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秘史

 
欧阳秘史
2016-07-04 11:56:51 /故事大全 /被围观

(一)

农历七月十五,朔风紧,彤云满天,无星无月,北斗南迁数尺无华。诸事不宜。

子时,鬼门大开,东南方鬼气涌动,赤红满天。镇凹之物长吟终夜,隐有白气升天,白红相交,至寅时,白气骤息。地动山摇。

午时,煞气大重,愚昧之民不知回避,热闹之事仍不息不止。

未时,西北之庙坍塌,邪气得以长驱直入。

是夜,全凹人死者一十有二人,重伤一人。

然,诞一人,不哭,不闹,窃以为患。当除。

—————摘自《欧阳秘史》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是上坟的日子。

李家凹子是这方圆几百里的一处富庶之地,这儿缺水严重,但是再缺水,李家凹子没缺过。这儿的庄稼长的茂盛,别人的谷穗指头粗时,这边的已经象狼尾巴一样了。别人都说这儿是聚宝盆。但是没人搬来这儿住。只有原住户一百来家。

风水先生曾说,李家凹子是块大凶大险之地。周围环山,东南方开一口,奈何对着自己家的祖坟。西北建一庙还可以镇的住点。

傻李是住在凹口边上的,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但庄稼人,起早贪黑,身子板结实的很,看着象个三十岁的壮汉。李嫂原是邻村人,有一次地里呆的时间长了,回来时天黑,一个没瞅清,摔倒了山崖底下,怪就怪在她摔下去没死。

那块山崖有四五丈深,摔下去三四个人了,没一个活着的。本来李嫂应该也死的,但是人们下去救她的时候发现她还有口气。抬的人把她抬起来,突然间发现她身下之物,都吓的目瞪口呆。身下蠕蠕而动有数十条黑蛇,里面有压死的好多条,流的血洒在其他黑蛇身上,红黑相见,互相盘着,蠕动着。

救起来的李嫂摔断了一条腿,再加上黑蛇的故事,提亲的人几乎没有,眼看要过当嫁年龄,也是天意如此,李嫂那天脱着一条腿出地里抱柴。意外的看见了李家凹子的傻李。傻李是那天去邻村牵猪的,听说邻村的猪种好,他想配个好点的种,下窝猪仔可以卖个好价钱。就这样,李嫂就跟了傻李来到了李家凹子。

这一晃就是二十年了,李嫂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但是临近四十岁竟然又怀上一个,傻李听人说,过了三十五岁生的孩子命好。傻李整天乐呵呵的。
就这一天,七月十五这一天,傻李一大早起来,拿着前日里李嫂已准备好的香纸,带了点馒头之类的,准备出凹子去上坟。
凹子那头的青头和傻李差不多大,只是一直讨不到老婆。他也想去上坟。本来准备两人一块儿去的。

傻李来到青头家的大院子,青头是个很勤快的庄稼人,种了一院子的蔬菜瓜果。看着喜人的很。路过青头家的鸡窝,傻李顺手将放在鸡窝墙上的一盆剩饭给倒了进去,心里嘀咕:怎么这么晚,连鸡都没喂,改明儿个自己家的鸡都不下蛋了,还想讨老婆给你生崽呢。刚想走,咦,不对劲有点,但没想出来什么不对劲。

傻李走上前,拍拍青皮的门,叫门。青皮,青皮,太阳窝子都照得我们家后院了,你还不起啊,快点走了。

没人回应。

傻李拍了拍门,还没人应声。但是门里却光当一声。好像是顶门的木棍倒了。

傻李一听,咦,这小子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已经走了。

顺手一推门进去……

傻李一推门进去,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外面的阳光反复顿时黯淡下来。

青头家是老式的木结构房子,这种房子冬暖夏冷。分里外两间,外面的就算是客厅了,里面的算是卧室。

傻李走进外间,已经感觉到背后冷气嗖嗖的往外冒。他心里直犯嘀咕,好端端的太阳天,怎么里面这么冷呢。

当傻李迈进青头的里间时,一股冷气只冲脑门子,只见青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脑袋从床沿垂下来。眼睛里的血在脸上画了条红色的线,一直流到地上,地上的血迹还没干。傻李大惊,叫着拔脚就往外跑,边跑边叫,死人了,死人了。

屋内,青头的尸体动了动。在身下隐隐约约有一丝黑色滑过。

李家凹子是个小地方,不到中午,人们就都知道青头死了。可没人知道为什么死。傻李在家里呆了小会儿还是去上坟了,这儿的传统,过了中午不上坟,死人会怪罪的。

请了凹子里两个辈分较高的老者来处理这事,青头小时候死了父母,是村里人你家一碗饭,他家一碗汤养活大的,而且这人活的时候很地道。经常帮村子里的人忙这忙那的。这一死,有几个村子里的女人也摸了把泪。

两个老人先去西北面的庙里扯了人家还愿的一条红布,然后撕成小布条,给两个小伙子带上了,嘱咐他们进去把青头抬出来,还特别嘱咐,先要动头,然后在抬脚。另外让村子里的人都回自己家,别围着青头的家,让青头好上路。

两个小伙子就这样走了进去。青头还在那儿躺着,地上的血已经凝固了。黑黑的一团。

再说傻李那边,眼瞅着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傻李有点着急,自己家的坟地还是凹子里比较远的。今天本来好好的,结果被青头的事情一耽搁,心里面有点虚虚的。青头的身子骨傻李知道,一顿可以吃掉三大海碗的面条。还是不加佐料的。怎么说没就没呢。而且,突然,傻李脑子里灵光一闪,象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可是到嘴边,就又没了,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傻李就到了自己家的坟地前面,这是个山坡,在坡顶有一株大柳树,茂盛的很,据说谁家的树大,谁家后辈的福气多。

傻李刚想跑过去,突然看见柳树的阴影下,仿佛站着一个人。

这里本就是凹子的坟地,没其他人的,要是有人,也是凹子里的人,傻李应该认识,可傻李远远的瞅着,愣是看不清,傻李又揉了揉眼睛,阴影下只有两座坟墓,哪里有人,傻李心一凉。大中午,太阳照着地面,暖哄哄的。可是这时候的坟地里却静悄悄的,风吹过,连风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傻李心想。怕甚么,自己家的坟地,有什么也是自己家人,还会害自己啊。心里打着气,两腿打着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先拿了个小树枝,圈个圈,然后跪下,放上香,放上馒头。放上纸,点了起来。

傻李看看风,找了个挡风的地方跪着,这样不容易让灰迷了眼睛,还能让纸就在圈里烧,到不了别家坟头上。

可当傻李点着了纸的时候,纸上的火苗子一窜老高,竟然逆风而来。

傻李一个激灵,做到了一边,火苗子仍旧不小,可还是逆着风一摆一摆的。仿佛在和风争斗着什么。

傻李站了起来,背后冷汗涔涔。今天碰到的怪事太多了。怎么这火也出问题,坟地里仍旧没半个人,傻李一愣,没人,怎么今天没人来上坟,就我来了吗?以前的这时候,坟地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哭哭叫叫的,比唱大戏还热闹呢。想到这里,傻李突然间觉得两腿之间尿意逼人。

傻李再顾不得许多了,跪在另一面向坟磕了一头,提了篮子赶快要跑。可就在它磕完头提篮子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顺着火的指向,他看到在对面的坟地里的那棵大柳树下,赫然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衣人。

傻李感到头晕,眼前一黑……

没人知道在青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在大家还在村街上谈论有关青头的事的时候,就听到了青头那边那两个长辈竟然象小孩子一样叫着:快来人哪,快来人哪。

午时到了。

当人们放下手中的饭碗赶到青头家前面的时候,都吓的惊呆了。两个老者更是不顾体面的坐在地上,筛糠一般的抖着,青筋暴露的手抬着,指着青头家的门口,几个小媳妇更是将刚吃下去的饭都吐了出来。

木结构房子的门是两扇左右开的,而且门槛很高的。在门口,人们看见了青头和那两个进去抬他的小伙。但是人们看见的不是两个小伙抬着青头,而是看见三个人都挤在门上,三个人仿佛都想夺门而逃,但却没法逃出来,挤在了门上。脸无一例外,都是惨白,鼻子,眼睛的血往下淌着,青头的血也在淌,上身的衣服还在,但却象被人洒了一层土一样灰蒙蒙的一层,三个人的六只脚竟然悬在半空,他们三个人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靠的是门框挤往中间的力浮在半空。丝丝的血滴在土地里,结了块。

人群里,两个小伙的媳妇已经晕了过去。

被称为长辈的老者更是无法动弹,被人扶着坐在了一旁。

然后,一个老者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快去庙里烧住香,到村北面叫阴阳师傅过来,不对劲,这事情不对劲。一个小伙子应了一声,就向西北的庙里奔了过去。

当傻李悠悠的睁开眼睛,看见了满天的绿树叶。他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还在坟地里,篮子扔在一边,看看周围,他躺在刚才自己划的那个圈圈里。身下都是刚才烧过的纸的灰烬。远处坟头上漂着好多的飞灰,傻李想,看来都烧完了,那该过了大晌午了。该回去了。

胆战心惊的看看刚才的那棵大柳树,那个黑影已经不在了。提个篮子,撒腿就往家里跑。路上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湿了好多。

还没进凹子门,发现青头门口怎么没人呢?应该说没这么快就处理完事情的啊,傻李一琢磨,又想想今天发生的事,不敢再往前走,贴着墙想溜进去,可是就在他溜了一半的时候看见了青头家的鸡窝。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青头家平时喂着十几只鸡,有三只大公鸡,那三只大公鸡可是厉害,要不是关着,比平常的看门狗都厉害的多,青头家的鸡窝门有一次被一只公鸡给啄了个大洞。一寸厚的木板,那公鸡发火,几下就啄透了。平常青头喂鸡,一般都是这三只公鸡先昂首踱出来,然后母鸡才敢出来,可是今天,傻李喂鸡时,没有一只鸡出来。

傻李想到这里,有想去看看那个鸡窝,就走了过去,他想着青头已经被搬走了,而且大中午的,没什么好怕的,可他一走进院子,就感觉左面有股冷气逼来,转头,竟然是三个死人,都卡在门中间。流血的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没有一点活气。六只眼睛就像六把刀子,直接剜在傻李脑袋里,傻李脑袋嗡一下,转头就跑出了院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村西北头轰然一声,然后烟尘大作。

村西北头的庙还是民国时盖的,那时候的凹子里还没住人,听说凹子外面打过一场大战,死了好多人,而且都死的很惨,后来,那个参加战争的将军看到生灵涂炭,死了这么多的人,到底为了什么,一时有了心结,恰逢道上来位高僧,点化于他,这位将军大悟,遂出家为僧,在此地建庙修行,同时也为那场大战死去的数千条人命超度,后来,其家人尾随而来,定居于凹子里。将军姓李,于是,这个凹子就叫李家凹子。繁衍至今,再加上当时逃难到此的人,发展成今天的李家凹子,也就是说,这座庙和李家凹子的年龄一样的大。

经过这几十年的岁月,李家凹子的人也是几经翻修,虽说有点残破,无人入内主持,但是,整个凹子的人逢年过节的,都会去烧烧香,捐点香火钱,修葺一下。不至于马上倒塌的。

但是当那个小伙子点燃香的那时,香气竟然没有向上而去,而是慢慢的向地上蔓延,久而不散,越积越多,小伙子害怕,插完香就想走人,可手抖,在插上去的那一刻,不小心掀翻了香炉,香炉内还有几百支别人插进去还未燃尽的香(七月十五,上香的人多),顿时一地都是,庙内烟气更盛,但是古怪的是从下面慢慢往上面走。仿佛烟气很重的样子。小伙子蹲下去想拣起这个香炉,这个还是当初建庙时用的,青铜铸成。可小伙子一拿,发现香炉瞬间四崩五裂。紧接着,听到房梁支支嘎嘎的响。小伙子抬脚往外跑,可已经来不及了,整座庙顷刻间崩塌,小伙子更被一个直径大约有一米的松木房梁砸中,当场毙命。

阴阳师傅来了。众人只有几个胆大的跟着他来到了青头的院子里。傻李也跟着过来,胆战心惊的想知道鸡窝到底出什么事了,因为现在,他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不是青头不明的死,而是鸡窝的鸡。也许这儿有什么说法。

阴阳师父端着罗盘看了看,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路过青头的门口时候脚下稍微滑了一下,差点没把罗盘摔了。他看了看院子,然后抬起头看看远处的凹子外面,脸色刷白,急急忙忙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没人知道他要作甚么,也就是这时候,庙随着一声巨响坍塌了下来。

当庙坍塌下来的时候,阴阳师傅竟然突然间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旁边的人赶快扶他起来,阴阳嘴里喃喃着:“这下不好了,这下不好了。”

阴阳师傅是那位将军的后人,据说将军过世后,曾留下几件法器,因为有大部分的战争中的冤死之魂已经超度,但是积怨太深的一些则无法超度,时间越长,积怨越深,已成厉物。需要法器镇压,这样可以保一方太平。

到了阴阳的家里,阴阳师傅将家里的什么痰盂之类的肮脏之物拿出去,又拿清水洗了手。然后点一拄香,默念片刻。从房梁上面拿下来一个大箱子,上面厚厚的盖着一层土,古老的很。他拿手慢慢把土揩去,然后又把封口的黄纸掀去。缓缓打了开来。

箱子里面是一件法袍,一把宝剑,还有一个铜铃。再下面是一本书。

穿上法袍,拿剑和铃铛,阴阳师父走了出去。他看着书又回到了青头家的大院子里。

青头家的院子里,那三具尸体还是老样子,不过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尸体的皮肤已经看着有点嫩白的发肿,有一个的嘴里还在流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地上的血已经变成了一大块血块。

阴阳师傅拿着书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在鸡窝前站住,然后仿佛确定般的又看看书,看看鸡窝,然后用发抖的声音说:去找几把锄头,把这儿挖开来。慢点挖,下面可是咱凹子的几百号人命啊。

鸡窝开了门,傻李往里探了探头,他拿着锄头,但仍有点担心那三只大公鸡。可是也奇怪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傻李没见过青头家的鸡。慢慢的打开鸡窝的棚子,里面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只见鸡棚内那还有鸡,有的只是鸡头,鸡毛,还有一团一团的红黑色的,还有一只只鸡爪子。

“罪过,罪过啊,快挖,别管这些。”阴阳师傅催促着。

几锄头下去,什么都没挖出来。阴阳师傅看脸色有点担心。这时,傻李发现在鸡棚的角落里看见了一跟颜色鲜艳的长鸡翎,那是一只大公鸡的,傻李拿锄头去把他往外拉了一拉,后面跟着的竟是这只大公鸡的身体,再往外拉,傻李脑袋嗡的一声,旁边的人都吓傻了,然后有人大叫一声,锄头扔了一地,所有人都往外挤。

在大公鸡的脑袋上,密密麻麻的趴着足有几十条小黑蛇。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蠕蠕而动。他们互相纠缠着,看着就像一个令人恶心的大黑球体。

阴阳师傅大叫一声说:“快,拿汽油来,烧了他们,烧了他们,秘密就在这底下了。”

几个人从附近找了点汽油浇了上去,那小蛇汽油一浇开始往四散逃跑。群蛇蠕动,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仿佛那蛇都爬到自己身上一样。

阴阳师傅点着了一个符扔了过去,顿时,火舌开始吞没蛇,鸡的尸体,还有整个鸡棚。

鸡棚烧没了的时候,日头也已经西斜了。几个小伙子正想挖呢,却发现地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大坑。在大坑里,有一块似金非金的铁牌子。

阴阳师傅走了过去,看看周围的人,然后先拿手里的剑轻轻的绕着铁牌子转了个圈,然后把它拿了出来,这是人们才看清,原来是面镜子,只不过这面铜镜的镜面冲下,所以其他人看起来,以为是一块铁牌子呢。

阴阳师傅手里拿着这块镜子走了出来,傻李看到镜面的光,突然间感觉冷冷的,就像刚才青头他们那红色眼睛里的光一样,没有生命,没有气息。

镜子就那样的在阴阳手里裂成了两块。没人知道怎么裂开的。阴阳摇摇头:“唉,这是根源啊。就从这儿开始的啊。”

天渐渐黑了下来。

奔走在各家的阴阳师傅拿着金粉为各家的墙上和地上各写了一道符咒,恐慌笼罩着整个凹子,有的人已经外出去娘家了。没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到天完全黑了。还有一户人家的符咒没有写到,而这户人家,恰恰就是傻李家。

当阴阳师傅走进傻李家的时候,傻李家的那条看门的大狗已经被傻李给拴了起来,而且阴阳师傅也是同个凹子里的人,那条狗已经对阴阳师傅很熟悉了,平常阴阳师傅来了,那狗还会爬到阴阳师傅的膝盖上,伸着舌头添来添去的。但是,那天的阴阳师傅也许是穿着道袍的缘故,狗一直在冲他叫个不停。

阴阳师傅顾不得什么,直接就开始在门外写符,可是写到左边时,傻李家的门柱子比较高,阴阳师傅使劲儿够都够不着,然后傻李搬来个凳子,阴阳师傅站了上去写,就在写了一半的时候,刮了一阵大风,阴阳师傅突然间大叫:“不好。”

阴阳师傅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这一摔,不偏不倚,正好摔在傻李家的大狗面前,那条大狗象疯了般,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傻李着急,手边正好有一个挑草用的大耙子。顺手抡起来就冲狗扔了过去,但是太晚了,狗倒地了,嘴里还衔着阴阳师傅的喉头。

傻李的眼睛红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看屋里。

李嫂站在家门口,笑盈盈的站着。仿佛没看见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听说回娘家的人七个一起坐村子里的三轮车上路出凹子,但在路上出了车祸,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李嫂分娩了,生下来一个小孩,这小孩生的奇怪,生下来,既不哭,也不闹,只是愣愣的睁着两只眼睛看。接生婆说一生下来的小孩,又睁眼睛,又不哭的还真少见。人家说不好的。

说完这话,接生婆走了。临走,还在门口转来转去,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多。

晚上,起风了,很大的风。傻李抱着自己的妻子,缩在墙根边,大炕上的孩子既不哭,也不笑,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傻李,傻李不敢去看,但是他还是知道,那感觉就像青头,就像那面镜子。

李嫂还在笑,象傻了一样的,还在不停的笑……

七月十五,煞气重,然凹内镇物受污,只因后代保管不慎,上建鸡棚,鸡啄石,乃至镇物见天,邪物入侵,以鸡血淋其上,镇物威力大减,遂无法镇百年冤物,乃至入凹。先伤一命(青头,笔者注),得其阳气,然未得圆满之时,被人打断(傻李的进入),遂隐藏,以待时机。后又得二命阳气,阳气大盛,遂可成形,出门之时抛弃皮囊于风水交换之所(门槛上方),西北小庙难抵冲天煞气,尽其职直至坍塌。天气渐晚,符咒之力愈重,邪物难抵,遂找依着,然处处金光灿灿,难以避让。遂直至畜生之身(傻李家的大狗),飞沙走石,欲阻正人(阴阳师傅)断其路,啮之至死。然大煞身(李嫂)出现,收其入内,并封之于皮囊之中。诞一人,不哭,不闹,窃以为患。当除。

大煞身只因修炼火候未到,又因镇物正对,邪气难长,埋藏数年。其本欲阻鸡啄镜,奈何镇物在旁,无法施展,终至招来又一煞气。一山难容二煞,二煞相争,

死者一十有二人,重伤一人。此事暂歇。

--摘自《欧阳秘史》


(二)

农历八月二十七,天晴,有大风。不宜祭祀,动土。

大煞易除,小煞难治。

我辈之耻也。

--摘自《欧阳秘史》

时间过的很快,西北角的庙在第二天就已请人来建,两天后建好了。但是这块破成两半的铜镜却无法复原。阴阳师傅有儿子,但是年幼。还好他的妻子见过一点。做了个法事,仍旧把它埋在原来的地方。所有人的尸体都准备这天出殡,黄历上明明写的不宜祭祀,动土,但是不知道是谁先说要今天的,大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也没了主,就答应了,但是到了这天,翻黄历才发现这一条。临时停灵还是少有的事,更别说是十二条人命。

傻李的老婆仍旧疯疯癫癫。那个生下来的小孩第二天傻李就流着泪把他扔到了村外。从那以后两个多月,傻李一直在照顾着李嫂,很少出门。

十二具尸体已经放了整整两个多月了。尸臭让整个凹子的人都感觉得到曾经的那份恐惧。没人敢说取消今天的出殡,因为仿佛这十二具尸体代表这一切恐怖,他们想把这些东西早点扫地出门的。

傻李一大早给李嫂做了点吃的,然后自己就出了门,毕竟都是同村人,至少得送送。走到凹子的中心,这儿有个天生的土台子,仿佛成了凹子里人们的集会场所。人们还在谈论着曾经的那些事,有些人看到了傻李,都突然间不在说话,傻李明白,自己家的事的确很怪。

太阳又爬了一段,村里的长辈开始催促人们快点抬着“人”上路。前面两个人一路给撒着纸钱和五谷杂粮。一条凹子里最长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坟地开进了。

凹子里的坟地是各家管各家的,不在一起,有一块乱葬岗,专门埋一些短命的人。屈死的,冤死的,都埋在一起。这十二条人命肯定也埋在这里的。人们一路上心惊胆战,幸亏人多,也不觉得什么,但心里总是像有什么事发生似的,七上八下。

傻李走过坟地,突然间又想起了那天在坟地看见的那个黑影,腿一软,几乎摔跤。慢慢的,送葬的队列路过傻李家坟地的时候,傻李偷偷的看了一眼那棵大柳树,树下空无一物,但是傻李看见柳树下的坟头没了。

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没了,傻李心中一惊。撒脚丫子就冲自己家坟地奔了过来,本来送葬队里面就是一凹子的人都来了。而且人有三急,其他人看到了傻李奔向坟地,还以为他是生理需要。也没当回事,该抬的还抬着。该往前走继续往前走着。

傻李这一路小跑,跑到坟地的时候,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了,这是个大坡的坡顶,而且下面都是种的庄稼,土质松软,进脚容易拔脚难的地。

傻李喘了两口气慢慢的挨了过去,只见原来坟头的地方竟然成了两个大洞,傻李家的墓室已然暴露在外面,上面的大柳树的根丝丝挂挂,仿佛是被一种极锋利的器物割断一般。

傻李来不及想更多,他必须追上送葬的队伍,他不想再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引起的,一件让十二个人一天之内暴毙的事情。

傻李向坡下的路上跑去,可当他跑到路上时,前面竟然空无一人,上百人的送葬队伍竟在这一会儿消失了,难道是他们过了前面的那个岗了,挡住了看不到?傻李心想,于是,他又向前追着。

送葬的队伍人太多,又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和分工,所以谁都没注意,傻李已经不在了。四个人抬一个人,走的速度快不到那儿去,再加上这该死的路上竟然坑坑洼洼的大大小小的出来好多小洞,该死的。哪路的耗子这么厉害。挖到大路上来了。

终于,人们快要到乱葬岗了,过了前面的玉米地向左拐就是了。抬人的一个小伙子活动活动筋骨,这半天路走的,也挺累人的。他伸伸胳膊,然后转转头,可就在他低下头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他们抬的棺材底下,竟然嘀嘀嗒嗒的滴着血。

要说一般的死人滴血,谁都可以理解,人死了,会有尸水的,但是,这些棺木都是村子里的木匠用上好的松木打造的,厚四寸多,即使滴血也只是渗出来的,不会这样滴滴答答的,都快流成了一条线。

路上是不能停棺的,这个传统谁都知道,但是伴随这一个棺材的滴滴答答声,后面的十一口也开始不断的滴着血水,有的快的甚至开始流。后面的人已经有好多人停住了脚步,怀疑而恐惧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傻李想翻过那个山岗,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那个山岗离他的距离一直不变,傻李最后坐在了地上,阵阵大风吹过,黄土一阵一阵的,隐隐的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寂静的山坡上,只有那翻开的几座坟墓,还有那棵大柳树的树枝在随着风疯狂的摆动,象疯狂女人的头发一般。太阳仍旧用那初秋特有的惨白的阳光照着,傻李的恐惧在寂寞中慢慢延伸。难道整个坟地里,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吗?

抬棺材的小伙子脸色都已经煞白,但是他们不能停,走的越来越快,早点把他们放到他们该到的地方就好了。血水留下的一条黑线在路上清晰可见,仿佛那天鸡头上蠕动的黑蛇。人们谁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但谁都知道,恐惧已经让每个人都要窒息。无法张嘴,无法出声。
傻李坐了会儿,环顾四周,他仍旧什么都没发现,一切和刚才一模一样,不一样的只是没有了人,不,是没有了任何生物,连只蚂蚁,蚂蚱都见不到了。这世界的活物仿佛就他一个人。光坐着也没用,傻李心想,他敲了敲已经走的有点酸的腿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他朝那块已经挖开的坟地走去,也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一些线索,让他回去。

乱葬岗到了,但是,没人敢把棺材放下去,因为他们看见,所有的坟墓都已经被挖开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淌着冷汗,寂静,寂静,只有山谷传来阵阵风的回响,突然,背后一声大叫打破了窒息般的凝固的空气。一个抬棺材的小伙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肩上的棺材顿时倾倒了一边,硕大的棺材盖子就在这时候,奇迹般的开了。

棺材盖子都是拿木楔子钉好,在拿钢钉钉牢的,但是现在人们才发现,所有的棺材盖都没钉住,因为就在那个棺材倾倒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开始扔了棺材往回跑了。而所有的棺材盖都慢慢的慢慢的滑到了一边。恐惧中的人们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想的只是赶快回家,顺着来路,一群人开始狂奔。谁都没发现,在棺材里,缓缓的游动过几条小蛇。

傻李来到墓穴前,墓穴里阴冷的空气经太阳一晒,蒸发出来的阵阵味道象一个经年不用的储物间突然间打开了门。傻李蹲了下来,仔细的看着这墓穴的周围,在松软的泥土上,傻李发现了一些爪印,难道是狼,或是其他的野兽,傻李想。然后他又走到另一边,看见了另外的一些土上留下的痕迹,是一个个浅浅的圆坑,还有一些浅浅的小点点。松松的土,风一吹过,土已经把这些坑盖住了一些。也就是说,这些野兽还没离开,可是如果爪印是狼的话,这些浅浅的坑是什么动物呢?傻李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恐惧,思考着。一阵风吹过,扬起的尘土经过傻李,飞向了对面的山坡上,在那边柳树底下,隐隐的出现了一个黑影……

凹子里的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几个年纪大的老者早就不跑了。他们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往外跑,都只在原地转圈。后来,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有人开始嚎啕大哭,有人开始谩骂。天空的太阳仿佛没动一般,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的这一群人。所有人都失去了主意,冷静一点的找出了村里面懂的最多的老者常叔。常叔让大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没主意的时候,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承担责任都会成为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常叔也是李家的亲戚,是以前李将军的娘家人,也是现在凹子里辈分较高的长者,上次青头出事,常叔正好出去上坟,没在家,这次,常叔不顾大家的劝阻,说什么也要来,自己老了,村里死了那么多的年轻人,自己这把老骨头希望可以做点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常叔,常叔匀了一下气,咽了口口水説:我以前碰到过鬼打墙,但是今天这么厉害的打墙,大白天的,这么多人,没见过,大家别动,我想到个办法出去。大家都要照我的做。常叔的话让所有人都安心了一点。没有吵闹,大家开始按着常叔的方法去做了。

傻李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这地上的爪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三种动物都来这里拆墓,好像说不大通。傻李又看看墓穴里面,突然间,他有种冲动,很想到墓穴里面去看看。傻李看看四周,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傻李提了提裤子,深吸了两口气,一闭眼,扑通一下跳进了墓室。

墓室里已经凌乱不堪,本来其实,土葬的墓一般人家是没有墓室的,棺材入土后然后直接就往上面铲土了,但是因为刚撒在棺材上面的土没压实,还是松松软软的,所以,一下雨,水一渗,把土都渗下去了,但是外面的坟头每年都有人添土,所以,日子久了,就会形成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墓室。

傻李在墓室里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几缕光线看见了几具白骨,傻李知道是自己的先人,就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然后转头,他看见摆在另一边的棺材已经腐烂了,剩下几块比较好的材板散乱的丢弃着。墓室里浓重的湿气几乎让傻李眩晕,棺材都被弄成这样了,傻李心想,他慢慢的走过去想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就在这时,他发现,棺材板上竟有白生生的新木头茬子,也就是说,这剩下的棺材板被掰开过。傻李一愣。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呢。

墓室的深处依旧一团黑,有限的阳光很难通到那儿,黑暗中,傻李仿佛又感觉到了那儿射出来的那种冷冷的目光,青头,镜子,还有那个奇怪的孩子。傻李突然间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惧,他发了疯般的往地上爬去,在爬上去的时候,他手里仿佛握住了什么,但是恐惧已经侵占了他所有的心智,他只知道往上爬。

其实常叔的方法很简单,鬼打墙就是让你不知道方向,制造幻觉,所以只要掌握住方向,就可以慢慢出去。但是现在,没人知道出去的路在那边,但是人们知道他们要远离的那块是非之地在那边,反方向去肯定没错。于是,常叔就说让每个人看着前一个人的脚头指的方向,不信前面有什么,只管往前面走,一脚一脚的慢慢往前挪。虽然费点功夫,但总归是个办法。落脚后等后面的人出来接着往前继续走,这样慢慢的轮出去,果然不一会儿,将近一百人已经组成了一条长龙,有秩序的往前游动着。

傻李战战兢兢的爬了出来,他连转头的胆量都没有,只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等到跑到大路上,傻李一屁股坐在一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傻李的害怕不是来自于墓穴的白骨,而是来自于黑暗中的那种感觉。那种冷飕飕的目光仿佛一直在盯着他。是什么?是什么?傻李感到很害怕,无知可以放大人的恐惧程度。还有,墓穴边上那些痕迹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他为什么要开墓盗尸?傻李脑中太多的不知道让他在这寂静的山坡上几欲晕过去了。太阳仿佛依旧移动未动的盯着大地。

常叔的方法听着有效,但是到后来,人们发现,他们的队伍还是不由自主的就转弯,但是知道转弯就好办,再把队伍走直就好。就这样,将近一百好人慢慢的往前挪动了好久人们终于发现了前面出现了回凹子路口,众人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几个跑的快的跑了出去,但是没跑多远,他们都站住了。在坟地两边,堆着一堆一堆的土,但是那不是坟堆,而是坟地里挖出来的土。

这块坟地是凹子里几百户人家的祖坟,人们心中的恐惧仿佛霎时被愤怒给淹没,怒骂着冲了上去。谁都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是能在这半天之内挖开这么多的坟墓,绝对不是一个人做的。冲在前面的看见了坟墓挖开的大洞,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洞口。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整个坟地仿佛都能闻到浓浓的尸臭。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伸脑袋去看坟墓里有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人们在惊诧与愤怒的同时,都转过头去看着常叔,这个长辈能带他们走出上一次的困境,也许他也能替他们在现在找到答案。

常叔缓缓走了上来,他看到有的土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挖开不久,常叔捏起一块挖出来的土,在手里慢慢的捻着,那种阴湿的土块经太阳一晒已经有点发热了。捻烂了,常叔甩了甩手,可手上捻着一块土,是那种粘粘的粘液。有点象什么呢?常叔心想,象什么呢?对想到了,蛇,象蛇爬过。

常叔想到这儿,突然间感到事情不对劲,转头想吆喝乡亲门赶快回家,可当他一转头的空当,他发现背后竟然空空如也,别说乡亲们了,连只麻雀的影子都看不见,常叔老了,突然间感到了自己的无助。

傻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脑袋里一片空白。脸上的汗流了好多,傻李顺手擦了一把,擦完汗,傻李突然间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个东西,那是块布,红色的,还是大红色的,很少见的。不过看样子象是撕下来一小块,哪来的呢?傻李突然间想到好像是爬出坟墓时拣到的。这块布?傻李拿起来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下,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在哪儿见过呢?傻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路上想着。

常叔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也不着急走,毕竟经过几十年的风雨,他慢慢起身,抬头看了看日头,日头仿佛有点偏西了。这样下去天要黑的。如果天黑前还不回去的话,他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已经让李家凹子里的每个人都心惊胆战了。常叔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回去的路,他走到路边,低着头看着这条路,路上已经被风吹的铺上了一层土,但是常叔仿佛发现了什么,他弯下腰拿手拨了拨土,发现在浮尘下面,隐隐的有一条细线,那条细线就是上次抬棺材时的血水留下的,常叔笑了,人老了,脑子没老,常叔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跟着这条线,慢慢的走了出去。

傻李看着这块布,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哪儿出现过,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风阵阵吹过,一棵柳树下空无一物。傻李突然间仿佛回到了那天上坟的时候,想到了那个树下的黑影,然后是青头的死,那些恐怖的黑蛇和那条凶恶的狗,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孩子,突然间,傻李象被火烫了一般把那块布扔到了一边,这块红布,这块傻李手中大红的布,竟是两个多月前,傻李扔孩子出去时包孩子的那块布。傻李突然间又想起了那双眼睛,没有生气,只会直勾勾的盯着他,死盯着。坟墓中的感觉,傻李的双手剧烈的抖动着,他必须得离开这里,但是,他的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很难再拖动了。

没人看见常叔是怎么消失的,天慢慢的要黑了,人们才回过神来,常叔不在了。傻李也不在了。村里的大媳妇拿出了给男人织衣服的毛线,然后找了两个壮汉,一人腰里系一根,这样,有备无患。这两壮汉一人喝了碗酒,拿了一个草叉就出去了。地上的毛线团转啊转啊。人们的心跟着毛线团一起抽动着。

傻李爬了好远了,他仿佛突然间清醒了般,知道自己往哪里走了。腿慢慢的有了点知觉,刚才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到现在,他还在想着那双眼睛,但是他知道,必须回到凹子里,那里有那块大镜子做镇物,还有新盖的庙,那样他也有机会活着。前面的路上,尘土飞扬,傻李喘了两口气,使劲儿爬了起来,就在他再想往前走的时候,看见前面路上有一个人正在爬行。

傻李想跑,但是他不知道往哪儿跑,呆呆的站着,那个人越爬越近,知道隐隐约约傻李听到了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这是人的声音,好像村里常叔的,傻李一想到这儿,赶快跑了过去。跑近了,傻李感到有点恶心,只见常叔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都碎了。还有一道一道的淤青,但是竟然没有出血。常叔还在呻吟着,叫着。

远处风传来一阵阵的叫声,常叔的声音让傻李仿佛看到了希望,他鼓起最后的一点力气叫着:“这儿,这儿”。两个壮汉终于跑了过来。但是当他们看到傻李抱着的常叔已经仅剩一口气时,抬起了头。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对傻李的不信任甚至是愤怒。没人解释的清,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跟傻李有关系。傻李有口难辨,但不管怎么样,常叔是救回来了。

两个壮汉抬着常叔,跟着红线,傻李跟在他们后面,一路无话。

回到村子,傻李没马上回家。他去了常叔的家,常叔家有好多人,看见傻李来了,也没人说话了,只是都看着他,傻李注视着眼前仅剩一口气的常叔。常叔还在呻吟,还在喊救命。傻李突然间注意到了常叔的手,常叔的一只手垂下床板,但是那只手中黑糊糊的拿着一团什么。

傻李走上前去,几个小伙子敌意的拦住了他,傻李指了指常叔的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团黑糊糊的东西仿佛还在蠕动。一个人上前去缓缓把常叔的手抬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半截蛇,黑色的蛇。常叔的手握的很紧,好像都要掐进蛇肉里一般。

常叔死了,死了之后放了一天,尸体没了,剩下的只是一滩血水,象那十二具尸体,村子里的人不敢搬走,也不敢出门。又一个夜晚来临了。恐惧随夜幕渐渐落下。

八月二十七,不宜祭祀,动土

无人随天意

竟逆天而行

致尸骨无存者一十有三

邪物之气见长

西北之庙新修,需加以时日重塑金身

--《欧阳秘史》

(三)

九月初一,无风,天晴。

鬼气渐重,同道之人前来。

是福是祸?

还看天意

--《欧阳秘史》

傻李在家里呆了三天,李嫂已经不见了三天,自从常叔死掉那天。

傻李现在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朋友,亲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不知道。他象一个受惊的小羊羔,哪儿也不敢去。不敢去正视乡亲们敌意的眼睛,不敢去凹子外面。有好多东西他看到了,但是说出来也没人信,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才是主要的恐惧根源。

太阳又出来了,马上就可以收庄稼了,但是,现在的傻李却没心思去管自己的那几亩保命田。他一直在想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是却仍然找不到头绪。

秋天的太阳照着李家凹子,李家凹子内仿佛也从前一段时间的阴霾之气中透露出了一点生机。村子里吃早饭的人们发现,在凹子口,有一个人,他正在左看看右看看的走了进来。

几个小伙子迎了上去才发现,是个衣着破烂的人,大概有四十几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小伙子走过去问:“你找谁啊?”

这个人不说话,抬头看看这两个人,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着。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个人的背后背着一团红线,但是不是毛线,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在阳光底下还闪闪发光。

小伙子感到很奇怪。现在的李家凹子,想出去的人多,想进来的人还真不多。但偏偏还有人进来了。这时,又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们都看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在弓腰撅臀的找什么。

这个人先慢慢的挪到青头的院子,然后拿出了一个木头架子一般的东西,上面有一个既像照相机又像望远镜的东西,他安顿好这个东西,然后开始从这个东西的一面开始看,先看青头家中,这个人摇了摇头。然后转啊转,当镜头对准鸡棚时,这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又点了点头。继续转,当这个镜头对准傻李家的院子时,这个人停了下来,看了大约有一分钟,像木头一样没有动。

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这个人拿手挥了挥,示意人们闪开。这时他边看边说:“好像有点来晚了。”

一听到这句话,凹子里的人马上意识到眼前可能是位懂行的人。几个人马上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啊?”

这个人缓缓的抬起身,第一次抬脸,一双眼睛盯着问话的人问道:“你们这儿死过人吧?”

人们都愣了,有几个反应快的说:“死过啊,但是哪儿都有死人的啊。”

“死过很多人,就这儿,死过很多人。”这个人异常肯定的用指头指着傻李家的屋子说道。

这是人群中有人说:“上上个月,死了十几口,但是不是都死在这儿的,只有一个人是死在这儿的呢。”

这个人一转头,一脸吃惊的表情:“上上个月死的?十几口?死了什么样子?”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个人低头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晚了,晚了,还是晚了点,我这几天想住在这儿,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安排一下呢?我是从凹子西面的山上下来的。”

村里的人听到这个人的话里有话,也不敢说什么,添一张嘴,农家的食物现在也不缺,于是,村里人便留下了这位行动怪异的客人。

这人也姓李,人们问他以前住哪儿,他也不回答。他到了村里安排的住的地方,拿出了大包里的一些黄纸,用朱砂画了符,开始贴在自己住的屋子的墙上和门上。然后又用那团红色的丝线开始编一个东西。不停的编,既不说话,也不理旁人。人们看久了,也就觉得无聊了,一个一个的慢慢全都离开了。

傻李一大早就开始感到肚子饿,但是他不想动,直到中午,才发现肚子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勉强爬了起来,自己做点饭吃。但是掀开盛水的大缸,发现已经见底了,傻李只好提起门旁的扁担,拿了两只桶,准备去村东头的井里提水。站起来时,感觉到头有点晕,可能是躺的时间太长了的缘故,傻李心想。

走出自己的家门,傻李被太阳刺了一下眼。他眯着眼看了一下远处,只见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井台上站着聊天。傻李挑了水桶走了过去。

这口井的历史和凹子以及旧庙的历史一样的长,井边都长了厚厚的一层青苔,滑的很,旁边围着几根木头,一般大人都不让小孩子到这里来玩的。井上面往上提水的辘轳都磨的油亮油亮的。一根粗大的绳子连着一个硕大的铁勾。

傻李向往常一样把桶一挂,然后开始放开了辘轳,让它自己往下滑,等到了水面,傻李开始摆绳子。井上面打水,绳子一拉几十米,桶浮在水上,没有十足的功底,你很难在绳子这头把桶翻到,把水给提上来。傻李在井边混了几十年,这点功夫已是雕虫小技,放绳,翻桶,提水。可是这次很奇怪,这桶怎么翻都翻不过来,傻李心想:估计自己太累了吧。傻李想着,使了个笨办法,绳子系在桶边上,这样下去就是翻的。提上来的时候因为水的重力,绳子会被拉到桶系的中央。

就这样,傻李开始往上提第一桶水,水上来了,在阳光下,泛着鳞鳞的光,傻李继续提第二桶,但当第二桶水提上来的时候,傻李注意到,桶里边的水面上泛着的光竟然是红色,像血一样的红光。

傻李头更晕了,他扶着旁边的木头伸头向井里面望去,黑暗中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分明又感觉到了那双眼睛在死盯着他,一动不动……

傻李疯了,没人知道傻李为什么疯了,他满村子的叫着,喊着,让人们逃命,让人们烧香。村里几个人去把他给好不容易摁住了。他就开始咬人,咬不着人,开始咬所有能咬到的东西,旁边的木头,木头茬子扎坏了他的嘴,满嘴的血仍旧不停的啃着。像条凶狠的大狗一般。

日头渐渐高了。傻李被关在了柴房。手捆起来,嘴里塞了块布,这次没人再怀疑他了。

午时又到了。

傻李家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突然间有一阵很大的风。光当一声,傻李的门开了。

那个姓李的师傅也终于站了起来,手里提着那团用红丝线编成的东西,另外一只手从大包里拿了那个架子出来,然后走了出去,边走边对身后的人说,你们赶快回屋里去,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出来。

没风的秋天突然间狂风大作。

李师傅快步走到了傻李的家门口,架起仪器往前看着。确定距离后,他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摞朱砂写的符。顺风一挥,符竟然自己燃了起来。师傅皱皱眉头。将手中的红色丝线在自己前面挥舞了起来。红色的丝线在风中飘舞着,像一丛头发,但是却是红色的头发,无比的诡异。

头发开始慢慢的垂了下来,风竟然越来越小了。李师傅收了红色丝线,端在左手,几个箭步冲到傻李家的屋子里。红色丝线开始慢慢的向四周扩展,如有静电一般。李师傅跟着头发的指引慢慢的来到了傻李的床边。

这是一张很一般的木床,傻李的背子团成一团塞在床脚里,枕头上的枕巾有点黑,李嫂已经好久不见了。不平整的床单可以看出傻李的辗转难眠。李师傅盯着这张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头顶上有几颗汗珠滚了下来。掉到了地上,却是滴到水中的声音。李师傅的脚底下已经全是红色的血水!!

僵持了片刻,太阳渐渐偏西,突然傻李家传来李师傅一声暴喝。一阵狂风吹过。李师傅随后赶了出来,这风不偏不倚,正好向李师傅借的那间屋子吹去。

村里的人关着门仍能听到外面的风声掠过。

随着风,李师傅上身尽赤的从傻李屋里出来,疾步奔向那间贴了符咒的小屋。

那间小屋经过一阵鼓荡后慢慢安静了下来。李师傅的后背上的汗像小溪一样往下流着。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满屋子到处缠绕的红色丝线慢慢拉回来,然后小心的团成一团。又拿出了一张黄纸贴了上去。这才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合子,把这团红丝线放了进去。然后,他边往外走,边招呼人们出来收拾东西。

李师傅急匆匆又冲到傻李的屋子里,屋子里的床已经破烂不堪。床下是一滩血水,血水上面有一件女人的衣服。李师傅那根旁边掉下来的床腿,慢慢的挑起这件衣服,然后走到屋外,太阳下,衣服开始慢慢变干,变硬。在衣服里,人们看见了一条僵硬的小蛇,已经死去。

正当李师傅准备收拾那个大木架子的时候,突然井旁边传来了叫声,原来,傻李竟然将关他的小柴房的窗户撞开,冲了出来。而且一路直奔到井前。大叫着:“快啊,快挡住他,他要出来了”。后面跟着几个村里的人急急忙忙的追赶。

李师傅眉头一皱,想了想,又放开了刚刚合起来的仪器,然后向井边看了过去。这一看,李师傅的眉头锁的更紧了。他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的小屋子跑去。

小屋子里,村里的人已经感到很奇怪,因为他们认识这个在地上的古色古香的小盒子。几个月前,阴阳师傅就是请出了这个小盒子,才保了全凹子人的一夜平安,这两小盒子一模一样。有人好奇的敲了敲这个小盒子,然后抬头问道:“这小子不是偷东西的吧,怎么会有阴阳师傅的盒子啊?”

可是阴阳师傅的盒子已经在那次抬灵时放阴阳棺材里一起给抬出去了,怎么现在又回到这里来了呢。而且李师傅的不言不语很难让人们信服。

有人提议打开盒子,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可是没人敢动手。所有人看着这个小盒子互相看着,没有一个人敢打开,阴阳师傅的死大家还记得很清楚,这里面好像是些玄玄的东西。但是人的好奇心有时候真的很大,而李师傅当时“制造”出来的大风真让人弄不懂他到底是否好意。

有人出了个主意,人都站远点,然后拿棍子挑开它,看看是不是阴阳师傅盒子里的东西,如果是,这个李师傅必是盗墓者无疑,虽然他们都知道当时的十二具尸体并非下葬,只能算是随手一扔,但是,这毕竟是死者随葬之物,怎么能让其他人得到呢。

人们开始散开,几个胆子大点的拿了几根长长的木棍开始挑开着盒子,盒子并没上锁。很容易的就慢慢打开了……

这时的李师傅正从外面赶回来……

盒子慢慢开了,人们等了一会儿,看着没什么异状,几个人走了进去。看见盒子里是一团红线,包着一个什么东西。很明显不是阴阳师傅的东西。他们互相看了一下,就伸手想把盒子合上,合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自己的手碰到了那团红线,竟能感觉到微微的温暖。一阵小风不知从哪儿吹来,红线上的符突然间动了一动,仿佛要揭去一般,正在这时,李师傅闯了进来。

人们对于自己怀疑李师傅已经感觉到了很不好意思,但是李师傅仿佛并没有在意,应该说是根本没时间在意,他一把拉开盒子边蹲的人,把盒子合住。往大包里一塞,然后直接提着大包就向井边跑去。人们都跟着他跑了出来,李师傅突然站住,转头大叫:“回去,跟着我的都得死!!”

到了井边,李师傅先拿出朱砂和毛笔,开始在自己的赤膊上画符。

日头渐渐偏西,夜晚马上又要来临。有时一个夜晚。李家凹子的人们都已经受够了黑暗的煎熬。

在最后一丝光线从西面山上落下之前。李师傅终于画完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道符。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洗发水一样的东西,但是是很大的那种瓶。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根刚刚点燃的蜡烛,然后他走近那口井,这时的井已经开始发出声音,像是开水煮沸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声。

李师傅嘴里念念有词,他把那个大的瓶子的瓶口对准井口然后开始按下按钮,并配合蜡烛,只见一道蓝色的火焰突然间喷向井里,井里的水像大海浪一般沸腾起来,有的水柱竟然从十几米深的水井里腾空而出,李师傅仍旧不停的喷着火,嘴里也在不停的念着,在越来越大的水声中,李师傅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一霎间,整个凹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水的哗哗的冲击声和李师傅声嘶力竭的念咒声。

随着李师傅一声大喝,人们听到外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过了良久,人们打着火把拿着电筒从紧闭的大门中慢慢的走了出来。井台上仍然有着一条蓝色的火舌,远远望去,像连在一起的一串鬼火。在蓝色火焰的照耀下,看见李师傅躺在井边。

村里的人把李师傅扶起来的时候,发现李师傅已经断气了。他的右手和左手还握着蜡烛和那瓶喷火剂。

同道毙命,实乃我辈之悲

然事未尽人先死

九月初一

凹内幸有新建金身庇护

再我辈之人以毕生之力护持

得保一时平安

妖孽不除,后患无穷

--《欧阳秘史》


(四)

九月初三 大风 诸事不宜

煞气渐凝

已成大器

仙人北南而来

邪不压正

天道轮回

--《欧阳秘史》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李师傅留下的这些东西。在凹子里出凹子的那条路上,人们当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像野兽的爪子,还像其他的一些东西。没人敢认定这是什么,但是有人猜到,它就是将李师傅害死并逃跑的井底之物。

李师傅的大包里有石头,一本黄布包着的书,里面弯弯曲曲的全是一些看不懂的符。还有一些干粮,很明显李师傅是赶了远路来到这里的。其他的就是那个架子,还有那个小盒子。

有好事的人拿那个架子四处张望,里面绿绿红红的一团一团的,看不大懂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也就失去了兴趣放到了一边。最难处理的就是这个盒子。没人知道这个盒子里那团红丝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为什么和阴阳师傅的盒子一模一样,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九月初三的大早上,人们都不再敢出门晒太阳了。整个李家凹子像个死村,寂静,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骡马的叫声。今天的大风呼啸着掠过整个村庄,卷起一些杂草,在墙角里被风吹的转着圈。太阳仿佛也被这风吹成了黄色,泛着黄色的光晕。

村里人决定先将李师傅的遗体埋葬,但是凹子里的坟地是谁都不敢去了。就出凹子口找了个地方,挖个大坑将李师傅葬了,然后商量好,等李师傅后人来了,说清楚情况,迁坟也好。

但是,这个盒子?

没人敢去动他。最后只好先搁在那儿。等事情过去了,找个高人来处理一下好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于是,这个古色古香的奇怪盒子就放到了一间没人住的柴房的屋梁上了。

中午刚到,李家凹子的凹子口来了两个人。岁数和李师傅差不多大,行头也差不多,而且每个人手里端着一个和李师傅一模一样的小盒子,他们在村口李师傅的坟前站了会儿,不知道两个人说了写什么,然后他们中有一个人进了凹子。他走到傻李家的院子里找了一把铁锹,开始挖李师傅的坟。

凹子里有人看到了,几个人走了过来,但看到他们的行头,知道他们和李师傅肯定或多或少有点牵连。也不好说,只好等着,等那个挖了会儿歇着的空,有人问他们:“你们是李师傅的什么人啊?”

那两个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人们不信,又问:“那你们干吗挖他的坟啊?”

“我们知道是他的坟才挖的。等会儿我们想问你们点事,你们也要实话实说,不然,我们很难估计现在凹子里的情况。”

凹子的人面面相觑。

人埋的并不深,那是人们惊惶中埋下去的。所以没会儿功夫,李师傅的尸体就出来了,外面裹着一张草席。凹子里给老人们准备的棺材都用完了。

旁边站着的那个师傅把手里的两个小盒子交给挖坑的师傅,跳了下去。

他慢慢的解开席子,李师傅的上身还是赤着,尽管已经下葬了好几天,但是李师傅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腐坏的痕迹。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去世时的表情。

两个人把李师傅的遗体抬了上来,然后搬到一边。抬起头问凹子里的人:“你们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知道他是和村子其他人一样被害死的,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害死,没人看见,没人摸到。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把李师傅的身体翻了过来,李师傅的背上还有当时残留的画着的符。那两个人发现了这残留的符,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这下好了。”

两位师傅都姓常,人们不禁感到这件事情,这三个师傅的姓氏好像有很大的关联,但是仔细想,又凑不到一起。于是也就作罢,人们称呼他们为常大师傅和常二师傅。

这两个常师傅在李师傅的背上研究了半天那些符文,因为时间长了,所以有些符文有点不大清楚,两位师傅还真费了不少劲,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把符文解了出来。但是两个师傅看着解出来的符文都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大师傅看了看说。

“会不会他临时着急画错了,不大可能啊,咱们这一行,这种事情是关乎人命的,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啊。”二师傅自己说了马上发现不大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两位师父仿佛突然间想到什么。站了起来,问村子里的人:“李师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盒子之类的?”

那个小盒子仍旧摆在房梁上面。两位师傅把它慢慢拿了下来。打开,然后大师傅从身后的大包裹内拿出一张符,二师傅将那团红丝线拿了出来,一阵风吹起,红丝线上的符眼看着就要飞走,大师傅将手中的符又贴在原来那张符上,然后把它拿到了一边。二师傅将手伸到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木板,原来在那个盒子里有个夹层。木板拿出来,二师傅又从夹层里拿出了一本书。一本书面已经泛黄的书。

两位师父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说:“对了,对了,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红丝线中包的东西仍旧没人知道是什么,两位师父仿佛对这团东西很忌讳。他们把它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到那个盒子里,然后,大师傅收拾好包裹,走了,二师傅则留在了凹子里。

那个盒子放在了原来的屋子里,没有放到屋梁上。

夜幕降降拉上,黑暗中的李家凹子里,人们忘记了一个人。

傻李被人关进了柴房,可是,慌乱中的人们没注意到,傻李曾经是一个撞破窗户跑出来的人。

黑暗中,傻李像一只野兽一样奔向了放盒子的屋子。

二师傅并没有睡着,有些事情一直在他脑中萦绕,难以释怀。李师傅的死很蹊跷,照李师傅的身手,再根据他们手中的那本书,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啊。可是偏偏李师傅死了,而且死的方式明显不同。身上的符咒也和他们预料中的不一样。这件事情本来可以很好的处理,但是提前发生让所有人都难以有时间去考虑太多。

他和大师傅也是从两座山后的道观里日以继夜的赶来。可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窗外的傻李蹲伏在窗户边上,他仿佛可以看到屋里的一切般的凝视,一阵风吹过,傻李突然冲破窗户跃了进去。

屋内的二师傅蓦然起身,随手扯出旁边大包里的一把宝剑。

傻李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奔向了那个大盒子。二师傅大喝一声,手上的剑脱手而出。剑身直没入傻李身内,傻李大叫一声,一手提起盒子从撞开的窗户中穿窗而出。二师傅一扯大包,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二师傅的剑在黑暗中泛着阵阵蓝光,但是受伤的傻李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冲出了凹子,冲向了外面的山谷中,二师傅丝毫不敢懈怠,紧随其后而去。

早上醒来的人们发现了破烂的窗户,盒子和二师傅都已经无影无踪。

九月初三

天道轮回

恶终归尘烟

世间之恶皆有源

源处自有伤心地

--《欧阳秘史》


(五)

九月初四 雨 忌婚嫁,出行

无日之日

正邪之战

以天道之义拯万民于水火

借正气之用灭千魔于烟尘

东南方金戈交鸣

恶战终日

--《欧阳秘史》

出凹子的傻李一路狂奔来到了坟地,坟地内几天前的离奇出现的被挖开的墓地仍旧敞着,二师傅循蓝光而来,天已渐渐亮了,蓝光不在那么明显,时间一长,再加上坟地地势蜿蜒曲折,易躲难寻,二师傅失去了傻李的踪迹,在坟地里四处徘徊寻找。

天上乌云越积越厚,不一会儿,整个天都成了灰黑色,大清早的天气仿佛即将入夜一般,空旷的坟场上寂静中漂浮着无尽的煞气。二师傅打开手中一直提着的大包,拿出黄纸,对天喃喃而语,然后点燃,符咒烧过之处,烟气不散,漂于半空,一个物体一般的忽上忽下,符咒烧的越来越多,烟气也越积越多。最后成为一团,二师傅停了手中的火,两手捧起这团烟,只见这团烟随二师傅的手缭绕滚动,缓缓上升。随后,二师傅开始把它举在头顶缓缓向高处走去。不一会儿,烟开始凝成一细线慢慢往上飘去,二师傅大喝一声,将手中烟气震散,只见烟气体积越来越大,都往细线的方向聚去。

村里人对于村里这口井有着很深的感情,俗话说的好:喝水不忘打井人。仿佛这口井是李家凹子的象征一般,没人愿意转到山边的泉眼边老去提水。这一大早,人们发现了二师傅和盒子都不在了,傻李也不在了,突然间所有找麻烦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人们开始合计着继续生活,有人提出来打扫一下这口井。也许,当时让他们看见李师傅所作的一切,今天就没人会再去打这口井的主意了。

烟气的体积越来越大,而且烟线也越来越粗,但是仿佛受什么东西束缚,很吃力的在挣扎着,努力让烟向上的越来越多。慢慢的,这根烟线有一人粗的时候,李师傅抬头看看,只见他将大包往肩膀上一挂,手中捧出了自己的木盒子。

人们先清扫了井台边的杂物,还有破烂的辘轳,想要看看井里的水是否还像原来那样的清彻见底,那样的香甜。李家凹子里的人已经好久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了,这一切怎么来的,没人知道,仿佛做梦一般。但是现在,梦醒了,每一个人都想:一切都该结束了。清扫好井台,井可以用了,镇物也埋好了,西北角的金身也已经重新塑过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有人提来了桶,有人拿来了绳子,系好了,扔下去,然后打水,提上来,水很清,虽然是阴天,但是人们仿佛仍旧能感到水中反射出来的阳光。有几个人上去捧了一捧喝了下去,多喝两口以后,这几个人皱起了眉头。

二师傅的木盒子里竟然也有一团红丝线,二师傅将盒子打开,那团红丝线竟然自己蠕动了起来,然后沿着粗烟的路径往上爬了上去,到了一定的高度,红丝线开始往四下散开,细细的丝线在散开的同时,竟然开始隐隐发光,红色的光,如血色一般。

光线慢慢越来越亮,二师傅周围都已被红光笼罩,从头到底,像一个倒扣着的大红碗般。

第二桶水提上来的时候,水色已然是红色了,喝过水的几个人开始感觉到肚子的不舒服。周围的人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恐惧之中,都惶惶的看着这一桶血红色的水。

水面还在荡漾,泛着红光。

红色中,二师傅环顾四周,只见他原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全都不同,在他红色的丝线外围,原来的寂静的山坡山谷绿草柳树已然消失,反而有着好多的黑蛇,在山坡上蠕蠕而动,他们仿佛惧怕红光,但又不想离去,在周围等待着机会。

有的蛇不小心碰到红色丝线,蠕动一下竟变成一根黑丝,随风而去。在黑蛇群中,竟有累累白骨,灰暗的天空下,纵是降魔无数的二师傅,也感到冷汗直落。

没人相信第三桶水他们打上来的是什么?那几个喝水的人已经吐到胃出血的地步,即使是没喝水旁边站着看的人也已经感到了阵阵的恶心。

在第三桶水中,人们赫然看到的竟是个出生没多久的死婴,但是他又和普通的婴儿不同,他的头奇大无比,眼睛向外突出,嘴里竟有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手掌,膝盖和脚上竟然有老茧。他的身上还裹着块红布,一块少了一个角的红布……

二师傅大喝数声,红光暴涨,附近方圆几百米,顿时一片红光,蛇退如潮水一般,黑压压一片,同时,附近黑丝暴起,如一阵黑色的轻烟拂过。二师傅手端盒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黑蛇就好像黑浪一般向后涌动。空中黑丝飞舞,蛇死无数。

人们离开了井台,死婴仍放在那儿,没人敢再去看这个恐怖的怪物。人们又闭上了院门,刚刚好点的心情马上就被这几桶异物冲的干干净净。

天黑沉沉的,不久,雨开始下了,秋天的雨,密而细,淅淅沥沥。雨中,死婴暴突的眼睛中流出了道道的雨水,红色的雨水,宛如血泪一般。

二师傅身上已经湿透了,雨水不断的落下来,脚下也越来越泥泞,每次二师傅不小心的趔趄,群蛇都向前涌动。二师傅仍旧不停的向前走去,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而且,他去的越晚,后果越严重。他同时还算计着,是不是当时离开的大师傅该回来了,如果他再不回来,也许,自己会和李师傅的下场一样,不,甚至会更惨,他根本没用符咒护身,如果那个怪物现在出现,自己必死无疑。二师傅在雨中依旧苦苦支撑,驱动群蛇缓缓向前移动。

死婴仍旧在雨中浸泡着,整个身体在雨水中发胀。脸部开始变形,五官慢慢的向外突出。血水不断的留着……

群蛇已被驱赶很久,死伤大半,但是剩下的仿佛越来越烦躁,有的甚至开始往红光上冲,一拨又一拨,一片一片的黑丝飞扬,像女人飘扬的一头长发。

二师傅已经感到了吃力,身上的汗水和雨水一起落下,头上冒出阵阵的白气。双手更是端了很久的盒子,已经渐渐发麻。脚下泥地里的每一次向前都越来越吃力。但是,二师傅知道,前面的群蛇越烦躁,说明目的地越近了。

前面的目的地,正是村子里的乱葬岗。

雨越下越大,雨中,一个人匆匆赶来。在凹子里的井台上,他提起死婴又急匆匆的奔向了外面的坟地,坟地里的红光仿佛能照透半边天。

大师傅远远的已经发现了红光中披头散发的二师傅,他将手中的死婴埋在一个小坑里,然后在坑周围扎下了好多的小桃木树枝,这些树枝粗细高低都一般的高。

然后他又从包中拿出了一叠符咒,拿线穿起来挂在桃木上面。然后从包里拿出他的小盒子,并且拿出一身法袍,法袍上面缀满了符咒。然后他先烧纸符,后开盒子,然后慢慢的向二师傅走去。

二师傅隐约已感到背后有了很大的支持,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红丝线一抖,红光骤敛。几条黑蛇竟然可以冲了进来。二师傅大惊,这时背后一条红线拂过,大师傅叫道:“不可大意,现在是关键时刻。”

两位师傅并肩向前,果然威力大增,红光遍布整个坟场,黑蛇眨眼之间竟然消失殆尽。满山的黑丝飘来飘去,诡异中带着几份恐怖。

两个师傅慢慢收了手里的红线,红光慢慢收敛,最后没入小盒子中。二师傅手中的小盒子竟然脱手,掉在土中。整个人倒在了一边。大师傅扶他起来,二师傅喘息缓缓均匀后,问道:“他怎么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大师傅说道。

“是吗?是不是孩子?”二师傅挣扎着站了起来,腿还有点发抖。

大师傅点了点头:“真是冤孽啊!”

两位师傅穿上了道袍,向乱葬岗走去。

乱葬岗自从上次发生了“鬼打墙”的事情之后,再没有一个人来过,两位师傅到了的时候,整个乱葬岗一片凌乱,十二口棺材仍旧倒在一边,里面的血水已经被雨水冲过,但是黑色的痕迹还是留在棺材白色的衬里上。潮气中泛出阵阵腐臭味。

大师傅微微皱了下眉头,蹲在一口棺材前仔细的端详着棺材的衬里,然后从背后的大包里掏出了一把长剑,缓缓的伸进去,挑出了一条黑丝。

“果然是她干的。”大师傅道。

“但是挖墓的决计不是她。”二师傅道,“我刚才看过挖开的墓,痕迹和煞气都不像她,虽然是和她同出一脉”

“答案很明显了。”大师傅站起身来望着剑尖的黑丝缓缓说道。

“他说对了,唉,冤孽啊。”二师傅长叹一声。

迷蒙烟雨中,二位师父的背影仿佛诉说着一个悠久的传说……

正,何谓正

邪,何谓邪

人即是魔

世间魔物无数

究其源头

皆为人之孽啊

--《欧阳秘史》


(六)

九月初五,雨,宜出行,动土

天色铅灰

东南坟场酣战数次

五步之内皆有尸骨

魔物终降

--《欧阳秘史》

二位师傅在山上搜索一夜,凌晨终于靠着宝剑的蓝光,找到了当初刺在傻李身上的剑。这支剑落在乱葬岗的一口墓边。

乱葬岗本来就是不吉之人死后埋葬的场所,所以很少有人竖碑,但是这口墓边却歪歪的倒着一块石碑,石碑的半边已经没入土中,碑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几个字:李,四,民国等字。上面杂草丛生,若不是剑散落在这儿,很难发现这儿还有个坟墓。

这个坟墓背后靠着一个土崖,年头久了,又没人拢坟,所以几乎要平了。在坟墓旁边,有一个大洞,黑黑的洞口经过雨水的冲洗,留下了一道道的深坑。

两位常师傅已经发现了这个坟墓,他们拿出包里的桃树杆,和圈那具死婴的尸体一样的把整个坟墓圈了起来。然后他们坐到一边,拿出小盒子,掏出红丝线,将它放在黑暗的洞口边上。红丝线开始自己慢慢向洞里延伸。两位师傅一脸的紧张,从包中拿出了两只蜡烛,在黑洞前点燃了,然后竖在洞口,然后分别拿剑站在两旁,犹如护法一般的神情凝重。

雨仍旧不停,像一层烟雾一般的弥漫在整个坟地里。远处坟地的柳树下,一个黑影在雨中若隐若现……

当洞口边的红烛烧了有一半的时候,洞口外面的红丝线突然间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两位师傅走近洞口,将手中宝剑拉了出来。静静的候着。

丝线抖动越来越厉害,最后竟似波涛一般,一波一波的向里涌去。红色的丝线里慢慢的竟掺杂进了黑色的,黑色的越来越浓,常大师傅叫道:“真身快出来了,小心点。”

一会儿,整个红丝线仿佛已被黑丝线给埋没一般,涌动越来越厉害,近似于疯狂,两位师父能感觉得到那写红红黑黑的丝线舞动带来的阵阵的寒气。近处落下的雨水也被这丝线的潮水给打的四处飞溅。洞口边的两只红烛更是在这股寒气中摇曳,但是仍旧不会熄灭。

突然间,坟头开始慢慢晃动,坟头上的草随着坟头开始摇晃,背后的土崖上也开始扑倏倏的往下掉土,丝线已经红黑缠成了一团,拼命的纠缠中想要分开。两位师傅举起手中的剑,开始念动咒语,红丝线开始慢慢的发出了红光,黑色的纠缠中透出的红光开始撕扯着黑色的丝线,慢慢的往外钻。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洞口中传来,两位师傅手中举起宝剑向洞内刺去,但是却空无一物,蓬的一声,整个坟墓上面的墓土竟然瞬间四崩五裂,土块向四面八方飞去,两位师父更是被土块蒙了一脸,土块中,一条黑影一跃而出,背后黑丝漂荡着,像头发一般。

两位师傅刚想扯剑追去,突然脚下一松,整个土层开始向下坍塌,二人急跑两步,伸手握住了崖边的一棵柳树,脚下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有一个人抬头望着二人。那人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一头黑发掺满了泥土,满脸的土色,好像刚从地中挖出来的人一般。他的眼中射出冷冷的光芒,没有生气,死死的盯着两个师父,一动不动。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坑里的这人正是傻李,他的手竟然胀到有原来二倍的大小,手上青筋暴突,抬头死盯着两位师父,两位师父互相看了一眼,大师傅道:“我在他的真身上已设好了套,咱们只要这儿能将他驱逐出来,他会自投罗网的。”

说完,二位师傅从树上飘身而下,落入坑中,坑中有着一副腐败很久的棺木,傻李呆呆的站着,眼睛仍然死盯着两个人,突然他张开了嘴,只见他口中的牙齿已经变的异常的尖而白,一口白牙让人心寒。他冲二人呲了呲牙,二位师傅不敢贸然而进,手从道袍中扯出几道黄符,挥手甩出,雨中的黄符竟然丝毫没有下坠和漂浮,直冲傻李而去。

烟雨飘摇的李家凹子的村口。

一阵风吹过,风中的雨随风而飘,没有任何固定的目的地,风中的黑发也在飘,却一路飘向了李家凹子。李家凹子里已经几日没有人气了,人们看到了坟地边那无尽的红光,有人也发现了井台边的死婴不翼而飞,常姓的两位师傅以及两个盒子更是凭空消失,只留下李师傅的遗体仍旧不曾腐烂。这一切,都让李家凹子感到末日般的恐惧和无奈。

黑发仍旧向李家凹子冲去,但当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冲倒凹子口的时候竟然突然间停了下来,只见雨中,凹子口,隐隐约约的站着一个黑衣人。一个瘦瘦小小,仿佛还有点驼背的黑衣人。

傻李面对飞来的符咒,竟然不避不让,伸头想去咬住它,白生生的牙齿发出咔咔的声音。二位师傅见状,手中又甩出两道,符咒贴到了傻李的头部,傻李头部马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一道轻烟从符咒下升起,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傻李大叫一声,竟然丝毫不退,反而继续向前冲来。他的伸手很快,丝毫看不出是曾经受过一剑的身体,二位师傅顺势避开,二师傅将手中剑刺了过去,正中腿部,但是剑竟然没受丝毫阻力,轻松的穿透。二师傅一惊,将剑收回来。两位师傅跃至一旁。

“看来这个人是没的救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坏死了。”二师傅看了看剑上沾着的黄色的脓水道。

“先把这个畜生赶出来!”大师傅大喝一声,持剑冲了上去。此时的剑身上隐隐的泛着蓝光。

傻李仿佛很惧怕这片蓝光,见状竟然向旁边跃去。二师傅持剑赶到,二人并身而进。

傻李大叫一声,那声音就像是破烂的旗子在大风中抖动发出的声音,二位师傅一震,傻李一跃,竟然出了大坑,一路向前奔去。

“好,快跟着我”大师傅大叫一声,与二师傅随后赶去。

凹子口,黑衣人与那团黑影对峙良久,雨中那黑衣人的瘦小身躯仿佛瞬间就能被风吹走一般,那团黑影的黑发一直在抖动着,害怕,还是……

邪道之邪

非正人所能理会

然邪道之物

何以成邪

却为诸人三思

--《欧阳秘史》


(七)

九月初五,雨,宜出行,动土

睹物思人

百年结怨

一朝难解

--《欧阳秘史》

两位师傅不久已经追到了葬死婴的地方,只见在桃树枝外,地面上躺着一人,就是刚才逃掉的傻李,不过他的全身都已腐烂,脓水四流。

“已经进去了?”二师傅问道

“应该进去了,”大师傅看了看桃树枝上的符点点头说道。

二人将手中剑齐齐插入土中,顿时,地开始不住的抖动,桃树枝上的符也在不停的猎猎做响。

黑衣人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件物品,仍然是一团红丝线。那团黑影身上的黑发竟然慢慢的冲那团红丝线游了过去,没有鼓动,没有烦躁,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仿佛雨中相遇的旧人一般。

老人没动,直到头发缓缓的缠住了整个红丝线,他才放手。红丝线团竟然浮在半空,被那长发托着,一动不动。突然,黑发中一声厉啸,一只雪白的骨爪蓦然伸出,直向红线团后面的黑衣老头抓去,老头两只眼睛精光暴涨,闷哼一声,半空中的丝线团顿时散开,慢慢向四方布去,飘在老头前方,白爪瞬间停住,对峙又在持续……

两位师父在抖动的土中缓缓将剑向前推进着,土中之物似想破土而出,但是几经符咒的压制又压了回去。大师傅看看时机已到。加快推进速度,土中传出一声惨叫,顿时臭味扑鼻而来。土上桃树枝和符咒纷纷倒到一边。二师傅出剑再刺,土面崩开。一团烂肉一般的怪物破土而出。

这怪物已经分不清面部五官,都已经腐烂流水。四肢看来就是刚才大师傅埋在土中的小孩。身上中的剑伤处成了他腐烂的根源。他既不跑,也不动,仍旧四肢着地的爬在原地,嘴中的白牙已经外露,两位师父不禁有点心惊。

红光仍旧和黑发对峙了半天,黑发中的白爪也未动。双方中间的丝线则互相向前冲着,仿佛随时想要噬人一般。黑衣老者脸上的皱纹在慢慢颤抖,雨水中的白发粘在前额,显得无助而憔悴。他长叹一口气,伸手缓缓推出,只见红光大盛,渐渐向黑发逼去。黑发中传来一声嘶叫,但竟丝毫没退后,一头黑发竟然冲了过来,红黑相交,雨水四散。黑衣老人闷哼一声,连连后退,险些摔倒。黑发趁势卷了过来,雨中红光也向黑发的中心逼了过去……

民国三年(1914年),白朗起义,对袁世凯政权发起冲击。是年,有位姓李的将军因不满当时政府的无能与腐败,毅然加入叛军。袁氏政府大怒,派军征讨。当年,有位欧阳将军有着赫赫战功,主动请缨前去征战。双方大战数次,小战无数,终有一日,双方军队都已所剩无几,对阵于一三方环山之地。双方旗帜均已破碎不堪,军士更是伤的伤,残的残,弹药更是所剩无几。就在此地,他们大战了两天两夜,弹药没了,拿刀砍,刀砍钝了,用木棍。两天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双方都已弹尽粮绝,李将军欲吞弹自杀,被手下人救下。对方的欧阳将军亦不知去向。

望着满目的尸骨,李将军刹那间不知道何去何从,心生苦闷,恰逢此时,一白胡老僧身着青袍而过,见此惨剧,站于一旁念经超度。李将军顿生出家之心,遂欲随此老僧四处云游,然而此老僧见他一脸戾气,摇头说道:“祸由你生,亦应由你来止。”然后也不超度,飘然而去。

李将军顿悟,于是独自返家,了却俗间事,在此地盖一小庙,出家为僧。家人追随其至此,一大家族人在此地掩埋了众人尸骨,开荒种地,成为一世外桃源。自称此地为李家凹子。

数年后,一人来到李家凹子,就要见李将军,李将军不理俗事多年,已经淡忘旧交,遂欲打发其离去,然而此人竟自称欧阳,李将军遂将其邀至庙内,那一夜,庙内的灯光亮了一晚,第二日,李将军派出自己的三个下辈亲戚的孩童,尾随欧阳将军而去,并在凹子口埋了一面铜镜,连着念经数夜。面容竟在数天之内憔悴很多,众人皆不知何事。只知事关重大。

过后数十年,李将军病危,弥留之际,将一物交于其后辈,那是一口古色古香的小盒子。且谆谆教诲,不可随意使用,但若有异事发生,可用其应急。李将军逝去,后几十年平平安安,已经没有人再去留意曾经的这段往事。

直到那天青头的死,引来一连串的恐怖的事情,阴阳师傅才想起这件祖传之物。但是,事情又出了叉子,一切都不像李将军预料的那样,只因为当时欧阳告诉李将军时漏掉了一件事情,而正是这件事情,导致了后来死伤十几条人命,两位师傅命丧黄泉。

欧阳将军带兵打仗的时候,随身带一小妾,此小妾貌美如花,当初是欧阳将军在当地镜子店相识。欧阳将军为了讨她喜欢,买下了这个镜子店的两面镇店之镜——两面古镜做为聘礼,希望她可以嫁给自己。这个女子因为老卖镜子,而且天生又喜欢照镜子,人都称她为阿镜,阿镜出生贫苦,自己可以离开这个镜子店,当然愿意了,而且欧阳将军素来宽厚待人。于是,二人则日便准备成亲。

成亲之日,来一老道,在喜堂上声称,新娘子名字不好,镜,易碎易折,且为照人之物,多有邪气,希望新娘子可以改掉这个名字,但是欧阳将军戎马倥偬数十载,生死关口也闯了无数次。没当回事,于是阿镜就随了欧阳将军。此后过了数年,白朗起义,欧阳出征,遂带了这个小妾随队伍而去。

欧阳将军有一子,此子竟是一个绝世情种,在欧阳将军见到阿镜之前,此子已对阿镜倾慕已久,然而事出突然,欧阳将军突然的求婚让阿镜竟然成了他的母亲,虽然岁数相仿,但是却差了整整一辈。于是他整日借酒浇愁,不肯归家,只因家中有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这种愁肠真是难消。

欧阳将军平日待人宽厚,待子却极为严厉苛刻,见到自己的儿子不理正务,整天混在酒厮中间,恨铁不成钢,于是经常因此而责打儿子。而偏偏此时,阿镜对此子却是百般维护。这更让欧阳将军的儿子愁肠百转,情丝难断。

有一日,欧阳将军对喝的烂醉的儿子拳脚相加,竟让人将其扔出府外,那天正是大雨倾盆,可怜喝的烂醉如泥的欧阳将军之子无力支撑,竟趴在门口,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阿镜见其可怜,又知道欧阳将军的脾气,他生气的时候,倔的很,于是想了一个办法。便派人将欧阳之子抬到了一处旅馆里。到了旅馆里,阿镜为他开了一个房间,心想等他酒醒了,欧阳将军气也消了,然后她再在中间撮合,估计父子两很快就会没事了。

到了房间里,阿镜让下人先回去伺候老爷,然后她便去楼下要了一碗醒酒汤,端了上来想要给欧阳少爷喝,等到了房间里,欧阳少爷已经倒在了床上呼呼的睡了起来,刚才的湿衣服仍旧没换。阿镜将汤放到一旁,想去帮欧阳少爷脱去湿衣服,盖条棉被上去,可是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公子如此自暴自弃竟然全是为了她。

阿镜为其脱去湿漉漉的上衣,然后正要将棉被扯到他身上之时,突然欧阳少爷睁开了眼睛,迷醉中的欧阳少爷发现自己的眼前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再加上当时上身尽赤,竟然一把将阿镜搂入怀中,阿镜拼命挣扎,却挡不住一个壮汉的酒劲,到后来,阿镜竟然感觉到一种欧阳将军无法给她的快感,那是一种年轻人才有的感觉,冲动还有激情。阿镜和欧阳少爷年纪相当,经过欧阳少爷的唇,手,她仿佛第一次感到了这种快乐,她才意识到,欧阳将军给她的只是一种父亲般的爱护,而不是夫妻之情。

那日之后,阿镜和欧阳少爷开始私会,两人花前月下,有时还会吟诗作画,不亦乐乎。而且阿镜还将自己的头发剪了一绺送给了欧阳少爷。虽然这件事有好几次在欧阳将军面前差点穿帮,但是谁都不会想到这种天大的乱伦之事,经过两个人的掩盖,事情也就混过去了。直到部队出征之日。

部队出征了,欧阳少爷也随军而去。但是路上,阿镜开始发现自己干恶心,找了各大夫看了一下,竟然诊断得出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欧阳将军年近半百,而且前几年已经被大夫断定无法生育,那么,这个小孩肯定是欧阳少爷的了。

事情眼看着没法隐瞒下去了,阿镜的肚子也越来越大,阿镜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撒着谎去面对欧阳将军,于是她决定对欧阳将军坦白一切。欧阳少爷则力主让阿镜将孩子拿掉,怀孕的女人的母爱让阿镜宁肯面对欧阳将军不知如何的惩罚,也要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她和她所爱的人的孩子。欧阳少爷与阿镜在行军路上数次争吵,也没有结果,前方战事也越来越吃紧。直到有一天,欧阳少爷竟然借公事之名离开了部队。

阿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不生气,因为自己的怀中终于有了一个爱自己的人,虽然他还未出生,但是,她知道,也许,这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阿镜鼓了鼓勇气,向欧阳将军坦白了一切。

欧阳将军暴跳如雷,一切都象预想中的一样。生气之余,前方传来战报,李将军已然在前方埋伏,一场恶战再所难免。欧阳将军于是将阿镜锁入一小屋内,命一人每日送饭给阿镜。自己带领队伍向前方冲去。

几日后,有消息传来,欧阳将军的队伍全军覆没,又有谣传来,说白朗军有数万人正杀了过来。顿时,这个小村子的人心惶惶,大家全都卷铺盖卷避难去了。而那个送饭给阿镜的则更感到害怕,因为他也算袁军中的一员。也慌慌张张的随老百姓逃难去了,可是他却忘记了小屋里关着的阿镜。

消息传到欧阳将军家中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欧阳少爷闻讯想要赶往战争所在地,然而在他出门口时却看见了欧阳将军回到了家里。欧阳将军仿佛从鬼门关拣了一条命回来,他一回家便命人将欧阳少爷关在了后院,三四个人日夜看守,严禁他外出。然后,他自己赴北平请命,继续征讨白朗军,以报白朗军败他之仇。

两年后,白朗起义被镇压。欧阳将军在回家几日后暴毙。

欧阳少爷终于可以从后院放出来,他出来见到的第一个外人竟然是当初大闹喜堂的那个道士。

道士让欧阳少爷马上去当年战争所发生的地方,他说有一戾魂可以千里索命,绝非一般怨气所能做到。道士问欧阳少爷有没有什么阿镜的东西,因为在欧阳将军回来那天,烦躁中的将军已将家中所有的阿镜的物品全都烧掉了。所以,欧阳少爷一时想说没有,但他突然间想到阿镜曾经的那绺长发,于是便拿了出来。道士从自己背后的葫芦中倒出了一碗酒,然后又举起宝剑,从自己的中指割下,血一滴一滴的滴到碗里,他又把头发放到碗里,然后端走了。

过了几天,道士又回来了,他将一大团的红线交给了欧阳少爷,然后又拿出四个古色古香的盒子,说道:这里面有我写的如何破此妖魔的秘法,好好钻研,但必须四个人合力方可。而且最好你们埋伏于她所在地方的四周,这样东西南北,方便到时行动。说完道士转身离去,没出大门,大念一声道号,竟然立地而亡。

欧阳少爷于是带齐了东西连夜两年前的战争之地,等他赶到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儿多了个村子,叫做李家凹子,他先在邻村住了下来,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村里面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人几年前想要推倒村边的小屋盖间大点的房子,但是那个小屋的门却是铁做的,只有一个小窗户,人们拿了工具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门,里面却是满地的长长的黑发,屋里有好多东西都留下了牙咬的痕迹。有一个识两字的在屋子的地上看见深深的挖着一行字:你们杀了我的儿子,丈夫,爱人……。

欧阳少爷听到这儿时已然泪如雨下,两年前的花前月下历历在目,今日却是人鬼殊途,而且,阿镜直到死时仍旧念念不忘他,他的父亲,他的儿子,却独独没想过,她自己是怎样惨死的。一个对别人怀着深深眷恋的女子,竟在这种偏僻蛮荒之地饿死,而腹中竟然还有一个胎儿。那是他的儿子啊。

事后,欧阳少爷想将其葬于邻村,奈何邻村说坟地里不葬外乡人。欧阳少爷只好将其葬到李家凹子的坟地去,可是李家凹子的人说,葬的女人必须是李氏媳妇才可以,于是,欧阳少爷在碑文上只好这样写:李氏欧阳之四妾,民国三年。欧阳立。

欧阳少爷事后,直接奔往李家凹子,去找李将军,细述前事,并且说明了来的原因,李将军一听这个异物可能对整个李家凹子不利,当然愿意帮助,于是第二日分别找了下辈中年纪较小,脑袋比较聪明的两个小孩随欧阳少爷去了。于是此四人经过数十年的苦练,终于道法有所成就,于是他们分守东南西北四方。而欧阳少爷守卫的正是李家凹子的东方。

后来又过了数十年,阿镜成妖,竟然藏于崖下,暗吮毒蛇之邪气,日久,竟然可以化发为蛇。更是机缘巧合,李嫂落崖,阿镜遂附其体内。欲往李家凹子行凶。

可是却遇到她生前的那面注满她的诺言的铜镜做为镇物所阻,不敢贸然行动。然而,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阿镜腹中之子已经怀胎数月,竟然已成人形。后来阿镜虽然无人为其送饭,但为了让自己孩子生下来,她吃光了小屋里所有原来用来烧火的稻草,又因为一念之坚,竟不肯断气,维持数周,但终于饿毙在小屋内。阿镜满腔的怨恨和无法发泄的仇恨竟在无形中传给了胎儿。这胎儿竟然郁结于腹,亦成一怪,而这,正是当初那名老道没有预料到的。

胎儿凝成之怪竟然借青头家的镇物受污之际,趁机想要毁掉庙宇,以为后来灭掉李氏后人打基础。但是,却被阴阳师傅所阻,阴阳师傅本是照书而做,然而,没想到胎妖竟可附兽之身,导致自己惨死。而傻李在坟地中数次见到的黑影却是欧阳少爷,

已近百岁的老人为了不让阿镜真身前去李家凹子,在乱葬岗守着她们娘俩的墓,同时也是守着自己一生来所作的孽。有数次阿镜意欲谋害傻李,但是经过欧阳巧妙的用障眼法,傻李没有走到阿镜的妖力范围之内。而常叔却因当时欧阳分别保护另外一面的傻李,无暇顾及常叔。而导致常叔之死。开幕之人却是胎妖,胎妖因为没有道士的专门指教,欧阳也是一筹莫展,眼看着胎妖开墓吸取尸气渐渐成为气候,却无可奈何,只能将一村之人在坟地里困住,尽量让他们远离妖气旺盛之地。

阴阳死了,李师傅先赶到,照书上所授方法,将阿镜藏进自己的红色头发中,放于盒中,然而,他没想到在井中竟然一直隐藏着胎妖,而傻李在数次刺激之下竟然发现了识别胎妖的窍门,就是他木木登登,死一般的眼神。傻李见到井中之物,凹子里的人竟以为他疯病发作。李师傅用照妖镜发现井中气与别处不同,遂想去制止,奈何胎妖之事无人对他以前提及,于是,李师傅猝不及防,命丧井台,但却留下了线索给后来的常氏二兄弟。

常氏二兄弟发现了李师傅的尸体上的符并非专克厉鬼之符,心下已感觉绝非阿镜一人所为,于是他们由常大师傅连夜去东面山上和欧阳商量对策,二师傅在此静候。

半夜胎妖附体傻李夺走盒子。二师傅一路追至乱葬岗,与大师傅施法捉妖。

冷雨中,数十年前的恩怨仿佛在瞬间了解,随着欧阳的一声闷哼,口中一口血水喷射而出,身上的黑丝缠绕,而阿镜也在红光中淹没,数十年的恩怨纠缠,数十年的情深意重,刹那间灰飞湮灭。远处山雨飘摇,二位师傅手中提着一团物品匆匆奔来,到了欧阳的身边,手中大包缓缓打开,是那个死婴的身体。已经腐烂不堪。

欧阳缓缓的抬起了手,摸着这个已经腐烂不堪的小孩的头颅,微微的笑了:孩子,父亲来了,父亲欠你们娘俩的,孩子,我来了……

两位师父在雨中抬着欧阳的尸体缓缓又向乱葬岗走去,欧阳垂下的袖筒里掉落了一本书,风轻轻吹过,一页页翻过,又一页页翻回,封面上写着四个字:欧阳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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