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蔼沉沉的天,透着一丝凉意。
大街在车水马龙里忙碌着它的沸腾,稳稳得停靠在戏剧学院大门外的黑色的“本田”却仿如另一个世界的寂静,无声无息。
她下车,站直身时一刹那的笔直与挺拔,让人有惊艳的窒息,为了她的气质,为了她的冷,为了她的静,为了她于这俗世的超凡。
“夫人——”
想要陪同她一起进戏剧学院的司机被她的动作阻止了,只能乖乖地在门口等候。
她修长纤细的影只无言地穿梭在学院这熟悉的一切的每一条过廊之间,星期日的晚间,整栋教学楼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很少会有学生活动的生动。她那如瀑的黑色长发被盘于脑后,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依然透着她独有的自信,却没有了当年的娇纵与拔扈,只剩的,是死一样的平静……
经过舞蹈房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穿过墨镜的玻璃,落在了虚掩的房门的缝隙里,独舞的青涩的只影很快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已经很少,很少会有什么可以吸引住她的目光与思维了,如这般,让她前进的脚步也停止了……
黑色如瀑的长发被簪子随意地扎在脑后,细长白皙的双臂,修长匀称的双腿,纤瘦娇好的身段,还有清新干净的青春的脸——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黑色如瀑的长发被簪子随意地扎在脑后,细长白皙的双臂,修长匀称的双腿,纤瘦娇好的身段,还有清新干净的青春的脸——旋转着,旋转着诗一样的风华绝代,旋转着如同风一样的虚纡缥缈,旋转着的是她匆匆而过哀婉无尽的青春——
刺耳的铃声,震醒了陷入深深思忆之中的她,她回眸,独舞的女生,低吟着她熟悉的曲子,旋转着,旋转着诗一样的风华绝代,旋转着如同风一样的虚纡缥缈,犹似她,却胜似她——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是谁?狠狠地敲痛扣响她尘封已久的心门?
她转身时候的凄凉与无助,胸口沉沉地叹息声,她冷,她静,她不屑,却难掩一生的彷徨。
“沈老师。”
校长室的门开了,沈军正站在窗口抽着烟,他在等她,但在之前,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来。他过去是她的指导老师,现在他是这里的校长。
他转身,岁月的痕迹留在了他原本清爽的脸上,时过中年的男人,他看起来仍然神采奕奕。
他朝她笑,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同她在电话里的声音一样,平似明镜,冷若冰霜。洗尽了青春的铅华,三十六岁单身的女人,苍白之中几分憔悴,病态的柔弱之中,竟仍然美得叫人心神荡漾。
“很高兴见到你,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沈军的笑容永远是满附亲和力的仁慈,过去她可以感觉到一丝温馨,可是现在,没有了,一切都只是燃着后的灰烬。她径自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黑色的一袭职业套装正合适她叫人嫉妒的身段,是曾经纵横舞台的骄傲。
“这是这次音乐剧的剧本。男女主角的人选各有两个,等你定夺,正式开排在下星期三。”
沈军将剧本交到了她的手里,开门见山得省去了很多的寒喧,他不想问她近来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她从来都没有开心地过过,无论是从前的辉煌灿烂,还是之后她如同星辰陨落的无奈,他不想知道,不想问她,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她这一生担负得太多太多!
“在舞蹈房里练舞的学生是谁?女主角就是她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剧本的封页上《天使与魔鬼》的标题,脑海里只有方才独舞女生的影踪,似她,却胜似她!
沈军一愣,舞蹈房?他打了电话到值班室,接电话的是六十多的老吴:
“老吴,舞蹈房里是谁啊?”
“哦,是舞二班的丁美家。”
“哦,是她呀,叫她过来一下吧,这儿有事。”
“好。”
沈军放下电话,微微地笑,她在舞蹈房看到丁美家了吗?是啊,她怎么会不喜欢丁美家呢?活脱一个小陈晨。
她叫陈晨,曾经是现代舞的代表之一,那身段、那舞姿、那形态——所有的人,所有的认识她的人,都满心地以为她会继续延续着她辉煌的人生,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她在她事业的顶峰时期,在那一场至关重要的演出中,她摔坏了她的脚裸神经,也摔断了她的前程似锦。
可是,没有人想得到的,是她被抬下舞台直至出院的平静,仿如只是一场预料之中的灾难,仿如一切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她在舞蹈界销声匿迹了,那一家赫赫有名的舞蹈学校的校长,只有传闻可以证实是她的。
所以沈军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为他导演的音乐剧作艺术指导!
“她叫丁美家,是本届现代舞二班的尖子,底子好,也很有潜力,巧的是她正是女主角的候选人之一。”
“她像我,是吗?”
她突然问,让沈军哑口无言,反应迟疑的几秒钟里,她只淡淡地点燃了一支烟,细长白色的烟,细长白皙的手指,烟雾缭绕的朦胧之中,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与去脉,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的这一生,苦苦纠缠着的是什么——
是鬼,一只作了她整整三十三年的鬼——
第二章
黑的夜,整个校园被漆黑笼罩,女生宿舍的楼隐没在校园深处的寂静之中,深秋的风拂过树影的婆娑,吹起一地落的叶!
306室的灯还亮着,屋内歪歪斜斜坐着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女生都是舞蹈系的,个个清清瘦瘦,文文静静的;男生是偷溜着来的,他是导演系的大三学长,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都九点五十了,家家到底回不回来了?再十分钟倒要拉灯了。”
“反正等拉灯了,我们就开始吧,别等她了,她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同我们一起玩的。”
冯小恬坐在床边,冲桌边趴着的于苹说,宗美琦被宇宙搂在怀里,附和小恬:
“是啊,不等家家了,等她回来,弄不好我们都玩不成了。”
“哎,我说你们,想清楚了没有?真要玩?”
宇宙是个浓眉大眼的黑皮肤男生,美琦看上他,就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当然导演系的学生,也是满腹才情的。
“怎么了?你怕了?”
美琦直直地望着宇宙,性感的唇让宇宙有吻她的冲动。小恬干咳一声,说:
“没那么邪的,只要蜡烛不灭,就行了贝,我们不就是玩玩,好奇贝。”
走廊上传来值班的刘姨略微沙哑的声音,他们各自坐到了桌子的四周,要熄灯了,他们今晚相约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灯熄了,白色的蜡烛被置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燃着了,满屋子都是烛的光,人的影。
“把门窗都关死了,别让风把蜡烛给吹灭了。”
“知道了,真烦你。”
四人凑到了桌边,桌上有一张写满了繁体字的纸和一只碟子,小恬轻声地说:
“来吧,我们都开始吧,心诚一些。”
四根手指伸到了碟子的顶部,小恬念念有词。周围静得可以听到四人节奏几近相同的心跳声,让人快要窒息的全心全意,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传说里的“碟仙”究竟是真是假,是何面目——
碟子动了,四方游走,仿如铁遇上了磁,总有一股子的引力在吸引在推动。
一片唏嘘之后,美琦先开的口。
“你是碟仙吗?”
“是。”
“你可以帮我们算算将来吗?”
“可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微笑,昏暗的烛光里晃动着四人兴奋惊喜的身影,于是,他们一个一个发问,问爱情、问事业、问将来,时间便在指间悄然流去。
夜,只更深了!
碟仙说累了,不肯给四人说了,宇宙只说:
“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吗?我们送你走。”
碟在纸上画着圈,速度很慢,是匀速着画的,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突然得,一丝凉的风吹灭了一方的烛火,苹惊叫了一声:
“蜡烛灭了。”
“快送它走。”
宇宙皱起眉,四人同心协力,急着送走碟上的物,可碟竟然一动不动,不走不动,不出不进,再请依然不来,欲送不知是走是留,一只影从墙上一闪而过,谁也没有注意,谁也没有看到。
“哎,算了算了,不玩了不玩了。”
小恬是第一个松开手的,站起来往床上一坐,钻进了被窝,说:
“明天还上课呢。”
“恩,你们说它说的准不准?”
苹已经躺下了,问那三人。宇宙摇摇头,说:
“不知道,你看我像是会抛弃美琦的吗?她不要我还差不多。”
“哈哈,你们俩睡着小声点,不然下次不让你来睡了。”
“去,我都说了我很传统的。”
美琦拿了个枕头砸小恬,一阵打闹嬉笑过后,306室的房间很快恢复了同这夜一般的死寂,偶尔传来宇宙轻微的呼噜声。
当四人都沉沉得陷入了梦乡,苹只翻了个身,却直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一丝寒意径直侵入骨中,撒了她一地的鸡皮疙瘩,头皮麻得她只觉得浑身酥软。
上铺有人睡了——原来是丁美家回来了——
“家家啊?”
“恩。”
“今天那么晚?几点了?”
“快四更的天了。”
苹浅浅地勾了勾嘴角,都说家家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气质——
“还舞文弄墨呢?!”
“恩。”
苹很快重新进入了梦乡……
……
第三章
“雷老师?!”
宇宙和美琦同时从梦里惊醒,警觉地分开了相拥的身子,定睛望去,这才气恼地大声嚷嚷开来,美琦更是抽出枕着的枕头扔了过去。
“你这死妮子,欠揍啊。”
是家家,家家和苹和小恬早笑到捧腹了。宇宙眯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静静地看着笑如阳光的灿烂,却又恰似画里的女子娇羞多情。一头乌黑的齐背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柔顺亮泽,宽松的外套与长裤下的身段轻盈瘦长,她真的和他们男生寝室里口鼻相传的一样,就如同古典小说里的金枝玉叶,柔情里是万般婀娜——
“哎哟妈呀,才六点半,喂,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小恬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准备下床,眼里全然没把宇宙当男人,她们早就习惯了宇宙的存在。家家站在小恬的身边,整理头发,只说:
“我昨晚练舞,后来被校长叫了去,看到那个陈晨了。”
“陈晨?就是外头传的漫天风雨的那个?”
苹去拿杯子和牙刷,家家点点头:
“恩,就是她,她找我谈音乐剧的事情,后来晚了,因为离家近,就回去睡了。”
“那么说来,音乐剧的女主角就定下了,是你?”
美琦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因为她和家家名字里都有一个“美”,所以关系总显得特别好。
“是啊,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家家拿刚才美琦丢来的枕头去盖在美琦的脸上,宇宙在她的双臂的包围之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他有窒息的惶惑。
“家家,你昨晚没回来?”
小恬也站起来。
“恩,不然怎么会那么早?”
“叭”!
响亮清脆的碎杯子的声音,让室内一下子哑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苹的身上。苹一脸的苍白,整个人像是哆索着,双眸里的水灵换成了惊恐的不安,脑子早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苹,你怎么了?”
家家去摸苹的脸,苹向来身体不好,体弱多病的,所以她们都一直很照顾她。苹瞪着家家,问:
“你真的没有回来过?”
“没有啊——”
“苹,苹——”
苹双腿一软,一下坐到了地下,小恬和美琦都跳将起来,宇宙也紧张地盯着苹。
“我,我昨晚还问——问你时间——不,不是你——”
苹的唇早没了血色,支支吾吾地,终于把话讲完了,小恬的心一揪,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美琦和宇宙都惊得没了主意——良久的沉默,是家家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昨晚玩了?”
“恩。”
宇宙回答得很干脆,家家无奈地坐到了桌边,她警告过他们很多次,不要玩碟仙不要玩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听她的?
“家家,现在怎么办?苹,会是你做梦吗?”
“怎么能呢?我清楚地很,我还笑她是舞文弄墨!蜡烛不是灭了一支了嘛?!”
“啊?蜡烛灭了一支?你们,你们送它走了吗?”
“本想送的,可是蜡烛突然灭了,碟子就不肯动了,怎么推都不动。”
家家被气得闷得慌,气氛变得紧张而怪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没有人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更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
“别想了,先洗漱了去上课吧,说不定没什么事呢?苹的身体一直不好,偶尔碰到也是正常的。”
家家又一次打破了沉默,尽力把话说得轻松,好宽慰几人此刻恐惧的心灵。四人无声地站起来,都出去了,只剩家家一个人跪在了窗前,她是信上帝的,她相信撒旦是与上帝并存的,她不沾那些肮脏的东西,因为主不要她沾,是主所不喜悦的。
……
第四章
“于苹!于苹——”
形体课的指导老师连声唤了苹好一会儿,苹才从恍惚里回过了神,小恬和美琦都敏感地回头去看神色茫然的苹,知道苹的心思是因为昨晚的诡异而不安。
家家在老师宣布下课的第一时间来到了苹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因为腿软而直往地上摔去的苹,苹苍白的脸上的表情惶恐不安,让她的心也七上八下。小恬和美琦也都走了来,围着瘫坐在地板上的苹。小恬用手背试了试苹的温度,确定她没有发烧才说:
“苹,你怎么了?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我总觉得背后冰凉冰凉的,总像有人跟着我,还有一种香味!”
苹抱紧膝盖,这一整个上午,虽然周围都是她所熟悉的人,有同学有老师,可是她无法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一阵一阵得,寒意从背后将她整个包围,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很清爽很好闻,但让她可以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就像昨夜她发现上铺有人睡时候一样的邪气。
她怕,真的好怕!
美琦她们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没有人闻到异样的香味,但是她们不能说,因为苹现在仿如惊弓之鸟,她们不能再吓唬她了。
“没事的,是你的心理作用吧?这大白天的。”
“是啊,苹,你有过鬼压床吗?”
小恬附和美琦,苹这才缓过气来,点点头,说: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后来姑姑去普陀帮我打了条金链子才好的,都说金能压邪。”
小恬笑笑说:
“就是,你身体不好嘛,或许真的是你自己吓自己呢?你看,你又把链子取下来放宿舍了吧?”
苹抿抿唇,那种凉透心的感觉消失了,她笑了笑,形体教练不喜欢她们戴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手饰,所以她每逢形体课都会取下那条金链子,大概真的是这样的吧!
她安慰她自己。
“行了,去吃饭吧。”
美琦见苹豁然开朗,才放下心来,去揽住苹。小恬勾住家家的臂膀,说:
“你们去吧,我今天和家家去小食堂,有点事。”
美琦不屑地哼了声,便揽着苹离开了。家家走到更衣室去拿浴巾擦汗,不解地看着笑地十二分神秘的小恬,问:
“干什么?一付贼相,干嘛去小食堂吃饭?你不是最近穷嘛?!”
小恬把头发扎起来,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开心地说:
“我哥他今天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你哥?谁是你哥?”
家家将一头柔顺的长发整理整齐,披上外套,她记得小恬的父母都是老大,所以小恬的弟弟妹妹很多,没听她说过有比她大的堂兄表哥的。
“是我认的那个,抢你的MSN的那个。”
“骆爱民?!”
家家这才反应过来,小恬点点头:
“他今天没课,来看看我,顺便——其实主要还是想看看你。”
小恬说得一脸色相!
家家笑而不语,几个月以前,家家在家里用MSN跟小恬聊天,却没有想到凭空冒出个名字叫“巧克力大便冰淇淋”的陌生人加她,她向来不和陌生人聊天的,却没想到小恬说那是她认的哥,从小就认识了,人挺不错,就是喜欢到处招惹女生。
家家这才加了他,闲聊里,他的才华和性格的独立,思维模式的与众不同很快得到了家家对他的好评。家家出身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授,所以她会有很深的涵养,自然不可能与肤浅的人交流来往了。但是,他不同,他的言语与文章还有他所制作的音乐也好,图片也罢,哪怕只是一个粗糙的他随心制作的FLASH,都透着某种生活的哲理,所以他可以不废吹灰之力的在家家的心底里占据一席之位。
而家家,一直都很想看一看他的模样。
小恬告诉过她,他不漂亮,但是气质让人嫉妒;顶着一个爆炸头,眉宇眼神间像极了罗纳尔多;没有兔牙,是东华大学服装设计系的大四学生,比她们大三岁,快毕业了,有好几家公司都想招他去。
家家没有再说什么,只跟着小恬一起,朝小食堂走去。
第五章
宇宙和同寝室的三个男生俊、阿磊和杰杰一起在小食堂的窗边坐定,窗外阳光明媚,但是小食堂是朝北座的,所以没有阳光可以照射进来,他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可爱的阳光普照下的熟悉的校园里的一草一木。
今天是阿磊请客作东,因为他上星期斗地主赢了钱赖账至今。
“喂,宇宙,昨晚你又到女生寝室过夜去了?”
宇宙才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俊便贼笑贼笑地看着宇宙,宇宙皱眉:
“恩。”
“还没得手啊?”
杰杰点燃着烟,一付看龟孙子的表情,宇宙一拳怂过去:
“你当我是什么?她不让,难不成我硬上啊?”
“那个宗美琦,看着挺性感的,不像那么保守的人。”
“哎,人不可貌像。”
那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在说书似得,越聊越来劲,扯啊扯的,终于将话题扯上了差不多已经被捧成新一届校花的丁美家身上。宇宙的反应让自己吃惊,他发誓他从没有那么认真地去倾听过关于家家的话题,从没有!
“恩?很香啊。”
俊突然冒出一句,然后回头看向门口,嘿嘿!说曹操,曹操到。家家挽着小恬从门口进来,朝他们的桌边靠近过来,美女果然是美女,连香味都那么特别。
宇宙抬起头,家家在经过他们桌边的时候,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但是宇宙竟浑身一颤,一股强冷从脚底直蹿到他的头顶,阵阵扑鼻的香味让他头皮发麻——那不是家家的香味,他可以确定,百分之几百地确定——更不会是冯小恬的,他在他们寝室里待过,他知道。
可……
阿磊凝视着心事重重的宇宙好一会儿,突然问:
“宇宙,你们真的玩过碟仙了?”
宇宙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杰杰就盯着家家她们,说:
“跟着小恬的是谁?怎么穿得那么怪里怪气的?”
他们都闻声望去,只有俊一人翻白眼,说:
“谁啊?那不是我们班的?也没站小恬身后啊!”
分明得,那是他们班的宣传员,站在远处的桌边跟其他人说着话。杰杰也没在意,收回了目光,但是阿磊和宇宙都看到了,那一身特别的服装,恍恍惚惚的,突然得在一下子出现在小恬身边的男生面前消失了,并不真切,像是梦!
可这大白天的——
“宇宙!”
阿磊变得有些严肃,严肃得让宇宙胆战心惊。阿磊生得很瘦弱,白白净净得,听说他从小体弱多病,他们家就把他当女孩来养,说是只有那样才养得大,所以现在的性格也有些文静了点。对于什么鬼怪传说,他们四个人,俊是根本不相信的,他和杰杰都半信半疑,只有阿磊是完全相信的,他信佛,他们一家都是信佛的。
“恩,灭了一支蜡烛。”
“啊?那,那送走了吗?”
阿磊有些个紧张,宇宙便把情况大概讲了一下,阿磊直摇着头,虽然学校游荡的东西的确很多,也有过一些事情,但是那些都不害人的,没什么怨气。可刚才那个,又是这大好的晴天,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看你们还是得再请一次,把它送走了才好,于苹当晚就碰到了。”
“哎,行了行了,你呀!”
俊惯常地拍了拍阿磊,可这次阿磊没理会他,他知道不仅仅是他们几个都闻到了那阵香味,看周围人的反应,像是很多人都闻到了,那么那个东西就一定不是针对宇宙他们几个请它来的人,范围似乎很大很广,一定是一定是!
“那香味决不是现在所用的香水味道,像是一种香囊的味道,太特别了。”
宇宙点着烟,凝视着阿磊沉思的样子,想起今早吓得瘫软在地的苹,难道真的就这么邪?
……
第六章
“你干嘛?”
站在柜台前的家家侧着脸去看一旁表情紧张的小恬,刚才还说要点单的,现在竟然一点声音也没了,还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找什么。小恬回过神,看着家家,但是背后像是有座冰山,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抽紧了,她想起了苹的话,不觉心往嗓子眼直提上来。
“没,没什么。”
小恬强装镇定,去看墙上的菜单。
“好香。”
小恬揉揉鼻子,凑近家家,不,不是家家的味道,那是哪儿来的?
“小恬,你怎么了?”
家家敏感地看着小恬,小恬的表情很僵硬,身后仿佛有一个影子紧贴着她,靠得她很近很近,她的头皮发麻,手脚冰凉,骨头就要酥软。她开始相信苹的话,那不是因为苹的体弱多病,她不想相信那是因为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而发生的。
可是,可是现在是白天正午时分啊——虽然小食堂没有阳光!
“我吃,吃——”
小恬的舌头不听她的使唤,恐惧让她开始结巴,家家正要刨根问底,一个高大的男生突然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
“一份排骨饭,她们的都算我的。”
小恬回过神,那一瞬间,她直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带走了她全部的恐惧,是骆爱民。
“民民?!”
“不是说好了,等我来的嘛?”
民民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七八的个头,让他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缺。小恬的兴奋里有茫茫大海里抓住浮木的庆幸,她拉过家家,说:
“喏,这就是丁美家。”
民民垂首去看家家,四目交融的那一刻,家家的心跳早也没有了定律。她难以想象那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郁是来自一个可以算得上是阳光男孩的,而摄人魂魄的,正是那感性至极的忧郁,似有千愁百结解不开去。
民民友好地对家家笑笑,果然与她所写的文字一样的温柔一样得恬静。
小恬和家家先找了位置坐下,民民买了食物走过来,还有一瓶橙汁,坐下后,就先给家家满了一杯,家家没来由得分明地有几分紧张,可过去她从来都不会这个样子的。围着她的男生多了,她也早习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他的面前她的心跳会那么的慌乱。
“家家,你不是喝橙汁会过敏的嘛?”
小恬看着已经喝了大半杯橙汁的家家,家家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掩饰着一种尴尬的局促,民民不动声色地说笑着,女生的心理他很清楚,可是爱上他,就等于是爱上撒旦,没有退路可言。
……
第七章
家家是看着小恬一脸幸福快乐得挽着民民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她下午要集训,为了《天使与魔鬼》。在走廊上碰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美琦和苹,她们迟到了已经。
集训安排在四楼的舞房里,她们三人到的时候,其他的演员还有沈校长跟陈晨都已经在了,在做松弛。
“美琦,把门关上。”
家家弯身换鞋,对门口的美琦说。美琦换上鞋懒懒地站起来,去关门。
一阵风拂过——阴得美琦哆嗦了一下,门关上了,却飘来一阵香气,苹惊恐地瞪着也一脸茫然的美琦,只有家家,没事人似地转身进了舞房。
“沈老师,学姐。”
“迟到啦,家家,你们三个。”
沈军轻声地责怪姗姗来迟的主角外加主要配角三人,家家浅浅地笑得文静而内敛。
陈晨一身黑色的练舞服,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在身后。直直得,她站在一群学生中间,出挑得仿如只是与世隔绝的影子,虽无声息,却一样摄人魂魄。她抬眸,直视着家家她们三个女生,毫不理会因为那股香气而有些骚动的学生们——那香气,似曾相识得让她颤抖了一颗心——怎么了?
“丁美家,你领舞,先跳一段吧。”
陈晨弯下身,淡淡地说着去按音响的键,骚动这才趋于平静,但那香气一直在整个房里缭绕,淡淡得,轻轻得。音响里传来家家熟悉的曲子,陈晨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她曾经也是用这支元朝的名曲练舞的。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悠扬的乐曲,动人的淡淡地哼着歌词的声音,飘扬在一整个不大的空间里,家家在硕大的镜子前面应和着音乐翩翩起舞,舞着陈晨心底里久逝的感动与惆怅,那身段那姿态——
陈晨慢慢地在队伍之间走动,缓缓得,以一种美丽的平静与淡然,嗅觉下是那股子她六年来都没有再闻到的香气,她知道那不是她——那只鬼的,但是在这她所熟悉的环境里,怎么会还有这样的味道?还是跟着丁美家来的?!她停下了她审视的脚步,熟悉的冰凉侵袭着她,她知道有东西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因为她有足够的阴气让她倦顾。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有一个声音,很清楚地跟音乐在和,陈晨镇定自若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迷惘的慌乱,她回眸,是谁无端端地招惹了它?除了家家,几乎所有的女生们都透露出一丝恐惧,而陈晨的视线里有一只影在随着家家舞着一种优美得已然毫无暇疵的完美,如同一个梦境,让陈晨的心直往深渊里坠去!
“停!”
陈晨轻轻挥了挥手,不安分的学生们都面露惊慌,苹和美琦更是脸色苍白,虽然家家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有一种被偷窥的直觉,她知道今天这一整天,从苹到小恬,而今连美琦都显现出了令人费解的表情,一定有什么,一定!
“换个节奏快一点的,男生们都拿出一点力气来。”
沈军看着陈晨换片,大声地说。他不知道这骚动是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声音停了,香气散了,但是陈晨知道,它仍然在,就在她的身边,一直紧紧贴着她,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已经习惯了,习惯生命里有这可恶的东西存在着。
第八章
三点多的时候,陈晨宣布散课。
家家和美琦、苹一起走出来,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家家只说:
“我看你们今晚还是再请一次吧,请来了再送走,不然太离谱了。”
苹和美琦只能暗自点点头,连她丁美家都这么说了,她们还能怎么样?谁让她们都没有听她的?
“不是说好练到五点吗?怎么那么早就放了?”
沈军微笑着看着整理东西的陈晨,陈晨依然自顾自地整理着东西,它还在,她只说:
“有不干净的东西。”
“啊?”
沈军是典型的无神论者,虽然他对这所学校时常会发生些什么的传闻也略知一二,但却从来都不会去相信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一直都固执地以为,这些都是学生们自己编出来的胡话,学生嘛,就喜欢这种灵异古怪的传说。所以,他不知道陈晨在说什么,刚才学生之间确实有不安分的骚动,但他也的确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晨站直身,顶灯在头顶忽得灭了一下又亮了,它有反应。
“放心吧,它很安静,没有杀气。”
沈军更是云里雾里,灯坏了么?他该叫人来修了。
陈晨提起黑色的大包,静静地走出来练舞房,耳边有自己轻微的脚步声,身后有东西跟着,香气又席卷而来,居然带上了一种让她惊诧的愤怒。为什么?这让她难以平静的恼恨!
第九章
“本田”在校门外等着,陈晨仍然若无其事地上了车,车启动了,她在后座,沉沉地进入了梦境……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遥远得,悠悠得,传来悦耳动听的歌声,拌和着阵阵缥缈的琴乐,还有隐隐的欢愉的笑声,快乐得总有另一种彷徨,说不清道不明的直教人柔肠寸断。
啊——啊——啊——啊——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
“姐姐,姐姐……”
声声悲凄的呼唤,从远至近,仿如隔着万水千山的无奈,姐姐?是谁?谁在呼喊着让人无端端地生起千万种忧郁与疼惜?清新的胭脂水粉的香气渐渐飘来,还有轻纱罗幔,舞动着,在空的空间里不断舞动着优美的弧线……
突得,那纱幔直直飞来,缠着陈晨的脖子,越缠越紧,让陈晨窒息,窒息里是那哀婉苍凉的呼唤:
“姐姐,姐姐——”
……
“夫人!夫人——”
司机将昏沉中极度惊恐的陈晨叫醒,车已在她的公寓楼下停稳妥了。
“您没事吧?”
“没事。”
“今天晚上,还要用车吗?”
司机问得小心,可语气里掩不去意味深长的暧昧。陈晨不自觉地探出手,冰冷的手指触及颈间细致的皮肤,后视镜里映着那儿一条浅浅的印痕。她淡淡地道:
“或许吧。”
她下车,走进了楼道,从出了校门开始,它就没有再跟着了,难道它也只能是活动在学校的吗?那么刚才的梦境,又究竟预示着什么?有一个名字,终于还是从她的脑海里闪过,是被她狠狠尘封起来许多个年头的名字——翌杳,佟翌杳……
偌大的房间是空的,就像陈晨整个的人一样,从心到每一个细胞,都是空的。水从顶心直直地浇淋下去,流遍陈晨每一寸肌肤,让陈晨的心渐渐不能平静。闭上双眸,颈间是隐隐的疼痛,从三岁开始的那一次鬼压床开始,她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心力交瘁的陈晨,孤僻、懦弱、神经衰弱,到如今,她肆意地让酒精在她的生活里泛滥,她靠药物维持那可悲的短暂的睡眠,即使是在六年前她终于摆脱了那个毁掉她整个人生的名字,她也无法从中解脱出来。有人说,她生着就是招鬼的命,而这种不安与惶恐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够真正结束?
它又来了么?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为什么今日还会出现在练舞房里?为什么还要让她做那样子的梦?为什么还要让她忍受这种折磨?难道她为此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偿还它么?
可,她想它,真的好想它——翌杳,佟翌杳……
……
第十章
夜,如约而至,306室的屋内安静地有些许诡异,宇宙、美琦、小恬和苹四人都坐在了桌边,一人一角;家家独坐窗边,窗外是校园一隅的树影婆娑,她在做祷告,求主保佑他们脆弱的灵魂与生命——求主赦免她牵涉进另一宗教的罪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万能的主,她的上帝!
让人精神崩溃的等待,走廊里终于响起了刘姨的声音,于是,灯熄了,四只白色的蜡烛又被点燃了,照得整个屋子昏黄里总有几分阴郁。
“你们再试一次吧,把它请来送它走。”
家家轻声地说,这是他们一起商量的结果,于是,四根手指又放上了碟的顶,小恬念叨着,只见碟子缓慢地转了一圈,就停在了“寻”字上,怎么也不肯再动了,和那晚上一样,怎么请也不来,怎么催也不动。
“人为地把它送走吧,总得让她走。”
家家站起来,蜡烛的火显得很不安分,东倒西歪得,像是要灭了——它有反应,就是不肯走了?!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家家毛骨悚然,这骨子阴冷分明得不是天气的冷,室内现在的温度根本不能让人起一身的疙瘩——
“推不动,推不动啊——”
小恬叫了起来,碟子在“寻”字这儿,纹丝不动,无论他们四人怎么用力,怎么将碟往外推,碟纹丝不动——纹丝不动!
蜡烛灭了,灭了一支,一丝寒风将它吹灭的。
家家仍然站在那里,瞪着惊恐的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睡吧,还是。”
宇宙松开手,放弃了努力,他不信真会那么邪乎,世界上有鬼吗?能真有吗?
小恬沉默着上了床,整个人都冰凉冰凉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美琦紧紧偎在宇宙的身上,她以为自己应该是最安全的,因为她有宇宙,一身的阳刚,都说鬼最怕这个了。
苹钻进了被窝,手脚发麻,头晕得难受。
家家钻进了苹的被窝,整个屋子都是黑的阴森,怎么她的感觉就那么强烈?感觉暗处总有一双眼在窥视着他们。
第十一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很快,所有人都开始迷迷糊糊了,就要进入了梦乡。
冷不丁得——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什么声音?”
小恬第一个跳起来,本就怀着一丝惧怕睡去的,现在几乎都成了惊弓之鸟,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谁都知道那是给恐惧害的。
隐隐约约的歌声,唱着哼着,像是飘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世界。
其他人都坐了起来,没有人说话。
“你们都听到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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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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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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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这是谁?谁在唱?”
苹的声音分明得有些颤抖,她抓着家家的手,家家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去辨认都不肯睡下的其他人的影子,说:
“你们怎么了?听到了什么?”
一阵受惊地沉默,他们都知道家家信仰的是上帝,而那鬼不是撒旦身边的鬼——鬼?
美琦惊叫了一声,宇宙一把抱住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一房间的人都一身的冷汗。
“谁啊?”
宇宙粗着嗓门,也不管这是女生宿舍,他是豁出去了,管他妈的处分不处分。门外没有动静,硬是让这一间的人挤到了一张床上,缩成了一团,紧紧挨着,不敢动弹。
——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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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敲门声还是急促而响亮的,在这不安分的黑夜里,家家壮了胆子问,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但是她知道他们都听到了什么,一些不是正常的声音。
“谁啊?”
“家家吗?是我,青。”
五人长吁一口气,宇宙起来去开门,青是他们一个班的,住隔壁的寝室。青一见宇宙,就摇摇头道:
“我还以为我敲错门了呢,怎么有男人的声音,再一想,大概是你。”
宇宙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开道,让青进来。青探进头,见那四人都窝在一张床上,便笑着说:
“我们刚才还在猜,是谁在唱歌呢,深更半夜的。我就说是你们四个吧,家家喜欢这些个古诗古词古曲的,连练舞的曲子都是古曲。”
苹整个人一颤,一把拉起被角,拽得一旁的美琦和小恬都吓得缩得更紧。
“不是我们唱的——”
突然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这味道---这味道和中午在小食堂的味道根本是一模一样……
第十二章
宇宙的额头显然是在冒汗,只觉得得背后冷嗖嗖得,歌声此刻早停了,但仿佛整条走廊上都已经沸腾了似的,开始有熙攘的蠢动的声,难不成都听见了?不只他们几个?
青一愣,往走廊上去看,几乎个个寝室的门都开了,都有脑袋探出来——
“喂,我说,都几点了?谁在那儿吊嗓子?也不是这个吊法儿啊。”
不满的抱怨声此起彼伏,照理他们这儿是听不到他们歌曲系的人练嗓子的才对,这层楼都是他们舞蹈系的女生,学姐学妹的,哪有人练什么嗓子?
宇宙伸手去撑着门,他腿软了,脑子像是炸开似的嗡嗡作响,他也想知道,是谁在唱,还有这香气,哪儿来的?谁那么晚了还跟他们开这种玩笑。那样子的歌声,缥缈得哪像是人唱的——不是人唱的?哈——
“都干什么了?啊?那么晚了都不睡觉,干什么了?”
“刘姨,我们听到有人在唱歌,怪阴的,所以出来看看。”
头间寝室的大三的人在跟刘姨解释着什么,宇宙慌忙进了屋,平躺到床上,让自己隐没在黑暗里,看刘姨这架势是要一间一间检查过来了。青满腹的狐疑,到底了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哪来的什么人在唱歌?我怎么没听到?快,快回去,都回去了,明天不上课了都?快睡去吧,啊?!”
刘姨一间一间地过,帮学生们关门,她在这所学校都快有四十年了,有感情的,虽然学生都成批成批地在换,但对她来说,都是些孩子,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她都疼。
“你们四人窝在一起干么?”
刘姨疑惑地站在306的门口,美琦四人早忘了有宇宙的存在,天知道现在宇宙在被头里已是一身急汗。
“我们怕。”
苹喃喃地,刘姨温柔地笑笑,走进来,拍拍苹的头,说:
“别怕,它们不害人的,就是没事的时候出来吓唬吓唬人,没什么可怕的。”
“刘,刘姨——”
小恬去抓刘姨的手,刘姨感觉到了这只手的冰凉透心,然后笑着说:
“真的不要怕,没什么的,明天刘姨给你们四人一人一个符,就不怕了。”
刘姨像哄孩子似的把那四人各自都哄回了自己的床上去,美琦这才紧张起来,躺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刘姨只往美琦的床上瞟了一眼,她打从进门就发现了那床上还躺着个人,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个男生——哎,算了吧,都什么时代了,这种事也不只她们306有。
她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歌声没有再响起,于是一夜相安无事!
……
第十三章
霓虹闪烁的大街,勾勒出的是专属于这座城市的妩媚。每一抹夜色每一束灯火都透露着妖冶的绚烂,直伸到每一条深的巷每一个曲折的角落,在法国梧桐沉默的映衬下,静静阐述着整座城市独领风骚的夜的暧昧!
衡山路的夜的十一点三十三分,车水马龙,红男绿女交织的奇异风景,整个空气里都是风流中的空虚,寂寞里的浪漫。
陈晨依然一身黑色,性感的紧身上衣,领口的扣子散着,一方苏胸在昏暗里若隐若现;长的宽松的裤,随意里是几分诱惑。长发散着搁于一侧,眸里嘴角谦藏着放浪的颓废。
她在这家熟悉的PUB放纵,她几乎每晚都在PUB里放纵,放纵她的灵魂,空的灵魂。
当马丁尼的味道让她有了几分醉意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了,一个穿着LV的成熟男人。陈晨点燃了指间的烟,笑得让自己觉得恶心,男人在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却还在附和着他的说词。雾里烟里,缭绕着PUB里NIRVANA的音乐,中央并非主要结构构成的舞池里三三两两地有人在跳舞,陈晨习惯而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还有那摔断了她所有梦想的脚裸神经。
男人依然高谈阔论着,为了今晚的一夜欢纵做着前期的准备,陈晨只淡淡地吞吐着烟雾,而目光无疑地被舞池里凭空出现的影子所吸引——轻纱罗幔,慢慢地旋转着,旋转出的舞步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与调教的轻盈美丽,唇边隐隐的笑容——陈晨皱眉,她根本看不到它的表情它的脸!
她闭上眼,她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了?可是,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她都没有在这种场合下见到碰到什么了!
它还在那里跟着舞动的人旋转着它的潇洒,渐渐得它竟然朝陈晨转了过来,昏黄得迷糊得,陈晨发现了那唇角上扬的弧度里欢愉的无奈。陈晨只垂眸,有一些局促有一些紧张,可是没有表现出来,她让自己平静,平静的去抚摸手腕上的玉琢,小时候是妈妈帮她在峨眉山求来的护身琢——但腕上是空的,陈晨感到窒息,她又将琢子忘在了梳妆台上,妈妈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不要轻易将琢子摘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它早就消失在了陈晨的视线里,陈晨也把它忘了,她其实无所谓的,只要摘下琢子,她就会碰到些什么,但这些年了,她一直都没有再遇到过如它这般轻纱罗幔而紧随不放的了——是的,她可以确定,白天在学校里游荡着的,就是它——原来它是可以到处活动的——她一直跟着她,到现在——
第十四章
穿过狭长的过道,陈晨站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她和今晚的男人结束了所谓的相识,就要离开PUB,去那男人的单身公寓。她整夜整夜的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整晚整晚地跟不同的男人上床,想要忘记的,不仅仅只是一种恐惧,还有她可悲的爱情!
洗手间不大,灯光略微泛着点红,但是很干净,只有陈晨一个人。
站到了镜子前面,陈晨习惯的去整理自己的面容与长发。一阵香气猛然将她包围,然后传来了它隐约的歌声,但感觉不到它的怨气。她平静地望着镜子里显现出来的它的身影,看不清它的面容,可它一直在舞着,自顾自的凄凉。
寒意让陈晨双腿发麻,她还是怕了,但是她叫不出声,香气与歌声缠绕着她整个的人,它仍在镜子里快乐地舞动着,她不去看但能够感觉到,她开不了门,门像是被反锁住一样根本打不开。她知道至少在它退走之前,她是不用奢望自己可以离开这里的……
陈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护心经她念了多少遍,总之她是横冲直撞出的洗手间,她好恨,为什么那些东西就是不肯放过她?她还记得前一次她忘了戴琢子,结果在楼梯上见到了没脸的小孩,可那只是偶尔过路的,但她知道这只不是,不只是过路的那么简简单单。
重重地,陈晨撞上了一付厚实的胸膛,她抬头,只说:
“对不起。”
“没事。”
那人沉沉地回答她,便从她的身边错肩而过。
陈晨站在原地,愣了三秒钟的时间,突然仿若如梦初醒般疯狂地去追随方才的身影。是的,她确定,是他,一定是他——那胸膛,那声音,那烟草的味道——一定是他,左丘洋,她的左丘洋!
午夜过后的衡山路上,依然喧闹不止,燃尽的是这夜最后的狂欢。
陈晨茫然的影只,让路灯拉得好长,落寞地让人心碎。她刚从惊恐之中走出来,又要让她跌落进这无边无际的伤悲之中去,她感觉自己就要崩溃,崩溃了的,是她这些年苦苦伪装的冷漠,是她要紧紧封锁的心的痛。
望穿了眼,她依然找不到左丘洋的身影,找不到的是她还来不及得到就已经失去了的他——左丘洋!
……
第十五章
刘姨没有食言,当真第二天就给她们306的除了家家的三个女生一人一张护身符,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也当真是相安无事。于是,渐渐得,闹得满城风雨的古怪事件也随着不断涌现的其他新鲜事儿一起被渐渐淡忘了。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即将就此结束,却没有想到,一切仅仅是刚刚开始。
文史课,在小礼堂,只有两个班级的学生,因为上文史的老教授讲课精彩,所以几乎是座无虚席。
家家坐在苹和小恬的身后,美琦坐在她的斜后侧,因为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的缘故,此时正昏昏欲睡。她们在礼堂的最后,这是她们惯常坐的位置,就是因为这儿比较清静,不必害怕因为周围的窃窃私语而影响听课。
苹和小恬正在研究手里美琦新买的头饰,商量着放了学一起过去挑一些,那家店离她们学校不远,货源很别致,所以一直是她们这些女生常常会光顾的精品小店。
家家的书放在面前的桌上,开着,那一页,是明朝的历史文化。教授的声音洪量,吐字清晰,滔滔不绝地讲述的正是浪荡天子明武宗朱厚照。
道其自小贪玩,后继帝位,更是荒淫无度,整日嬉乐无视朝政,更是专宠刘瑾、谷大用、张永等八大宦官,人称“八虎”,其中尤以刘瑾为甚。武宗厌倦了宫廷生活,于是常出宫游玩扰乱民间。其又借平定宁王朱宸濠的叛乱为名巡游江南,所经之出,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家家的思想出奇地集中,虽然每逢文史课她都会认真听讲,可今日,却突然得感觉自己的思想又似乎太过集中了——可,她分散不开思维,分散不开,目光直落在了那一行文字上——明武宗巡游江南,所经之处,鸡犬不宁,民不聊生——所经之处,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
歌声在耳边响起,拌和着悠扬的琴音,似梦,可家家却看得清晰——她只动弹不得,出不了声——
有两只影子,一只轻抚瑶琴,一只翩翩起舞,歌声合二为一,轻柔悦耳。那影身段几近完美,轻纱罗幔,旋转扭动着那如柳腰支,长发如瀑,亦有花饰装扮。
似那般婀娜妩媚,摄人魂魄!
婀娜妩媚,摄人魂魄——渐渐得,歌声不再是双重合唱,琴音不再是单曲独奏,恰有十数来合,仿如数十齐纵,顷刻间,歌声琴音舞影在眼前在耳边显现。
似那般熙攘闹腾,歌舞升平!
熙攘闹腾,歌舞升平——渐渐得,歌声琴音幻化成了欢纵放浪的种种笑声,穿透家家的耳膜,一声一声,乍听下是无限愉悦,却一点一点,直可教人甘肠寸裂——不,这决不是什么欢快的笑声,其中夹杂着太多无奈太多彷徨太多辛酸,家家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于是她感觉难受,心有被那笑声刺穿的迹象,随之而来的是伴随着那影舞动之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是当时江南闻名的水粉之味,唤作“百媚千娇”,是用十几种珍奇植物取其新芽经过种种繁琐工序炼制而成,因而香味独特,且可持久留香。又因其珍贵难制而价格不菲,当时会起用“百媚千娇”的,大凡只有两种人,青楼之女与达官显贵之千金。“百媚千娇”只盛行于明朝中期,因其所取之材均为江南一代特产,因而为江南独有的水粉,但许多千金都嫌其不够庄重而很少起用,所以会惯常使用的大多为青楼之女所用,但也只有当时大红大紫的名妓才用得起的——
家家有快要窒息的感受,动不了,就快要无法呼吸,心脏在承受那笑声与歌声相交杂的锤击,痛得她直觉得就像被生生撕裂开来一样——香味让她的脑袋沉沉,似要爆炸——好难受——突得,那跳舞的影将飘浮的绸缎直袭而来,将她紧紧缠绕,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笑声依旧,愈发得激烈,愈发得尖锐——
是鬼!家家终于从恍惚和惶恐之中反应过来,怎么——怎么她也……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奉主耶苏的名,阿们!”
……
第十六章
祷告不知做了有多久,家家只知道从不能集中思想去祈祷,到渐渐渐渐可以一整遍一整遍地念颂主祷文,她只觉得身心疲累,意识在恐惧与不断重复祷告之间慢慢模糊,直到她听见隐约中有人在旁边说话,是熟悉的声音!
“家家?!你醒了?”
是美琦。家家睁开沉重的双眼,苹和小恬还有宇宙,也都在。她躺在校卫生院的病床上,她是怎么了?心脏还有隐隐阵痛,头还有阵阵晕眩,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吗?她记得她在上课,上文史课。
“人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就昏了过去?”
美琦在床边坐下,想起先前家家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还心有余悸。家家摸了摸额头,一头冷汗,算是逃过一劫嘛?死里逃生?
“我,我看见它了。”
“恩?谁?”
小恬敏感地回过头,望着家家的眼中有不确定的不安,文史课的当口,她有与世隔绝的一瞬间惶惑,要不是苹在旁边叫她,她不会那么快清醒。可是,家家似乎不该的呀!
“你们听见的歌声,和闻到的香味,我都听到了闻到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原本松弛的气氛刹那绷紧,家家去摸光突的劲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字架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失去了十字架的庇护,才会见到不该见的,听到不该听的,闻到不该闻的。也算是主对她的惩罚吧,她是不该去沾这些东西的,沾了,是甩也甩不掉的。
“事情一定还没完,我们都太大意了。”
家家泄气地将手垂了下来,一房间闷得沉默,有一种不安在无声的空气里悄悄流转,可是,他们要怎么办?
“你们都在啊?”
平的声音,毫无感情,是陈晨。
“学姐。”
七零八落得,苹她们都有气无力得唤了一声陈晨,陈晨身上着的还是练舞服,随意里是教人猜摸不透的她甚密的心思。
“我看你们下午都没有来集训就问了沈老师,才知道家家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事了,谢谢学姐。”
家家说得有口无心,思绪丝毫都未曾从方才的惊魂里缓过气儿来。陈晨径直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就如同一尊美的雕像一样,艳丽却冰冷冰冷。
“我感觉到了一些什么,直觉得与你们有关,所以才来。”
陈晨把话说得直白无误,已经有六年之久都没有来纠缠她的同一个梦境,突然得又在她合上眼后显现,并且夜夜萦绕,带着似要夺命的架势。她不是怕谁来索她的命,她本就是苟且于这浊世,她是害怕这可恼的主儿要了无辜人的命。如今让她最最担心的是,它明明带着千百年的怨恨,却不让人感觉出她这股杀气,她也被蒙着,直到它三番几次在梦里索命,她才可以确定它不是一般的过路的随便来走走的。
“为,为什么是我们?”
苹因为紧张,舌头都打起了结。陈晨还是一派轻松,她想要的只是解决她这一生的烦恼与不安。
“前个星期集训,那只家伙是跟着你们进来的舞房,香气很特别,是……”
“‘百媚千娇’。”
家家脱口而出,让陈晨惊诧不已,她眯起眼望着家家的平静,只说:
“你,怎么会知道?”
“哦,我爸有个老朋友是专门研究古代文化的,小时候去过他家,他自制了‘百媚千娇’,虽然不很正宗但因为香气太独特,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陈晨轻轻低下头,好一个“百媚千娇”,这是她在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里第一次碰到的陌生的事物,所以她更想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又是谁来这儿继续给她不安的人生?
“我们该怎么办?”
宇宙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他的沉默。陈晨抬眸,轻道:
“你们是怎么招惹的它?”
宇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向陈晨说了,陈晨无奈地扬了扬唇角,说:
“我会去找刘姨商量的,你们不用太担心了,我尽快与你们联系。”
陈晨起身,又对宇宙说:
“你别老是往她们女生宿舍里钻,沾了一身的阴气,没你的好处。”
……
第十七章
女生宿舍门房的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是刘姨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也算是学校给她的屋子吧!
刘姨年轻的时候结过两次婚,但丈夫都意外去世了,后来他与第一任丈夫的孩子也因病撒手辞世,她便万念俱灰得开始独自一人住在这儿,没有再离开过。有算命的先生说过她的命硬,又命犯七煞孤星,因而注定孤老一生。在这儿呆的这么多的年数,对经常在此进进出出的它们,也已习以为常,刘姨没有父母,是外婆带大她的,外婆去世前告诉她她小时候有过一个老人,给她开过天眼,所以她见的是一定会比别人多的。
陈晨轻轻叩响门房的门,黄昏的时候,这儿显得有点太安静了点。
“刘姨。”
刘姨毕竟是老了,六十开外的岁数,岁月的痕迹无情地爬在了她的脸上和身上,陈晨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和刘姨一样,在孤独中默默等待寿终正寝的一天,心底里不免得泛起一阵无奈的酸涩。
刘姨惊愕地看着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陈晨,成熟的美丽里是她再也开朗不开来的颜容。
“陈晨?!”
刘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继而喜上眉梢,将陈晨迎进了屋。她过去一直都很喜欢陈晨,在陈晨刚刚毕业的几年里,她们还经常往来,但是这样的亲密关系在六年以前突然得就中断了,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陈晨会突然失去踪影,却每半年都会收到她寄来的钱和明信片。
“你这死丫头,怎么那么些年了,连个面都不露?出国了吧?”
陈晨只淡淡地扬了扬唇角,她的父母和家人都在国外,她原本可以也去到把个陌生的国度继续她的辉煌人生的,可偏偏,偏偏有鬼不让她成行,直到她爱的所拥有的,统统在她的手里眼前幻灭。所以,很多年以来,她都把刘姨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来照顾来疼。
只是,六年以前的事故,让她彻底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什么希望了……
可,她是在故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吗?故意放纵,故意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保持着原样,没有太大的变化。陈晨在椅子里坐下,说:
“刘姨,这些年,你都好吗?”
刘姨欣慰地点点头,她能来看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这些天,我在帮沈老师排练舞台剧,总觉得学校有点不太消停。”
陈晨沉默了少顷,便开门见山地说。刘姨依然点了点头,说:
“是啊,自从你毕业以后,那样子的歌声,就没有再响起过。”
“原来是真的——”
陈晨空洞的眼神里有几丝无奈,是它吗?
“但也有所不同。没有琴音的和声,只是清唱,唱的曲子也有不同,况且我也依稀看见它在舞动的身影,姿态很美,但歌声总悽厉了些,似乎来者不善。”
陈晨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颈项,说:
“是啊,像是来索命的,却又像是还不确定要谁的命。也算是手下留情的主儿吧。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是丁美家他们把它请来的,她说他们是306的。”
“难怪他们比谁都怕。”
“他们告诉我说,请来以后蜡烛灭了,有两次,而且之后想请来再送走怎么请也不动了,碟子停在‘寻’字上。”
“那么说,它是来找人的?!”
“我也这么想,如果它和它——是一起的话。”
陈晨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了起来,她和刘姨都吃了一惊,门方才分明是关好了的。于是,相视的眸中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它有反应,那么他们的猜测至少有一半是在点子上的。
“该弄清楚它是谁,为什么要在这儿不愿意走。”
“请它来么?”
陈晨看着刘姨,刘姨定定地看了陈晨一会儿,说:
“是,请它来,问清楚,如果真的与你的它相关,陈晨,你该做些什么。”
“我?”
“我相信你不会看着那些孩子步你的后尘的。”
……
第十八章
家家一行四人,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宿舍,天已经黑了,晚饭是在寝室里泡了马虎解决的,都没了心情,有一半的原因是先前陈晨一番不经意的话引起的。
“家家,你的十字呢?”
小恬斜坐在床边,问家家。家家摇摇头,打开电脑,屏幕上跳着骆爱民的的讯息。
你很漂亮。
谢谢。你也不差。
呵呵,郎才女貌,般配么。
原来你的皮真的那么厚。
你刚知道。吃了么?
刚吃完,一房间的人都泡的面,现在满屋子都是泡面的味道。
那巧了,我也在吃泡面,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家家抬起头,唇角还隐隐泛着笑意,之前的一点点不安都烟消云散了,她知道,对骆爱民,她的感情已经不再单纯。
“苹呢?”
突然得,家家紧张地发现整个房间只有三个人。美琦将目光从书上移了出来,也紧张起来。小恬睁开眼,坐起来,没听见有人出去的声音啊。
“刚才还在的……”
小恬的喃喃让家家和美琦更觉得惶恐,不会有什么事吧?可现在才几点啊!小恬弯身去看苹的床下,少了脸盆,才松了一口气,道:
“洗脸去了吧,她陪着你的时候就说不舒服想洗脸了。”
美琦放下书坐直身,没有说什么,只紧紧地盯着家家,她怎么总觉得那么别扭?苹平时不舒服会想去洗脸么?她只单单地用水拍拍脸,还用得着拿脸盆嘛?宿舍楼里的人现在应该都去吃饭了,水房里的人不会多的——
室内鸦雀无声的当口,美琦和家家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跳将起来的动作协调得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小恬这才意识到什么,一个跨步,夺门而去,三人直奔水房。
水房里的人不多,苹总觉得满身满脸腻得慌,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很累,她不仅仅想洗脸,还应该去洗个澡。站在水斗上的镜子前,她用脸盆乘了水,抽出腰间的丝巾,沾了水,去拭脸和脖子,轻轻地按,轻轻拭着自己每一寸肌肤。
“于苹,你在干嘛?”
旁边是隔壁班的兔兔,正奇怪地看着苹用丝巾擦着自己的脸,那种动作,简直就是在拍古装戏。苹被兔兔的叫声一怔,低头去看手里的丝巾,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丝巾是哪里来的?这味道——
苹还来不及反应,脑子就如同被炸开了似得“嗡”的一声,周围寂静得可怕,她仍然身在水房,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身躯僵硬得几乎动弹不得,镜子里映出的是她自己惊恐的表情,快要扭曲了可怕。
歌声从远至近,虚纡缥缈,却声声刺耳,仿若可刺穿心脏,轻而易举地刺穿任何人的心脏。
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困难得就要窒息。
镜子里渐渐显现出了一个影,轻纱罗幔,婀娜多姿,哼着动听的曲,轻轻地旋转着,旋转着如蝶般的幽雅,唇角有风流的笑容,让人心碎心醉的妩媚,却悽厉得似有万箭欲穿人心……
“啊——”
歌声随着苹用尽浑身气力才叫出口的尖叫声戈然而止,影还在镜子里,但没有看得到。它站在那里不动弹,看着在眼前直直倒下去的苹,看她的魂散了,是被它吓散得,竟有不可思议的惶惑——为什么那天在厕所里吓的那个女人会没有事呢?
“苹,苹?!”
匆匆赶到的家家三人,还是来迟一步,美琦扶起昏迷中的苹,抬头去看惊尤未定的兔兔,问:
“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看到她用丝巾在洗脸,动作很古怪,然后我就叫她,她像是睡梦里被叫醒了一样,然后就瞪着镜子一眨不眨,怎么叫都不理。一会儿她自己叫出了声,就昏死过去了。”
家家和小恬反射性地去看镜子,昏暗的灯光里只有她们几人单薄的身影,有点诡异,叫人心里不踏实。
“别愣着了,快送医院啊。”
小恬突得惊醒似得,于是几人七手八脚扶起苹,美琦打电话给宇宙,家家赶出去叫车,经过门房的时候,被陈晨一把拉住。
“干么?十万火急的?”
“我去叫车,苹她晕了。”
陈晨和刘姨闻听此言,便急急得上了楼,见几个女生很吃力地扶着形如死尸的苹往楼梯口走来。还没等到楼梯口,宇宙就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横抱起苹,向楼下跑去,其他人都跟着,除了陈晨,她站定了,四处张望着,直到寒意将她包围,她皱眉,为什么要害人?
没有答案,它似乎走了,走得很远很远,远到陈晨站在这里都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她只能转身,去追前头的人去了。
医院的长廊里,宇宙、美琦、小恬、家家和陈晨都焦急地等待着,刘姨因为还有工作,只能先回去了,还说要先去联系个仙婆,好尽快把事情给解决了。
“通知她家人了吗?”
“恩。”
美琦回答得有气无力,小恬的眸中隐隐得有泪光。
“苹的爸妈在她小时候就出了车祸死了,她是她舅舅带大的,可是现在——”
家家紧锁颦眉,将哭泣的小恬揽入怀中。陈晨斜倚着墙,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原来还会有七情六欲,为了别人紧张不安的七情六欲!
远远得,有一个身影,高高瘦瘦得,随意里的潇洒,让陈晨心几乎停止了跳动,窒息的空当里,她只凝视着他直直地走来时的担忧和她日思夜盼的容貌,多少相逢的梦境,她编织了多少和他面对面的激动,却在邂逅终于到来的时候,她却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你们是于苹的同学?”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问一旁的家家他们,家家点点头。
“我是她舅舅。”
世上无巧不成书啊,陈晨苦苦地笑,冷冷地闷哼一声,迎上他向她投来的目光,再也没了当初的单纯的透彻,可却一样叫她柔肠寸断。
“陈——陈晨?!”
他惊得有些口吃,是惊他会在这里与她重逢,也惊她如今冰冷里的憔悴,恰不似当初的青春动人。
“你,好吗?”
陈晨只默默地扯动唇瓣,吐出的字里行间是她一生的不甘与悲哀,她只定定地望着他,望穿他的神情心思,望着望穿的,是她此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左丘洋!
洋只淡淡地笑笑,笑里是人生的无奈,她好吗?销声匿迹的这些年,她原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苍白,可他好想她!
“医生。”
宇宙反应快,第一个走到医生跟前,医生看着左丘洋,摇摇头,说:
“她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里,脑休克,至于这种状态将会维持多久还很难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也全得看她自己了。”
植物人?!
小恬的腿一软,直倒下去,是担心是害怕,让小恬感觉虚脱。家家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小恬,却与洋弯下的身撞在一起,抱歉的淡漠里是千万种似水柔情,仿如当初的陈晨。洋吃惊地看了家家一会儿,才转身走进病房。
第十九章
医院只允许一个人陪夜,所以家家他们都被迫离开了。
陈晨今天是自己开车出来的,司机家里有事请了几天的假。精神恍惚得,她将家家他们送回了学校,然后将车驶上了回家的道。
满心满脑的,都是左丘洋让她至今仍然紧紧牵挂的面容与言行,不自觉得,眼角竟有水滴滑落——他们是校友,左丘洋是上一届影评系的,她在新生入校的第一次演出之中与他相识,该死的毫无征兆的一见钟情,让她从此深陷在他的踪影里无可自拔。可是,性格使然,她内敛害羞,自尊心很强,她开不了口,无论她和左丘洋走得有多近,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几乎形影不离。
左丘洋从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更不会知道这样的感情已经深刻到让她无从自拔的地步,她为他放弃了许许多多更出色的追求者,为了他放弃了本可以飞黄腾达的许许多多的机遇,她为了他,耗尽了自己珍贵的青春年岁。
它对她苦苦相劝,她却无动于衷执迷不悔,直到六年前他突然跑来告诉她,他要结婚了,和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女子……
陈晨直觉地呼吸十二分的困难,耳边有莫名其妙的声响,她皱眉,头好晕,前方的绿灯闪亮,她仿佛听见身后有车喇叭在催她快速前行。于是她踩下油门,打算穿过这个路口。
腕上的琢子猛然青光一闪,陈晨就像被操控一样狠狠地踏住了刹车,惊慌失措之中,她抬眸,有一只影在前方闪过,分明得是已经跳出很久的红灯,一辆重卡车从面前急驰而过,司机居然还不忘探出头来骂她几句。
陈晨缓过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车里的冷气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出冷气了,去看开关,居然是关了的,她清楚得记得在家家他们下车之前冷气还很强,小恬还有说过冷,只是宇宙和美琦怕热,才没调小。绿灯亮了,陈晨定了定神,幸有玉琢护身,不然方才一定葬身车底——她为什么这么做?
“老公,你看前面那辆车的后座,那个女人干嘛要在那里手舞足蹈?”
紧跟着陈晨的“本田”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的“BENS”,副座的女人指着“本田”的后座,她看见有个女人穿着古怪,还伸直了两臂晃动,像是在跳舞。男人不屑地笑笑,说:
“哼,谁知道,现在怪人多贝。”
“BENS”在又一个小路口转弯走了……
第二十章
陈晨将车停在了公寓的楼下,感觉浑身冰冷,该是冷气开得太足了吧?!
草草得打发了晚餐,她在桌边坐定,在看《天使与魔鬼》的剧本,有些入神,所以很快就倦了,居然沉沉地入了梦乡。
房间的门口,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打扮让陈晨觉得似曾相识,轻纱罗幔——对,它曾经也是这么穿着的,只是颜色不同。一阵寒意钻心,陈晨一惊,试图挣扎着爬起来,但努力是徒劳的,可思维与意志却格外的清晰。
“你别怕呀,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那声音仿似隔着千年般遥远,却冰冷得让人发颤。它悬在她卧室的门梁上俯视着陈晨,嘴角挂着一丝神秘骇人的笑容,让人心犯毛。
“你看呀,看我跳得美吗?”
她“咯咯”得笑起来,那笑声,简直是垂死的哭诉,让陈晨窒息。她举起双手,袖笼滑落,露出白皙细滑的双臂;那细长留尖指甲的双手在头顶幻化着不同但美丽的弧线;她扭动如柳细腰,带起一地纱裙绸缎;每肢每节都在舞动,教人不得不折服的身段与舞姿,却让陈晨愈发恐慌,她动不了,它却轻声地哼着她熟悉的曲儿——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渐渐得,平地升起种种乐声,多出十几只影,相随相拌,后有琴音来和,远远得,陈晨望见一只白的影,轻抚瑶琴,静若处子,美若天仙——
“翌杳?!”
陈晨猛得惊醒,一身冷汗,虚弱地靠倒在了床沿——她什么时候趟到床上来的?怎么那么冷?她习惯性地去摸腕上的琢——琢呢?她明明戴着的呀!
顾不得多犹豫,陈晨迅速翻身下床,在房间里找寻玉琢,卧室没有,书房也没有,难道在客厅?连接书房与客厅的是一条窄的过道,像T台,是陈晨用来试衣的,所以一侧按着一面落地的镜子。
客厅的门口,玉琢安静地躺着发着脆弱的光,陈晨皱眉,弯身去拾,手尚未碰触到那琢,顶上的灯突得灭了,她心头一紧,只犹豫的一秒钟里,肩头被轻轻拍了拍,她猛得回头,一对冰冷的眸子凑在她的明眸之前,只毫米之差,透着如冰之寒气。陈晨惊得一屁股摔倒在地,面前的镜子里印着她受惊了的影像,而身后——身后有那只影直直地站着,正带着一丝笑意定定地望着她!
“啊——”
她失控得尖叫出声,根本是爬到门口的,寒冷将陈晨紧紧包围,她不停地打着颤,探手用力去开门的锁,可是,门却打不开,任凭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济于事。
陈晨终于泄气了,瘫软在门边的地上,惊诧得才发现,原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你是谁?是谁?”
刺耳的笑声让陈晨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姐姐,姐姐——”
陈晨又像是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它在呼唤:
“姐姐,姐姐——”
声声撕心,句句裂肺,陈晨忍不住还在哭,却已然是欲哭无泪的颓废。它的姐姐?它的姐姐是谁?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告诉我她在哪里?”
陈晨浑身肌肉一抽搐,那个声音在耳际响起,她竟能感觉到它冰冷的唇!
“佟翌杳,你身上有翌杳姐姐的味道。”
一声一声,直入陈晨耳膜,陈晨的脑子快要炸了,她开始背诵经文,一遍一遍,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反反复复……
它终于走了,灯亮了,陈晨跳将起来,将所有的灯都打了开来,照得整个屋子灯火通明。她拭干泪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恐惧丝毫不因这如火的灯亮而减少半分,她在颤抖、在哆嗦,原来人终究是懦弱的,即便是早已心如死灰的人,在直面死亡的时候还是会害怕会挣扎会惶恐。
她知道,它是来索命的,索的,是她的命——
第二十一章
回忆慢慢清晰起来,清晰得让陈晨几近晕蹶,是六年前,对,就是六年前——
“恭喜你啊,兄弟——”
“嘿,左丘,艳福不浅嘛,嫂子这号美人都娶得到——”
“恭喜你,学长,新娘子真的很漂亮——”
……
满目满耳的全是左丘洋和他那该死的、该死的做了他新娘的女人幸福美满的笑容还有恭喜赞叹这段该死的婚姻的话语,逼得陈晨就要发疯——左丘洋是她的,该是她的的,她爱了他那么多年,那么多的年岁里她为了他撕碎撕裂的心和情,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他是白痴吗?他是蠢蛋吗?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陈晨痛得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的乱扔着乱摔着桌上的柜里的东西,乒乒乓乓得全是绝望了的声音,全是陈晨压抑了多少年的疯狂,她为他挨着的,她陈晨为他左丘洋挨着的,现在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全给毁了,毁了!!
顶上的灯熄了一秒钟的时间又亮了,一阵寒意侵袭而来,晨晨抬起头,满面的泪痕,泛红的双眸,痛彻心扉的伤,它为何还要来火上浇油?不让她好受?
“你这该杀的怨灵,自小就跟了我,没让我有过一天的舒坦,你够了吧?!我都这样了,你还缠着我,你这该杀千刀万寡的野鬼——”
“砰”,爆了一只水瓶子,晨晨整个人一颤,突然得像是撞了邪似的,失控的是她已到了极限的思维与自制能力,是恐惧与悲痛交杂的狠狠的恨,她受够了,一分钟,一分钟也忍耐不了了。
操起抽屉里的骨槌,对着空气一阵乱扎,顶上的灯忽灭忽暗着,她尖声叫着,刺耳得叫人肝肠寸断——
“我封了你的天灵盖,我让你再幸灾乐祸,我让你再高兴——”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晨晨终于是累了,倦了,扑倒在了床上,松弛的神经很快让她进入了梦乡,她很清楚,是梦,是她熟悉得几乎每夜都要去的地方,每晚都要见的人——
可她今夜没在弹着她视如珍宝的瑶琴,远远得,她不动弹,顶心仿似有物插着,晨晨看不清,她从来没有看清过她的影。
“你怎么了?佟翌杳?”
“是你,是你害的!你好狠啊,封了我的天灵盖,你不让我生不让我死,封了我的魂,要我怎么过?”
“你在说什么?”
“哼,我虽然跟了你十几年,但是却从没有害你之心,可,可你却封了我的天灵盖——只为我担忧你,想来看看你——”
晨晨摊在地上,泪水还在流,她痛啊,左丘洋——
“我不是故意的,翌杳,我——可我怕你,真的怕你,我没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你知道吗?知道吗?”
“我要你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了——”
晨晨喘着急切的粗气,哭得就要晕蹶:
“你带我走吧,翌杳,带我走吧,我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方沉默良久良久,传来痛苦的挣扎着的惨叫声,晨晨知道骨槌的灵性在克着那只鬼的气数,可她不知道怎么能救她,除去这封印——
“我不要你的命,不要——你也是个苦命的人——晨儿啊——你也苦命啊——”
——
晨晨从梦里惊醒,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是谁关的灯?她开,不亮,手里的骨槌不翼而飞。
她坐起来,环抱着双膝,又是一个无眠的充满恐惧的夜,冗长而死一样的寂静,可没了那熟悉的琴音,没有那熟悉的歌声——
“翌杳,翌杳……”
——
自她失手封了翌杳的天灵盖,六年来她都不曾再有过相同的梦境,碰过相同的鬼儿,可却一日也未安心过,那样子的不安与孤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毕竟是寂寞的,太寂寞了,除了左丘与翌杳,她不曾有过一个朋友……
陈晨将头埋进双膝,翌杳,你在哪儿?在哪儿?
……
第二十二章
周五下午三点整,家家满脸醉人的微笑,出现在校门口,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让她看起来更是若闭月羞花般妩媚动人。
骆爱民看得真切,却不动声色。
“干嘛不告诉小恬?”
家家走近民的身边,他身上有BOSS的香味,很淡很淡,像是喷在衣服上又被洗过了的淡;白色宽大的T恤,雪白雪白的没有半点修饰;NIKE的运动短裤,A达的球鞋……家家就要停止呼吸,而他看她的眼神,穿过他吞吐的烟雾,太过邪气又太过迷离,让她沉沦。
“我喜欢暗地里约你。”
家家莞尔一笑,民耸耸肩问:
“喜欢足球么?”
“那得看兴致。”
“那今天你的兴致算好吗?”
民低头去看行如风的家家,到底是舞蹈系的尖子生,他淡漠地笑,两个人一起穿过了马路。
“干么?”
“去看球啊。”
“恩?今天好像没有吧?!”
家家在路边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民那黝黑而健康的脸,爆炸式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十二分的与众不同。
“我踢给你看贝。”
民笑笑,弯身去打开被他装饰得快要赛过500CC摩托车的小机车的锁,然后跨了上去,招呼家家上车。家家愣了愣,而后大方地上了后座,探手去将披散的长发扎成一束,动作的幽雅让许多人惊艳回眸。
“恩?那个男人是谁?”
杰杰走在宇宙的身边,突然得指着载着家家的民大叫,引来后头俊和阿磊的注意,俊挠挠头,不屑道:
“採花贼贝。”
宇宙只沉默着去看家家满脸的柔情蜜意,心底里竟有一种酸涩的不甘,可他是怎么了?阿磊从后头上来,搭住宇宙的肩膀,拿出一尊用红丝线悬吊着的玉观音,交到宇宙手上,说:
“我前些天和我爸去寺庙斋戒,跟老方丈说了你的情况,他让我给你的。”
宇宙接过观音,感激地望着阿磊,阿磊继续说:
“这可是受了十数年香火的辟邪物,你千万别摘下了。于苹的事太邪门了,你是我兄弟,我可不想你有什么事。”
宇宙看着阿磊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世主般肉麻得很,俊哼哼道:
“那你干嘛不去帮丁美家求一个?我们好像快要失去我们的校花了!”
“这东西可不是说求就能求到的!”
阿磊朝俊吹胡子瞪眼,宇宙笑笑,拍拍俊,道:
“家家信基督的,不一样。”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一路走着……
家家坐在民的身后,双手垂着,指尖轻轻碰触到民的腰际,她在犹豫,该不该搭上他的腰,民却一把握住家家的双手,一用力,将家家的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支,家家一惊,松手,民却紧抓着不放。
“行了,抱就抱着吧,我飙车,你也不怕飞出去?”
家家的脸红了红,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动,这样环抱着他,感觉真的很好!
民开车的速度向来都很快,他不时地看看后视镜里家家隐隐的笑意,浅浅地扬了扬唇角,他是撒旦,名副其实的撒旦。
车在明校的大球场边停了下来,那儿正聚集着三五群人,一见到民都陆陆续续过来跟他打声招呼,看起来,一场友谊赛的厮杀在所难免。
“咦,她谁啊?你老婆?”
有人过来拍民的肩膀,指指家家问民。民只淡淡地笑,回头去看家家,家家有些尴尬地朝那人摇头,旁边有人又在说:
“哎,女朋友我们都称为老婆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民弯身去锁车,在家家的耳边轻道:
“他们说你是我老婆,你是吗?”
家家不置可否而诧异的看着民令她慌乱的眼神,民依然扬起一道充满诱惑的弧线,说:
“你愿意做我老婆吗?”
家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民半真半假的表情里是玩世不恭的放荡,她只疑惑,沉默,他们——她能够相信他吗?可是,民却隐隐地笑了笑,转身跑上了球场……
时间在指间飞般流逝,家家在骆爱民出挑的踪影里终于将自己迷失,不为他有多少英俊潇洒,只为他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家家知道,深刻地了解那是因为他在外表以外的才华。她迷茫了,她真的希望他可以喜欢上她,可是,她却不知道,究竟怎么样的女生才会让他疯狂!
黄昏日落,球赛结束,民和另一个家家陌生的男生一起从球场上走了下来,向她介绍:
“陆文俊,他和我还有小恬都是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
“你怎么这样?小恬是女生。”
家家轻声责怪民,民却耸耸肩,一付无所谓的嘴脸。
“你是丁美家吧?常听小恬提起你。”
陆文俊生得有些白净,是个大眼睛的帅哥,看上去挺好相处。
“走吧,一起吃饭去。”
民已经上了车,俊也跨了上去,剩下家家不知所措。民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拉过家家,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前,任凭家家如何腼腆尴尬,却是一派若无其事地将车开上了道。
三人在一家韩国料理店坐定,席间谈笑风生,直到俊的手机响声不断。
“喂,干嘛?”
是小恬。
“你们在哪儿?”
“娘家料理吃饭。怎么了?”
“想找你婆婆。”
“我婆婆?”
“请她请灵,出了点事情,她现在在你家对吧?”
“出什么事了?”
“现在说不清楚,反正你先去跟你婆婆说一声,我星期天就过去。”
不等俊发问,小恬就挂了电话,俊疑惑地看向神情中露出疑色的家家,问:
“你们这些天出什么事情了没有?”
家家沉默地看着俊,俊说:
“小恬来电话,说是要找我婆婆帮忙请灵。可我婆婆早不干这行了,都快九十的人了,这个月才来这儿。”
民见家家面有难色,便推了俊一把,包一块五花肉塞到俊嘴里:
“行了,什么灵不灵的,别跟我说这些。”
俊被塞了个满嘴,气愤地去瞪民,两个人打闹一番才停下来,家家收起不安的心情,气氛重新回到了先前的愉悦里,可家家的心底里依然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
快八点时候,民将家家送回了学校,一路无语,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家家忧郁的表情,明白她的担心和沉默,和小恬近日来的沉默一样透露着一种让人担忧的不安,而他,向来都是一个细心的男人!
“还要去练舞啊?”
家家下了车,民问。家家点点头,她习惯了周五与周六在舞房练舞,虽然近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她不想刻意地改变些什么。
“别害怕,想想我就可以了。”
民的笑容在昏黄的路灯下变得异常温馨,更让家家的心失去重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掉进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温柔陷阱里而无从自拔了。民给了家家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掉转了车头,消失在了家家的视线里。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后视镜里家家为他伫立的身影,他明白他给了家家一线遐想的空间,可却也以为,至少以家家的成熟,不会与过去迷上他的女生一样愚蠢,愚蠢到以为他真的会对他们动了真情。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游戏,他乐此不疲,不是他放浪不羁,而是他的骄傲让他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与他匹配的女生。
是的,他承认他是自私的是狂傲的!
家家将长发重新松了开来,手掌中还残存着民身体的温度,他颈间清淡的香味却没有让汗水走了它的味道,她浅浅而幸福地笑着,迎面撞上了小恬。
“小恬?怎么打扮成这样?”
家家惊诧地看着化了浓妆的小恬,清纯的美丽里凭添了一份妖冶。小恬笑笑,说:
“你忘了今天学校有PARTY啊?!”
是一个月一次的联谊舞会,家家当真是全给忘了个精光。
“你不是说不去的嘛?!”
“最近那么烦,去散散心。”
小恬的脸上有一丝阴郁,隐隐地眸中有泪在闪动,家家没说什么,拍了拍小恬的脸,说:
“没事的,你玩得开心点。”
小恬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慰家家和她自己的心,然后静静地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家家慢慢地踱,默默地来到了练舞房,褪下外套,走近CD机,她的曲子还在,于是忘我的练习平静地来开了帷幕。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
家家看着镜中自己旋转伸展的躯体幻化的优美曲线,不尽有些陶醉,却冷不丁地耳边传来一个让她浑身发凉的声音:
“腿伸直!”
家家不自觉地一下将腿伸得更直,果然比方才的姿势更美更有形。她怕了,分明地又是它,“百媚千娇”,一身冰冷透骨,可家家停不下来了,却还在跟着自己的节奏舞动着。
“手弯一点儿——”
“把颚抬高了——”
“腰再曲一点儿——”
……
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一个又一个被要求改进的动作,让家家受益匪浅却也惊恐地力不从心,渐渐得,她失去了继续舞动的勇气,用尽气力地想要停止下来,却传来一声轻微地叹息。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
歌声响起,不再只是单纯的音乐里的歌声,它在和着。
一刹那,家家直觉得身体被人控制住了,不由自主得,她开始旋转开始甩动臂膀,和着曲子,她看到了镜子里完全伸展的肢体节奏清晰地在无限的空间里划下无可挑剔的踪影。每肢每节仿佛都活了过来,扭动与伸展轻而易举得令家家窒息,她从没有见过自己如此炉火纯青的舞姿,已然是完美无缺得叫人振奋。
可是,忽隐忽现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影子,明显地开始让家家感觉不适,她开始在它不间断的舞动里体力透支,她清楚地看到镜子里显然不是再是自己的自己,那穿着的飘逸潇洒,那表情里的鬼魅终于让家家从短暂的欣喜的幻觉里回过了神,她强迫自己集中神智,念叨着主祷文,颈间早已暗淡不光的十字架渐渐开始发亮,渐渐散发出神庇佑的光芒。
奉主耶苏的名,阿们!
家家猛然摔倒在地,像是整个人被狠狠抛出去的感觉,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到了地板上,她抬起头,见到了苍白的陈晨。
“学姐。”
“没事吧?”
陈晨蹲下身,去扶家家,她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一切,想起了当年在身边指导她的翌杳,但纵使她再怎么得不成器,翌杳自始至终都没有上过她的身,翌杳是善良的,它全无害人之心,却被她害了,她好悔,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家家步她后尘呢?更何况,今日来者不善,她只希望可以尽快了解它频频出入他们之间的目的。
“没事。”
家家站起来,陈晨去换了音乐,转身对家家说:
“练音乐剧的开场吧,古曲这段时间就别再练了。”
音才落,走廊的路灯灯炮“砰”地爆了,吓得家家一下蜷进了陈晨的怀抱里。陈晨深吸一口气,摘下腕间的琢子,放在了舞房的门口,于是室内突然轻松了许多温暖了许多。音乐里,家家在陈晨的指导下开始反复操练着音乐剧的开场。
末了的时候,陈晨收起琢子,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知道它已然离开了舞房,便吩咐家家早些回去休息,相约周日同去请灵,也就此散了。
……
第二十四章
306的室内灯火通明,却只有美琦和宇宙两个人,正商量着一起出去吃点什么,晚饭被莫名其妙地搅和了,现在倒真是有点儿饿了。
“对了,你是杰杰送你了一个玉观音?”
美琦套上外套,去看正在关电脑的宇宙。宇宙点点头:
“是啊,还满好看的,你看——”
他去拉颈间的观音像,却未曾料他压根就没戴着,这才想起来,回到寝室后他就去了图书馆,还没来得及将之戴上。美琦无奈地转整理仪容。宇宙关了电脑,站起来,想叫美琦一起出去,却竟然,看到了斜倚在床上,风骚夺人的美琦。
“美,美琦,你——”
美琦美目微闭,细长的手指滑过性感的颈项,衬衣的扣子散了两粒,乳沟在衬衣里若隐若现。宇宙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毛骨悚然,他盯紧美琦,皱着眉。
“你怎么了?你不是早就想要我了么?”
那哪儿是美琦的声音?声声叫人骨头酥麻,宇宙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是男人,哪经得起美琦这绝顶佳人这番挑拨?更何况他直觉得有另一种力量在指使他不能自持,可是,可是他心目中的美琦,应该不是这般会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才对啊……
美琦面无表情,脑海里是空白的一片汪洋,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宇宙躺在美琦的身边,眼里的神情是满足的舒坦,还有一丝无言的蔑意,他不懂,他满心地一直以为美琦是真心得传统女孩,在这视性为玩物的时代,为珍品,却不料,一切,一切竟然只是她的做作。
门开了,家家回来了,黑色的过膝鸭绒外套下是她惯常穿的鸡心领绒衫和宽松的长裤,围巾攒在手里,长发散着,隐约的有几分汗水在发梢颈里。
宇宙看她,不懂自己为何总有揽她入怀的冲动,是她太柔弱了,还是她太过招人疼惜了?
家家见了宇宙,笑笑:
“呀!你在啊?我想怎么小恬莫名其妙去了PARTY。”
“刚练完舞?”
宇宙起来,他饿了,想去吃饭。家家点点头,在苹的床上坐下,坐在这儿,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苹啊苹,你是怎么了?醒来吧,好想你啊!
“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宇宙披上外套,看上去像是在问美琦和家家两人,天知道他的话只对着家家一人讲的。家家才要答应,却让美琦拒绝了:
“我想跟家家说会儿话。”
“哦。”
宇宙显然有些失望,看家家举手投足的幽雅,心底里真的已然不知是什么味儿,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了?
“那我晚点跟你联系。”
说得有口无心!宇宙轻叹一声,他是喜欢美琦的,他应该仍然喜欢着美琦的,他记得自己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把美琦追到了手,他记得自己为了她疯狂着的心是坦诚真挚的,可是——他从家家的身边过,汗湿的身仍然有他熟悉的芬芳,可是,是从他第一次在这个寝室的那么近得距离里面对着丁美家以后,所有关于她的消息和情况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一声沉重地叹息,306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了,家家敏感地感觉到了宇宙走时的无奈,美琦惊得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倒进家家的怀里,却已是一个泪人儿。
“美,美琦,你怎么了?”
家家被美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美琦站直身,用手拭去泪水,稍稍平静。她比家家还高半个头,饱满的脸型,性感的身段,全然不似家家的瘦弱轻巧。她转身,掀开一床被褥,花一样是花,格子还是格子,丝毫不见一滴血迹,美琦直觉得后背发凉,头皮酥麻。
“怎么了?你跟宇宙——”
“是我勾引得他,我——我斜躺在床上,扣子全散着,不知道我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不是我的声音,像发春的猫儿——”
家家扶住腿发软的美琦,让她坐下,眸中有惊异的不安,她知道美琦虽然生着一付火辣的身材,虽然思想是前卫的,但因为家教甚严的缘故,她在性上是一个传统保守的女生,婚前的性行为本就不被她接纳,更惶论是引诱男人上床了!
“美琦——美琦,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苹现在还在昏迷,我没想到接下来会是我!”
“什么?你是说——”
家家有窒息的感觉,心跳动地快要让她晕蹶,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荒谬?她想起了先前自己的遭遇,不觉眼前一片晕眩,难道他们真的就难逃这一劫了嘛?
“我,我是处女,可是,可是没有血迹,我分明地疼,但是宇宙却毫不费力地就——我的叫声——我坐在他的身上——我——不是我——它,它上了我的身——家家,它,那只鬼,上了我的身——”
美琦紧紧地抓住家家的臂膀,泪一直不断地往下淌着,方才翻云覆雨的一切,历历在目,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没有办法停下来,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举动。那种模样——简直——简直是个婊子,淫荡放肆,她知道自己不会,根本不会,而且现在,宇宙确信她不是处女,说她过往的矜持全是装的全是做作,一定,她可以从他的眼里读出这一切!
家家紧紧搂住美琦颤抖的身子,整个寝室没有丝毫响动的声音,猛然得,她有一种直觉,直觉它就在某个角落看着这里的一切,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看不到找不到它,只有恐惧和紧张,那只鬼,那只害人的鬼!
第二十五章
星期日的夜,陈晨跟着刘姨一起,走进了306的门,家家、小恬、美琦和宇宙都已经等着她们了。陈晨拍了拍小恬的头,问:
“你都联系好了么?”
“恩,过去就是了。”
刘姨关照了几个孩子几句,便送他们一起离开了,要不是她认识的仙婆早几个月前去世了,或许她还可以帮上点忙。陈晨宽慰了刘姨几句,便启动了车。
车内的气氛一直是静而压抑的,美琦坐在宇宙的身边,交握的双手,她只偷偷地看宇宙沉默时候的冷漠,她已经感觉不到他掌中对自己的温存了。眼角里有一滴晶莹的泪水,美琦悄悄地低下头,她忍着,不让它流出眼眶。
家家有力地握住了美琦的另一只手,凝视着窗外的明眸里有异样的光芒在闪烁,那是一定要找出真相战胜魔鬼的信念,她不要他们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人鬼宰割了,神会帮助她,是的,一定!
小恬指路,很快车就到了陆文俊的家,俊和民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宇宙很快就认出了民,那种气焰,根本是会叫人看一次就可以刻骨铭心的。他看见了家家面对他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甜蜜,他居然在心底里燃起了一束火,烧得他的喉咙发烫。
民淡淡地看了眼家家,陌生地让家家错愕。
俊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伸手去揽住了小恬,小恬的脸色一直都这么难堪,她被吓怕了,真的怕了。
“怎么了?轻松点。”
民上前,弯身凑近小恬的脸,朝她笑,宠溺的神色让家家狠狠地耻笑着自己的荒唐,他们的感情,是从小就开始培养起来的默契与暧昧,又怎会是她这个后来者所可以轻易取代的?她抬手,去整理散下来的头发,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在意。
陈晨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群小孩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她该关心的,她所关心的只是要找出它,找出它,或许还可以解了她那么多年的心结。
俊打开了门,他的婆婆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虽然已是九十高龄的老太,她仍然神采奕奕。
“婆婆。”
小恬去与婆婆相拥,婆婆安抚着小恬的不安,而后抬眸,定定地看着苍白里是冷漠无言的陈晨。陈晨向婆婆微微欠了欠身,以示尊敬。她明白这老人家对她审视的眼神里有对她的质疑,是的,曾经有很多的老人都怜悯她这付找鬼的身子骨,可是这是命,无奈的,逃也逃不了的。
“陈小姐。”
陈晨惊诧地看着婆婆,怎么他们已经为她作过介绍了吗?
“是陈小姐吗?陈晨。”
“是。”
陈晨站直身,直直地看着婆婆。婆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
“你不跳舞了,今天要请的,跟你不跳舞有关系么?”
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注视着陈晨,陈晨更是吃惊得目瞪口呆。婆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这些小孩招了招手,嘱咐了几句,便说:
“我们开始吧。”
民和俊离开了房间,出去闲逛去了,一来他们不相信这些,二来也与他们无关。其他人都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婆婆施法。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等待总是冗长而让人焦虑的,婆婆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溢满整个空间,几人都打了一个寒颤,美琦缩进了宇宙的怀抱,小恬抓紧了家家的手。
香味在屋子里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却不见那灵上婆婆的身,而歌声竟然由远至近,哼哼着直哼得人毛骨悚然。
陈晨抬眸,悬着的窗帘在微微拂动——窗是关着的,现在室内没有风——是阴风丝丝,微弱的光里,上了一只影,伴随着歌声隐隐,舞动的影姿千娇百媚,良久竟然传来它痴痴的笑声。
小恬惊叫了一声,被陈晨一把抱住,陈晨冷冷地开了口,冷冷地:
“你是谁?为什么不上婆婆的身?”
“婆婆老了,不好看。”
那声音轻柔中夹杂着一份凄厉,婆婆继续念着咒,作着法,陈晨知道它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还有家家的十字架和宇宙的玉观音。
“告诉我你是谁?”
家家颤颤地开了口,问: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害了苹?”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不知道会这样。她就没事。”
陈晨知道是在说自己,那天在PUB,那夜在她的家——哼!
“我们可以为你做什么?”
宇宙突然问。
“姐姐,姐姐——”
它开始舞起来,叫声让人精神崩溃。陈晨皱起眉,重重地说:
“佟翌杳早就被我封了天灵盖了。”
歌声舞影在一刹那统统停止,空间凝滞的几分钟里,陈晨的心就要跳出了嗓子眼,她是蒙的猜的,难道它真的和翌杳有关吗?那么婆婆刚开始对她说的话——它现在不能乱动弹,陈晨坚信这是它还没有对她下手的最主要原因,但它也不再舞动了。
僵持着,双方在狭小的空间里僵持着,听得见心跳的声音,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究竟想怎么样?”
陈晨终于打破了这恐怖的沉寂。
“我要找到姐姐。”
“是佟翌杳么?”
“是。”
陈晨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崩溃在椅子里。
“找不到呢?”
“我要你们的命。”
“跟他们没有关系,是我做的。”
陈晨忽然平静下来,仿佛正在接受一场早该来的审判,是她这些年来一直等待着的审判与判罚。
“你是谁?”
“小蝶。我和姐姐相依为命的。你要还来她的魂。”
“说说你们的事,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么做的。”
“这么些年了,我突然找不到姐姐了,我到处找,都没有。直到他们把我请了来。我从你的身上嗅到了姐姐的些许气味,可是找不到,我找不到。”
“为什么你们都会在学校?”
“我们的胭脂楼就在那儿啊——”
它发出了尖细的笑声,陈晨知道,它一定会开始它的报复行动。
“胭——胭脂楼?”
美琦突然失声,小蝶竟然笑得欢起来,家家明白美琦此刻的心情:
“你不要再害人了,我们帮你找到你的姐姐。”
“我喜欢你,你舞跳得好。”
“你不能喜欢她。”
陈晨厉声喝道。翌杳喜欢她,跟了她,没让她平安过,所以她不能让家家步了自己的后尘。
“我要你死。”
小蝶的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而后一个影子晃过便不知所踪了。一切从新回到了现实之中,陈晨的脸上没有惊恐失色的不安,她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躲也躲不开去。
“怎,怎么办?”
小恬有些紧张,看着陈晨。婆婆收了法,烧了符,问陈晨:
“当年你怎么封的天灵盖?”
“无意之中,用的是骨槌,不是灭灵钉。”
“那或许还有的救。”
婆婆沉思了一会儿,说:
“那鬼怨气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去投胎。我看,只有把它要找的找出来,问题才会解决。”
“怎么找?”
“你是在哪儿封的?”
“家里。”
“那这样吧,这事毕竟是因你们而起,你就带着他们去你的家住几天,一来可以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二来也可以帮你一起找找。运气好的,拔了那骨槌也就没事了。”
陈晨思忖着,也只有这样了,死,她不怕,可她怕连累无辜的人。
……
第二十六章
离开了俊的家,民决定送小恬回家,陈晨也说先送这些孩子们回去,明天白天去她那儿玩玩,邀了民和俊一起。家家只淡淡地看着载着小恬扬长而去的民,怎么只是隔了一个昼夜,他就判若两人了?还是,是她自己多心了?是她自作多情了?
宇宙没去拉美琦的手,走在家家的身后,他看到了家家惶惑而颓然的神色,他明白自己不该的,可他忍俊不禁,对美琦的失望,他知道那只是对他自己移情别恋最好的借口——移情别恋?!宇宙回身去看默默地走在一旁精神恍惚的美琦,他是怎么了?他怎么能就这样背信弃义?
陈晨坐进了车,怀着一份沉重的心思,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怎么会为了一只鬼而让自己内疚了那么多年?还是只是因为打小翌杳就跟了她?于是习惯成了自然,感情在潜移默化里变成了如今这样?现在,有另一只鬼,来找翌杳了,她又究竟该怎么面对?
送走了家家他们,陈晨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公寓,精神的恍惚让她错过了自己的楼层,抬起头,她竟然站在了六楼人家的门外,而她是五楼。陈晨嘲笑着自己的神经质,转身往下走去。
好冷,她在走廊的中间打了个抖,心的颓废让她越来越害怕寒冷的到来,孤独的灵魂已然已找不到她要的口岸。她去取钥匙,可猛然发现,那是四楼人家的门……
陈晨的脑子“哄”地炸了开来,鬼打墙!她不自觉地去摸腕间的琢子,琢子还在,她回身,更强的一股冷气向她侵袭而来,阴郁里分明地可以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怨恨,透着吃人的恐怖,不再平静淡漠。她继续朝上走,希望自己只是一种错觉,但和可惜的是,她对于这种诡异的事情的感觉就从来都没有错误过。
上上下下走了快十多遍了,陈晨始终都无法到达她的五层楼,就在这二三楼里迂回辗转,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的漫长,陈晨终于还是心灰意冷地瘫坐在楼梯上,楼梯上暗淡昏黄的灯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时间并不晚,可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人家在厨房里做饭,整栋楼静得让人不安,陈晨这才发现,它已经在这里编了一个结,她暂时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她只能等,等到它的出现,或者是等到它索了她的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陈晨的意志就在这分分秒秒里被磨得脆弱不堪,她想哭想叫,却哭不出泪叫不出声,她知道,它这样好好地折磨她,让她为曾经的一时冲动和鲁莽付出代价。
就在陈晨感觉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响彻天空,震得陈晨狂躁不安。显示屏上的号码很陌生,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听吧!
“是我,洋。”
那个让陈晨可以在一瞬之间忘却一切喜怒哀乐的声音,那个让陈晨刻骨铭心到至今仍然会为之动容落泪的名字,怎么,怎么会是他?
“洋——”
她让自己平静,冷冷地面对电话另一头的洋。
“我,我在学校,我是去替苹收拾些东西的,碰到了刘姨。”
“哦。”
“你在哪儿?我们聊聊吧?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
“好。”
陈晨的思维几乎是静止的,太突然太没有准备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调试自己如今的心情。收了线,她回头,竟然是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外。
手才放上了门把,却听见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
“进来呀,怎么还不进来?”
一口气堵在了陈晨的胸口,还来不及喘出来,她便拔腿飞般逃去,她还是怕了,无奈的是人总是懦弱的。
第二十七章
家家没有回家,一个人留在了寝室,帮着洋在整理苹的东西。有很多,很多苹用过的东西,有书有衣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家家的心里是酸酸的,泪水模糊了双眸,为什么它要这样害苹?一个原本离自己那么近的人,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下子躺到了床上,或许生命就此延续直至终结,家家的心底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苹……
洋放下手里的电话,回进了306的门,看见了家家泛红的眼睛,只能苦苦地笑,将手覆上了家家的发,说:
“傻丫头,哭什么?苹吉人自有天象。”
他是在说给谁听的?世上有奇迹,可是奇迹不会总是降临,他没有让奇迹临近自己身边的能力,心底里那一丝浅薄的希望,也只是一种幻想,是的,他不甘愿但却必须承认的。他没有孩子,三年前离了婚,于是将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苹的身上,可是,哎——苹这个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家家抬起头,去看洋深邃的明眸,他有一个成熟男人的稳重与亲切,厚实的掌中央的温度,让家家的心跳动得有异样的节奏,苹曾经很骄傲的跟他们说过,她有一个俊郎并且十分出色的舅舅。可是现在——想到苹,家家总又禁不住泪打俏睫。
四目相视无言的沉默里,洋惊艳于家家大家闺秀的娇俏,一身书卷气息的涵养与修为,分明地更胜过当年被群生追逐的陈晨。他不得不将她们作比较,毕竟他曾经和陈晨走得很近很近,而家家的眉宇唇间,都太像陈晨。可是,他从不曾有过如今面对家家时候的悸动,面对陈晨,他从不曾有过一丝别样的感觉——他听苹谈论过家家,知道她是出生于书香门第,可是,依他的阅历,怎么会对一个如此年轻的女生动容呢?
洋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又不得不承认家家的的确确的与众不同,他想,如若自己真的再年轻十岁,或许他会追她,真的会!
轻轻甩去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杂念,洋回眸温柔地看着家家,说:
“我约了陈晨,一起来么?”
家家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她想他们久别重逢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搅了的好。洋淡淡地微微笑了笑说:
“来吧,别闷坏了,开心点,一切都会好的。”
家家被洋和蔼可亲的笑容打动,心突然有一种温暖平静的感觉,没有别念的信任猛然袭上心头,她对洋点头,跟着洋一起,离开了寝室,离开了学校……
第二十八章
陈晨惊尤未定地坐进了车,她想着洋,想着和他曾经的点点滴滴,她后悔自己曾经的懦弱没有让自己有勇气告诉洋她的真实感情。可是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已经结束了,她错过了拥有自己爱的男人的机会与权利,眼睁睁地看着洋拉着别人的手开始他们幸福的人生,而自己却在失去了所有以后面对更荒唐更神经质的自己,她不知道,这些年,她都干了些什么!
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梭,行如尸若走肉,空气有点儿闷,沸腾的街道人声鼎沸。古色古香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贩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幺喝声此起彼伏,还有若干讨价还价声。偶尔有马和花轿从身边经过,向她投来的目光怪异而无神——
陈晨猛然若大梦初醒,这是哪里?她什么时候走进这样的欢像的?这分明是明清时候的街道,明清时候的人——每个“人”的表情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冰冷僵持,阴阴的,连笑都可以让人打上几个冷颤。陈晨的心冰凉冰凉,她知道它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人——即便是口口生生说着无所谓生死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采取一种垂死挣扎的方式,以此来奢望解脱,奢望逃脱死神的欣赏,而她,也一样。
她朝车身后方望去,远远得,是她说熟悉的世界,有车在穿梭,有路等有霓彩,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车掉头,踩足了油门朝前方冲去。
可是,咫尺天涯,陈晨渐渐地明白过来,努力都只是白费的,她根本到达不了那个现实的世界,她不断地在这个虚拟的结界里打转,耳边有吵吵嚷嚷的声响,到处都是“人”在周围晃动,而它并不出现,只让她在这个它编织的结里玩耍游走!
“哟!蓝老爷?!您来啦?”
一个让听了叫人骨头酥麻的声音直直地钻入而畔,陈晨整个人一颤,清晰的图像在眼前上映,她居然是置身在一家青楼妓院里——她想起来了,她说她和翌杳是在胭脂楼里相依为命的。
“找小蝶么?她今儿个还没起床呢!”
同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是陈晨已然觉得自己意志开始模糊,手机械地搭着方向盘,搭着油门的脚根本不听使唤,重重地一直踩着,不断地不断地在这些地方打着圈,惶恐重新将她包围,可是她想起了翌杳,如果翌杳可以回来,她是否能够逃过此劫?
车不停地前进着,陈晨见到了昔日青楼里的繁花似锦、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一场又一场的皮肉买卖里是女子流不尽的泪。她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和着悦耳的琴音——一只影在舞,一只影在奏弹瑶琴,同唱着一支动听的曲儿——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陈晨的眉头紧锁,车驶近了,近了,轻抚瑶琴的影静若处子,典雅高贵,怎么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忘却恐惧——近了,她可以看见她的脸了,她在笑,隐隐地笑容里是无限的哀愁——翌杳?!是翌杳!晨惊诧地失了神,可是,翌杳不看她,不理她,陈晨一心只想着往前冲,往前往前再往前——
一声尖叫划破漆黑的长空,“本田”狠狠地撞上了路边的标志杆,陈晨很快地昏迷,不省人世……
第二十九章
陈晨的车是在酒吧门外撞上标致杆的,救她去医院的是刚巧下车的洋和家家,于是两个人便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夜。医生说陈晨只是轻度脑震荡和一点皮外伤而已。家家很担心,担心陈晨会是继苹之后的第二个植物人。
天亮了,洋买了早点回到急诊室的病房,家家趴在床边睡着了,那神情,让洋不由得心生怜意,探手去抚家家的发,很柔很顺得叫人几乎爱不释手。家家醒了,望着洋的眼神是掺拌着睡意的羞涩,笑容苦而无奈。
“我买了早点,先吃一点吧。”
家家点点头,看了看表,七点还不到。
“学长,你早点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还要照顾苹呢!”
“我知道。苹这儿你就别担心了,我请了人的。”
“恩。没事儿,我通知了小恬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来的,我们可以轮班照顾学姐的。”
洋微笑着点头,去看昏迷里美丽的陈晨。瘦削的身形,脸色苍白,病态的美丽早已与当年的青春健康大相径庭。她失去了音讯,在他婚礼以后的第二个月,于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在干些什么。搬了家,换了电话,真正的仿如真空消失,所有人都以为她出国去了,却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出现在母校的门里。
他很想她,在他沐浴幸福时,在他遭受挫折时。他记得他们曾经无话不谈,曾经形影不离,他把她当成了知己,真正的红颜知己,他没有爱上她,是他今生唯一不知道的为什么。
这些年,她好吗?她哪儿?干着什么?
可是,再多的疑问,都成了废话,见着她的人,难道还会不知道她真的不好,真的已经憔悴到叫人想象了!
沉默间,急诊室的门口出现了五个孩子的身影,是小恬他们。小恬的气色不好,眼睛有些红肿,分明的是一夜失眠的后果。民和俊站在她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美琦和宇宙一前一后,竟然有一种陌生人的错觉。
“学姐这是怎么了?又是怎么了?”
小恬焦急而不安的心情让她的情绪十分得激动,家家站起来,揽住她,说:
“车祸而已,医生说应该很快会醒的。”
俊站在床尾,沉沉的声音很严肃:
“我婆婆说,那鬼有些悽厉,不让它找着要找不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出它要找的鬼,再行对策。”
“你们在说什么?”
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其余的人都没心思跟他解释,他也不会愿意接受苹其实是被一只鬼给害的。
“那我们上哪儿去找?”
美琦坐在一旁的空床上,原本饱满的脸型似乎瘦尖下去了一点,是啊,因为这,人人都变得心力交瘁。
“还是得去学姐的家。”
宇宙轻声说着。他们早就约好了今天去陈晨家的,却没有想到横空里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难道真的会是简单的一桩车祸么?哼,鬼才相信!
“这似乎像是私闯民宅。”
民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众人里,只有他的气色最好,没有受到整件事的一点点影响。或许吧,像他这样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人才活得舒坦活得自在活得开心吧?!一切的一切,权当成一种游戏,于是让自己的周身都凭添了一层保护膜,无人能伤至无人能靠近。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众人商议的结果是小恬留下接家家的班,她也不再适合出现在那种环境里,俊留下陪她顺便保护她;洋不明咎里只有回家休息;其余四人一同去陈晨的家,他们从陈晨的包里找到了钥匙,便也不想那么多,直接就去了,地址是查了身份证才知道的。
第三十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像是要赶赴刑场,让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笑。走廊里很静,只有昏暗的灯光在头顶亮着,他们听不见一丝声音,无意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他们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都踮量着害怕自己的刻意轻松会引起其他人更深的恐惧。
终于爬完了这五层的楼梯,民站最前面,去摸钥匙开门。身后的家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在一点,美琦在她身边,与宇宙有一段距离。家家知道他们俩的冷战已经有几天了。
没开了,家家直觉得身后一股推力,将她和民推进了那扇门,她没有多想什么,以为是美琦因为害怕想要快些进屋才推她的。
进门是一面壁,左手边是一面落地的大镜子,右手的过道过处有两间房,是卧室和书房,书房在过道的尽头,洗手间在书房的旁边。房间都很整齐,但很明显的是缺少人气,让家家觉得冷,她想象得出陈晨那样孤独自闭的生活。
“真他妈的冷。”
民皱眉,冷得骂了粗口,家家蜷紧身子,回头想去和美琦说话,却惊得哑口无言。她的身后只有一扇门,牢牢得死死得闭着,美琦和宇宙都不知所踪,是他们没有进来?可是她分明地听见他们进门关门的声音——不,她只听见关门的声音,没有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民回过头,望着家家惊恐的眼眸,抬眸去看家家身后的门,伸手去开,开不了,他只是无奈地笑笑,也不再做努力,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紧紧挨着,民伸手去拉住了家家的手,家家惶惶然地看了眼民,民只朝她浅浅地勾一勾唇角,他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而此刻他知道他们都需要勇气。
可是很奇怪的是,他们在整个房间里转啊转的,没有找到什么骨槌,无论他们干什么,也都没有发觉它的存在。他们只是出不了这房子的门,却并不影响他们看牒看电视听音乐弄吃的,似乎它并不存在,却又不让他们离开,也不来伤害他们。
终于得,夜渐渐深了,家家并不知道这样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形影不离的时间还能剩多久,她想离开,是因为她害怕在这个结里会遇上她不想遇上的东西;但她同样不想离开,不想离开的只是民的身边。可是,民的忽冷忽热,让她捉摸不定也心神不安。
“不早了,睡吧,你都折腾了一天一夜了。”
晚了些的时候,民对家家说。于是便在她的身边先睡了下去。家家吃惊地看着民,民邪邪地笑笑: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控制能力还不错的。你总不想和我分开两个房间睡吧?”
家家也无奈地躺了下去,是啊,她是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隔壁睡的,有他在身边,出什么事至少都可以知道心里都可以有个底。做完了祷告,家家仰天躺着,却睡意全无。一阵寒意瞬间将其包围,灯灭了,家家惊得呻吟了一声,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的心再一次领略这种不安。民突然伸出手,一把揽过家家,拥在胸前: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睡吧。”
一股暖流涌至心头,家家贪婪得呼吸着民身上的香味,渐渐得幸福得竟然忘记了害怕,而这一夜,也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它没有再次出现!
民在晨光中醒来,发现怀中的家家已经醒了,疲累的脸庞让人好生心疼,他忍不住轻轻啃啄了一下她的耳垂,还得意地邪邪地笑。家家惊得回过神,去看民俊朗让人神魂颠倒的脸,无言。他究竟玩着什么把戏?要她究竟怎样摆放他们之间的天平?这又究竟算什么?
民终究还是没有吻上家家的唇,在他的字典里,似乎不存在什么方圆规矩,他不吻她,是因为,他至少还不想伤她太深。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不会对家家动心,因为家家于他而言,实在还不够出色到可以让他砰然心动!
他起来,去洗手间,正弯身洗脸,一阵芳香四溢,随之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喜欢她吗?”
民抬起头,镜子里有一张苍白却美得不可思议的脸,那么得近那么得清晰,让民几近窒息。他强迫自己镇静,回头去看它,可却什么也没有。迟疑的几秒钟里,他听见家家在外面的惊叫声。心一揪,他冲出了洗手间。
家家摔倒在书房的门口,一个人,还好好的。
“怎么了?”
“不知道,有人推我,我就摔了下来。”
家家吓得没了血色,民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并排坐在地上的感觉其实也不赖!他安慰着家家,没有告诉她刚才自己在洗手间的遭遇,但是那张清晰的脸让他实在难以平静,头皮还在发麻,他明显得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有无端端的假。
“这是什么?”
家家将手撑在地上,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冰凉的物,垂首,是白色的一个圆头在地板的夹缝里。
“骨——骨槌?”
民发誓自己是生平第一次说话结巴,难道是兴奋?可是有什么好兴奋的?他们能因为拔走骨槌就可以安全离开这儿吗?家家来了神,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将那骨槌从地里生生地拔了出来,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放出来的会是什么,他们剩下的只有恐惧。民猛地拉起家家的手,向门外冲去,很幸运得,门居然开了,并且他们得以离开了公寓……
……
第三十一章
当门在面前突然紧紧关上的一刹那,美琦差一点儿叫出声来,她看到一个清瘦缥缈的影子推着家家,然后在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冲着自己笑——她回身去看宇宙也一样惊慌失措的表情,什么也说不口。
他们试着离开公寓,但是无论是电梯还是楼梯,走来走去都只在五楼转悠,转悠着,直到他们筋疲力尽,直到他们都不再抱存希望。在楼梯上双双坐了下来,看时间,竟然已是深夜,他们知道他们没转那么久,可是或许是时间错了,又或许是他们转一圈就前进了N个小时,总之他们不会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想去知道为什么。
没有人打破沉默,美琦知道宇宙忍着不说是在等她先开口,她明白爱情到了尽头不过如此而已。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只为了那一场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翻云覆雨么?其实宇宙该知道那会是为什么!
很长很长的静寂,宇宙靠在墙边就快要睡去的时候,美琦凑了过来,叫他,声音竟像是发春的猫儿——美琦痛苦的表情成了放浪的笑容,宇宙再一次在美琦的几度挑逗之下失去自控,就在楼梯的之间,他享受着美琦给他的愉悦,却在心底里更加厌恶美琦的惺惺作态,虽然他明明知道这或许真的不能怪她,也明明知道是自己有愧在先……
不知道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亮的,总之当美琦和宇宙一起走出公寓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美琦望着宇宙冷漠的眼眸,绝望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结果,分就分吧,至少我没有后悔和你在一起。”
宇宙被美琦突然的决定一下子惊得不知所措,虽然他有这样的决定,却还在犹豫,怎么感情突然到了尽头他也还有痛呢?他还来不及回答什么,就见民和家家仓惶出逃的身影,而民的手紧紧牵着家家的手,也牵紧牵痛了他的心……
第三十二章
风,吹起了一地的残花落叶,掺拌着丝丝冰凉的雨滴——半掩的窗子,掩不去半点的满目凄凉!
雨,打在瓦上、窗上、门上、树上、地上,和——心上……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积聚着生生世世的薄情,洗不尽这生生世世的哀婉情仇,更洗不尽这烙下一生的龌鹾与卑贱!
屋子还是这屋子,摆设依旧是这摆设,红时的风光怎抵得了曾经清高门第的娇横显贵?这满个空的地儿,又怎奈得了曾经年少莽撞的罪恶?
这天还是天,云依旧是云,雨一样的下,风同样地吹,却只她,只她佟翌杳一人,面目全非——脸不是昨日的娇羞清秀;身不是昨日的冰清玉洁;一举手一投足,更哪堪何似旧日里的婀娜幽雅?
泪,无声地滑落,蕴涵着的是多少年的辛酸与不甘,痛的碎的已然燃尽成灰的,是她胸内一颗被撕裂得没了形状的心——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耳边回响着小蝶胜过莺鸟无限的歌声,眼前晃过的是曾经的歌舞升平里的纸醉金迷。是小蝶的欢纵不羁唤起了她已万念俱灰的生的希望,虽是这肮脏的苟且于世,可小蝶到底是教会了她快乐的。
可是妹妹啊,那一身风流的萎涩,夺走了你年轻的生命,仿似替你解脱了这浮华靡烂的悲哀,却徒留姐儿一人忍受人老珠黄的痛楚,你忍心吗?你甘愿吗?
翌杳废尽气力,硬是从床上爬起,她知道自己的时辰已到,而身边,却没有一个可留话的人——可,留什么,她还想还有还能留什么?留给谁去?留给谁去听?
人心似刀,婊子无情!
窗外的雨不停歇,凭空得是个影子,轻盈多情,旋着转着舞着,口中在唱,是那般挤碎人心的柔肠寸断。翌杳倚在窗边,凄凉的一笑,带起多少沉浮多少懦弱多少苦怨?
小蝶,你来了么?来接我了么?
瑶琴的音回荡在无人的空旷里,小蝶醉人的旋着转着舞着,眼里百媚添娇,笑中风情万种,雨湿了轻纱罗裙,牵起千万温柔妩媚。这音弹舞合直教四方迷醉,不省人世——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
“狗子,去,差两个人,把杳儿丢到后山随便给埋了,幸好天凉了,这都四五日了,快烂了。对了,摆些碎银,叫她拿了好上路——难怪这些儿天老睡不踏实的,原来是这婆娘给弄的,真是——”
……
平地里生起一场风波,卷走了翌杳身上的碎银,上不了路,于众多孤魂野鬼里遇上了小蝶,姐妹儿生前形影相随相依为命,死后终得久别重逢,虽则已是香消玉殒,却也过得自在快活。
逃避了鬼差的追捕,是看尽看透了那人世里噬人的世态炎凉,悲欢离合的痛不欲生,她们不要,不要再在人世里不得重逢,重逢里又不得相认,她们情愿自此在鬼世里逍遥自在。可,突然得,小蝶失去了翌杳的音讯,她遍寻她不着,她喊着呼唤着,却不见她的踪影——
“你带我走吧,翌杳,带我走吧,我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方沉默良久良久,传来痛苦的挣扎着的惨叫声,晨晨知道骨槌的灵性在克着那只鬼的气数,可她不知道怎么能救她,除去这封印——
“我不要你的命,不要——你也是个苦命的人——晨儿啊——你也苦命啊——”
“翌杳?!翌杳——”
陈晨猛然从梦中惊醒,好熟悉的梦境,是久违了的亲切,她在哪儿?她怎么又做起了那个样子的梦了?
“学姐,你终于醒了?”
小恬被陈晨惊动了,俊也睁开了眼睛,天原来已经亮了,小恬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疲惫不堪的脸上有一丝仿如劫后余生的喜悦。陈晨淡漠地扬了扬唇角,只说:
“辛苦你们了。”
俊起来,电话响了,他出去接了,进来的时候带来的消息很沉重:
“拔出骨槌了,他们正往这儿赶来。”
陈晨不可思议地瞪着一双明眸,然后沉沉地倒在了床上。拔出了骨槌?那,那究竟意味着什么?翌杳——我好想你啊!
……
第三十三章
舞房里萦绕着《天使与魔鬼》既定的音乐,这一场生离死别的场景是沈军精心设计的,而舞美的动作他已经全权交给了陈晨,因为他相信陈晨比他更独具风格。
家家是主角,是天使,天使与魔王在丛林之中相遇相爱,遭到的是空前的阻拦与反对。魔鬼们群起而攻之,于是天使们不得不拿起防卫的武器来抵抗魔鬼的疯狂,也为了保全他们至高无上的天使地位。天使与魔王一同在挣扎,在滚动的人流里,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去到彼此的身边。可是,指尖几度的碰触却只是一种无奈的碰撞,他们没有机会没有力量去紧紧地抓住彼此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止的人群冲开彼此的身体,他们只能俩俩相望,痛苦呐喊,呼唤着彼此的姓名,说爱,却已然无力!
陈晨看着这一出高潮剧情在自己的眼前展现,混沌之中,仿佛见到了两个相爱却生生被拆散开来的可怜的人,是她自己么?可是她从没有感觉到洋曾经很深很深地爱过自己啊!
那不是她,不是洋,是那个熟悉的影子,和第一次在她眼前出现的身影,是个男人,身形修长,满目温雅,风度翩翩,手持纸扇,摇曳轻风,长襟衣袖,潜藏别样学识,玉树临风,细聆弦间风情万种,声声细腻,丝丝入扣!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有悠悠琴音淡淡飘入耳际,陈晨皱眉,但意识已然不受控制。隔着一帘薄纱,有轻盈妙曼之影静静拨弄琴弦,身旁有娇丽侍婢扶侧,一人轻扬羽扇,一人侍奉烟熏香炉,满屋花香四溢,清幽淡雅。
男人美目微瞋,于纱帘外伫立窗前,似是若有所思,半醉半醒。
琴音渐渐消失,男人回身,笑容儒雅得体,声音明亮,吐字清晰,言语得到:
“小姐进步如此之快,小生实在钦佩。小生相信,只要不假时日,小姐的琴艺定能炉火纯青。”
“先生见笑了,先生学识满腹,精通琴棋,若非先生愿意赐教,学生怎能有这点点前进?”
“哈哈,小姐过谦了。”
男人微微作揖,抬首处清风掠去,垂纱轻拂,那正襟危坐之人腰板挺直,人形纤细婀娜,回眸之时,高贵幽雅,疑似出水芙蓉,沉鱼落雁,教男人目瞪口呆,惊若天仙。
纱幔彼处一样惊惶失神,那一道相触之眸光,落入多少男人之温文尔雅,潇洒出众,素白绸衣映衬其才学广博,似是恰到好处,天下无能有双。
男人直至人去楼空,依然神思未定,心若恍惚。
“先生,您辛苦了,时候已晚,请先生至前厅用膳。”
有奴婢前来逐客,言辞委婉,恭敬有余。男人自知失态,作一欠身以示歉意,而后转身静静离开。维缦后却有明目久久相送……
……
“学姐?!”
“陈晨?!”
沈军一把扶住了几近晕蹶的陈晨,美琦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托住了陈晨轻如燕的身躯,没有异样,怎么她就这样失了魂了?
陈晨缓缓回过神,她知道那女子是翌杳,翌杳回来了,却不来找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带她入了它的梦境,她无奈地笑了笑,说:
“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也休息一下吧。”
陈晨挥了挥手,于是音乐嘎然而止,众生纷纷席地而坐。
排练在黄昏时分宣告结束,陈晨只是漠然地转身离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于她而言,是不想再去连累更多的人了。
家家和美琦一起回到了寝室,小恬正躺在床上看漫画,津津有味,似乎已经有很长的时间,小恬没有了这份心情了。这是好事么?这些天似乎很是平静,仿佛暗中窥视的眼睛也消失了。家家甩甩头,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他们可以安安全全地好好地过下去。
美琦这些天一直有些抑郁,寡言少语,此刻又陷入了沉思,家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美琦才说:
“我跟宇宙分手了。”
小恬放下书,惊诧地回头去看美琦,家家只能无言,她明白个中原由,或许一切都只是注定的,冥冥中早有安排。
第三十四章
她坐下来,在电脑前,骆爱民跳了出来。
“HELLO,还活着?”
“怎么说话的?”
“呵呵,俊在我这儿,婆婆说我们最好去找一位得道高僧,帮助解决问题。”
“那也得你们去找,我信了神的。”
“哦。”
民不再出声,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一脸贼笑。
“聊完了?”
民只无聊地瞪了好事的俊一眼,他看起来还没睡醒,昨夜熬夜两场球赛,俊是出了名的睡虫,他已经睡了差不多一整个下午了。俊还是贼贼地笑着,点燃一支烟,问:
“想追她?”
“吃饱了哈。”
俊拾了一脸无趣,闷哼一声,不再吱声,自顾自抽烟。民也斜躺下来,点了烟,邪邪地看着俊,说:
“我是不喜欢不追,不像有些人,暗恋人这么多年也不敢吭出声。”
“你欠扁吧?!”
俊冷冷地回敬了民一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民那付幸灾乐祸般得德性,化成灰他都能认得。很多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喜欢小恬,只是很落俗的是,小恬喜欢的是民。民装傻充愣至今,小恬居然也满心以为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时他很想揍民一顿,但想想感情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
民燃尽了一支烟,也有点儿睏了,耷拉着眼皮,室内于是鸦雀无声,不久是交替着的阵阵轻微的鼾声。
陌生的床褥陌生的家居摆设,陌生的女人平躺在鲜红的木床上,一身的红,像是新嫁的美娇娘,而后出现了一个醉意朦胧的高大男人,皮肤略黑。民在梦里贼笑,原来是场春梦,好不得意。果然,男人蜕尽了那绝色女子的蔽体衣物,侵占如此娴熟,只可惜的是,身下的尤物犹如死尸,任他摆布。
突然得,一阵剧响,那女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下,赤裸裸得泪流满面,怯懦懦地望着穷凶极恶的男人。男人狠命地毒打着女子,口中不停地谩骂,活像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恶魔,民正在纳闷那男人怎么下得了手,谁知那原本柔弱的女子一下跳将起来,朝男人直扑而去——不,不是那男人,是他。她纤细的手指掐进了他颈上的皮肤,生疼生疼,他叫不出声,动不了身。痛苦地毫无挣扎的力量。
“民——骆爱民——喂,喂——”
俊拼命地摇着痛苦扭曲了脸的民,民僵硬的身体让俊焦躁不安,他开始抽打民的脸,他仍然无法唤回民的神智,却让民的气息在渐渐减弱。俊慌了神,四处张望,终于想起了佛祖圣灵,硬是念着经文和民结了佛手印。很漫长的时间里,民终于渐渐回了气,渐渐平静,渐渐睁开了眼,却已是一头冷汗。
“你怎么了?”
俊担忧地看着民,从小到大,测字算命的肯定了民的八字重,很不易招鬼,但这事儿似乎出得蹊跷,俊自是很不希望是跟那骨槌相关。民坐起来,向俊描述了梦中的所见,天晓得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什么那女人的身材真是棒之类的嘻皮话。俊不理他的不正经,只说:
“我们得尽快找个能够帮我们解决这事儿的人。”
民沉默,生死有命,他不在乎,但看起来似乎要先写了遗书了,免得自己一觉下去便一命呜呼而没有任何善后的事情。
俊懒得理民的玩世不恭的嘴脸,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第三十五章
“姐姐,你还好吧?”
翌杳显得有些苍白轻纱轻甩,半跌进一边的椅子里,小蝶在一旁焦急地询问。翌杳微微拂首,面前是骆爱民仍然嘻哈无常的脸。皱起了颦眉:
“我没事,只是让这经震得有些难受。”
“让我来。”
小蝶凶神恶煞,伸出十跟手指直指民的颈脖。翌杳见状,将她拦住,只道:
“你还害得人不够么?”
“可是,姐姐,难道你就这样算了么?我们千方百计躲避鬼差来捉,逃避例行的投胎转世,为的不就是今世这一糟么?”
小蝶急若热锅上的蚂蚁,看着依然冷静得仿如若无其事的翌杳,他本为天将下凡,只这一世没有神灵蔽佑,错过这一世,更惶论复仇,更何况她们姐儿俩已是时日无多。
“稍安勿躁。现在有佛祖保着,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可是姐姐——”
“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们杀了他又怎么的?他还不是一样可以一世一世又一世,世世昌盛。”
“当然是打他个魂飞魄散,姐姐,难道你是被骨槌钉得失去了灵性全忘了?”
“不,没有。”
翌杳依旧端坐着,身形腰板俨是一付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思考了很多很多,在世间成鬼游走,看国家兴亡,看朝代更替,她本誓言复仇,可如今,这仇这恨又究竟去了哪里?是他害她成了这风流院里的冤死之鬼,死无完尸,无家可归。可是,现在,她居然觉得这一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小蝶,你害了苹,又让那个美琦无奈与宇宙分手,你不可以再伤人了。”
“我才不怕呢,近千年以来,看尽这人世沧桑,世态炎凉,我才不会再贪恋这人世了。”
翌杳摇了摇头,沉默地起身离去,有鬼不愿重新做人的么?
“姐姐,那个陈晨,胆子真的太大了,我吓了她好几次,她都没事,可那于苹——”
翌杳严肃地阻止了小蝶的洋洋得意:
“你记住,陈晨你不能再害她了,我已然解脱,所以你不能再碰她。”
“姐姐,你喜欢她么?”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苦命的人儿。我狠她不让她继续跳舞已是违了鬼府的禁令,且许她存命于世,若再违了,我岂非无信之人?”
“姐姐,你不是人。”
小蝶调皮地笑笑,翌杳也会心地笑了笑,笑容里自是千般万般阴郁,毕竟积累起来的是这千年的怨恨与无奈,她是鬼,即便心中仍有怜悯之意,却也还是逃不开这般阴里的恨!
第三十六章
陈晨的心情沉重,沉默了一路,直到司机的叫唤才将她从自己的暇思里拉回了神,她低语着嘱咐:
“今晚我要用车,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司机点点头,看着苍白的陈晨从车里离开,一个女人,这样活着,不容易啊!
推开家门,一切似昨,一种无言的怅惘将她重又包围,一个人的寂寞与凄凉,她的冷漠注定了她今生的孤独,而她的颓废,注定的是她这些年的糜烂生活。卧室的开着,陈晨静静地走了进去,突然望着面前的梳妆台,凝神地望着,幻影接踵而至的当口,她来不及思索……
“先生!”
侍婢的轻声呼唤从纱幔外传来,翌杳端坐于琴台边,细长的指间在琴弦间温柔地停止了拂动,面颊上飞起两片淡淡的红晕,似那花间仙子娇羞妩媚鲜香生色。
“小姐!”
男人仍是那文弱的俊俏书生,弯身作楫,风度翩翩,潇洒不羁。
“宁儿,挂起垂帘。”
“小姐——”
侍婢宁儿是为小姐佟翌杳之贴身侍婢,夜色即已深沉,身为二品大夫千金夜请先生本已有违理数,更惶论要掀起垂帘面见生人。宁儿面露难色,处在帐外动弹不了,教那男人也颇有些意外,心头升起许多揣测。
“此事无碍。今夜乃是元宵佳节,我欲与先生共赏明月,诗词水酒助兴。”
“小姐美意,小生实是受宠若惊。”
宁儿见翌杳面有异样红晕,方知其中含义,于是佯装不从,屏退左右,探手去撩开那层薄幔。
先生姓范名随,乃是江南大家之书香门第,只不过家祖世代不为官宦,因而纵是才学八斗也无缘圣试考核。虽者书香门弟却也实为经商之大家,家门中人个个才识渊博,门庭若市。只是祖上遗训,本门子弟均不可入朝为官。故而虽则家族享誉四方却无奈门道终归低下,不为王公贵族之攀亲结缘之门。
先生虽然知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徒劳之恋,却终究逃不脱这真正金枝玉叶的美貌才学,生得一如此淑女,夫复何求?只是明月当头,寒意微袭,满园早春之景不觉有些凄凉,月圆人圆,却如今自己只身在外,为这高官之户所重金之聘,脱不开身去。
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
蓬莱清浅对觚棱。
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谁见江南憔悴客,端忧懒步芳尘。
小屏风畔冷香凝。
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先生,月圆人虽难圆,可良辰美景毕竟难得。”
翌杳一双玉手白皙修长,轻轻推开身前楼窗,月影婆娑,佳节之意正浓。
风消云缕,一碧今古。
欲杯上元天不许。
晴了晚来些雨。
莫言冷落山家,山翁本厌繁华。
试问莲灯千炬,何如月上梅花?
翌杳浅笑盈盈,本知先生身居异乡,逢处圆人佳节必是惆怅感伤,因而特意谴人将先生邀至楼台一会,以水代酒,诗词比赋,怎不开怀?
范随凝望翌杳之天仙娇颜,好一句“试问莲灯千炬,何如月上梅花”。果真一扫其心底阴霾,果品齐备,她小姐高挂轻纱帘幔,亲自为己疏散心头思乡之情,怎不教人感激不甚?此刻月影朦胧,烛火隐隐,其心头更是凭添一份爱意难言。
“先生请。”
翌杳为先生斟一觚水酒,递至先生手中,羞怯之貌尤是美艳,范随接杯之手不觉紧握翌杳之手,真真是金枝玉叶,双手软而似无骨。
四目相投,情定月圆之夜!
……
第三十七章
陈晨摇晃了一下,反射性地用手撑住身旁门楣,一阵阴寒使其不觉一颤,抬头,竟惊见一影端坐与眼前,依稀辨得,是离她远去六载之久的佟翌杳。
“翌杳——”
陈晨瘫软在地,望着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完全现形的翌杳,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百感交集。翌杳的心微微一揪,它对她一直心有怜意,如今见其更不如从前,自是万分无奈。
“你瘦了。”
翌杳轻语,声音阴郁,探手来抚,竟不料指尖尖长,生生得在陈晨的颚处拉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溢流,腥味让它为之一颤,六年骨槌之痛,它似有化为厉鬼之兆。
陈晨的心一凛,冰冷退却,却见血流了满手。她抬头,说:
“翌杳,你来带我走了是么?”
翌杳沉默不言良久,方才开口:
“其实我跟了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你的洋。”
“洋?”
“我知你必将与之相遇,才跟了你那么许多年。”
陈晨不解地去看翌杳坐如钟的身板,而幻象继而延续了下去……
“小姐,小姐?!”
宁儿托住就要晕蹶的翌杳,急急地呼唤着,翌杳好容易缓回一口气,便定定地在书台前坐着一动不动,桌上的信纸上白纸黑字纹封不动,却让宁儿急坏了性子。
“小姐,这,这是怎么了?这信上是怎么说了的?小姐,您可别吓唬宁儿了,小姐——”
“小生范随虽蒙小姐错爱,但门第悬殊,小生不敢枉攀高凤。小生今已回杭州老家,父母命难违,小生只待于表妹于下月十五完婚……”
宁儿听着翌杳这字字句句没有表情的陈述,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抽泣不止:
“宁儿万不该引狼入室,是宁儿罪不可恕,小姐,宁儿万死难辞其咎啊……”
一滴泪水平静地沿着翌杳的脸颊滑落。时局难测,恰逢皇帝昏庸无能,宦官外戚轮流掌权,家父因明哲保身,主动请辞,不批,降为六品外官。自此已是家道中落,她本以为可与先生成就百年好合,却不料一纸信签,免去她佟翌杳之三千情丝。
“小姐,宁儿该死宁儿该死啊——”
翌杳的心揪成了一皱纸团儿,她曾是堂堂二品千金,若非老父万般阻拦,早也入宫成为太子王妃——她降下迂尊,委身范随,重其品行才华,风流倜傥,而今身非清白人家,教其怎去忍辱苟言残喘?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
第三十八章
陈晨早已崩溃在卧房的门槛边,瘫软在地上,无言以对。
她夜夜难眠,日日心神不安,只为自己当年失手将翌杳钉于骨槌之下,于是夜盼日盼,而今它真的回来,重又将自己卷进了这看不到尽头的幻像厄梦之中,她苦苦地笑着,嘲笑着的是自己懦弱的灵魂!
翌杳一把抓住小蝶那奔血腥而去的手,小蝶不解地回眸,凝视着翌杳此刻复杂的表情,她书读得少,不懂翌杳这城府里的含义。
“姐姐,我们已然在成了孤魂野鬼,等了这千百年,怎么你就不下手了?”
“我说了,不杀她。”
“可是,那左丘洋实是范随转世,你不杀这陈晨,你怎么能得到范公子?”
翌杳松开小蝶的手,望着昏沉里苍白得几近失去人色的陈晨,三十多年,她已经被自己折磨得完全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她几乎濒临绝境的精神——翌杳微微皱了皱眉,它不能,它喜欢她,是的,喜欢她曾经轻舞弄影的身影,是它的诅咒让她失去了生命里唯一的也是最后支撑的她的力量。
“范随背信弃义,当诛;但左丘洋毕竟不是当年的范随!我们先去探探那左丘洋,不急于下手,首要的——在鬼差追来之前,得先要了那程文驹之命。”
小蝶静静地品尝着翌杳眼中阴毒的光芒,心下窃喜,姐姐终于愿意面对这成鬼的现实了,她们既是冤死,又怎能在这人世间泰然处之?一溜烟的,紧随翌杳而去……
第三十九章
星期天的上午,做完礼拜的人纷纷从教堂里走出,心情颇有些不安的丁美家也在人流之中,缓缓地走着。身后有人叫她,转身:
“学长?”
左丘洋亲切的笑容让家家暂时忘记了惶惑,她惊异地看着洋成熟而可堪称俊朗的脸,问:
“你怎么也来了?”
洋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一耸肩,他不是教徒,但对礼拜的讲经很有兴趣,所以偶尔也会来听听。不过,选择这一间教堂当然是另有目的——虽然他还很不确定自己面对比自己小十几岁,甚至应该是小一辈份的丁美家的感情!
“苹怎么样了?”
“还是这样。”
“学长,你好像气色不好。”
家家看着洋略微有些疲惫的侧脸,轻声道。洋点了点头:
“昨晚做了一夜梦没睡好吧。”
“做什么梦了?”
家家的心里有几分的紧张,难道这一波风浪已殃及到一切并不相干的人了吗?可洋只是浅笑着并不作答,一场春梦,怎么能和这单纯女生详述?他指着前头停在路边的出租,说:
“去看看苹吧?完了我请你吃饭。”
家家欣然接受,闲着也是闲着,只会让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到处走走玩玩,散散心。
洋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一路都若有所思,昨夜的梦境有些离奇,至今仍然可以回忆起梦里的一举一动,更何况,他确信自己当时还只是半梦半醒之间。
梦里是一处弥漫着香炉淡香的上等厢房,看家俬摆设与梦中人穿着打扮,像是明朝中后期之时。纬帐内,卧榻旁,他托起一绝色女子,身轻如燕,面有娇羞之红晕,蜕其衣物,自是雪白如玉,云雨交欢,让他不免有些许得意。一场翻云覆雨才修,只听得门外有一女子轻声急道:
“小姐,老夫人已向小姐闺寝而去,请小姐速回,不然则迟已。”
那女子闻言慌忙起身,侍婢斗胆进入,服侍那女子穿衣梳妆,片刻工夫便已穿戴整齐,他微微坐起,望着那女子,似乎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女子疾步如飞,行至门口,却又折回,向他微作楫身,只道:
“翌杳倾慕先生之才学风度,委身于先生,纵是山崩地裂也无怨无悔。翌杳生是范家人亡是范家魂。”
女子羞怯转身急急而去,留下他一人平躺于床上回味无穷——翌杳?!洋似是猛地被惊醒,他哪里听过的名字,似曾相识到他的心居然颤抖起来——翌杳?!佟翌杳?!
“学长——”
家家大声地呼喊着洋,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做了,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将她笼罩,但又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洋回过神,车已经到了,于是这一天,洋带着家家到处去玩,直到日落黄昏,家家说要回去学校练舞了才结束这一天的行程,洋说送家家回去学校,自己也好顺道去看看刘姨。
第四十章
洋的精神一天都有些恍恍惚惚,家家一直密切注意着这一切,却不料到了学校的门口,洋抬头去看学校的大名的时候竟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精神游弋——
范随身骑一匹高头骏马,在护从的追随下经过荒滩之四海皆知的最红胭脂楼,楼台上轻纱薄幔,琴音歌声淡淡飘至耳畔: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他不禁停下马蹄,抬头遥望,这琴之音似曾相识,熟悉里有一种淡漠的陌生,瞬间竟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是已然逝去多少年的思念,他如今犹记在耳,刻骨铭心。无奈世态之炎凉,门第之悬殊,一段美好姻缘就此葬送。
泪有些迷濛了双眼,纱幔上有女子婀娜舞影催人情丝。风拂起楼台上一帘轻纱,竟有恍然如初之感,那帘里女子轻抚瑶琴,笔挺身形,娇好容颜,气度不凡,不觉心有深触,震撼不小。忽地楼台上一阵嬉笑,有男子纵声淫吼,有“百媚千娇”顺风飘然至嗅下,才不免哑然失笑。是笑自己的多情难忘旧日之欢愉年岁——佟翌杳乃千金之躯,自当嫁入王公贵族之清高门第,岂能是这青楼女子可攀比得上的?那女子既是纵有十二分相像,又怎会是那娇俏的金枝玉叶?于是唤过侍童打探:
“这儿就是堪称天下一绝的青楼之地么?”
“回公子,正是这家,此地荒滩只此一家。”
范随轻轻地点了点,最后抬眸望了一眼那轻纱里娇好容颜,随即策马而去,他只是过路赏游荒滩美景,对这风流之地素来无兴!
……
洋的脸色愈发苍白,家家急得一把按住了洋的人中,将洋生生地拖回了现实里来。洋恍然如梦,皱起眉,他是怎么了?怎么凭凭看见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学长,你戴上吧。”
洋还在思忖着,家家却已递上了自己常年戴于颈项的十字架,疑惑地看着家家。
“我不是教徒,更何况我也不需要啊。”
“你还是戴上吧,最近发生的很多事,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戴着吧,不会错的。”
洋的后脊有些发凉,虽然并不明白家家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接过了十字架。
“那你呢?”
“我没关系,我自小信教,自有上帝庇佑,你放心吧。”
家家静静地笑了笑,洋被这笑容牵动也会以温柔一笑,两人同步进了校门。
……
“姐姐,她有光环保护,我们动不了她。”
小蝶倚在门槛上,其形态,妖娆多姿,妩媚多情,真不愧是曾经叱咤四海的名妓,那身段那型姿舞步,自是从小调教的结果。翌杳甩手而去,沉默里一股杀气腾腾,它要即刻要了那程文驹的命,而后再来想法结果了这横在陈晨和左丘洋之间的丁美家——是的,它喜欢陈晨,喜欢范随,所以他们应该在一起——他们应该早就在一起的了——它这才发现,历经钉死于槌下之怨,它已是一个想要噬人的厉鬼,首当其冲,更是那程文驹之几度轮回转世的骆爱民!
……
第四十一章
小恬错谔地站在民的面前,她刚刚听说了民那晚差点被索去了命的事情,心中自有千分万分的担忧。同样的表情,也在俊的脸上,他一样很担心民的安危,可是现在婆婆回去了乡下,他们连找一个高人的头绪也没有!
这几天,民变得有些疲惫不堪,失去了神采奕奕的精神,据他自己的解释,不过是夜夜恶梦相缠,日日重复的场景,不过是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打翻在地,新婚之夜上演一场穷凶极恶的打斗而已。可是,让他越来于困惑的,是梦中的男人越来越像是自己了,可是他虽然放荡无形,却也不是一个会打女人的卑鄙男人,更何况是那般如花似玉之美娇娘!
现如今,唯一一个不焦急的倒是民本身,真正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他斜在沙发上,还写意地吞吐着云雾,让小恬和俊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不要这样瞪着我了,我们都讨论了一天了,也没个对策,还不如不急。”
小恬坐了下来,想想民说的也对,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俊也顶多是个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儿能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她不想民有事,民出了事,要她怎么办?她为自己突然的惆怅感到好笑,民能有什么事儿?她还没等到他的爱情,他会有什么事儿?
“哦哟,别哭丧着脸了,我又没怎么样,没准儿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
民踢了一旁像死猪一样动也不动的俊,扔给他一支烟,倒不是存心要缓解紧张的气氛,只是他骆爱民从来都是胆大包天乐天主义的人!
小恬和俊都无可奈何地看着民,三人渐渐得忘记了恐惧,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了天。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地民的脸色发青,双手死死卡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滚在了地上挣扎起来,翻滚着,吓得俊和小恬边念佛咒边手足无措地想要靠近民,却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外弹开去,小恬急得泪水不自觉地淌了下来,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民被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掐着,那尖细的指间沁入了皮肤,有血腥的味道刺鼻而来,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的味道。他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伴随着一阵悠扬刺耳的歌声,太凄厉了,震得他直觉的自己的心脏就要爆裂,他听见小恬和俊的声声呼唤与不断反反复复地念叨的佛经。但无济于事,根本无济于事。
在意志渐渐消沉之际,他仿佛见到了两个绝色女子,一影在远处独舞,幻影幻现,分明的,有泪水在闪动着,孤独里的凄凉自是不言而喻;另一个像是垂死的哀婉人倚在门楣,惨淡的笑容让人徒增一份心酸……
那垂死的女子,分明是他梦中的女子,怎地装扮气质迥然不同?那随后进来气势汹汹的老女人——哦,是青楼的老鸨,差人卷了那女子的尸首扔至了后山——此岂非死无葬身之地么?
民放弃了挣扎,他知道那样死死的掐着手是决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生死有命,或许那么许多将来的人生岁月,他真是无福消受而已。可怜了父母双亲无人养老,还有此刻几欲晕蹶的小恬,他来不及告诉他其实自己对她的感情不他人不同,但或许他死了就真的可以成权俊这么多年的执着了。
呼吸慢慢、慢慢进入了停止的状态,民已经感觉不到周围任何的响动了,感觉不到颈项上的痛楚了,没有了思维,他开始窒息,开始不让心脏继续跳动了……
小恬惊恐地瞪着地上已经面色惨白的民,脑袋一下子被炸了开来,呆若木鸡的几分钟里,俊一样死死地盯牢了民——没有人,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会来得那么突然,只在一瞬之间,一个自小相伴长大的人就这样从眼前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太快了,快到人都来不及准备——
猛然间,头顶一声剧响,民的双眼被一道金光刺痛,只一秒钟的时间,新鲜的空气从鼻息里蹿入,颈项立即被松了开来,他感觉到了自己肌肉的松弛,心脏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速度——是什么让他一下子逃过了鬼门关?他的意识还不够清醒,他还不能很正确地开始思索,他听见了小恬与俊兴奋的叫声——是的,他也兴奋了,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快就要分开了——
第四十二章
黄昏的时候,飘下了初冬季节的第一场雨,冰冷冰冷。
雨丝很密,已然湿了整个世界,暴风雨前的宁静,每个人都知道这样无声无息的连着几个星期的宁静,都是一场暴风鱼来临前的宁静。
练舞房里,《天使与魔鬼》已经排完了最后一场戏——天使为了救魔王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却感动了上苍和所有的天使与魔鬼,于是在众人的祈祷中,天使终于复活而与魔王结合了。
散了队,陈晨坐在台阶上喝着水,人群慢慢散了开去,只剩替代于苹参加演出的小恬一个人,带着满脸的抑郁,还留在房里,似乎是欲言又止的不安。陈晨抬眸看了一眼踌躇着的小恬,叫她:
“冯小恬!”
小恬回过神,去看陈晨冰冷而洞穿一切的双眸,终于懦懦地开了口:
“学姐,我——我有话跟你说。”
“关于它们?”
小恬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闪烁的明眸里眨出了两行泪水,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惆怅而不安,她爱的民民——她不能就这样失去他,不能,决不能!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聊。”
陈晨披上外套,站起身来,她也知道总会要发生什么了。已经连着两三个星期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梦没有幻像,甚至连一点它们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消失去了一样的平安,可她知道不该的,翌杳是为复仇而来,怎么会就此悄无声息地离开?它千年的等待苦守,怎会就此罢手?
回眸,小恬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她心生恐惧,难道与她相干么?可是——
她猜不透,更想不周全……
天在阴雨的天里早就黑了下来,温度骤降让寒意很快侵袭而来,陈晨走在小恬的身前,两个人不由得统统紧了紧身子。楼梯的窗外还在飘着细密的雨丝,拍打在窗的玻璃上响着微弱的呻吟声。楼梯上鲜有人来往。
小恬无精打采的走在后头,什么也没有注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可是,敏感的陈晨早就觉察出了这静谧与寒冷里的异样,但,奇怪的是,兴奋让取代了她过去直面这一切的惶恐。她知道,它们不会跑来伤害她,却不知道,它们究竟想要伤害的是谁!
果然,这一条楼梯长得看不见尽头,在陈晨和小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她们的双脚已经触碰到了不知是属于哪个空间的冰冷的地面。一股寒意即刻从脚心一下蹿至了头顶,呼吸变得相当的困难,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小恬惊叫着腿一软,被陈晨一把拖住,搂在怀中。心跳一样的在加速,可是此刻的陈晨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渐渐得,面前闪起一片烛光通明,那是陈晨再熟悉不过的青色窑楼,模糊的一间上房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已被折磨得连呻吟变成了一种困难,苍白的脸上一层落寞一层憔悴一层被伤到痛不欲生的死样的绝望。陈晨很清醒很清楚地知道,那是翌杳,却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翌杳的面目全非。
小恬还是因为惧怕和紧张而跪倒在地下,当周围被“百媚千娇”的味道重重包围的时候,小恬的颤抖终于停也停不下来,她去看陈晨,却找不到一种安全的保护。近在咫尺的肉体与肉体之间竟没有一丝温存,她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她已经忘记了哭泣,忘记了用哭泣去减弱自己内心的颤抖之中的恐惧。她回头,却见那小蝶紧紧扶住了已经无法直立的翌杳。
窑楼在眼前若隐若现,衬托着小蝶与翌杳单薄的影姿愈发的凄凉。陈晨诧异地看着似乎已是力不从心的翌杳,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一齐涌上了陈晨的心头,她知道,她不想失去的,除了左丘洋,还有这跟了她已然二十多年的鬼影——
“翌杳——”
陈晨上前一步,小蝶让翌杳靠倒在自己的腿边,说:
“姐姐才来我们窑儿的时候,死命不从,是我救了姐姐。可是,姐姐毕竟曾是金枝玉叶——”
翌杳苦苦地笑着,挣扎着爬起来,站直身的那一刻,谁也没有理由去怀疑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的影姿之挺拔。她的人生因程文驹而彻底成为了一种卑贱的苟延残喘,可是负心的又岂是他程文驹一人?
“骆爱民是程文驹的轮回转世,我不肯去投胎轮回,为的就是今世可以报仇雪恨。只可惜他有神灵庇护,但今世只要我坚持,我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翌杳的唇角有隐隐笑意,落入小恬的眸中竟是无奈的悽厉刺眼。翌杳连日来对民的无情折磨同样也将自己的魂魄伤害,它知道,复了这几世轮回的仇恨,它也必将魂飞魄散粉身碎骨,可它不怕不怨,这刻骨的伤痕,它定要向那狠心的人追讨回来!
“可是,民是无辜的——”
小恬费尽气力终于还是叫嚣了出来。翌杳静静地凝视着地下几近崩溃的小恬,无辜?它等待的,只这一世这一刻——
新婚的夜,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对联红色的喜礼,映红了一整个厅堂。佟家虽为奸臣所害,家道中落,但毕竟曾是贵为当朝宰相,亲家程氏少公子文驹自小迷恋翌杳美色,只苦于家父官爵过低,才是提亲无门。而今两家人更是因着皇帝昏庸,自家老父识时务而连连提升,终得偿所愿,今日方才得以娶得佟家千金为妻,自是得意非凡。
程文驹虽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是风流放浪,世人皆知的滥情之少。佟老爷自是畏惧程家蒸蒸日上的威权而无奈答应了这门亲事。
翌杳只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待字闺中为那一去不复返的范随甘肠寸断,却不料腹中竟有了生命在蠕动。这一事实与老父将其下嫁至程家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却在贴身奴婢苦苦央求下,寻死不成,嫁入了程家的大门。
可是恶梦的开始,就是因为程文驹发现了赫赫有名的佟氏千金绝非处子之身。新婚之夜的死命毒打,翌杳很快便流了产,而程文驹失去人性的折磨,让翌杳死去活来,随嫁的丫头也被程文驹侮辱至死。终于无依无靠的佟翌杳,被程文驹关进了柴房,整整三个月后,一纸休书,一纸卖身契约,佟翌杳被卖入了这片荒滩唯一也是最大最红火的妓院为娼。
她可以忍受程文驹因自己所得到的羞辱而对她横加折磨,可以接受他一纸休书将其退还佟家,可是,却无法接受他将自己卖入那烟花之地,小蝶救了那时生不如死的她,至少,她在那儿残喘于世的时间里是有过片刻平静的,但,她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我本来要的,该是范随的命,但几世的轮回,他都情深意重,我终不忍下手。而今世的左丘洋,终于又负了你,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只此错过。”
翌杳的眸中有无限的凄凉与悲哀,它轻轻地握住了陈晨的手,陈晨直觉得周身一颤,透进骨里的冷却化成了无法形容的痛,让陈晨的眼角噙出了泪水,被翌杳如此紧紧地相握着,她明白,那是翌杳真的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鬼气了。她找不到方式去开解翌杳,更无法化去这她积淀了千年的爱恨情仇。可是,她爱左丘洋,翌杳爱着范随,于是,她们要面对着同一个男人!
“我求求你们,放过民吧——”
小恬的双腿无力,无法爬起,她几乎是匍匐着爬到了翌杳的身边。她也有爱情,只是她不幸地爱上了它的仇人的来世今生。她怕了,怕会彻底失去民,那种生离死别的痛她情愿不去承受,根深蒂固的感情,她从自己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认识了那个男人。她想象不到失去他的生命里还剩多少快乐——
“小恬。”
陈晨去搀小恬,小恬誓死如归的眸中有那坚定的信念——
“放了他吧,我可以帮他还你们一命!”
“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小蝶突然出声,这声音透着阴郁的可怕,小恬抬眸:
“是的,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结界猛然消失,一切归复到了正常的现实里,天在下着雨,已经打湿了陈晨和小恬的人与心,小恬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水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第四十三章
306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在默默地跳动着孤单的影只,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美琦在听着MD里的歌,窗外的雨在翻飞,EAGLE的音乐如同暗夜里的精灵,缥缈得将美琦带回去了过去有宇宙相携的岁月里的幸福,唇边的笑容是苦而无奈的。
家家在她的身后,电脑屏幕上在跳着MSN,民在另一端开着玩笑。
我要死了,你来看我么?
怎么了?
它似乎像是要我的命,但总是到最后关头又放了我。
什么?
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做着重复的梦境。
是什么梦?
一个男人鞭打着折磨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我见过的,就是它。
然后呢?
把她关起来,不给吃的穿的,喝了酒就去找她发泄淫欲。
真的?
恩,我觉得那个男人风流的样子就像我。
你又开这种玩笑了,小恬这些天不太爱说话,我猜也是和你有关。
你喜欢我么?
什么?
哈哈,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别装了。
……
我要死了,真的,我知道的。
民!
别,千万别表白。我只想死之前可以说说心里话。
……
我不会喜欢那么容易就喜欢我的女孩子的,可是我可能是喜欢小恬的。
你在拒绝我么?
那么你是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以为我要死了啊——哈哈,我是真的知道的,一次比一次意志薄弱。
——
寝室的门开了,小恬静静地走了进来。家家去看沉默的小恬,问:
“小恬,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恬定定地看着家家,还有美琦的关切,摇摇头,只说:
“我不能让它们杀了民,我不能让民就这么去死!”
家家的手一抖,手边的杯子无声地坠落在地,是的她没有听到杯子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当初苹敲碎杯子的动作让她刻骨铭心。美琦取下耳机,去看小恬现下的神经质,小恬却惶惶然地笑了笑,上了床,将脸对着里侧,像是睡了。
怎么了?
小恬回来了,情绪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太累了,她这些天没睡好。
是啊,你魅力大贝。
伤心么?
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伤心么?
有一点吧,只是我觉得我还没有陷得太深。
那也好吧,至少我已经没有时间来让你再陷得深一些了。
……
认识你很高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最有味道的女生。
^_^
我去睡了,如果明天有人通知你我死了,别太惊讶了。
你不会有事的,主会保佑你的。
可惜我不信神,什么也不信。
我会为你祷告的。
谢谢,晚安!
晚安!
熄灯了,美琦已经入睡,小恬还是刚才睡下去的动作,没有翻过身,应该是睡着了。可是,家家失眠了,不是因为民说他的感情给不了自己,却是因为民说他或许就要走了——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却越来越大了,冷风透过窗子的缝隙穿进来,让家家的思维格外的清晰。还在想着民的话,民的一切让她的确迷恋不已,可她也终于明白了小恬的心底里的那份感情,虽然小恬不曾说过,可是,这样的感情,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不能去横插一脚,何况民的感情天平或许是真的无法倒向自己这里的。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了,手机的彩色光屏上闪着左丘洋的消息来电:
十字架很漂亮,谢谢!
家家微笑,关了机,她不敢想象的是左丘洋对自己那份潜移默化的感情,她可以从陈晨的眼中读出一种内敛的感情,她笑自己为什么总在别人的感情里寻到自己的影子?但她情愿不去相信,不去相信左丘洋的感情是爱情……
第四十四章
雨还在下,家家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小恬大声地说着话,她听不清,于是努力去听,什么?是什么?是——
“是的,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她叫得很大声,有教堂的钟声猛烈地敲击着,传来响亮的唱诗班的歌声,夹杂着祷告混乱的让家家看不见听不清小恬的模样和声音。一丝冷风吹开了黑暗里的窗子,将窗边的家家惊醒。
小恬不在?!
家家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下意识的去看小恬的床位,空空如也,瞬间的恐惧将家家即刻包围,一种不详的预兆爬上家家的全身,她披起外套,将美琦摇醒:
“小恬不见了,快!我去骆爱民家看看,你去通知学姐,看她在不在。”
美琦被家家这么一吓也完全醒了,一下坐起来套上了衣服,两个人匆匆离开了寝室,刘姨也没拦着她们,帮她们一起找了起来。
民在昏沉里被电话的铃声震醒,心下一揪,他皱眉:
“喂,我是丁美家,小恬不见了,有没有去找过你?”
“什么?不见了?没有,你在哪里?”
民突得如雷灌耳,叫声划破黑夜寂静的长空。家家也呆了,停下冲向校门的脚步,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像一只迷途的羊羔找不到岸!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家家呆立在原地,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打伞,雨的凉成了此刻最好的衬托,黑漆的校园,她想起梦里信誓旦旦的小恬——难道,她是真的要为民去死吗?怎么它们一定要要了民的生命么?
电话将家家拉回了现实,那一头,是陈晨心急如焚的声音:
“家家,你们学校过去是翌杳他们青楼的所在地,你快在学校里找找,我立即就到了。”
家家忘了收线便拔腿就跑,没有目的,黑暗里,她要寻找一个与她一样无助的身影。美琦焦急的身影在家家的身边出现,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分头找去。
……
小恬安静地伫立在雨里,校演出大楼的楼顶,空旷得只剩风在拂动。凛冽地在小恬的四周穿梭,小恬此刻的心却出奇的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惶惑,没有临终前濒临死亡直面生命尽头的垂死挣扎里的痛苦,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选择,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不问为什么,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如果,在他们这些人中间,真的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死去偿还这千年里的血泪之债,她想,她愿意成为这不幸的一员,免去其他所有人的悲痛。
而骆爱民的生命,她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小蝶站在小恬的身后,雨一样打湿了她的衣袖与发丝,它没有让自己成了一只影,却是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它明白,翌杳的孤注一掷根本没有十全的把握,而它只想知道,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去死究竟是什么样的刺激,它喜欢血腥,喜欢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它只是鬼,一只晃荡了千年几世轮回的鬼!
“你真愿意么?”
小蝶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在雨里被彻底浇淋,它没有感情,不知道什么是感动或者心动,难道现在它是被感动了么?小恬面对着眼底漆黑一片层楼下未知的一切,点了点头,是的,她愿意,只为换回骆爱民一条人命!
“我不懂得爱情,我只是从小在妓院里长大被调教出来的婊子,从没有过姐姐那样的刻骨铭心,但我却愿意跟随了姐姐!”
小蝶幽幽地诉说着似乎已经模糊不清的悠悠往事。是啊,它打从记事开始,耳濡目染的全是那风流楼里的点点滴滴,它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有人叫它小蝶,于是它便相信自己就叫小蝶;有人给它吃给它穿,让它吃香的喝辣的,于是它便跟随了她,像一只狗,一只聪明而会赚钱的狗!
它没有尝试过什么爱情,婊子的世界里本来就是只有床上假情假戏而已,直到姐姐的出现,它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一种真情会教人痛彻心扉。于是,它成了姐姐最知心的人,姐姐教会了它很多做婊子以外的东西,它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它知道,它痛苦了也快乐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该死的染上了一身的风流病痛。但或许,一切也并非是什么坏事,至少,它在自己妙龄未过之前,可以结束做婊子的人生。病中,无人问津,虽则靠着自己名响江南的一点积蓄,还不至于如同姐姐后来的度日如年,但那种冷嘲热讽里的世态炎凉,也算是让它尝尽了人间的悲哀。是姐姐,靠着她赚来的一点点可怜的肉体之钱时常接济着它的生活,也只有姐姐还是一如过往的照顾着它,与它依然如此真心贴心知心……
它现在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小恬这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无奈,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一定就想看她去死,但它知道,如果这个女生死了,那么骆爱民一定可以保护自己周全,姐姐不会再忍心下手了,即使是鬼,姐姐也毕竟曾是金枝玉叶!
小恬漠漠地笑了笑,她不问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它们一定不愿意高抬贵手,不问为什么自己一定愿意为了民去死,她只是笑着闭上了眼睛,正如民的潇洒来去自如,生死有命,天意难违,如此而已!
小蝶轻轻抬了抬手,小恬的身子仿如一片落的叶,向下坠去,从楼顶直往楼底坠去——
第四十五章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
听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天那,更闰一更儿妨甚么!
悠扬的歌声,伴随着轻盈的舞姿在这雨里黑夜长空下,化成了一道杀人的风景线,迷人而致命。家家奔跑的脚步在一刹那凝固,身后闷闷的响声掠夺了她所有的思维。她听见了歌声,闻到香气四溢在湿的空气里弥漫,可是,她不敢去想象,不敢去想象那是高空坠落的沉闷——
渐渐地转身,雨无情地将所有的一切淋成了一片模糊,穿过胸口的冷风无情地撕裂了家家的心脏。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一刻,忘记了思维忘记了呼吸忘记自己究竟身在哪一个空间。
家家一直被一口气闷着,脑袋是炸开的疼痛,她无知地跪在雨中那一片血肉模糊之中,哭不出声,忘记了眼泪是怎么流淌的,忘记了她应该怎么做怎么去呐喊出声的,她只闷着,就如同那一声沉闷的坠落!
“啊————”
美琦突如其来的叫声,唤醒了暗夜里所有的生命,家家打了一个寒颤,摊软在地,美琦在惊叫声中晕蹶,家家开始有泪溢出眼眶,但依然没有思维没有呼吸……
民和俊同时放缓了急速飞驰的脚步,陈晨赶上了他们,却也在美琦的叫声里呆滞,一秒钟的迟疑,整个学校仿佛都被惊醒了,她拔腿向着前方的黑暗里跑去。
“小恬,小恬——”
民和俊疯了,都疯了,疯狂的两个男人黑夜里的身影教人柔肠寸断——怎么,怎么会——陈晨一把拉住了欲扑上前去的民和俊的手,无力地死命拖住他们,那是要留给警察的现场证据——
美琦醒了,抱着家家痛哭得死去活来,家家还是静静地流着泪,没有声响。很快,一整个更黑的夜将原来的夜包围,翌杳摔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鬼怪精灵,身后是焦急万分的小蝶!
民和俊疯了,冲上前去想要去掐翌杳的颈子,却无奈,他们无法触及它们的身子。翌杳无力地笑着,带着一份无言的凄凉:
“我们将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程文驹,你终也有人愿意为你死去,我无能取你之魂飞魄散——”
翌杳的影渐渐暗淡,它挣扎着拉住陈晨的手,只道:
“先生才华横溢,情深款款,虽则负我却是无可奈何,你定要牢牢抓住左丘洋,你我缘分怠尽,自当珍重!”
陈晨眸里有迷失的泪水,面对冰冷刺骨的翌杳,她究竟该是爱是恨?可是,见她渐渐渐渐在眼前消失,她的心却真的好痛好痛——翌杳——翌杳——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琴音悄悄散去,歌声被雨声最终吞没,周围围拢了人群,很快,警车救护车统统围拢过来,救护车带走了受惊的美琦和家家,沈军沉默地看着崩溃的陈晨死一样的寂静……
……
第四十六章
一切都归复到了平静,306再也没有了生气,家家和美琦很少再回去寝室住了,而所有的人,很快将这一切都忘怀了。左丘洋终于从沈军的口中知道了陈晨的爱情,是感动是内疚让他重新审视了这一段被错过了十多年的爱情,而家家,在《天使与魔鬼》的公映中脱颖而出,陈晨说过,她不会再让家家和自己一样只昙花一现!
MSN在跳,是家家动身出国巡演前的那一晚。
我要走了。
俊和冯爸爸冯妈妈都好吗?
还是那样。
你似乎没事了?
人总要往前看的,站的高一点看的远一点。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冷漠无情?
悲伤我放在心里,现在我要走了,去国外读书继续深造,或许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
其实最懦弱的人是我,我要逃了,逃得远远的。
你是懦夫吗?你在说?小恬——
别提这个名字,痛!
……
你要去巡演了,预祝你成功。
我不想感谢你的祝福,但希望你可以幸福。
为什么?
是她用生命换来的你的一切,所以你的人生一定要幸福才不辜负她的心愿。
幸福是什么?
我不知道,有人说是面包加爱情。
我只有面包,没有爱情,爱情已经被葬送了,一声沉闷的坠落——
为什么人总要到失去了懂得珍惜?
有些人骨子里是懦弱的,却永远只会伤害别人。
是吗?原来最害怕受伤的是那个只会伤害别人而懦弱地想逃的人!
……
不道别了好么?
不,后会无期……
我忘了,你是一定要伤害别人失去他人才懂得珍惜知道痛的人!
……
好吧,后会无期吧!
未来还很长……
是啊,很长……
——
民走了,悄无声息;家家出国巡演,让舞姿征服了所有的观众;陈晨披上了婚纱,只是照片里的新娘,再也没有了青春的活力与迷样的笑容,而新婚前的那一夜,她又一次听见了那骇人的歌声,却不见那影,朦胧间,只是是小蝶在说:
“我把于苹吓成了植物人;我上了宗美琦的身,让宇宙抛弃了她;我害死了冯小恬——但姐姐为了保我周全,自己魂飞了魄散,而我只能去投胎转世不能再逗留于此了——结婚吧,我来做你的女儿,是姐姐的一切心愿——”
梦没有继续,陈晨结婚了,新郎是她用一生爱过的男人——左丘洋,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名字叫作,左丘杳蝶!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
随柳絮吹归那答?
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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