂一般的肌肤变得惨白如纸,眼睛幽蓝,散发着深山夜里磷火一样的光芒,她慢慢地裂开嘴,轻轻地一笑,没有听见笑声,但是,却清清楚楚看到她白森森的牙齿。
天啊,我看见了什么,我张大口,一声惊呼掖在喉中不敢叫出来,紫月,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你不是紫月,你不是!你,你是谁?
“呼拉”一声,窗子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里暗了下来。那张月光下惨白的脸变得幽暗而虚浮,她正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冷笑慢慢地向我走来。
她是谁?她是谁?紫月去了哪儿呢?
难道陪我散步的根本不是紫月,又或者在关窗的时候,它就巧妙地借了紫月的身体,是那一阵冷风过后吗?他在那阵冷风后过来的的吗?像那天晚上远望村一样,就像他借助柔风的身体一样?可是,他怎么可以做到的?他到底是男是女?他怎么能借到她们的身体?
她脚下缥缈,脸上的笑意阴冷而令人发寒,白森森的牙齿展露在我的眼前。我瞪大双眼,死命瞪住他,他想做什么?
她终于停在我的面前,脸上阴冷的笑意不变,一股冷寒的气息用水银泄地的姿势向我包围而来,四面八方沉重的空气挤压着我,像一个大大的漩涡,拉扯着、压迫着、牵连着、纠结着我。我在这个漩涡里没有借力之处,没有着手之地,没有回旋之机,也没有反抗之力。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瞳孔开始慢慢放大。
第四十一章 谁的手
她阴森森地笑着,慢慢伸出她的右手。她又要伸出一根手指吗?她又要告诉我,她要来取一个人的命吗?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猛地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真实的触感,哈哈哈哈,你让我不得安生,你让我日日饱受折磨,我也让你死去,有人说鬼是不会死去的,可是,这么真实的触感,我只要不放手,我相信,我可以杀死你,让你二度做鬼。
她在我身下挣扎,两只手握住我青筋盘结的手,眼里幽幽蓝蓝的光影还在闪烁,嘴唇边慢慢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她扭动着头,一下一下,她的手却是温暖的,正无力地掰着我的手,我双手如铁,这次,我是不会放开手的。
我惨声大笑,这下,你不能对我伸出一根手指了吧,我杀死了你,看二度做鬼的你还能不能攫取了我的命去,我要为小王报仇。你想到过有这样一天吗?想到过有一天你会死在人的手上吗?
我的笑声渐成呜号,小王,你这么这么热情的一个人,你这么这么青春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去了,今天,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我相信,从此,我也可以摆脱梦魇,从此清宁。
鬼是不死的,是吗?我的动作是徒劳无功的,是吗?要不然,为何她眼底的幽蓝不变,为何她脸上的阴冷笑意不逝?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为何她会挣扎?为何她的挣扎越来越弱?我快要成功了,是吗?原来鬼也是有呼吸的,是吗?是吗?
我们滚倒在地上,我不放手,我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即使鬼是不要呼吸的,但是我相信,我扼住她的喉,她就没有办法对我伸出一根手指了,哈哈哈,原来鬼并不可怕,原来,鬼也可以被我扼杀。
我听见她喉中“咯咯”的声音,她的挣扎逐渐微弱,我正要加劲,忽然听到一声模糊的,轻微的叹息:“南屏……”
我大吃一惊,慌忙松手,是谁?是谁?
紫月,你在叫我?
小妍,你在叫我?
谁在叫我?
我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开始发起呆来。她躺在我的身边,久久不动。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窗帘轻轻地动,四下里静寂一片。
费了好大劲,我才安定了心神,回过头去。
微弱的光线里,紫月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声息。
我的瞳孔再度放大,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难道,我扼的,不是那个影像,而是,紫月?
我猛地扑到紫月身上,将她的头抱在怀里,她的头软软地垂着。我心内狂震,紫月,我杀了你吗?我杀了你吗?
我竟然杀了你,紫月,我,我该怎么做?
我惶急无措,心内大恸,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如何来补救,我抱住紫月的头,一遍一遍地叫:“紫月,对不起,对不起……”
光影里,紫月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我不敢去探她的鼻息,紫月,我怎么会,怎么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难道我也是和长河一样,曾经被什么东西掌控,所以,我没有思想,我做了他的傀儡,所以,我杀了我最心爱的人?
紫月,紫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丝晶莹的液体滑下我的脸颊,滴落在紫月苍白的脸上。你是谁,你是谁?看到你的人是我们,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承受,紫月何辜?为什么你要害死无辜的人?
第四十二章 茫然
我俯下身去,对着紫月已经苍白无血色的唇,把一口一口气吹了进去,泪水从我的眼中滴落在紫月苍白的脸上,又慢慢地滑下她的面颊。紫月,紫月,紫月,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我颤抖的手终于探到紫月的鼻端,一缕幽幽细细的呼吸被我的手指轻易捕捉到了。我喜极而泣,紫月,紫月,紫月,紫月……
紫月悠悠醒转,她睁开迷惑不解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看着我的惶急与担忧,看到我的懊恼和无措,她忽然满含委屈地紧紧抱住我,呢喃:“南屏,我好怕!”
我紧紧地拥住她,仿佛拥着整个世界,这是我失而复得的幸福啊。
紫月,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我一直担心会对你造成伤害,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没有想到,我差一点亲手将你杀死,如果不是你最后那轻轻地一声“南屏!”或者,你便在我的手下做了鬼。对不起,紫月,对不起!
我心中充满了懊悔和后怕,不明白为什么会将紫月看成了那个一直困扰我的影像,是他真真切切地来过,借了紫月的身子,还是我日日所思,所以产生幻觉?
我不明白,一直以来受梦魇折磨的只是我们三人,为什么他会对我们身边的人下手?难道长河也遇到过这种状况?应该没有,如果有,他不会不说的。
那么,只是我遇到了?那么,下一个,应该是我了?
紫月,我拥紧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紫月听着我的心跳,迷惑地说:“南屏,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慌乱地说:“没事,没事!”
紫月,你是害怕的,是吧,不然,为什么你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可是,为什么你还愿意在我的怀抱里不离去?因为你相信我,因为你爱我,是吗?紫月,对不起,一定,一定不会有下次,我绝不会再伤害你。
小王,你能给我一点提示吗?小王,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那么你在另一个世界应该知道一些的,是吗?如果这个世上没有鬼,以你的聪明,以你对这件事的积极态度,不可能一无所获的。可是,你走得如此匆忙,即使你想到什么,你也来不及对我们说啊。
难道我和长河,只能这样消极地等待死神的降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儿受伤?只能这样无助地、无措地懊恼着,这样担心着有一天会亲手杀死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紫月说:“南屏,你太累了!”
我苦笑:“是的,这段时间太忙,我都把自己拧成了一根弦。对不起,紫月,我无意的!”
紫月看着我,目光细致而幽怨,似乎又有一些了然。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地将头埋在我的怀里,久久,才说:“南屏,我回去后,你早点休息!”
送回紫月,我再次将窗户打开,一遍一遍回想刚才的情景,但是一无所获。清晰地影像,那阴森森的笑意,眼里幽幽蓝蓝的磷火,确确实实不是紫月。可是,人说鬼的手是冰冷的,可是从始至终,搭在我青筋突出的手上的那双手都是温暖的,那是紫月的手啊。我无法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还会来吗?还会利用谁的手?
我开了灯,坐在床上,久久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或者我该好好请教一下林燕和柔风,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只是,鬼是科学可以解释得清楚的吗?
我的目光落在小妍的笔记本上,那个本子上,有无数个我的名字。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小妍,我你均是刻骨相思,如果你能存留在某个世界,你怎么会不来看我?
我拿起那个笔记本,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小妍,那是在怎样的日子,你忍受着怎样的心痛,在上面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来的?你写的时候,是否清泪流下面颊,你苍白的容颜在灯光的照射下虚缈柔弱?你要写得久了,是不是手指关节发白,像以前我们同在一个教室里一样,你们轻轻揉着指关节,然后再继续写?是吗?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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