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踪的新娘
陶桃喜欢自己的工作。曼妙的音乐,沁人的花香,变幻的发式,玲珑的纱衣。平庸的女孩,在她精心的染饰下会成为美女。而出众的女子,在她锦上添花后疑为天人。最让她感到愉悦的是,一对对新人脸上那毫不遮掩的幸福。“爱情”这个词,在这样一座小巧的影楼里,像花蕾盼到春天,呼啦一下就绽开了,无拘无束,情尽释放着自己的情怀。比火更烈,比水更柔。流云般变幻,雾霭般迷离。
所以陶桃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一行。虽然才干了短短三个月,刚刚由见习生转为正式的化妆师。她工作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神饱满。经她化妆的新娘,连水天一这个资深化妆师都颇为赞赏。
水天一是这家影楼的招牌。许多准新娘都是冲着他来的。进入一楼大厅,四周的墙上除了挂满各种风格的婚纱照,醒目的位置上还挂着一幅他与国内最著名的化妆师毛乙平的合影。这幅合影无形中提高了影楼的身价。不过这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化妆技艺确实非同凡响。唯美派的风格,不许有一丝一毫的败笔。
秦娅便是众多慕名而来的准新娘之一。以陶桃的眼光看,秦娅还是能入围美女之称的。秦娅美,却美得毫不张扬,第一眼通常不会惊艳,却让人忍不住看上第二眼,第三眼,而且越看越有味道。
秦娅穿着一款无袖无肩的婚纱,简约的风格却更称出她独有的风范。刚过肩的秀发还未盘起,脸上的妆只涂了一半。深黛色的眉已经极为精致地勾出,完美得无法再完美了。水天一用双手轻轻将她的脸转来转去,这样便可以从秦娅面前的镜子里看到她面部轮廊的各个角度。他仔细地端详着,不时变幻着自己的表情。眉头蹙得有些过了,倒显出几分不羁,嘴角自信的笑也有些夸张,倒不如说是自嘲。而秦娅此时的娥眉确实无懈可击。这一点陶桃十分钦佩。水天一的化妆,是以眉见长的。
一位外表颇为粗犷的男人推门而入,穿着一款深色的礼服,雪白的衬衣领上扎着一朵端庄的领结。他的发型显然是刚做好的,还闪着啫喱水的光泽。这样的装扮似乎与他的外型格格不入。
男人大步走到秦娅面前,看了一眼,笑道:“还是半成品呢。”秦娅侧过脸看到装扮古怪的男人,不由笑了,却没说话,只露出一对漂亮的酒窝。
男人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刚想看秦娅化妆,却被陶桃叫了过去。今天的客人来得很少,不只因正值淡季,据说是因为今天是鬼节!早上发型师赵茵茵曾经神秘地告诉她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做什么都要格外小心!陶桃却满不在乎,她想今天这两位新人也跟她一样,是十足的唯物主义者吧。
新郎的妆简单,陶桃很快就弄好了。施了脂粉的男人多了几分儒雅,倒是与他的装束显得接近些了。男人在镜中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突然回过头对陶桃说:“你怎么把我的嘴弄豁了?”陶桃吓了一跳,急忙去看他的嘴巴,却是好好的。男人看陶桃急切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哦,是你涂的唇膏缺了一块,看起来像是我的嘴豁了一样。”陶桃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这个男人外表粗犷,心倒是挺细的。还有,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小河沟里翻船哇。
重新给男人弄好嘴巴,陶桃有意又看了看他们的单子。刚才光注意新娘叫秦娅了,这会儿才看到新郎叫齐峰。
因为今天的客人就他们一对,陶桃显得无所事事。等新娘定妆之后,闲不住的她跟进了摄影棚凑热闹,却看到赵茵茵很突兀地站在一旁,眼神怪怪的。陶桃从来没有见到她这幅样子,心里不由一寒。
对这个赵茵茵,陶桃没有太多好感,只觉得她有些阴阳怪气的,对人忽冷忽热。她的穿着也如同她的性格变幻莫测。复杂时像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一般,简单时却像个中学生。
陶桃与赵茵茵的隔膜源于两个月之前。那天赵茵茵在工作的间隙站在窗前放松,她将一头长发打了无数个卷儿,看起来像无数个鸟窝。陶桃正注意着她的发型,却看到“鸟窝”被一双大手捉住。这双大手的主人正是水天一。大手在离开时环了一下赵茵茵的腰。这个动作虽轻虽短,却暧昧十足。陶桃不由愣住。正在这时,赵茵茵突然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与陶桃撞了个正着。陶桃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窥视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心慌,倒是赵茵茵若无其事,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不可捉摸。
摄影师于凡是个低调的人。除了工作之外,话语不多,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笑容。陶桃对他所知甚少,只觉得他人并不坏。于凡工作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一点有些像某些喜剧演员,舞台上活跃,舞台下倒十分沉稳。
于凡十分熟稔地调节着现场的气氛,新娘新郎很快就消失了紧张感,进入了状态。经过一翻精心修饰之后,秦娅美得令人窒息。而齐峰的豪放与秦娅的婉约揉在一起倒显得十分和谐,可谓一对璧人。
灯光到位,肢体动作到位,表情到位,于凡正准备按下快门,却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抬头望向已进入状态的新娘新郎,表情十分怪异。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莫明其妙地望着于凡,不明白一向老练的他怎么了。
好在于凡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睛里面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惧。然后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第一组照片成功地拍摄完毕。
其实拍这种照片是很累人的,许多动作必须做得十分夸张,而又要显得自然。这对非专业模特的普通人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但秦娅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看样子一点也没显出倦意。倒是齐峰直喊痛苦,男人们多半都不喜欢这个的,只是想哄女人开心。
下一组照片是晚装,造型师选的是一件冰蓝色的吊带晚礼,仍然是简约的款式。秦娅提着裙裾到更衣间换衣。服务员小乐跟着。
陶桃正在挑一款与这套衣服搭配的唇彩,待会儿给秦娅补妆。却听到小乐大叫一声。陶桃心想今天的人们都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她正想着,看到小乐惊慌地从更衣间跑了出来,脸色发白:“新娘,新娘人不见了!”
众人大惊,却都不信小乐的话。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小乐人都吓傻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原来她刚帮着秦娅将那套婚纱脱下来,准备换上晚装,却发现晚装的拉链坏了。于是她走出更衣间到化妆台取了一枚别针,谁知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秦娅就不见了。
众人听了纷纷走进更衣间看个究竟。里面果然没有秦娅的影子,那件换下来的婚纱与未换上的晚装被扔在地上,秦娅自己的衣服也在衣架上挂得好好的。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秦娅只穿着内衣,能跑到哪儿去呢?
2、奇怪的小男孩
这家影楼的老板叫卓冰色,一位三十岁的少妇。许多来影楼拍照的人可能都不知道,女老板卓冰色正是化妆师水天一的妻子。卓冰色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真正的原因大家并不知晓。水天一自己解释说:做老板多累,不如给老婆打工自在!
卓冰色是位百分之百的美人,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卓冰色平时并不化妆,也没见她去过美容院,那张素洁的脸却总是像初开的百合,永保鲜嫩。她每天从早到晚总是对客户一张笑脸,却没有因此生出一点皱纹。她打扮前卫,头发极短,衣着鲜亮,因此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夫妻俩开楼影已经有三年了。影楼的名字正是他俩名字的结合:“水天一色”。这个名字如同他们的婚姻一样和谐,让人暇想无穷。
却不料,在阴历七月十五鬼节这天,影楼的客户,美丽的准新娘秦娅在影楼的更衣间神秘失踪。这个消息在小城里传开,越传越诡异。只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他们的生意并没有因此而遭受影响,倒是吸引了更多的新人去拍照。如今的年轻人,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和平年代,恐怖却成了时尚。
而卓冰色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只两个照面,便让火气十足的齐峰平静下来,而且居然没有报案。卓冰色答应为他请私家侦探调查此事。私家侦探正是本市小有名气的霍清风。
陶桃下了班,并没有急着回家。她一时兴起,给自己化了个漂亮的妆。陶桃平时自己并不化妆。年轻的女孩子,不化妆的样子原本就美,一旦化了妆,那便光彩四射了。
陶桃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拿了洁面乳和卸妆水准备去洗脸,却突然觉得背后冷嗖嗖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她猛然转过身,发现刚才关着的门开着,门外却没有人。她心里一惊,急忙走出房门,走廊里却空无一人。
她刚要返身回屋,忽然听到隔壁的门开了,摄影师于凡背着个包正往外走。见到陶桃,他一愣:桃子,这么晚了还没走吗?
陶桃微微点了点头:这就走。然后她觉得于凡的目光并没有从她的脸部移走,那目光像柔软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抚摸着。
“别走,桃子。”于凡忽然伸出手拉住她。她吓了一跳,整个人立刻僵硬起来。她有些无措地望着于凡,看到他的眼睛里射出光彩来。陶桃从来没有见到于凡这样的目光。这目光让她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于是她听了他的话,让他给自己拍照。
陶桃从电脑里看到于凡给自己拍的数码照片,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挺上镜的。于凡露出不轻易露出的笑容,说,“你看,桃子,这张照片,做桌面再好不过。”
陶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于凡,上回你给秦娅拍照,为什么被吓了一跳?”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让原本和谐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于凡的笑容也凝固了。他的脸色变得阴暗。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桃子,我让你看一张照片,你就明白了。”
于凡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张软盘,递给陶桃:“回家再看,这里不安全。”
陶桃握着那张软盘,呆了呆,然后点点头,心里却紧张得直打鼓,紧张之中又夹杂着莫名的兴奋。于凡如此信任她,这让她既高兴又不安。
然后他们一起走出影楼。这座影楼是一幢临街的六层居民楼,影楼占据了一层和二层。而六楼的顶层,便是水天一和卓冰色的家。
他们肩并肩走出影楼,此时夜色正浓。陶桃经过拐角时忽然发觉黑暗里正有人盯着她看。于是她下意识向那里瞥了一眼,不由一惊。
“怎么了?”于凡察觉了她的失态,不解地问。陶桃指了一下黑暗的地方,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可是她确信刚才站在黑暗里的人,正是赵茵茵。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衣裤,面无表情。陶桃觉得心里发怵:赵茵茵这么晚了站在那儿做什么?
卓冰色刚从霍清风那里了解了情况。霍清风说,秦娅的失踪的确使人费解。那间更衣室只有五六平米,用木板隔起房间一角。除了门,没有第二条路。可是当时化妆间里的人很多,秦娅是不可能从那里走出来的。更衣间也没有任何机关暗道,秦娅确实是从人间蒸发了。
莫非秦娅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卓冰色脑子里胡乱想着。这样的想法虽然荒诞,却没有第二种解释了。霍清风说,他正在着手调查与秦娅有关联的人,或许能从中找出线索。
她先到影楼看了看,值夜班的宋伯已经在那里了。宋伯是个很干净的老人,他每天都起大早,将影楼打扫得纤尘不染。然后她出了影楼,绕到楼后的步梯口,上六楼回家。
走到五楼的时候,她看到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她无意看了小男孩一眼,心里却是一惊:小男孩的脸型与眉眼怎么这么熟悉?像一个人!
这个念头吓了卓冰色一跳。她的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拼命想将这种预感赶走,可是这个念头却在卓冰色的心里扎了根。
小男孩也看到了卓冰色。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这时卓冰色已经回过神来。她低头拍拍小男孩的头,柔声问:“小朋友,你找谁啊?”
“我找妈妈。我妈妈丢了。”小男孩轻声说道。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卓冰色又问。
“我…..”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说:“我叫水天一。”
“什么?”卓冰色大惊,“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水田仪。稻田的田,礼仪的仪。”
“哦。”卓冰色轻轻吐出一口气。会有这样的巧合吗?她刚要再问小男孩什么,小男孩却飞快地从她身边逃走了。咚咚咚,一串急切的脚步声渐远。
卓冰色却还站在那里,大热天里觉得周身发寒。
3、裸照
“我今天遇到一个小男孩,和你长得很像。也姓水。”卓冰色冷冷地望着水天一。他们结婚已经五年了,却没有孩子。她知道水天一是多么喜欢孩子,多么想有一个孩子,而她却不想因为生子而影响了蒸蒸日上的事业。
水天一的脸色掠过一层异样。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臂,轻抚着卓冰色圆润的肩头。“冰色,你记得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曾经对你说过,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吗?”
卓冰色不屑地说:“这又怎么样?许多男人第一次遇见心仪的女人,通常都这样说。”
水天一忽然问:“冰色,你相信时空可以转换,人可以回到过去或者进入未来吗?”
这句话原本很突兀,可是水天一并不知道,卓冰色今天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的想法太过随意,而此时的水天一,却是一本正经。
卓冰色说:“那个长得像你的小男孩,他说他叫水田仪。和你的名字同音不同字。”
水天一说:“在我十八岁之前,我就叫这个名字。水天一是我后来自己改的名字。”
卓冰色忽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水天一:“你不要说那个小男孩就是你,是你穿越时空进入未来,不,是现在!”
水天一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要这样说。”
卓冰色忽然笑起来,是那种嘲弄的笑。“太乱了,天一。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一个有正常判断力的成人。”
水天一却没笑,自顾自地说着:“在我五岁那年,有一天,我迷了路,找不到家。后来我遇到一位很美丽的阿姨,虽然我只有五岁,但那美丽足可以让我记住她的样子,直到长大成人。后来,在我二十三岁那一年,我终于找到了她。而她,并没有老,还是像十八年前那样美丽动人。”
霍清风问齐峰:“她没有其他朋友了吗?你确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吗?或者说,还有没有第三者?”
齐峰决然地摇头:“你的假设并不存在。”然后他感觉霍清风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说道:“秦娅其实是个很苦的女孩子。她虽然漂亮,却没有漂亮女孩子花样的人生。遇到我之前,她一直是自闭的。她没有朋友与亲人,只有一位远房表姐。她是个孤儿。”
齐峰陷在了忧伤的回忆里。他点上一支烟,急促地抽着。霍清风平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他知道,齐峰还有更重要的话说。
果然,一支烟抽完,齐峰继续说道:“她自闭不只是因为她是个孤儿。实际上,她的父母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死去的。他们都死于癌症。她的自闭是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的。那天下晚自习,她用功,晚走了一会儿,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坏人。”
霍清风的目光跳跃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齐峰继续说:“就是那一晚,她失去了处女之身。十五岁的女孩子,长得又漂亮,正值天真烂漫的花季,对未来有着很美的构想。而这些美好的构想,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了。从此之后,她就不愿与人交往,在痛苦与绝望,孤独与落没之中生活了九年。后来,她遇到了我。是我用执着的爱情一点一点感染她,慢慢使她恢复到正常,重新感受到漂亮女孩应该拥有的快乐。可是,就在我们准备结婚时,出了这样的事。”
霍清风的目光又落在秦娅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子,却没有一丝忧郁,而是很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对俏丽的酒窝。
他忽然问齐峰:“那个强暴她的坏人,抓到了吗?”
齐峰说:“她当时不敢报案。两年之后,一个强暴了许多年轻女子的歹徒落网,她说,就是那个人。”
陶桃在将软盘插入电脑之前,想象了很多的可能。那是张什么样的照片呢?那天是鬼节,莫非出现了鬼?许多鬼故事中都讲到,照片里如果多出一个人来,就是鬼了。鬼是什么样子的呢?青面獠牙?绝色美人?还是一具骷髅?
这样的想象让陶桃恐惧又向往。或者,那个秦娅就是鬼?那张照片拍出了她原来的面目?不过,秦娅看上去并不像鬼啊。她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打开那张照片。而她看到的,绝对是她想不到的:
那是一张秦娅自己的单身照。脸上的妆是水天一化的,唯美极了。发型是赵茵茵设计的,简约雅致。她很陶醉地笑着,一对逗人的酒窝。
这些都很好。只是,只是秦娅并没有穿着那件无肩无袖的风格简约的婚纱。实际上,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穿。是全裸的。她的身材与她的容貌一样无可挑剔,玲珑有致。
陶桃在强烈的震惊之后,才想到这也许并不是秦娅本人的身体,而是于凡刻意制作的。只是他的技术非常高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陶桃惊愕,羞愤。原来一直给她好印象的于凡,竟会是这样一个内心猥亵的人。她忽然想到,今天于凡给自己拍了好几张照片呢。他不会也把自己的照片这样处理吧!
这样的想法让她慌乱起来,她隐约觉得厄运即将来到,逃也逃不开。
4、猫人?
“你认为人可以穿越时空吗?”卓冰色问霍清风。她喜欢霍清风一向从容不迫的沉稳个性。他与水天一不是同类。水天一追求的是无拘无束的境界,甚至有些逃避现实。
霍清风反问道:“你相信水天一的话吗?或者说,相信那个男孩子,真的是他本人吗?”
卓冰色轻轻摇头:“不信。”
霍清风说:“这是一个人类从未解开的谜。没有人知道答案。但在我看来,至少在地球人类有限的生存期限内,这是不可能的。”
“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举个例子。”霍清风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一个人,他通过一种不可知的方法,回到过去,回到母亲没有生他的时候,杀掉母亲。这样做,便可以使她的母亲不能生下他,他就不可能长大成人,回到过去杀死母亲。”
卓冰色呆了呆:“他杀掉母亲的原因,就是避免自己杀掉母亲?这不是矛盾吗?”
“是的,这正是问题的要害。”霍清风注视着卓冰色,“这就是有名的‘母子怪圈’。人类现有的生存空间,历史是不允许改变的。说得更简单些。如果未来的人类,他们有足够发达的文明,可以制作出诸如‘时间机器’这样的工具回到他们的过去,也就是我们的历史或现在,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呢?”
“也许,是他们不想破坏历史。他们不想用他们的文明来催毁前辈的文明。”卓冰色反击道。
霍清风继续笑着,这个卓冰色,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思维敏捷。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有了不寻常的事业。“那么,假设他们的这种想法是善良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阻止历史上的灾难呢?比如唐山地震,再比如美国911?”
“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力量。他们只能回到过去,而无法改变历史。客观世界只允许他们穿越,但不允许他们改变。”卓冰色也笑,她认为这个问题十分有趣。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奇妙。
霍清风点点头:“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没有定论的问题了。我有正经的事情要告诉你。秦娅的事情有些进展了。在我市的明月小区,近来有个古怪的女子出现,我认为有可能是失踪的秦娅。我将尽快查明那名女子的身份。另外,你们影楼的摄影师于凡身份可疑,需要你提供一下你所知道的情况。”
陶桃昨晚没有睡好,眼圈微微有些发黑。她一上午都呆在化妆室里忙碌,心神不定。她没有见到于凡,她在想怎样能将昨天于凡给她拍摄的照片彻底从他的电脑里清除掉。直接说明?恐怕不行。偷偷删除?没有机会。况且于凡的电脑应该设有密码,而且她不能保证他没有复制过那些照片。
临近中午,忙完手头的工作,陶桃站到了明亮的玻璃窗后面。她正在看窗外一群不知疲倦来回盘旋的鸟儿,忽然感到有人轻轻拍她的后背。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赵茵茵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里有些怕她。总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失常。现在赵茵茵就站在陶桃的身边,若无其事地对她笑。赵茵茵说:“桃子,你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啊。”
赵茵茵今天的打扮有些奇怪。她涂了明蓝色的眼影,穿着一套款式夸张的同色系短裙,十分艳丽。她的头发打着旋披散下来,上面零星地系着一些小饰物,五颜六色,闪闪发光。这样看来,她的面目被喧宾夺主地隐去,只剩下一双不可捉摸的眼睛。
陶桃浅笑着,窗外的鸟群已经消失不见,天空一片阴沉,如她的心境。
赵茵茵却忽然凑近陶桃,在她耳边飞速地说:“不要相信于凡。保持距离。”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走开,甚至没有再看陶桃怔怔的表情。
他们的午饭叫的是外卖,因为怕影响客人,所以专门有一个房间做为餐厅。他们通常都是轮换着就餐的。
陶桃低头吃着盒饭,心里乱作一团。这时,于凡进来,取了一份盒饭径直走到陶桃身边坐下。陶桃觉得心里卟卟乱跳。她抬眼瞥了一下于凡,见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笑呵呵地注视着自己:“怎么了?被昨天的照片吓坏了?给你开个玩笑而已。没别的意思。”
陶桃没想到于凡竟是这幅样子,丝毫不知羞耻。于凡继续说:“你的照片,很快就可以洗好。我敢说,是我近些年来照得最棒的。桃子,晚上我请你吃饭,有重要的事情相求,能赏个面子吗?”
陶桃本想拒绝,却想到刚才赵茵茵的目光,竟言不由衷地说:“好吧。”说完被自己的果断吓了一跳。
卓冰色躺在水天一的臂弯里熟睡过去。水天一熟悉的体味让她觉得心里面极其踏实。这个白天里处事干练,气质洒脱的女老板,晚上却是依人的小鸟,显尽娇憨。她的皮肤在浅粉色的睡衣里晶莹剔透。她的脸埋在水一天的胸前,短发俏皮地遮住前额。
她做了一个恐怖的梦,梦见自己没有怀孕,却有了一个小婴儿。那个小婴儿手里握着一柄刀,对她冷笑着说:“妈妈,我要杀了你,你就不能生下我了!”
她被恐惧惊醒,下意识抱紧水天一。她想到这个梦正是白天霍清风对她讲的“母子怪圈”,心里不禁一阵阵发冷,一时无法从恐惧的气氛里挣脱。她用手去摸水天一的脸,想借此安抚自己,手指却突然一抖。
水天一怎么长了一脸的胡子?他总是将胡须剃得很干净啊。她借着一盏壁灯发出的浅橘色的光晕看水天一的脸,却不由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淡淡的灯光里,水天一的脸上长满了长毛,纯白色的,像猫一样。她再看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背上也长满了白色的毛,指尖上长着长长尖尖的指甲。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她正躺在水天一的怀里。水天一却是好端端的,皮肤光洁白晳。水天一轻轻抚着她的颊,手指的触觉是柔软的。“做噩梦了吗?”水天一轻声问道。
5、神秘女子
这是一间隔音效果很好的单间。仿古的镂红雕花,风雅的流水小画。几盘精巧的特色小菜,一壶暗香浮动的碧螺春。
于凡穿着黑色衬衣,白色仔裤,碎长的发随意地飘散。浓的眉,明的目,挺的鼻,厚的唇。陶桃第一次注意到一向不张扬的他竟然十分好看。这种感觉使她的紧张感消失了大半。若不是昨天的那张照片,于凡给她的感觉应该十分不坏。
“秦娅的照片,是怎么回事?”陶桃不喜欢闪烁其辞,她的个性一向是直白的。只是这句话在开场的时候说,而且没有任何铺垫,就显得有些唐突。
于凡却不答,若有所思地看着陶桃。眼前的女子既有古典的清丽,又有现代的明快,可塑性极强。最难得的是,她的骨架匀称,躯体饱满,天生是做模特的料子。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陶桃,然后轻轻抿一口茶,观察陶桃的反应。
陶桃先是全身一震,粉面泛红,举止僵硬。但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她便平静下来。她一页一页翻着那本厚厚的册子,渐渐竟如痴如醉,不能释手。后来她低叹道:“太美了!想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美!”
于凡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他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陶桃却仍然沉浸在美不胜收的意境里。她第一次发现人体居然能拍得这样高雅这样唯美。她是搞化妆的,对人的美有一种职业的敏感,而且决不守旧。她忽然想起秦娅的那张“裸照”其实并不色情,也是这般唯美脱俗,只是她当时太过意外而失去了判断力。
于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所有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于凡的隐隐歉意。对美好事物的本能追求甚至让她对于凡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拍得真美。这些都是你拍的吗?”陶桃问。
“不。我还从未尝试过此类风格的创作。不过,我认为如果我做,决不比他们差。”于凡并不把内心的情绪挂在脸上,话虽然说得狂,人却依然是平静的。也许,这就是他的特别之处,可以吸引一些目光另类的女孩子。
“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他停了停,终于说出这句至关重要的话。
陶桃愣住。她立刻明白了于凡的意图。女孩子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对她发出强烈的阻止信号。她虽然并不守旧,却一直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做肖像模特或许不成问题,但她绝对没有想过做人体模特!
只是,当她无比向往地看着那些美轮美奂的曲线时,爱美的天性又唤醒了她的另一种想法,并且蠢蠢欲动。她抬起头,看到于凡敏锐的目光,又失去了勇气。她无法做到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光着身子而且从容不迫。
“桃子,我不为难你,你考虑考虑再答复我吧。”于凡的表情是高深莫测的。那双眼睛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旦陷进去便陷入不可测的命运。
卓冰色一整天都心神不定,她不能肯定昨晚的经历是梦还是现实。水天一的表情是无辜的。是啊,他怎么会变成像猫一样的怪物呢?但是如果是梦,为何又如此逼真?做噩梦时的恐惧毕竟是在梦里,而这种恐惧,是源自现实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才会让她昏过去。
天啊,这些天的怪事为何一件接着一件?
忙了一天的卓冰色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家。住六楼,是她当时坚持的。她说,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越来越懒惰了。惰性让他们缺乏必要的运动而患上各种疾病。而住了六楼,每天便可以有机会被迫接受运动,可以养生减肥两者兼得。
经过五楼的时候,从楼上突然奔下一只猫来。那只猫“妙呜”地一声窜到了卓冰色脚下。
是一只浑身纯白的猫,没有一根杂毛,像是一件工艺品。而猫的眼睛里发出的光则表明它是活物。一双蓝幽幽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卓冰色。
卓冰色看到白猫,差点叫出声来。她不知道凭空怎么出现一只猫来,直觉告诉她要快些躲开。她尽量使自己不将这只白猫与昨夜的情景联系在一起。这只是巧合!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迅速从猫的身边逃离,头也不回地奔上六楼。
齐峰站在明月小区的花坛边,眺望着三号楼的五层。霍清风告诉他,近来附近的居民都传言那里出现了一名神秘女子,容貌特征与失踪的秦娅基本相符。霍清风曾经拿着秦娅的照片让一位邻居辨认,却不想那位邻居像是看见了鬼,二话不说就砰地关上了门。
霍清风说,我敲过几次门,都没有人应。听说那名女子总是在三更半夜溜出来,或者在屋子里号啕大哭。齐峰立即说:“不会是秦娅的!我了解她,她从来不会大声哭的。多年来内心的压抑,使她的情绪很内敛。”
霍清风却严肃地说:“凡事眼见为实。我这两天有急事需要出差,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那里看看,或者可以发现什么。”
齐峰外表粗犷,心却是极细。也许霍清风说得有理,有一线希望也要去努力的。于是他决定去明月小区,会会那位神秘的女子。
他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上了那座楼。上了五楼,找到了那间住着神秘女子的门。厚厚的防盗门使得再高明的贼也无计可施。他伸出手,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却是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位中年女人探出头来:“先生,你找谁?”
“大嫂,我就找住在这儿的那位女士。我是她的朋友”齐峰沉着地说。
中年女子面色突变,惶恐地说:“你不要找了,没有人。”
没有人?齐峰一愣。然后他和颜悦色地问女人:“那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她呢?”
中年女人神情怪异,嘴唇动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最后索性将门关上,不再理他了。
中年女人的行为让齐峰感到奇怪至极。莫非这座楼里真的有什么问题?也许并不能就此找到秦娅,但也许可以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想着,寂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哭声凄惨无比,不是有天大的痛苦天大的委屈,决不会哭成这样。那哭声响一阵,停一阵,停止的时候又悄无声息,让齐峰怀疑刚才的哭声是他的幻觉。这样想的时候,哭声又响起来,让他毛骨悚然。
齐峰无法断定哭声是不是秦娅的。可能因为经常哭,女子的声音已经有些暗哑。齐峰无计可施时,突然大声叫起来:“秦娅!秦娅!我是齐峰!”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来回反射,空洞得有些可怕,与女子的哭声融在一起,倒像是鬼哭狼嚎。
6、失踪新娘现身
夜已经很深了,卓冰色却仍然睁着一双眼睛。她身边的男人已经熟睡,柔和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卓冰色万分熟悉的样子,酣甜的沉睡使他单纯得如同孩童。
卓冰色的心微微放松些。她努力使自己相信昨夜的情景确实是梦。刚才,水天一亲呢地拥吻她的时候,她惊悸地躲开了。他的皮肤是光洁柔滑的,可是她却无端觉得刺痒。他不解,不知道平时娇柔似水的她今天怎么了。她喃喃地说自己累了。于是他放开她,独自沉沉睡去。
黑夜的气息像潮水一般涌来,她渐渐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种细微的声响所惊动。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一个温热湿软的东西在她的脸上轻轻掠来掠去。这种触觉细腻柔滑,十分舒服,于是,刚刚被惊动的睡眠又继续下去。而那个湿软的东西并没有停止动作,不一会儿,卓冰色感觉脸部燥热,继而湿痒。她下意识用手指揉了揉,翻了个身。
那个湿软的东西从她的脸部滑到了脖子,然后是前胸。她被这个东西撩拨得有些兴奋,呻吟了一声,竟半睁开双眼。
她觉得脑子轰然炸开,原该瞬间清醒的她却陷入一种眩晕的状态。在这种瘫软无力的状态里,她觉得全身的毛孔倏地张开。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却茫然空洞,嘴巴张着却无力发声。
她看到她的面前有一只巨大无朋的猫,全身雪白,双目幽蓝,一只粉红色的舌头从张开的嘴巴里伸出来,低下头舔了舔她胸前白嫩的肌肤,又抬起头,诡异地看着她,伸出一只长长尖尖的爪子。
她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后来,耳边是强烈的噪音,如同置身于嘈杂的闹市。在这刺耳的鸣叫声中,有一个声音在执着地唤着她的名字。再后来,纷乱的噪音在瞬间消失,而那个执着的声音仍然在呼唤她:“冰色!冰色!快醒醒!”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不受她的控制,想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她试着发音,竟能发出声来。她发出的声音嘶哑怪异:“天一……天一……”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恢复过来。她睁开眼,看到水天一正用焦灼的目光注视着她,水天一的一只胳膊抱着她,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人中。很痛。
看到她醒过来,他松开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怎么了?又做噩梦。还昏了过去。”水天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
她喘息着:“猫……一只白猫,和你一样大!它,舔我的脸!”她将手放到脸颊上使劲摸着,那仍未消失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战。
齐峰在门前站立了很久,无奈地决定离去。里面的女人已经不再哭泣,四周寂静无声。他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迈步离去。
就在这时,门竟突然开了。“咣当!”一声响,吓了齐峰一跳。他回过头,看到那道门开着,里面隐约站着一个女子。
光线很暗,齐峰看不清楚她的容貌,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秦娅。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愣愣地望着女子。
女子一步一步从屋里走出来,顺手带住了门。借着楼道的灯光,齐峰终于看清了女子。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衣衫竟十分整洁,头发也丝毫不乱,只是一双眼睛里毫无生气,她从齐峰身边走过的时候,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而齐峰却觉得精神大振,情急之中一下抓住了女子的手臂。“秦娅!”他唤她。
秦娅回头看了一眼齐峰,目光仍然死气沉沉。她不认识他!齐峰觉得刚刚来到的惊喜猛然又被忧虑代替。
他放开她,她下楼,他跟着。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却纷乱无头绪。
秦娅来到楼后的一片平地,游魂般径自走着。齐峰跟着她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跟她说话,她却不理。
齐峰觉得天塌地陷,他费了那么多功夫让她从自闭中走出来,她却又陷入了更严重的自闭!
他心灰意冷地站住,看她在夜色里走着,姿势忧伤。他的心痛得难与描述。夜已经很深了,楼群一片黑暗。只有路灯发着寒光。
这时,从三号楼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因为离得远,所以齐峰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他的一举一动齐峰却觉得似曾相识。他是谁?是从秦娅走出的那户房子走出来的吗?原来,那间房子里不止秦娅一个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秦娅虽然痴痴傻傻却仪表整洁的原因了!
那个人没有朝他们走来,而是往反方向走,匆匆忙忙的,很快出了明月小区。
而秦娅,也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来时的路往回走。齐峰这时才看到,她的手里,竟然还抓着一串钥匙!
齐峰的心砰砰直跳。他要跟着她回那套房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乾坤!
7、找猫的男孩
齐峰跟着秦娅一直上了五楼。秦娅似乎视齐峰为透明人,打开门后,任凭齐峰跟着她走进去。
秦娅“啪”地打开灯,屋子里瞬间雪亮。这是一户布局简单的两室一厅。主色调是紫色。一般来说,居室较少用这种颜色做为主色调,因为紫色很难与其它颜色搭配。所以,看得出主人用了很多心思来布置这套房子。
深紫浅紫,还有乳白,除此之外竟很难找到大面积的其它色调。齐峰觉得此刻如置身幻境,刚才的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秦娅走到客厅的一张深紫色的布艺沙发边坐下。这时齐峰才察觉秦娅身上的衣服竟也是紫色。浅紫的底色,碎白的小花,秦娅被样式简约的裙子包裹着小巧的身子,小猫一般缩在宽大的沙发里,睁着一双迷雾般的眼睛,童话一般美丽。
齐峰小心地走近秦娅,半跪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她瘦了,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她也看着他,不解,好奇,迷茫,惊惧。他心底一叹,然后对她说:“娅,不管发生了什么。跟我走,好吗?”
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然后,她竟然给了他一个微笑,一对酒窝浮现。
他去牵她的手,她没有抵抗。他拉起她,出了那间紫色的房子,回他的家。
她到底还是答应了!于凡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今天的陶桃特别漂亮。淡妆,白裙,像个天使。
陶桃跟着他到他的私人工作室。她从来不知道他除了“水天一色”外,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她觉得这个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她被这个谜所吸引,被这个谜所改变。这个谜有一种力量,像命运之手不可抗挣。
她也不想抗挣。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也许,于凡是第一个!
爱情是很奇妙的尤物,遇上了,就在劫难逃!
于凡带着她到明月小区,三号楼四层。他的私人工作室。
工作室里很乱。却很干净。那种乱更显示出了主人的随意个性。
“我今天只带你来看看。让你心里有一个适应过程。什么时候开始,你说了算。”于凡将她引到沙发上,递饮料给她。
她有些忐忑,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间房子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站起来,四处走动,想借此缓和一下内心的不安,但却觉得这种不安更甚。
她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居然同意做他的人体模特。多么荒唐的决定!她还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陶桃转过身,看到沙发上的于凡正朝她淡淡笑着,神情自若。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良居心的话,他不可能有如此泰然之色。
于凡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碎长的发垂在额边,有点像卡通里的大孩子。
于凡站起来:“我们去吃饭吧。还饿着肚子呢。”
她有些震惊。她本以为在这间零乱的工作室里,会发生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虽然她从一进门就觉得不安,想逃离,而他已经对她说要离开了,可她的震惊还是十分强烈。
震惊之余,她意识到了什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会发生些什么呢?竟想期待发生些什么呢?
卓冰色已经两天没有上班了。她将自己关在家里,听音乐,看影碟,以调整自己紧张的心态。
齐峰打电话说秦娅找到了。只是怪怪的,不说一句话。他已经带她看了医生,医生说她因过度刺激而失忆,需要休息和关怀。
卓冰色与霍清风通了电话,告诉他这两天她的遭遇。霍清风说:“放心,你没有患妄想症。患妄想症的人决不会怀疑或者承认自己是妄想症的。”
卓冰色问:“那么,我的老公,他为什么总是在半夜里变成一只猫?我已经被吓昏两回了。”
霍清风沉吟了一下说:“现在还不好说。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些意外事件,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等我回去之后再帮你查明真相。你现在要做的是,思想不要太紧张,要继续上班,呆在家里只能让你更加胡思乱想。在遇到任何意外事件时,千万要保持镇定,不要再晕过去了。如果你再看到那只白猫,去抓它的毛,即使晕过去,也要留下证据。”
放下电话,卓冰色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想到该做晚饭了。于是就走进厨房开始洗菜。
她伸出手打开冰箱,想拿几只鸡蛋,已经伸进冰箱的手却忽然僵住。然后,她下意识地将手指插入口中,牙齿咬在指上带给她尖锐的疼痛,稍稍麻木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冰箱里,躺着一只猫。浑身雪白,半睁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它已经死了。但它并没有流血的伤口,依然干净洁白。
她砰地关上冰箱的门,箭一般冲出厨房,冲出家门。她的额上沁出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来。
她突然停止了脚步。因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就是上次自称“水田仪”的小男孩,与他的老公名字同音不同字。而他的老公告诉她,那个男孩就是小时候的他!
小男孩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脆生生喊了句“阿姨好”。
卓冰色想起了霍清风的话,极力保持住镇定。她紧紧盯着小男孩的脸,问:“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男孩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说:“阿姨,我找我的猫。是一只白猫,叫小白。你看到了吗?”
8、蝶恋花
那意境比陶桃想象得更美。
她自己都陷在这个意境里如痴如醉了。
她忽而成蝶,忽而成花。花是静止的蝶,蝶是舞动的花。蝶是花的灵魂,花是蝶的衣裳。
女子动人的曲线,被极致地表现出来。丰盈冰洁的乳,纤巧细致的腰,流畅修长的腿,舒展如翔的臂。就连那细节部分,下巴,手指,足尖,都完美得无与伦比。
这组名为“蝶恋花”的人体摄影,一定会非同凡响的。
他们忙了整整一天。陶桃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她甚至忘记了她在于凡面前是毫无保留的。情与色,已经被淡化了,艺术的魅力是出乎意料的。而设计这个杰作的人,摄影师于凡,自始至终是专注而冷静的。
陶桃卸了妆,穿上衣服,还原成本来的样子。她走到于凡跟前,看着他,忽然心潮起伏,一时忘情,上前拥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却,很快僵住了。因为陶桃察觉到于凡的身体就像一块木头,毫无情欲。她的耳朵就靠在他的心脏部位,那里面的跳动是平稳的,规则的。
她放开他,尴尬极了。她刚才怎么了?那一贯的矜持哪儿去了?自己怎么就主动投怀送抱了呢?再看于凡,他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调平静地说:“累了吧,我请你去吃晚饭吧。”
陶桃惊醒了,慌忙摇头:“不,不了。我很累。我先走了。”
说完,她像只惊慌的小鹿从于凡的摄影室逃走。她神智恍惚,无法解释刚才情境的怪异。
也许,是于凡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平静下来,她想。她只不过是他挑选的一个人体模特罢了。按劳付酬,两不相欠。
“在我五岁那一年,我养了一只猫。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水天一对卓冰色讲着他的故事。
“可是有一天,我带它上街玩儿,它突然发疯地乱跑。我追啊追,追迷了路。后来,我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在那里,我又一次遇见了那个极美的女子。”
卓冰色紧抿着嘴,唇上毫无血色。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越来越怪了。不是自己错乱了就是他错乱了!
那只猫已经被水天一从冰箱里取出来。他找了一只漂亮的盒子,将猫的尸体装进去。他紧紧抱着那只盒子,喃喃地说:“后来我一直没有找到那只猫,也没有再见到那个漂亮的女子。直到我长大,遇见了你。”
他眼里的伤感与激动交错着:“没想到,在二十多年之后,我竟会找到我的小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面色凄凉,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心爱的人。”
突然,水天一向卓冰色望去,声音怪异地问:“冰色,小白是怎么死的?”
他的眼里射出一道寒光,卓冰色不由打了个冷战。
过了一会儿,卓冰色才镇静下来。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水天一说:“天一,我们离婚吧。我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了。”
水天一腾地站起了身子,放下盛猫的盒子,走到卓冰色跟前,两只手扳住她的肩,目光直视着她的脸:“冰色,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
卓冰色挣扎了一下:“这无关爱与不爱。如果我继续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会疯掉。”
水天一痛苦地说:“冰色,你果真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呀!我以前瞒着你,就是担心你不相信,担心你害怕,胡思乱想。没想到…..”
他放开卓冰色,两只手张开,举到自己眼前,愣了一会儿,问卓冰色:“冰色,你说,我真会在半夜里变成一只猫吗?”
找到秦娅的消息在“水天一色”轰动了。传言加上猜测,使这个原本就离奇的事件更加扑朔迷离。
当齐峰带着秦娅来取结婚照时,影楼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跑到一楼大厅里看。
他们的照片其实早就洗出来了,相册也早就做好。只是齐峰一直在找秦娅,没有顾得上取。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来取了,却不料他不但来了,竟然还是跟秦娅一起来的。
人们的目光汇集在秦娅身上。她还是那样美,淡淡地笑着,却对人们的话不理不睬。
齐峰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叹口气说:“出了事之后,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静了一下,然后是一片叹息声。
水天一突然问:“秦娅是怎么找到的呢?”
齐峰说:“说来也奇怪。我是在明月小区找到她的。”
陶桃此时“啊”地叫出声来。“什么?明月小区?”
齐峰点头:“是的。三号楼五层。我是听说那里住着一个奇怪的女子,抱着一线希望去看个究竟,谁知真的是她。”说完他目光柔和地看着秦娅。秦娅孩子般无城府地笑,顺从地被齐峰牵着手。
陶桃却愣在那里。她下意识在人群中找于凡,却没看到他。天哪,三号楼五层,昨天她与于凡就在三号楼四层呆了一整天,为了拍那套名叫“蝶恋花”的人体照片!
陶桃正呆若木鸡地站着,却看见赵茵茵走了过来。赵茵茵抓住陶桃的手臂,将她拉出人群,低声问道:“你去过明月小区吗?”
陶桃本能地摇头,却看到赵茵茵眼睛里满是狐疑,不由更加惊慌。
9、藏身衣橱的女子
一间布局清雅的茶舍。一壶红茶,几碟果子。谈话却并不轻松。
陶桃不安地说:“我再去找那张软盘,竟不翼而飞了。我以为自己粗心放错了地方,现在想来,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齐峰说:“我那晚在楼下追秦娅时,看到一个人影从楼里出来,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现在总算明白了,就是那个摄影师!”
陶桃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你说,于凡是怎样将秦娅从影楼捉去,又藏在那间房子里的呢?而他却并不在意藏不藏好,秦娅晚上从那里出来,他也不管。”
齐峰问:“你那天去于凡的工作室,可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陶桃摇摇头。她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去那套房子时觉得莫名的紧张。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紧张。只是第二次去做模特时,那紧张感消失了,却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扑进了于凡的怀里。而当时于凡却毫无反应,以至于她尴尬地逃走。再见到于凡的时候,他还是像往常那样不动声色地跟她打招呼,而她却每每感觉别扭,总是能躲就躲。她并没有告别任何人“蝶恋花”的事,包括眼前的齐峰。于凡说过他会做技术处理,照片出来之后不会让人看出拍的是谁。
而他的话现在想来究竟可不可靠?那间找到秦娅的房子就在于凡摄影间的楼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蹊跷?
陶桃自顾自想着,一颗果子本想送进嘴里,手却停在半空。
齐峰看她出神的样子,不禁问道:“陶桃,你在想什么?”
陶桃回过神来,抬头看到齐峰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不由抱歉一笑。她想了想问:“秦娅不是有那套房子的钥匙吗?你可以再回去看一看,也许能发现什么。还有,你报案了吗?”
齐峰神色凝重:“我倒是回去看过,并没发现什么线索。我也暗中调查了那套房子,只知道房主将房子租给了别人,却没有查到承租人是谁。还有,我暂时不想报案。怎么说秦娅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我担心警察的介入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秦娅的状况已经好多了。我在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恢复正常。”
陶桃忽然觉得感动。她甚至有些羡慕秦娅,羡慕她有一个如此深爱自己的人。这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吗?她想,秦娅虽然已经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思想,但她一定能够感受到齐峰对她的爱。她是幸福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卓冰色不是给你请过一个私家侦探吗?”
齐峰说:“你是说那个霍清风吧。他近来一直在外地出差,我与他失去了联系。对了,你知道吧,找到秦娅的线索正是他提供给我的。”
卓冰色与水天一已经分居两天了。她强迫水天一晚上睡书房。而她,总是将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夜里,她总是睡不安稳。也许是她不习惯独睡。而这,已经比半夜里受惊吓好多了。
而这一觉却睡得踏实,一直睡到黎明时分。窗外没有月光,阴森森可怖。卓冰色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大脑却不与她配合。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慢慢的,一种强烈的好奇感代替了恐怖感。她忽然想:这个时候,水天一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变成一只白猫呢?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睡意全无。这个时候如果去书房看,也许就能知道那恐怖的情景是梦幻还是真实存在的了!
她开始兴奋起来,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砰砰作响。她起身下床,脚踩软底拖鞋,手里攥着一把微型电筒,无声无息走出卧室,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她竭力保持住镇静,走到那张单人床前,打开手中的微型电筒。
不是想象中的白猫,是人形的水天一。可即使这样,卓冰色也无法承受住强烈的惊骇。她想叫起来,却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嘶哑,无法出声。
她看到的水天一是什么样子呢?老态龙钟,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人也已经发胖了许多!----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青春焕发,面目俊朗的男人!
而那熟悉的脸型,熟悉的眉眼,的的确确是水天一!卓冰色惊得倒退两步,电筒跌在了地上。
“啪”,灯亮了。房间瞬间雪亮。水天一已经从床上坐起,看到卓冰色,也是大吃一惊。
“冰色,”水天一一把抓住了卓冰色:“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卓冰色心里更是惊慌,她无意间转身,从书桌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几乎在瞬间疯掉了。
她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皮肤松弛,眼袋浮肿的老太太!
有什么比一个原本青春美丽的女人,一夜之间老去更可怕的事情呢?天旋地转之后,卓冰色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于凡在夜色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上了五楼。他轻轻打开房门,幽灵一般潜入房内。屋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于凡用布沾着水,擦拭着乳白色的家俱。
睹物思人,于凡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迟缓下来。忽然,他听到卧室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小娅!”于凡一呆,下意识叫出了声。然后他摇摇头,像是要摇去不该有的念头。他想了想,还是放下抹布,推门进入卧室。
打开壁灯,一切无恙。人去楼空,佳人不再,于凡又陷入了忧伤之中。他看到那张乳白色的梳妆台上也有了灰垢,便找来抹布细致地擦拭着。
然后他开始擦衣橱。他曾经给她买了许多美丽的衣裳,她穿起来是多么美啊。他叹了口气,打开衣橱,想去抚摸那些衣裳。
却突然,他后退了两步,惊骇地大叫一声“谁?”
叫声过后,只见衣橱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面色镇定,望着于凡阴阴地笑着。
10、正在变成女人
于凡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冷冷地问那个藏身衣橱的女子:“你在这里做什么?相不相信我现在报警,将你当贼抓起来!”
女子呵呵一笑:“于大摄影师,你报警啊。谁被抓起来还不一定呢。”然后,她收起笑,满不在乎地看着他,一张脸未施脂粉,比平时少了一些妖气,多出几分稚嫩。
“赵茵茵!”于凡吸了一口冷气,“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知道了多少事情?”他决定将话挑明,他只能破釜沉舟了。
赵茵茵嘻嘻一笑:“我知道了多少事情?那要看你做了多少。如果你不做,我怎么知道呢?”
她看着于凡发愣的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步态悠闲地走出卧室,准备离开。
“等等!”于凡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的。”
赵茵茵止住步子,回过头来,想了一下,点点头:“那也好。好得很。”
于凡请她坐下,递上一杯饮料。是橙汁,闪烁着诱人的水果色。
赵茵茵接过来,却不喝,放在眼前看了看,手一摇:“喝了它,我就也跟她们一样,可以听你的摆布了吗?”
于凡一惊,但很快掩饰住慌乱。赵茵茵的目光很轻,但极有穿透力,那目光穿透于凡的心脏,几乎要了他的命。
赵茵茵像是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很随意地将饮料放下,然后扬扬眉:“于凡,其实你不用怕我。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伴。”
于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敌意。他明白,这个赵茵茵并不好对付。
赵茵茵说:“你不相信我吗?其实,秦娅是我的仇人,陶桃也是,还有那个卓冰色,也是我的仇人!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她们。”
于凡眼光一抖,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他明白,此刻说得越少越好。
“怎么样?嗯?交个朋友吧。”赵茵茵站起身,走到于凡面前,伸手握住了于凡的手。
于凡感到她的手是冰冷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那目光似曾相识。不不!他摇了摇头,想摇去一切不安的想法。
然后他抬起手,握紧赵茵茵的手,点点头,浮起了笑意:“成交!从现在开始,我们化敌为友!”
卓冰色在天快亮时醒来。她没有忘记那可怕的一幕,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摸自己的脸。
光洁柔滑,她吐出一大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看到水天一背对着她站着,于是唤他:“天一,真热,把窗子打开吧。”
水天一却没动,站在那里像个雕塑。
一个可怕的念头滑进卓冰色脑海。她跳起来,三步两步走到水天一面前,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发软。
水天一仍然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神色忧伤地望着卓冰色,默默无语。
卓冰色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迷惑地说:“为什么我变回来了,而你没有?”
水天一轻叹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晕过去了,脑细胞打破了时间的界限。而我还是这个样子。”
卓冰色跳了起来:“天一,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天一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我们不是人类,不是地球的人类。你相信吗,我和你,都来自外星球,所以我们可以不遵守这里的时间规则。”
卓冰色哭笑不得:“荒唐!我怎么可以接受你这么荒唐的说法!”
水天一地依然陷在忧伤里:“我就这么老了吗?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卓冰色却突兀地笑了起来:“那总比你变成一只猫强,至少你还是人!你成了老头,也好过变成一个小男孩。至少你还可以做我的老夫!”
卓冰色忽然止住了笑:“按你的说法,你昏过去一次,不就可以年轻了吗?”
水天一哭笑不得:“我是男人啊,怎么能和你一样说昏过去就昏过去?你以为昏过去这么容易吗?”然后他似乎察觉了什么,眼中掠过一层惊喜:“冰色,你这么说,是认同了我的说法吗?”
卓冰色眼光复杂地看着水天一,不置可否。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变老呢?是未来的你回到了现在。那么,应该还有一个现在的你才对!那年轻的你在哪里呢?”
水天一怔怔地回味着卓冰色的话。卓冰色还在继续说着:“那也不对。如果还有一个现在的你,昨天晚上我就不应该是未来的我,而还应该是现在的我,应该是现在的我看到未来的我才对。”
水天一听着卓冰色的胡言乱语,没有再说话。
于凡早上醒来,觉得浑身乏力。他洗脸的时候,手一直摸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他再度不安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了。是没有胡子可刮。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变成一个女人!
变成女人!于凡浑身一哆嗦,不不!他无力地蹲在地上,绝望地叫着。其实,自己现在还能称作是一个男人吗?
他像个僵尸一样去上班。看到陶桃的时候,他看到她目光迷离地望着自己。他听见自己的胸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不是不想去爱她,是无法去爱!
然后赵茵茵忽然出现在他的目光里。她幽灵一样闪到了于凡面前,暧昧地对他笑了一下。他觉得他松弛的神经突然绷紧了。
他听到有人说:“水天一生了病,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去看他,却被卓老板挡了回来。看她的神色明显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茵茵离开他的时候,轻声在他耳边嘀咕道:“晚上我们一起去卓冰色家,会有惊喜。”
于凡一愣,却见赵茵茵已经闪身离开,动作快得像猫一样。
11、杀不死人的刀
卓冰色感觉头痛欲裂。不知怎么了,近来总莫名其妙的头痛,还有阵阵眩晕。可能是睡眠不足,再加上近来发生的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对她造成了严重影响。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打精神坚持上班。从表面上看,她还是往日那个清爽干练的女老板,但实际上,仔细听她说话,已经可以察觉出她思维的混乱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问别人相同的问题:人可以在时间里穿梭吗?可以到达过去或者未来吗?被问的人莫明其妙,但如果有回答,都是相同的:不能。
这个答案折磨得她快要疯掉了。
卓冰色刚睡下不久,便被一阵响动惊醒。她坐起来,借着淡淡的灯光,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她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就是他的丈夫,化妆师水天一。已经老态龙钟的水天一。
四周寂静。这个时候,世界其实已经是静止了的。谁都不知道,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有着怎样的惊心动魄,处于怎样的微妙气氛中。
“天一!”卓冰色的语气里有着无能为力的寒冷。她虽然在白天是个风姿绰约的女老板,但在夜里,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女人渴望依靠的天性充分地显露出来,而她,曾经感觉可以相依为命的丈夫,如今竟成为了她恐怖的全部来源。
水天一的面色灰冷无比。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尖刀,寒光一闪,整个房间如同掠过一道闪电。
卓冰色猛然一跃,喝道:“你要干什么?”
水天一手握尖刀,凄然一笑:“杀你。”
这两个字如万钧的雷霆,在卓冰色耳边轰然炸响。她曾经相亲相爱的人,此刻说要杀掉她!多么难以置信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卓冰色此刻竟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仿佛是狂风巨浪里一叶安稳的小舟,尽管就要被颠覆,此刻却有着短暂的宁静。
“因为我爱你。”水天一一字一句地说。“而我现在已经老了。你还那么年轻。我无法容忍你抛弃我。”
“我没有抛弃你!”卓冰色大叫,“你仍然是我的丈夫,也许我一觉醒来,自己也会老得牙齿掉光。”
“可是,你已经拒绝与我同睡一个房间。还有,你可以再回到年轻时代。而我……”水天一话没有说完,便突然向前一跃,举刀向卓冰色刺去。
门铃就是在这一刻响起来的。“叮咚! 叮咚!”原本悦耳的铃声此刻变得刺耳无比。
水天一一步一步朝门走去。却没有立即开门。
“天一,天一,开门啊,是我!”门外是女子的声音。
门终于开了。门外站着于凡与赵茵茵。
水天一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于凡会来。
于凡也充满了疑惑,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个老头是水天一的老爹。而赵茵茵却清楚地唤他“天一!”
赵茵茵低声对水天一说:“天一,你怎么样了?于凡现在是我们的人了。所以我带他来见你。卓冰色呢?”
水天一沉默了片刻,给两个人让身。眼神中却对于凡充满了戒备。
赵茵茵冲进卧室,一眼便看到倒在床上的卓冰色。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雪白睡衣里的身子也是苍白的。
卓冰色的身旁,扔着一把刺目的尖刀。赵茵茵拾起来,仔细看了看,不禁泛起了笑意。
她突然持刀朝于凡刺去,于凡躲闪不及结结实实中刀。他惊呼一声,灵魂出窍。
片刻,却见赵茵茵仰天狂笑。再看胸前那把刀,只剩下刀柄,却不觉得痛。
原来不过是一把弹簧刀而已。
赵茵茵笑声还未落,便将刀扔在地上,反身捉住了水天一,对惊愕无比的于凡说:“你看他,装得多像啊,你相信他果真老了吗?”
与此同时,她的手敏捷地在水天一的脸上翻飞。只一眨眼功夫,水天一便返老还童。
“哈哈哈!”赵茵茵又是一阵笑。“你的化妆术不怎么样么。竟然也能骗过那个蠢女人!”
水天一干笑了两声,手一指愣在那里的于凡:“茵茵,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赵茵茵走到于凡面前,莞尔一笑:“于凡,你告诉他,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于凡此刻已经镇定下来。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经卷入了这场并不相干的是非中,便无法全身而退。
只是这个赵茵茵,她这么做,目的何在呢?水天一夫妇又是在唱哪出戏呢?自己的事,他们又知道多少呢?
“冰色!冰色!”在水天一的声声呼唤下,卓冰色终于醒了过来。她看到水天一,那目光是迷惑的。非常之迷惑。那目光又是惊恐的----她不是被他杀死了吗?为什么没有死?连痛都不觉得痛。还有,水天一怎么又年轻了呢?
她又一阵头晕目眩。水天一拥着她温柔地说:“冰色,你又做噩梦了!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在做噩梦?”
12、睡着的洋娃娃
卓冰色游魂一般在街上飘荡。当一个人的思维出现高度运行障碍,反而可以轻松地什么都不想了。当恐惧已经过头,反而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水天一,她曾经相偎相依的丈夫,真的在他人生的未来,到达她的年轻时代,将她杀死了吗?而当她死了之后,又回到了临死前的时空!多么荒唐的事情!她摇了摇头,头痛已经消失,只剩下眩晕过后的虚弱。
她在人潮中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她在想,如果一个人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期,那么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忽然,她已经呆滞的目光被牵动,紧接着,竟紧张不已。她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自己在街边走着,手里面抱着一只红色的皮球。
她止住步子,呼吸急促。这个孩子,不就是曾经见过两次的水田仪吗?难道水天一的过去依然在这个时空出没吗?
她呆了半天,在男孩就要拐弯不见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涌进她的脑海。
------既然年老的水天一可以杀死年轻的卓冰色,那么年轻的卓冰色是不是也可以将幼年的水天一杀死呢?这样,便可以避免幼年的水天一长大变老,杀死年轻的卓冰色呢?
这,不就是霍清风说的那个奇异的“母子怪圈”吗?
四周的空气开始燥热无比,呼吸开始艰难,头又开始眩晕。可卓冰色的心却跳动得异常剧烈。即使这样她的心脏也供不上她头部的血液。她开始处于缺氧状态。
水田仪拐了个弯,消失在街口。事不宜迟,卓冰色抬脚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男孩身后,卓冰色用颤抖的声调叫他:“水田仪!”
男孩闻声回头,见是卓冰色,露出天真的笑容:“阿姨,是你呀。你看我的皮球漂亮吗?”
“漂亮,真漂亮。你这是去哪儿呀?你怎么又是一个人呢?”
男孩说:“阿姨,我又迷路了。唉,我总是迷路的。”
卓冰色问:“你住在哪里呢?”
男孩摇摇头。
卓冰色又问:“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呢?”
男孩还是摇头。
卓冰色说:“那你先跟阿姨回家,然后阿姨再想办法送你回去,好吗?”
男孩愣了愣,然后点头:“好啊。阿姨,你们家好玩儿吗?”
“当然了,阿姨家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还有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啊?”
男孩于是跟着卓冰色走。卓冰色打了辆车,径直回家。
卓冰色盯着男孩使劲看,忽然想起来水天一的胸口有一块记,于是有了主意:“看,你出了这么多汗,阿姨给你洗澡好吗?”
浴室里,她将男孩的上衣脱去,却见男孩胸口一块印记清晰可见。
卓冰色又是一阵晕眩。男孩说:“阿姨,你出去吧,我自己会洗。”然后他害羞地看着卓冰色,小脸蛋泛起红晕。
卓冰色回过神来,忙退出去,心慌意乱地在房间里团团转。
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了!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瓶安眠药,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又是一阵眩晕。她喘了口气,然后将药片碾碎,溶在可乐里。
“阿姨!”身后一声脆脆的童音,卓冰色惊得差点将瓶子扔掉。
回头,却见男孩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男孩看见卓冰色手里的可乐,眼里便放出光来。
卓冰色看着男孩将可乐一饮而尽,又觉得一阵眩晕。
“阿姨,我困。”不一会儿,男孩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盖下来,洋娃娃一样可爱。
只是那么大剂量的药,足可以夺去这个漂亮洋娃娃的生命了。
卓冰色觉得浑身像棉花一样,软软的不听使唤,又一阵眩晕,她倒在沙发上失去知觉。
于凡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已经变得扁而平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竟摸到两块软软的面团。他绝望地坐在地板上,欲哭无泪。
报应!报应啊!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有报应的。
陶桃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是对于凡说再见的。她决定离开影楼,她无法整日面对一个她爱却无法爱她的人。
于凡用忧伤的眼睛望着陶桃。
陶桃眼里的忧伤同样的浓重。
过了很久,于凡终于哽咽着开口:“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
陶桃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她想说什么,却觉得此刻什么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吧。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我知道,你爱的是她。”陶桃说完,强忍着伤感转身离去。
于凡却像被人当头一棒,愣在那里。陶桃说的“她”是谁呢?连她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吗?
水天一下了班,打开房门,见卓冰色木头一样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
他的心里忽然涌动出一种无言的疼痛。是他将她毁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即使他爱她。只是这爱,是一种虚无的东西,可以被人世间任何一种丑恶的力量毁灭。
他心里一阵难过,走到卓冰色面前,想对她说什么,却见她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他越发不忍了。他忽然间醒悟了。他忽然觉得任何的一切,与他面前的女人相比,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变得不值一提了。他后悔了。只是太晚了。这个女人,原本聪慧快乐的女人,已经彻底被毁了。
他想安慰她,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接通之后,里面是一个女子带哭腔的声音:“天一,田田不见了!我们的儿子不见了!”
13、红色皮球
霍清风凝视着面前的女人,惊讶不过才短短数日,她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在他的记忆中,她是多么的秀外慧中------她是他所欣赏的一类女人。而现在,面前的卓冰色,虽然依然秀美,但光彩已然不在。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安与迷茫。她思维混沌,语言错乱。霍清风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他不知该怎样将那个谜底告知她。她能否再经受住另一种打击呢?
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她的丈夫竟然会做出对她如此不忠的事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也许告诉她真相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可以让她从一种近乎幻觉的状态里走出来。无论现实怎样残忍,毕竟好过不真实的幻觉。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温和的态度:“冰色,你近来的饮食可有什么异常?”
“饮食?”卓冰色想了想说:“饭都是我做的,不会有什么异常。”
霍清风点点头,又问:“那,水天一可曾给你喝过什么饮料之类的东西吗?你们吃饭都是在一起吗?”
卓冰色立即说:“你是怀疑他,给我服了什么药物吗?”
她的反应之快,出乎霍清风的意料。他顿了一下说:“你不是说,近来常觉得头痛,眩晕吗?而且,看到了许多非正常的景象。我分析,这是水天一策划的一场阴谋。”
卓冰色呆了呆,然后不住地摇头:“不,这都是真的!那个小男孩,我确实是亲眼所见!他与我老公长得一模一样,连胸口的胎记都一样!”
霍清风却一转话题:“水天一,他是个合格的丈夫吗?如果他对你做过什么不忠的事情,你知道吗?或者相信吗?”
不等卓冰色回答,他又问道:“他喜欢孩子是吗?而你又不肯给他生对吗?”
卓冰色忽然神经质地叫道:“霍清风,你不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不是嫌疑犯!”
霍清风也冲动起来。一贯冷静的他忽然失去了理智。他不顾一切地说:“你说的那个孩子水田仪,正是你的老公水天一与你们影楼的发型师赵茵茵的儿子!他今年已经五岁了,患有轻微的智障!”
他一口气将谜底说出来,然后,他看着卓冰色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不禁涌出强烈的疼痛与怜惜。他正竭力使自己平静一些,思索着接下来该怎样安慰这个不幸的女人,却看到卓冰色面色突变,大叫一声冲出他的事务所。变化之快出乎霍清风的意料。他急忙去追她, 她已踪影全无。
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那个女人,那个受了伤的女人,她该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她能挺住吗?
应该可以!霍清风忽然坚信她可以坚强地走过这个坎------她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性!
他忽然想起,忘了告诉她水田仪已经失踪两天了。他拍了一下脑袋,一向思路冷静而清晰的他面对卓冰色时,怎么就失常了呢?
难道是,他竟然爱上了她?怎么可能?------又为什么不能?
于凡独自站在空荡的街口。此刻,他多么想陶桃就在身边,与他一同分享他的快乐------他们的那组“蝶恋花”获得了全国人体摄影大赛的二等奖!这件事点燃了他近乎磨灭的生存欲望。
他获奖,陶桃有着无可替代的功劳。这个敏感而多情的女子,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怎会对她如此冷漠?
如今,她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无法找到她的下落。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影楼,小乐递给他一封信。
他疑惑地接过信,信封是纯白色的,字迹草而不乱,看笔力,应该出自男人之手。寄信人没有留下地址,只有两个含糊的字:“内详”。
他拆开信封,抖开信纸,只看了几行,便已失措。等他惊慌地看完信,早已瘫软。四周还是那样的温馨宁和,而他,已如经晴空霹雳,整个人都被击跨了。
水天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他一进门,就看到卓冰色斜靠在沙发上,电视机里还在播着冗长的电视剧。
卓冰色看了他一眼,关了电视,淡淡地说:“回来了。”声音出奇地平静。
水天一尽量压抑着心头的焦灼与疲惫,走到卓冰色的跟前。卓冰色目光平和,唇角浮出浅浅笑意,柔柔地说:“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准备消夜。”
水天一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呆呆地站在那里。卓冰色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背影的姿态极为优雅。
水天一被这迷人的一幕惊醒,奔过去,捉住她的手:“别,我,吃过了。”
卓冰色站住,轻声应了一句,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杯果汁,送到水天一手边。
然后他们很久没有说话。彼此都有些不够适应这种气氛。这种他们以前曾经习以为常的气氛。
后来,卓冰色轻声却是清晰地说:“天一,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水天一想都没想就摇头。卓冰色凄然一笑:“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水天一又连忙点头。一阵冲动涌上他心头,让他差点抱住她,向她忏悔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孩子。
想到孩子,他又开始不安起来。田田,田田现在在哪儿呢?他和赵茵茵已经找了两天两夜了,一无所获。那个孩子虽然有轻微的智障,但却十分乖巧,惹人喜爱。他不能失去他!
卓冰色像是没有察觉他思维的溜号。她对水天一莞尔一笑,转身闪进卧室。
水天一的记忆被唤醒。他在瞬间忘记了所有让人不安的事。他推开卧室,走进那如梦似幻的境界里。那柔和清雅的灯光,那灯光里的女子,那女子诱人的身姿,那身姿曾经使水天一无数次倾倒,而多久,他不再被她所倾倒。自从水天一知道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在水天一热烈的拥吻里,卓冰色的脑海却异常空洞。她只是想:她杀死了他的孩子,如今,她要还给他一个孩子,从此就互不相欠了!
等到水天一从云端跌下来,狂热平息后,他的心里面仍然只是被卓冰色的一颦一笑占据。记忆的闸门启动,往事一幕幕涌来。那初见时的惊艳,那两情相悦的悸动,包括那缓缓平息的激情。
卓冰色穿着一件短款的透明睡衣,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水天一嗅着她的体香,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情人节,他们也是这样度过的。那一晚,她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蕾丝边内衣,像个性感的小猫。
“冰色,你那套黑色的内衣,怎么不穿了?”水天一就问。
卓冰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波动。他还记得那晚的情景!他还在爱着她吗?他没有再继续作戏吗?
水天一跳下床,一边打开衣橱一边说:“我喜欢你穿那套内衣的样子。你再穿一次好吗?”
卓冰色见他打开衣橱,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要阻止他的行为!
然而一切都晚了。水天一忽然转过身来,手里面拿着一个红色的皮球。
14、黑色皮箱
赵茵茵刚迷迷糊糊地睡去,忽然听到门铃响起。清脆的铃声在凌晨时分有些刺耳。赵茵茵腾地跳下床,向外奔去。田田!是她的田田回来了吗?
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地上一只黑色的大皮箱很突兀地搁在那里。
赵茵茵疑惑地去提箱子,很沉。是谁,在这个时候,给她送来一只大箱子?
忽然,一个可怕至极的念头一闪而过,让她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她将皮箱提进屋子,关好门,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
箱子没有上锁,只轻轻扣着。她很容易就将它打开。
然后,赵茵茵觉得眼前一黑,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声嘶力竭地叫了声“田田!”便几乎昏死过去!
那只黑色的皮箱里,正是她的爱子水田仪。赵茵茵发疯地抱过他早已冰冷的身体,那冰冷浸透了赵茵茵的整个身心。望着儿子紧闭的双眼,死灰的小脸,她开始号啕大哭。
有什么比痛失爱子更令人悲痛的呢?那曾经活蹦乱跳的儿子,那曾经甜甜唤她妈妈的儿子,那曾经嬉笑着亲吻她脸颊的儿子,如今竟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为了这个非正常的孩子,她付出了比普通母亲更多的心血。五年来,她几乎只是为了儿子而活着。儿子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与生活希望。没有了儿子,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哭声惊动了邻居。他们敲开门,看到一位悲痛欲绝的年轻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旁边,搁着一个黑色的大皮箱。
于凡终于鼓起勇气按响门铃。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后,面露惊愕的神色。
“秦娅在吗?”于凡的声音很小,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心虚。
男人的脸色变得冷冷的:“你找她干什么?”
于凡说:“她在吗?我想找她说几句话。麻烦你叫她一下行吗?”
男人思索了片刻,将他让进客厅,然后进入卧室,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美丽的女子。
于凡看到女子,身体不禁一阵颤动。他一步一步走到女子面前,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男人颇感意外,一边下意识去拉他,一边去看女子。
那女子的脸上竟然是异常平静的,就像静止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男人将于凡拉起,冷冷地问:“你还要惊扰她干什么?”
于凡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他忽然又转身跪在了男人面前:“齐大哥,我求你了,让秦娅原谅我好吗?”
齐峰血往上涌,一把抓住了于凡的衣领,挥拳就打。
于凡躲也没躲,任凭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身体的疼痛,竟麻木了心灵的疼痛,让他感到畅快。
齐峰打完了,又飞起一脚,将于凡踢到墙边。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向秦娅。
那一刻,齐峰不能呼吸。因为他的秦娅,他美丽的秦娅,竟依然那么平静。那双美目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极其宁和,极其温柔的光茫。
这种目光,是穿越了重重苦难之后的宽容,是对一切邪恶的无畏,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那是初生婴儿的目光,是即将离世的老人的目光,是雅典娜的目光。
面对这种目光,你会觉得一切都不重要。茫茫宇宙,人渺小得不值一提。那么,人间的一切,再过许多年之后,终将烟硝云散。所以,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还有什么化不开的恨呢?
齐峰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上前一把抱住了秦娅。这个高大粗犷的男人,在这一刻被一个娇柔的女子所征服。他紧紧拥着她,像拥着一个无限美好的世界。
于凡擦了一把额头的鲜血,坐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他们。时间在无声无息中缓缓流淌。
时间可以医好心灵上的伤痛,但,时间能冲洗掉曾经的罪恶吗?
于凡终于感到自己是多余的。是可笑的。他咧嘴想笑,却又觉得心里面空空的,笑不出来。他站起来,默默走出了出去。
水天一任赵茵茵在自己怀里不住地抽泣,自己却像一块木头一样,无法表露出一点情绪。不是他不伤心。自己的儿子死了,他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只是,他觉得喉咙里面像堵上了千斤巨石,堵住了他所有的悲伤。这种无法释放出来的悲伤,其实比赵茵茵更难忍。
赵茵茵突然停了哭声,跳了起来:“水天一,是谁杀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一定要将他们全家都杀死!只让他自己活着,让他也尝一尝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她咬牙切齿,面目扭曲。
水天一打了个寒战。
赵茵茵在水天一的脸上狐疑地扫来扫去,忽然说:“不会是你老婆干的吧!”
水天一连忙说:“你瞎猜什么呢。你导演的戏,真将她骗住了。她一直以为田田真的是我小时候呢。”
赵茵茵悲切地说:“我原本想通过这件事,让她进精神病院,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影楼也是我们的了。没想到……”她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说不定,真的是她杀了田田!你不是说,她的精神已经错乱了吗?”
水天一一边去擦赵茵茵的泪,一边说:“茵茵,真的不是她。田田死的那天,还有今天早上田田回来的时候,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她没有作案时间,真的不是她。”
赵茵茵目光锐利地盯着水天一,那目光穿透了水天一的身体,像是洞察了他的心事,让他喘不过气来。
15、毒酒
夜是黑的,墨汁一般浓黑。风在街道上穿梭,初秋的凉意沁透整个身体。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狂奔,却奔不出饿狼的魔爪。那被撕裂的疼痛让她颤抖,那流出的鲜血让她眩晕。她伸出无助的手,却没有人将她拉出疼痛,她想呼叫却无法出声,整个世界是寂静的,是冷酷的。
忽然,她竟从那疼痛中挣脱出来了。周身不是寒冷,而是温热。她睁开眼睛,男人疼爱的目光让她心绪渐平。男人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粗犷里蕴含着细腻。
“小娅,别怕。我在呢。”他知道她又做那个噩梦了。她已经很久没再做了的。他担忧地看着她,却见她轻轻笑了笑,脸色苍白却异常美丽:“我不怕,有你,我怎么会怕呢?”
齐峰缩紧的心慢慢舒展开来。他始终没有问她失踪的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他害怕刺痛她,他只能用自己的温情包容她的伤口,等待那伤口慢慢痊愈。
他知道,她的失忆是假的。她什么都清楚,却假装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的心一痛,酸涩的滋味涌上喉咙。
秦娅忽然贴紧了他的脸,声音微颤:“峰,我原以为,过去的一切只要你想遗忘就可以忘掉,但我错了。我原以为,一场罪恶如果被原谅了就不再邪恶,但我也错了。”
齐峰不由抱紧了她:“娅,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于凡干的?”
卓冰色看见赵茵茵,不由一愣。眼前的女子几日不见,整个人已瘦了一圈。她黑衣黑裙,脂粉未施,眼神空洞却并无哀伤。
也许是那哀伤早已沁入心骨反而无踪?
她一身黑色,所以胸前的一朵小白花极其刺目。卓冰色望着那一点白色,只觉得那白色在视线中越变越大,最后,眼前竟是雪白一片。
在晕眩的瞬间,有人扶住了她。卓冰色想对赵茵茵笑笑,嘴角却僵硬如同木头。
赵茵茵脸上没有表情,她盯着卓冰色,黑色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潭子,让卓冰色的目光跌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
“卓冰色,”赵茵茵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失去了儿子,我也要让你失去丈夫!”
那眸子里立刻射出阴毒的光来,卓冰色猝不及防,全身一颤。
赵茵茵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放开手来,更不知什么时候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卓冰色一个人久久呆立。等回过神来,却见眼前站着一人,正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她。
于凡紧紧抓着陶桃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生怕一松手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醒来,两手空空。她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所以他怕她又像人参果那样,入地就会不见。
而此刻陶桃就像一朵耀眼的花儿一样真实地在他眼前绽放。这朵花儿是如此纯洁无瑕,竟让他又有点怅然若失。
于是他将手松开。这朵花不是属于他的。他无权采摘。也无力采摘。他的心剧烈地痛着,他在想,如果来世,他们还能这样遇见吗?如果可以,他宁愿在佛前修上五百年,赎清罪恶。
陶桃望着她,那天使般的脸上满是无法解开的疑问。她不知道回来找他是对是错。于凡就像一个做过错事的孩子,那样令人怜爱。而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需要她。
于凡忽然有些不能自持,他想去拥住她,心底却浮上来强烈的恐慌。他不能。。。
他转过身去,想平息一下跳动的心房,却听到陶桃用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说:“听说你想出一本人体相册,却找不到合适的模特。”
他愣住,好半天才苦笑了一下,背对着陶桃点点头:“是的,桃子,我需要你。”
陶桃又去了于凡那间工作室。于凡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几碟小菜,一瓶红酒。他看到她眼中惊喜的目光,脸上笑笑,心里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陶桃一杯酒尚未饮完,已面若桃花。她的双目好似点点波光,荡漾在于凡心间。他未曾饮酒却已经醉了。
陶桃放下酒怀,拢了拢额前的秀发,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于凡,嘴角浮起笑意:“凡,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立刻紧张得快要爆炸。两个人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一动就会有什么东西被打碎。
过了很久,于凡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忽然间有些怪异:“陶桃,原谅我,我并不能爱你。”
陶桃像是已经预料到他这句话一样。她无言以对,却听到于凡继续说道:“我曾经做过错事,这是上天在惩罚我。”
陶桃忽然激动起来:“谁没有做过错事呢?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她站起身来,想走到于凡身边,身子却突然一晃。
然后她觉得身体里面开始疼痛,这种疼痛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渐渐支持不住,仰面摔倒。
她挣扎着坐起来,剧烈地呻吟着,刚想开口,鲜血却从口中喷射出来。
她的眼珠使劲儿瞪着于凡,咬牙切齿地说:“于凡,你是个伪君子!你是个杀人恶魔!”
然后她再一次摔倒,面色苍白,口鼻淌血,声息渐消。她的一双眼睛还在死死盯住于凡,那眼神里是浓浓的惊惧与伤感。
16、往事
于凡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一把抱起陶桃就往外跑。
她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衣,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想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他只想着怎样用最快的时间挽救她陷入绝境的生命。
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便已将她送入附近的医院。他气喘吁吁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身体打着晃。
“救救她,救救她,求你们!”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看着她被送进急救室,那紧紧关上的门使那间急救室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陶桃不能死去!即使他无法拥有她,但能与她同在一片蓝天下呼吸,能够看到她美好的样子,他已经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意义了!
他呆呆地站在急救室外,许久,才意识到那个可怕的问题:
那酒怎么会有毒呢?
陶桃最后的那句话与最后的眼神,分明是以为是他害了她!想到陶桃的眼神,于凡心里面一阵剧烈的抽搐。如果陶桃活不过来,不能跟她解释清楚,那么他只有也随她而去,不管是在另一个世界,还是来生,他一定要找到她,说他爱她!说他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卓冰色看到霍清风站在她眼前,原本锐利的双目此刻竟含满柔情。这柔情让她忘记了原本该有的戒备。让她的心倏地一软,精神也放松起来。
她请他坐下来。霍清风客气地笑笑然后在她面前坐定。他并不急于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卓冰色,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那目光像是充满温情的阳光,轻轻抚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泛起红霞,显尽柔情。霍清风便醉入这迷人的红霞中。只有这个女人能令他这般忘情。
卓冰色终于先开口:“你来,一定是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她的语气平静而柔和,使他如沐春风。
霍清风微微点头:“是的。”
卓冰色吸了一口气,心里开始莫名的紧张。虽然她直觉他不会对她构成威胁,但还是有种本能的担忧。
她缓缓将这口气吐出来:“那么,请讲。”
霍清风一幅高深莫测状:“你想知道些什么,不妨问一问,我也许可以给你满意的答案。”
卓冰色不禁“哦?”了一声。这个霍清风,着实是个世外高人。她思索了片刻,却欲言又止。
霍清风扬了一下眉毛。卓冰色注意到他的眉很黑很浓,以飞翔的姿势斜对发梢。那头发也极为浓黑,微微地卷曲着。
霍清风说:“你不问,那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有关赵茵茵与水天一的过去,是吗?”
他不顾卓冰色略微诧异的目光,直截了当地开始讲述。他讲述的语气非常平缓,声色纯厚富有穿透力。
“八年前,水天一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他们彼此深爱,心无芥蒂,看起来是一对非常和谐的恋人。那个女孩,当然就是赵茵茵。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位非常温柔非常清纯的女孩。”
霍清风海脑里忽然滑过赵茵茵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世事真的可以将一个人彻彻底底改变吗?他心里轻叹一声,接着讲述:
“他们爱得很深。当然爱到深处就不免要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而在这方面,赵茵茵总是坚守着防线,从不越雷池半步。对于这一点,水天一像许多男人一样,认为赵茵茵是一位非常值得珍惜的好女孩。他在她身上投入了更多感情。后来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结婚之前,他们更加难舍难分。终于,在计划去领结婚证的前一晚,他们在激情时刻还是品尝了禁果。当然,这实属情理之中,非常令人理解。
“然而,就是那一晚,水天一发现赵茵茵没有落红。他意外而又震惊,他不能接受他心目中圣洁的女神竟然不是完美的。他介意,非常的介意,这种介意甚至击败了他在此之前看似坚固的爱情。他在极度失落之中,弃她而去。
“后来,情场失意的水天一开始对化妆感兴趣,也借此忘却一段伤心的感情。再后来,他不仅事业有成,而且娶了一位出色的妻子。旧伤渐渐被遗忘,美满的事业和家庭让他意气风发。
“再后来------你已经可以猜到了。就在他意气风发之际,赵茵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仅如此,还给他带来了一位五岁的儿子。虽然那个男孩有先天的轻微智障,但十分惹人喜爱。何况,那男孩长得跟他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霍清风停止了讲述。他讲述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卓冰色。卓冰色极为镇定的表现令他非常欣赏。是啊,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样一段往事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此刻的卓冰色其实内心非常不平静。她嫁给水天一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对他非常了解了。在她眼里,他是一位对追求随意的人。他乐观而豁达。而这样一个人,他居然不能接受未婚妻是非处女。看来,人的心真是很复杂,复杂得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捉摸。
霍清风停止讲述,其实便是让卓冰色有一个平静的过程。而他故意不再讲下去,为的是要卓冰色要他接着讲下去。他喜欢卓冰色对他提出要求。他喜欢对她的要求进行最大努力的满足。
而出乎她的意料,卓冰色虽然果真向他提出疑问,但她提问的内容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卓冰色问:“赵茵茵,她为什么已经不是处女了?你不是说她那时是一位非常清纯的女孩吗?难道在此之前,她还经历过别的男人?”
霍清风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卓冰色,答道:“在她上中学的那一年,有一天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坏人。”
17、梦魇
当陶桃的双眼缓缓睁开的瞬间,于凡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已经在她跟前守了两天两夜,他在心里无数遍祈祷她不要被死神带走。如果死神必须带走一个人,那么他甘愿是自己!
那酒,本来应该是对付他的,而居然阴差阳错被陶桃喝下。是陶桃救了他的命!
他看到她终于睁开的眼睛,使劲握着她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打在她的床单上,很响。
陶桃看清眼前的人是于凡,想挣扎,却浑身无力。想说话,却还吐不出字来。她只能眼睁睁着着于凡,看着他在她面前泪水决堤。
终于,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也明白了于凡并不是有意伤害她。如果他想杀死她,为什么又要救她?为什么又要守在她床前,哭成泪人?
她被于凡握着的手动了动,柔弱无骨的指轻轻扣住了他的。然后,眼睛合上,两行泪滑出来。
水天一和卓冰色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他们是协议离婚的。水天一把影楼与房子都给了卓冰色,只带走了一些积蓄。当两个人不再相干时,所有的仇怨也就了无意义。
临走的时候,水天一最后又看了看他曾经的爱妻。她的落没无法掩饰,她消瘦的肩膀能独自扛起这一切吗?她的眼睛瞟了一下水天一,又忽地闪开。她转过身,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窗外盘旋的鸟群,她的心忽地轻快起来。她现在的心,虽然空寂但却有着鸟儿般的自由。单身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对不起,冰色。”水天一缓缓说道,“我伤害了你,我欺骗了你。我……”
“别说了!”卓冰色忽然转过身来。她颤抖的双唇浮起一丝苦笑:“天一…..”刚刚开口却又止住,垂下头去,重重叹了口气。
“冰色,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怪你。我只想带走一样东西。”水天一说到这里,眼眶里已溢满泪水。
“什么?”卓冰色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水天一走到卧室里,打开衣橱,从里面抱出一只红色的皮球。
“这个皮球是我买的。所以可以让我带走吗?”水天一轻轻抚摸着皮球,像对待孩子般怜爱。
然后,他将皮球装进箱子,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陶桃的气色渐渐好起来,于凡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他回头看陶桃,乌黑的发,白晳的颈,不由一愣。
他走到她的床前坐下,看着她又愣了半天。陶桃推了推于凡:“你在想什么呢?”
于凡将目光移向窗外,幽幽地说:“桃子,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过去。”
他没有去看她的表情,顿了顿,便开始讲述:
“我上大二的那年夏天,回来过暑假。有一天,我到同学家玩儿,晚上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
“当我走近工地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多变,刚刚似乎还有月光,此刻便大雨倾盆。我于是就跑进了那个建筑工地避雨。
我在里面站了一会儿,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心里有些着急,看来这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我就很无聊地在那个残破的楼房里闲转,经过一间半掩的门时,突然听到了里面有女子的哭喊声。
“我吓了一跳。我原以为那里面是空无一人的。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里面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喊声。女子的哭喊声断断续续,时而被雨声淹没。这时我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是邪恶凶狠的。我忽然意识到那间半遮半掩的房间里正上演着一场罪恶。
“我的心开始狂跳。一时间进退两难。我愣了片刻,正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女子猛然喊了一声“救命啊!”
“那声叫喊凄惨无比,我的心忽然一颤,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借着半开的门向里面看去。
“我可以借着附近高大建筑物的灯光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我看到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被绑在一根管子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光。而她身边的一个男人,正欲行不轨。
“我突然不能呼吸,站在那里傻掉了。这时候,忽然一道闪电划亮天空,接着是一声巨雷。我被这声雷惊醒了,我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准备冲进去救那个女孩。
“我在慌乱中踢翻了什么东西,那名歹徒发现了我。他放开女孩,扬扬手中的一把匕首对我说:‘小兄弟,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干她,如果没兴趣,你快些走人,不要妨碍我的好事!
“当我看到他手里的那把尖刀,我胆怯了。我想回头跑掉,但不知为什么脚底下竟生了根似的。这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女孩正含着泪水望着我,我才发现那女孩美极了,面目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能感受到她高贵的气质。特别是她……没有穿衣服,肌肤雪白,玲珑有致。在这之前我还没有看到过女人的身体,所以我感到浑身的血液奔涌开来,不能自已。
“那歹徒像是察觉了我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呵呵一笑,竟不再理我,居然当着我的面饿狼般扑向那女孩。我听到那女孩绝望的呼救,她说,‘哥哥,你救救我呀’------哥哥,她叫我哥哥,可是我,我当时已经鬼迷心窍,竟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受辱,虽然我有好几次机会可以上前击昏那个恶魔,救下女孩,可是,我还是从头到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女孩疼得昏过去,直到那恶魔发泄完毕心满意足地离开。他从我身边走掉的时候,还暧昧地对我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清是感谢还是暗示。而我,正是被那笑容惊醒的。那笑容让我觉得我跟他是同伙,让我觉得我也同样污辱了那可怜的女孩。
“而我,还是任由他走掉了。我在那里整整站了十分钟,才发疯一般冲出那座废弃的建筑物,找到一个电话亭,打了报警电话。我站在远处,一直看到警察和救护车赶到,将那女孩送进医院才失魂落魄地回家。”
讲到这里,于凡已经陷入了强烈的悔痛之中。他将头埋在床单上,两只手握成拳头不住地锤打着自己的头,痛哭失声。
陶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了于凡的手臂,哽咽着说:“凡,你不要这样!这并不全怪你的!”
于凡双手一下握紧了陶桃的手,头却仍没有抬起来:“这件梦魇般的往事,缠绕了我十几年了。我今天是第一次将它说出来。桃子,我是坏人,我告诉你就是要你认清我的真面目,让你离开我呀!”
陶桃的手在于凡手背上用力摩挲着,然后,她轻轻地拍打着于凡的后背,直到他终于平静下来。
他终于将头抬起来,泪水已经湿透了床单。陶桃用纸巾给他擦去泪水,轻声问:“那可怜的女孩子,就是秦娅吧。”
于凡听到“秦娅”这个名字,身体不由一颤。
陶桃忽然想到于凡给秦娅拍婚纱照的那天,被吓了一跳的情景。
18、命运
于凡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对陶桃苦笑了一下:“我真的可以被原谅吗?”
陶桃点头:“凡,你忘了这一切吧。这并不全是你的错。毕竟伤害秦娅的不是你,而是别人。”
于凡的眼中掠过一层阴郁。面对这层阴郁,陶桃有些把握不住。她直觉这层阴郁里面,一定还藏着另外一些不被人知的事情。
陶桃终于下定决心,问她心中最解不开的问题:“凡,秦娅拍婚纱照那天,是怎么失踪的?”
于凡身子一震,握着陶桃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我,我在给她拍照的时候,透过镜头看清了新娘的面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张许多年都无法忘掉的脸。我认出了她就是当年受辱的女孩。虽然很多年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能认出那张美丽的脸来。”
于凡的脸色伤感,却忽然在伤感之中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怨恨。然后很久,他没有言语。后来,他伏在陶桃的床前,梦呓般地说:“桃子,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能爱你的原因。我已经为我的过错付出了代价。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他感到陶桃惊愕地一颤。他不敢抬起头看她的表情。他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出病房,一个人走进浓浓的黑夜。
一场被推迟了的婚礼正在一家酒店举行。宾客不多,气氛却很好。
新娘像一朵娇美的水仙,身姿玉立,花容含羞。最高兴的人当然便是齐峰,他的目光中焕发着光彩。他相信这场婚礼可以冲散所有的阴霾,天空终将晴朗灿烂。
他们特地邀请了“水天一色”的几位朋友。卓冰色,陶桃,赵茵茵,小乐等等。他们甚至请了于凡。这是秦娅的主意。她说人只有能够面对往事,才能以好的心态面对未来。
只有水天一没有来。他与卓冰色离婚后,已经离开了这座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
陶桃看着秦娅灿烂的笑容,禁不住一阵阵羡慕。她曾经是不幸的,但现在的确是幸福的。
拜完天地之后,司仪微笑着向大家宣布:新娘马上开始抛花了,抛到谁,下一个结婚的就是谁!
大家开始欢呼起来。秦娅转过身,两手握住那束红玫瑰,然后一扬双臂,用力向后抛去。
在一阵更为激动人心的欢呼声中,那束红玫瑰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陶桃的怀里。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过来。陶桃先是一阵无措,接着便坦然地微笑了。这祝福真好,在她无限失落的时候,让她对未来重新怀上了美好的向往。
司仪微笑着对她说:“这位漂亮的小姐,谁将是你这朵花的主人呢?”他的目光移向旁边的于凡调侃道:“可是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吗?”
人群突然静下来。窘迫的陶桃刚要解释什么,却见赵茵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越茵茵粉面含怒,高声说:“陶桃,你千万不可以嫁给他的。他是个骗子!是个恶棍!”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然后大家面面相觑。司仪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正想借其他话题岔开,不想赵茵茵已经走到了新娘秦娅的面前:“朋友们,我们这位美丽的新娘,你来告诉大家,这位于凡先生的本来面目吧!”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秦娅的身上。却见秦娅并无惊慌。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齐峰,从容不迫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一段深藏于心,不为人知的往事,又何必非要撕开那伤疤呢?选择原谅,才是最好的方式!”
赵茵茵突然仰天狂笑,那笑声有些渗人。司仪想请保安将这个疯女人带走,却被秦娅制止。她说她也是他们请的客人,怎么能说赶走就赶走呢?
再看赵茵茵,刚止住笑声,却又潸然泪下。众人不由迷惑至极,想必是她刚刚失去了儿子,精神还没有恢复正常吧。
赵茵茵一边落泪,一边开始诉说。众人听着听着不由大惊失色。再看于凡,已经跌坐在地上,面色灰白,颤抖不已。
究竟还有着一段怎样的往事呢?
这还要从于凡多年前雨夜惊魂之后开始说起。
自从他眼睁睁目睹女孩失身之后,他的脑海里便像放电影一般,夜以继日地上演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每当夜幕降临时分,于凡都会身不由已来到那座废弃的建筑工地,来到那间半掩的房间。他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悔过还是有所期盼,他的脑海里除了女孩那张流泪的脸之外,还有她洁白柔美的躯体,以及色狼的狞笑和女孩痛苦的呻吟。这一切,在他体内像焚身的欲火,苦苦地折磨着他年轻的身体。终于有一天,他从那座建筑物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名学生模样的女孩正独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那一刻他像失控的野马,疯狂地将女孩拖进那间半掩的房间,残忍地蹂躏了她…..
那个女孩,就是正在婚礼上哭诉的赵茵茵。她没有想到,许多年之后,她能够找到那个恶魔。而且居然就在“水天一色”里。而于凡,不知是当年过于紧张而没有看清她的面目,还是许多年过去,她的样子发生了一些改变,总之,于凡并没有认出她来。
该如何惩罚他?借助法律?似乎希望渺茫。杀了他?又不解心头之恨。正当他苦苦思索报复他的办法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他的秘密,而且与他“化敌为友”。接近他之后,她偷了他家门的钥匙配好,经常潜入于凡家,在他的饮水机里放入药片,慢慢致使他丧失了男性功能……
赵茵茵是后来才知道秦娅并不是于凡伤害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伤害了自己,她失去了处女之身,又因此失去了水天一的爱!如今,连他最心爱的儿子都死掉了。在她失去活着的希望时,她决定先杀掉他,于是在他的酒里放了毒,却不料毒倒的竟是陶桃……
赵茵茵讲完了,在场的人却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有一片唏嘘声。秦娅看了一眼齐峰,同样的遭遇,只因遇上了不同的男人,命运便迵然不同了。
于凡面色死灰。他忽然问赵茵茵:“那封信可是你写的吗?”他想到了那封让他恐惧的信,那信里记述了他曾经的罪恶。
赵茵茵一愣:“什么信?”
“信是我写的!”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于凡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婚礼上已经多出一个人来。那人气宇轩昂,泰然自若,正是霍清风。
霍清风环顾了一下众人惊诧的目光,微微一笑。他问“水天一色”的朋友:“大家还记得秦娅失踪的一幕吧?因为那件事,我注意到了这个人。”他用手一指于凡,继续说:“大家也许并不知道,就是这个貌似君子的人,却做着猥亵之事。水天一色的那间更衣室,被于凡做了手脚。他租了三楼的那套房子,开了天窗,借此偷窥!”
现场又是大乱。愤怒的人们来到于凡面前,拳打,脚踢,吐口水。霍清风仍然说着:“他无意间发现秦娅便是当年受辱之人,于是就趁秦娅换衣之际,潜入三楼,从“天窗”里用迷药与梯子劫去了秦娅!也怪我当时粗心,只顾检查四壁,却忽视了天花板!但让我欣喜的是,我们的新娘秦娅,她是位镇定勇敢的女子。她故意在于凡面失忆发疯,才从他的魔穴中逃脱!”
齐峰将泪流满面的秦娅拥入怀中,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卓冰色慢慢地走到霍清风面前,四目相对,万语千言从眼睛里奔流出来。
陶桃手中的玫瑰花早已被瓣瓣撕碎。像她的心,像她这场错误的初恋。她转身一个人默默离开,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一刻,花瓣离散飘飞,竟是久久未落……
尾声
机场。
夕阳西下时分,晚霞像美人的脸庞一般娇艳。
挽着霍清风的臂膀,卓冰色虽然就要远离故乡,心却像靠了港湾一般安定。
霍清风侧脸吻了吻卓冰色的颊:“冰色,将影楼卖掉,随我飘泊,真的不后悔?”
卓冰色含笑摇了摇头:“不后悔,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霍清风伸出手臂拥住卓冰色的肩头,两人继续向候机大厅走去。
却突然,卓冰色的身子一僵停住。面色突变。
霍清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黑衣黑裙,胸前别着一朵洁白的小花,很是刺目。
他看了看面色发白的卓冰色,远远朝那女子挥了挥手,以示再见。
卓冰色却不肯朝前走。她不安地望着霍清风:“清风,我有一件事瞒着你,我……”
霍清风却是呵呵一笑,宽厚地拍拍她的肩:“你不用说,我知道的。那不是你的错。”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卓冰色下意识回头,看见那个黑衣女子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正低头按着。
然后,卓冰色的手机响了。是一则短信息。
看罢,卓冰色面如死灰,瘫倒在霍清风怀中。
霍清风连忙夺过卓冰色的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行字:
“在你们的孩子五岁那年,我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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