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狱
梨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儿来的,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四周布满了黑色的暗影,“呼啦呼啦”的阴风不知道是从哪里吹过来的。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只有前面一条长长的隧道的尽头,露出一丝微弱的白光。
要不要过去呢?
梨裳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但马上又停了下来。忽然间,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个地方又是哪里呢?
那个地方……
一想到隧道尽头的白光,梨裳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股莫名其妙的压力,使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恐惧像是炉子上的体温表一样,那条白色的水银柱,不断地向上攀升。
“梨……裳……”
忽然间,一缕微弱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耳朵里。
“谁?谁在喊我?”
“是我啊!连我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吗?你……好绝情啊……”那缕轻微且隐隐约约的声音变得幽怨起来,说来也怪,明明是很细很轻飘渺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声音,但是梨裳却偏偏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那声音并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钻入她内心深处,在她的灵魂里对她说话似的。
“你、你到底是谁啊?”
“唉!”那“人”叹了一口气,“我是雨萱啊,难道你真的把我给忘了?”
“啊,原来是你啊!”梨裳松了一口气,雨萱是她在岳麓书院的学妹,由于年龄相仿,两人的关系很好,在她离开书院之前,两个人总是一起偷偷跑到后山去玩。
岳麓书院分为“梅、兰、竹、菊”四个书屋,学生们按照年龄和天分分别在四个书屋中学习。兰屋为初级,竹舍和菊室分别为中、高级学生就读,只有梅苑,所招收的均为具有极强灵能力或是具备各种特殊天分的学生,不受年龄的限制。由于梨裳的头发具有特殊的力量,所以从六岁她就进入梅苑学习了。雨萱在兰屋学习,而兰屋所招收的学生,最小也要十六岁,因此,在书院已有十年的梨裳和刚入书院的雨萱,反而年龄相仿。
“雨萱,你还在不在啊?”隔了一会儿,因为雨萱不再说话,梨裳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管怎么说,在这么一个可怕而诡谲的地方,有个熟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我……在这里啊……梨裳……”
还好,雨萱马上就回答了她。可不知道为什么,梨裳总觉得她的声音怪怪的,怪的不是声调也不是说话的语气,而是某种内在的东西,就好像一个外表好看的梨子,表面上水灵灵的、很好吃,然而里面却早已腐烂,甚至于长满了让人恶心的蛆虫。
“雨萱,你……你出来好不好?你呆的地方太暗了,我看不见你啊!”
“好吧。”对方考虑了一下,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梨裳隐隐约约地看见前面某一个暗影处忽然出现了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然而由于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不行啊,我看不见你!”
“唉!”雨萱又叹了一口气,“你真的那么想看我吗?”
“嗯……”不知为什么,梨裳竟然犹豫了一下,“我想,我想是吧?”她不太肯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对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仿佛带着一种怨毒的恶意说道,“那好吧——记住了,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话音未落,梨裳就感到一团冰凉的、白乎乎的东西“嗡”地一下贴到了她身上。梨裳感到一股寒意直窜上来,全身上下立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种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使她本能地舞动了一下她那充满魔力的头发。
周围顿时亮了一下,那团白色的东西发出受伤般的嚎叫,猛地又退了回去。
“你是谁?”梨裳厉声问道,“快说,要不然我就……”
“是我啊,我真的是……”那团白色的东西喘息着说道,“真的是雨萱啊!你忘了,那次我们在后山捡到一只受伤的狐狸,你为了救它,还被它咬了一口!”
梨裳愣了一下,这件事除了雨萱之外,确实没有别人知道了。
“那好,你慢慢过来,不许挨着我的身体。”
“好,好吧。”雨萱一边答应着,一边逐渐显露出自己的身体。原来她穿了一件灰白的长裙,再加上脸上苍白,所以远远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团白色的幽灵。
梨裳刚放下心,忽然间又发现在她身后有两团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的黑影,一跳一跳地动着。
“它们,它们是什么?”梨裳再次厉声问道。
“她们也是书院的学生啊?你不记得了,和我一起都在兰屋……”
那两个人也显现出身影,原来她们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并且一直低着头仿佛犯了错一样站在雨萱身后,因此梨裳才没有看清。
这两个人的脸色跟雨萱的脸色一样苍白,仿佛血液在一瞬间都被抽干了,但梨裳还是认出她们的确也是书院的学生。
“求你,求你帮帮我们吧……”三个人一齐用一种带着哭音的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地方好冷啊!只有你能带我们离开,快,快救救我们吧!”
“可是,可是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呢?”梨裳不解地问。
“我们……”雨萱正要解释,忽然间远远吹过来一股阴风,那三个人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来,来不及了!”雨萱用尖细得吓人的声音大声叫道,“你要救……救我们……”
尽管她看上去像是用了全力,但那声音却越飘越远,她们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可是,我怎么帮你们啊?”梨裳焦急地问道。
“来,跟我们来……”那声音用最后一点儿力气说道,然后那几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便不由自主地朝隧道尽头的白光所在地,飘了过去。
“喂,你们要去哪儿?那儿又是什么地方啊?”梨裳连忙问道。
“快……跟……我……来,不然就……来不及……”
那几个白影越飞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隧道尽头了。
梨裳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就要接近那团白光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呼吸困难,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梨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地方可能通向任何世界,也许它和人们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很近,但却绝不是人间!
如果让她猜的话,她觉得它更像是——地狱。
还有雨萱。
梨裳虽然精神恍惚得厉害,但她仍然能感觉到,雨萱她们有些地方不对劲——不是她们那苍白的脸色,也不是她们那飘忽的身影,甚至不是她们那甜蜜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而是另外一种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
“可是,不管怎么样,那是雨萱——她是我在书院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呀!”
梨裳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不,不要跟她去!”
可是她却又在自己内心深处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在那里尖叫,“太危险了,那个地方,你会看到……看到可怕的……”
而此刻,隧道的出口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放大了一般倏地出现在梨裳眼前……
第二章 久雪初晴
晨。
久雪初晴,酷寒使得长街上的积雪都结成了冰,屋檐下的冰柱像狼牙般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择人而噬。
街上没有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密云低压,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没有风,连风都似被冻死。
交界湾繁华的最主要原因是它依山傍水。南边的岳麓山和北边的塞壬海的交界之处,恰好就是这个小镇,它因此才被称为交界湾。
“什么?你说那个地方真有海妖?”奥兰多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桌子上的食物,一边问道。
“是啊,不然怎么叫塞壬海呢?”旅店老板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酒杯,认真地说道,“据说很久以前,那里是由半人半鸟、会唱歌的海妖控制的,听到那种歌声的人,全部都会七窍流血发狂而死……”
“那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吧?”理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奥德修斯——欧洲最勇敢的人之一,率领船员早就把她们全部铲除了……”
“你不会……跟这个人也有什么血缘关系吧?”克鲁森从桌子上又拿了一片面包,夸张地问道。
“这可不好说,他们这些欧洲骑士啊,勇士啊什么的,几乎全都有那么点儿血缘关系吧?”克拉莉从梨裳手里接过放盐的瓶子,接口说道。
“和勇士有血缘关系不算什么,如果那些海妖是贵族的话,没准理查还是她们的表亲呢!”安东尼咽下嘴里的食物,一本正经地说。
由于傍晚时分,大家一起坐在充满了怀旧气氛的小旅店里吃饭,那种温馨的家一般的感觉把向来不爱说话的安东尼都感染了。
正围在一起吃饭的七勇士,除了理查,其他人全都笑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在说笑话吗?”店主不高兴了,“我说的可不是几千年前的海妖,我说的是现在的海妖!”
七勇士根据碎片上的神谕,一路向西来到交界湾,住进了这家“探险者之家”旅店。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伯,人挺好,就是有点儿唠叨,调皮的奥兰多总是跟他开玩笑。
“现在的海妖?”安东尼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起来。上一块碎片的神谕上,比较明确地提到剩下的碎片会在塞壬海出现,因此他们才一路来到这里。
“塞壬海上现在又出现什么异常了吗?”理查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接口问道。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老头儿见众人目光的焦点全部集中到他身上,忍不住得意起来,“最近沿海的渔村经常有人失踪,还有些船只说半夜听到大海上有女人唱歌。最可怕的是,一个星期前,潮水村的一家人,无缘无故地死在船上,七窍流血,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潮水村?”
“对!据说在塞壬海上。离潮水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无名荒岛,那个地方就是海妖的聚集地,半夜里总有可怕的东西出现。现在他们那个村子的人,一到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无名荒岛!
安东尼和理查互相看了一眼。
看来,神谕所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地方了。
“生活在黄河之源里的神鱼,保存碎片在腹内,七彩的身体是华丽的容器。
“海妖塞壬迷惑人心的歌声,藏匿暗黑城堡中,纯正的爱情保存完整碎片。
“神魔的交锋一个变成两个,一半和一半相连,才能让被毁坏的再次复原。”
安东尼大声念着抄在纸上的一块碎片的神谕,众人纷纷露出冥思苦想的神情。
这时已是早晨。昨天晚上从店主那里打听过有关塞壬海的情况之后,大家都很早就休息了,
想等第二天一早出发去塞壬海。可是,安东尼总觉得这次的神谕和以往有些不同。比如说,以往神的预言一般只有一句,但这次却有三句,而且黄河之源和塞壬海显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于是,大家重新拿出神谕,准备研究一下,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一半和一半相连’?这是什么意思?”凯奇露出茫然的神情。
“是啊,还有‘一个变成两个’,‘被毁坏的’,你们觉不觉得似乎在暗示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理查犹疑地望着大家。
“难道说的是那柄……神剑?”安东尼看了看他们两个,脸上忽然露出想起什么的神情。
“你说的是不是关于‘天神手指’的传说?”克拉莉也想了起来,连忙问道。
“对,就是那个!”安东尼点点头,对她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呀?”心急的奥兰多不乐意了,大声问道。
“是这样的,”克拉莉解释道,“在南美洲始终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神和魔决斗的时候,用自己的小手指造了一把无敌的神剑,由于这把神剑力量太大,所以只能使用一次。神用它向魔砍过去,魔知道自己无法抵御,只能用手中一块碎片来保护自己。虽然魔没有被砍伤,但由于神剑的力量太大,竟然把这块碎片劈成了两半……”
“啊,明白了!”理查点点头,“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找的,实际上是两个半片的碎片,只有把它们拼在一起,才能变成一个完整的碎片。这就是为什么神的预言上要说:‘一半和一半相连,才能让被毁坏的再次复原’。”
“对,这也是为什么这个神谕提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点的原因——这两个半片碎片本来就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安东尼点点头说道。
“那现在,我们还去不去塞壬海啊?”奥兰多是从海底来的孩子,听说要去海上,心里自然高兴,他生怕这么一来就去不了了,连忙着急地问道。
“一个办法是大家先一起去一个地方找到碎片,再赶去另外一处,找另一片。”安东尼想了想说,“但是我们在找碎片,暗黑战士肯定也在找,如果从效率上考虑的话,就应该用另外一个办法……”
“兵分两路!”理查接着说道。
“什么?要分开啊?”一直没说话的克鲁森露出吃惊的表情,七勇士自从组合在一起以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行动过。
“现在说这个还早,毕竟我们还不知道那半块碎片所在的地点。”安东尼摇摇头说,“我们得先确定第二个藏碎片的地点,才能决定怎么行动。”
“‘生活在黄河之源的神鱼’,从这一句看,显然这半块碎片也在中国黄河嘛!”理查想了想说,“对了,这个应该问梨裳啊!她不是亚洲人吗?”
“咦,梨裳呢?”
“是啊,吃早饭的时候就没见她出来……”理查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来梨裳从早晨就没有出现。
“她、她……”克拉莉支支吾吾地说,“大概还在睡觉吧?”
昨晚,她和梨裳一起住在23号客房。
“什么?”
“没有这么简单吧?”
“对啊,梨裳又不是奥兰多,她似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吧?”
“算了,直说吧。”克拉莉本来答应帮梨裳瞒着这件事,但现在看到大家一脸责问的神情,性格豪爽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吃完晚饭之后,我们俩回到房里,本来想早点儿休息,谁知道梨裳从窗口看见一只迷路的小羊,非要出去帮它找到回家的路。你们也知道,她这个人有多喜欢小动物,我只好让她去了,没想到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她回来,最后我实在困了,就先睡了。大概是凌晨三四点钟吧,我听见门口有动静,看见梨裳站在那儿。她一副疲倦至极、精疲力尽的神情,我问她难道现在才回来,她也不回答,“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我一摸,她的头跟冰一样冷,皮肤蜡黄,眼睛也黯淡无光。我怕她生病,就没再问什么,让她赶紧睡了。
“早晨,她求我别告诉你们这件事,而且想再多睡一会儿,让我等出发的时候再叫她。
我见她身上虽然已经不那么冷了,但脸色仍然不好,就答应下来。”
“是不是发烧了?”奥兰多不安地问。
“没有。我临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一点儿也不烫。我觉得她就是特别的疲倦,一种精神上的透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抽走了大量的精力似的……”
“真的是凌晨三四点钟才见她回来的吗?”安东尼皱皱眉头问,在这七个人当中,梨裳始终是最让他担心的一个。
有时候安东尼真弄不明白这个“又傻又笨”的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为了一只迷路的小羊累倒自己?要知道,虽然表面看起来一切都进行得挺顺利,但是哪一次他们寻找碎片的时候,暗黑战士不会出来捣乱?梨裳又是那么一个天真善良、容易轻信人的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出去,万一碰上暗黑势力……
“我不太确定,因为昨天夜里我睡得挺沉的。也许我刚一睡着她就回来了,只不过当时她正好站在门口。如果真的那么巧的话……”克拉莉耸耸肩说。
“一直到凌晨才回来……她这一夜到底去了哪里呢?”凯奇把安东尼未说出口的担心讲了出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啊!”
就在这时,突然走廊里传来女孩的尖叫声。
众人连忙冲出房门,让人觉得可怕的是:那个尖叫声就是从梨裳和克拉莉所住的房间传出来的……
旅店老板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房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五六块;安东尼手里举着他那柄日月神剑,呆呆地瞪着屋里;另外剩下的五个人,也全都露出一副吃惊的神情,死盯着屋子的一角。
屋子的一角是那个叫梨裳的漂亮女孩。
她穿着睡衣,手里抱着枕头,坐在床边的地下,两手不断地揉着朦胧的睡眼。看样子像是做梦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
“你们……怎么都来了?”梨裳终于醒了过来,张大了嘴,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些人。
“你刚才怎么了?”克拉莉问,“怎么发出那么可怕的尖叫?”
“我,我……”梨裳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
“天哪!”
众人全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昨天晚上那么晚回来,到底去哪儿了?”安东尼生气地问。
“我,我刚才梦见……”
“我们没问你的噩梦,是问你昨天一夜去了哪里!”
“对啊,那么晚你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啊!”
梨裳顶不住大家责备的目光,连忙辩解:“不是,我梦见……”
“你怎么还顾左右而言他呢?”克拉莉也生气了,“大家都是这么好的伙伴,有什么事不能跟我们说?”
“天哪!”梨裳着急地抱着自己的头说,“我的意思是我梦到的人,恰恰就是昨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人,明白了吗?”
“什么?”
“有这种怪事?”
“那你昨天晚上又和谁在一起呢?”
大家纷纷问道。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窗外有个声音呼唤我。我往下一看,原来是一只迷路的小羊。我本来想,等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找它的。可谁知道,那只羊一直向我求救,哭得好可怜,我没有办法,只好跑出旅店,打算把它送回家。“但是等我走到大街上,却不见那只羊的踪影了。我正想回去,却看见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雨萱。雨萱是我在书院一起学习的同学,在岳麓书院的时候,我们俩很要好。她现在应该还在书院学习,但我一想我们现在是在交界湾,而岳麓书院就在交界湾的南边,离这里很近,所以在这儿碰见她也是正常的。
“我连忙喊她的名字,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我估计可能是离得太远她没听见,所以一着急就追了过去。哪知道越追越远,虽然没有被她落下,但是却始终也赶不上她。雨萱的家在平原地区,不像住在山区和乡下的孩子经常走路,她没有道理走得那么快。而且我逐渐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与其说她是在走,不如说她是在飞快地移动,她那纤细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飘飘忽忽的没有重量。
“我这么一想,可就真有点儿害怕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再去找她的时候,却已不见她的踪影。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自己竟然呆在一片荒地上,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就这样,我在那里迷了路,天又黑,我绕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小酒馆。里面的人告诉我,我早已出了交界湾的市区,这个地方是一个叫做妖之子的沼泽,里面住着为了报仇而发誓要杀死所有人类的可怕魔兽,除了法力高强的魔法师,从来就没有人敢在那个地方逗留。”
第三章 黄金血液人
呼吸着早晨的清新空气,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两旁尽是清泉、古树,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地开着——梨裳走在山路上,早春的阳光像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抚着她的头发和肩膀。雪季似乎过去了,路是干燥的,阳光斜射在山峡的水面上,反映着点点耀眼的光华。梨裳把那件黑色的外套搭在手腕上。有些热了,外套就穿不住了。以前曾经来过这里的安东尼,还不觉得怎样,很少来亚洲的克拉莉,一路上不住嘴地夸奖着岳麓山优美的风景。
梨裳听到朋友称赞自己的家乡,心里自然高兴,忍不住如数家珍地介绍起岳麓书院的历史。
“公元1194年,宋代大学问家、时任湖南安抚使的朱熹接管岳麓书院。作为黄金血液人,他在书院最深处的后山购买土地,建设了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别院——狱麓书院。专门培养有‘超能力’的人。1200年,因当时朝廷奸权当道,认定其学说为‘伪学’,施加迫害,朱熹无奈,于70岁时,提前转生……”
“超能力者?”克拉莉不解地打断她,“都是和我们一样的黄金血液人吗?”
“好像不都是吧!”梨裳犹豫了一下,似乎她对这点也不太肯定。
“那么他们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既然不是神赐予的,难道是魔的力量不成?”
“那倒不是。”梨裳连忙摇头,“也许他们中有一些是还没有觉醒的黄金血液人,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不过,书院的超能力指的是某方面的灵能力或灵领悟能力超过常人即可,不一定都像我们黄金血液人,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灵能力和灵领悟能力?”克拉莉更加不明白了,“那又是什么呢?”
“在中国,上古时代的人认为宇宙间的万物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组成的,称之为五行。无论是种在土里的花花草草,还是能走会动的飞禽走兽,全部都是由五行组合而成。而人类自己也是由这五种元素组成,所以人生下来对这五种元素就具有感应能力。比如说,中国古代有个叫列子的人可以驾着风在空中飞行。风为金,其实他就是掌握了控制金这种元素的灵能力者。”
“那你学的又是哪种呢?”
“书院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法术系,但并不是每人只能学一种,感应能力强者五行皆可学习,能力差者专学一种也可以。我们书院向来都是因材施教,以老师指导为辅、学生自行学习为主。我因为前世行过医,又从小喜欢钻研医术,而中国的医术之道讲究的也是五行生克,所以,金、木、水、火、土这五个法术系,我全都学过……”
“行了,小书呆子。”安东尼苦笑着摇摇头,“别再得意了,我们已经到了!”
梨裳兴奋地冲上石阶去敲门。
克拉莉则抬头仰望着书院的大门,只见两扇朱红色大门上方,苍劲地写着:岳麓书院。
院门一打开,梨裳便一路飞奔向梅舍。梅舍是山长任安所住的地方,岳麓书院历届主管都被称为山长。梨裳本来是一个弃婴,被山长任安捡到,收留在狱麓书院,因此她与任安的感情极深。
可三人在梅舍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山长任安的踪影,一贯性情柔和的梨裳这次耐不住性子了,安东尼只得陪她一起去找,留下克拉莉在梅舍继续等待。
急性子的克拉莉等了一会儿,不见梨裳和安东尼回来,便悄悄地溜了出来。长期居住在南美洲的她,哪里见过岳麓书院这古香古色的院落、曲折逶迤的回廊,立时被眼前美景迷住,不知不觉中,居然走迷了路。正想找个人问路,就听见前面一个庭院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吵闹声。
“快点,这里!”
“哎呀,擦干净一些嘛,你怎么这么笨?”
“你聪明,你来干呀!”
克拉莉远远望去,就见三个少年正站在一扇院墙前争执着什么。
“这三个人大概是书院的学生吧?”克拉莉边想边走了过去。
三个人似乎正在擦拭着墙上的什么东西,并没有发现克拉莉的到来,仍然在那里自顾自地争吵着。
“该死的,怎么弄不下去呀?”其中一个瘦高个的男孩儿抱怨道。
“不会真的被人下了咒吧?”另外一个矮个子胆战心惊地说。
“你别胡说八道!”第三个生气地瞪着他,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回过头来,看见了克拉莉。
“你……你是谁?鬼鬼祟祟地在那干什么?”他显然没想到身后有人,吓得一愣,然后虚张声势地大声问道。
“你才鬼鬼祟祟呢!”克拉莉心里不高兴地想,“明明是你们没有看见我嘛!”
“我是来找人的……”她向他解释道。
“找什么人?”矮个子不信任地瞪着她,“我们书院的女孩早就都回家了!”
“对呀,难道你是来找男生的吗?”另外两个男生也转过头来,其中一个不怀好意地说。
“附近村子的女孩,躲着我们书院还来不及呢!”瘦高个少年则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瞪着克拉莉,“你怎么反倒自己跑进来了,难道说,是想图谋不轨?”
克拉莉向来泼辣刁蛮,从来都是她抢白别人,这次却被这几个少年逼问得无话可说,不禁生起气来。她随手一挥,一团烟雾便在三个人头顶上弥漫开来。
“不好!”
“有毒!”
“快把鼻子捂上!”
总算他们识货,但还是晚了。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三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在原地跳起舞来。
这是一种不会伤害身体的迷幻雾。来自南美的克拉莉,从小就喜欢跳桑巴舞,是狂欢节上的舞会皇后。因为这个爱好,她偷偷地练成了这种叫“狂欢桑巴”的迷雾,凡是被雾迷倒的人,只要她不把迷雾收回去,那些人就会不分昼夜地跳舞。
“嗯,这个姿势不错!看不出来,你们跳得还蛮不错嘛!”克拉莉一边看一边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跳是跳得不错,不过要是一直跳下去的话,恐怕就会伤身体了!”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克拉莉惊异地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长髯老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她身后。
老人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向空中一挥,那阵迷雾竟然逐渐转淡,转眼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你,你是谁?”克拉莉瞪着老人,问道。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任安山长!”
关键时刻,安东尼和梨裳赶了过来。
“克拉莉,你怎么这么鲁莽?”安东尼埋怨道。
“是他们,”克拉莉生气地指着那三个已经累得瘫倒在墙下的学生说,“只因为我是女孩子,就说我图谋不轨,哪有这种道理?”
“我……我们是来擦墙上这个、这个东西的,”三个学生虽然还没缓过劲来,但见山长来了,也害怕起来,瘦高个儿连忙指着那扇墙解释道,“谁知道,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们书院发生了很多事,再、再加上那个诅咒,所以我们就……”
“诅咒?”安东尼一听到这个词,连忙问道。
矮个子的少年却恶狠狠地拽了一下瘦高个儿的衣角,“住嘴,别说了!”
“不用擦了,你们下去吧。”山长挥挥手,说道。那几个少年巴不得赶快离开,立刻就跑走了。
克拉莉偷偷朝他们刚才粉刷的那面墙望过去。粉显然已经涂得很厚了,但是里面还是隐隐透出几个血红的字:岳、麓、书、院……怨灵的诅咒………
看上去,这些字全都被施了法术,所以才无法擦掉。
“山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梨裳忍不住问道。
“一个月前,书院里接连有三个女孩惨遭杀害,并且每个院子的墙壁上,不断出现用鲜血写成的‘岳麓书院被怨灵诅咒’的血书……”
“怨灵!”梨裳联想到自己碰到雨萱时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所做的那个梦,不由得变了脸色。
“天地万物,此消彼长,聚则成形,散则归墟,哪来的鬼魂、怨灵之说!”山长严厉地瞪着梨裳,“我看你神色不好,可不要胡思乱想!”山长这么一说,梨裳也就不敢问了。
山长知道七勇士身上担负着神的任务,不会随便跑来书院,也不问他们为何到此,就给三个人安排了住处。
傍晚时分,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书院,梨裳本来想去各处走走,不知为什么却突然犯困。眼皮上就好像压着两个秤砣,不由自主地往一块碰。
“梨裳!”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克拉莉闯了进来,“你想不想知道怨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想!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梨裳不解地问。
克拉莉笑眯眯地看着她,只是不说话。
梨裳看着她那顽皮的神情,忽然明白过来:“你,你不会是又找那几个学生去了吧?”
“哈,哈……”克拉莉大笑起来,“你没看见他们吓得那样子,还没等我逼问,就自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
“你可真是……”梨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让我说什么好呢?”
“你要是不想知道,那我可就走了!”克拉莉假装生气地往外走。
“好了,好了,快说吧。”
“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想知道!他们和山长说的一样,自从那三个女孩惨死之后,书院的墙壁上就不断出现,‘岳麓书院——怨灵的诅咒’那种擦不掉的血字。”
“让墙上的字永远也擦不掉,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法术。”梨裳不相信地摇摇头,“恐怕不是怨灵而是人写的吧?”
“是啊,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可问题是,书院里有半数人曾经在午夜时分看见过那三个女孩的怨灵出现,嘴里还不断怨毒地念叨着——你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总不会是让人救她们吧?”梨裳想起自己的经历,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
“不是!她们说的就是墙上的那几个字——‘岳麓书院,我诅咒你!”虽然克拉莉所说的,并不是梨裳心里想的那些话,但是梨裳想像着三个女孩的亡灵阴惨惨地说“我诅咒你”时的情景,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使真的有怨灵这种东西,即使三个女孩真是在书院被人残忍地谋杀了,如果说诅咒的话,她们诅咒的也应该是凶手,为什么要诅咒岳麓书院呢?
还有,为什么这三个怨灵在书院所说的话和见到她时所说的,并不一致呢?梨裳清楚地记得,雨萱她们在梦中,是请求自己帮助她们脱离某个可怕的地方,而不是诅咒岳麓书院。
不知道是这几天过于疲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梨裳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又犯困了……
现在她并不想睡觉——梨裳当然也明白了这点,但,却完全不在乎。
她睡不着,一直到天亮都睡不着。
曙色已临,她站起来,走出去,晨雾浓得像炉灶里升腾出的烟。
她走出门,晨雾还未消失。
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去?
她不知道。甚至根本没有去想。
她想得太多,太乱,现在已变成一片空白。
微风中传来泉水流动的声音,她不知不觉地走过去,在流水旁坐下来。
她喜欢听流水的声音,喜欢流水。
“世上也许只有少数人才会觉得疲倦吧。”梨裳长叹了口气,几乎忍不住立刻将自己的生命投入与流水融为一体。
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
雾已渐渐淡了。
这人向她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斗篷,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的眼睛纵然在薄雾中看来还是那么明亮。
她走过来,凝视着梨裳。
鲜红的斗篷,如流水般飘动,漆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明亮的眼睛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同情。
梨裳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看到她,立刻就觉得有股新鲜的热血自胸膛中涌起,直冲咽喉。
她认得她,知道她不是神,也许她比神更美丽,更神秘,但却的的确确是个人。
她就是雨萱。奇怪的是,雨萱低语了几句,梨裳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索性的,梨裳将身子转了过去。
过了很久,梨裳终于慢慢地回过头,却已看不到她了。她像雾般地来,又像雾般地消失。她与她相见总是如此短促。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在她心底深处,总觉得自己已认得她很久,仿佛在还没有生下来之前,就已经认得她了。而她也早就在等着她。
她活着,仿佛就是为了要等着看见她一面。
“喂!喂!”
梨裳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克拉莉,你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梨裳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以为是克拉莉,连忙解释道。
“梨裳……”
不知道为什么,克拉莉的声音却显得怪怪的,好像是故意掐着嗓子,捂着嘴在说话。
梨裳抬起头来,细看,立刻感到全身的汗毛孔,甚至连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那个“人”,又是——雨萱。
雨萱依然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飘飘忽忽地悬在梨裳跟前。
“你,你……”梨裳咽了一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她发现雨萱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她头发大半都已被烧焦,脸也被烧得变了形,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嘴唇干裂得就像是久旱的泥土。她闯进来的时候正如一只被猎人退逐的野兽,咽喉里发出一声喘息与嘶喊几乎没有人能听出呼喊的是谁。
“夹……呀……猪……”雨萱抬起手臂,伸到梨裳跟前,咿咿呀呀地说道,口齿显得极不清楚。梨裳还注意到,雨萱的轮廓比上次看见她时,模糊了许多,脸上甚至显现出一道一道的血迹。
这说明什么呢?梨裳暗自想道。
“快,快抓……”雨萱着急地催促道。
这次梨裳终于听清了,她是想让自己抓住什么东西。
雨萱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梨裳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终于看清了她手里的那个东西。
那竟然是——木之刃。
木之刃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块包裹在琥珀中的普通木片,但事实上却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木头。
更重要的是,它不仅锋利,而且也是一种可以打开任何结界和封印的具有天然魔力的植物。
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木之刃”的来历,梨裳如果不是经历了一件相当恐怖的事件,也不会知道这小木头片的厉害。
那是在十年前,当时她还是个小女孩。任安带着她去山里采草药时,天忽然下起大雨。山路被毁,两人不得不在山上的森林中过夜。
午夜时分,梨裳被任安摇醒。他神色凝重地递给梨裳一支火把,吩咐她要像保护生命一样保护这支火把,而且什么也不要问,一直往南跑,不许回头。
梨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任安如此紧张,当下什么也不敢再问,举起火把就跑。大雨虽然还没有停,但那支火把上附着任安的火系法术,因此始终没被浇灭。梨裳当时毕竟还只是小孩子,心里害怕,手一抖,火把掉到了山下。
就在梨裳不知所措地站在暴雨中时,剑齿树精出现了。
剑齿树和普通植物不一样。传说天上的两位神仙打仗时,其中一个天神的牙齿被打落人间,落进土里。这颗牙齿长期受到土壤、地泉的滋养,逐渐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这棵树不仅带有极强的魔力,而且由于是在天神交战时被击落的,因此也延续了天神当时狂暴的心情,非常具有攻击性,因此被称为剑齿树。
小梨裳抱头尖叫起来,而巨大的剑齿树精却一步一步、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了过来……
“离火中天!”
危急时刻,任安出现了,他手举火把,嘴里念着火系咒语。
经过惨烈的战斗,任安终于降服了这只凶暴的剑齿树精。
被降服的树精,缩成一小片锋利的“木之刃”,封锁进了透明的琥珀树脂之中。
“你怎么会有这个?”梨裳惊奇地望着那片“木之刃”。
“快,快……夹、抓住……”雨萱用带着一种哭声的尖细嗓音说道,脖子上也开始渐渐渗出越来越重的血迹。
“你别急,别急!”梨裳连忙安慰她,“我抓住它还不行吗?”
梨裳虽然害怕,但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闭着眼睛抓住了“木之刃”的另一端。
梨裳感到房子开始旋转,或是她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转圈而显得是房间在不停地旋转。但不管是什么在转,梨裳都希望可以尽快停下来,因为她已经开始感到头晕了。
终于,旋转停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站在山长任安的梅舍里,手里既没有“木之刃”,身旁也不见雨萱的踪影。正当她感到极为迷惑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索索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然后,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便溜进了三个人影。
梨裳急忙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三个人一下子便站在她眼前。梨裳正想跟那三个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却惊讶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那三个死去的女孩。而且,她们并不是以怨灵或是鬼魂形式出现在她面前,那红扑扑的脸颊、柔软的腰肢,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三个女孩绝对是活生生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梨裳越来越糊涂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们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一样。梨裳迷惑地抬起头,忽然看见墙上的一个东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迎面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日历,日期是三个月之前。
原来,雨萱是想带她来看三个月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可是,她们不是一个月之前被杀死的吗?为什么要让她看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呢?
“咦,就是这个东西吧?”梨裳还在那里苦思冥想着,另外一边却传来雨萱兴奋的叫声。
“你干什么?这么大声音,想让我们全被抓住吗?”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短发女孩低声呵斥道。
雨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第三个看起来很文静的高个儿女孩。
“你真的能用这个东西打开‘禁忌之湖’的封印吗?那可是山长亲自布下的封印!”雨萱小声问道。
“放心吧,她的木系法术是全书院修炼得最好的,肯定能打开!”短发女孩没等她回答,就抢先说道。
“应该不成问题。我在书里看过,这把‘木之刃’可以打开所有结界和封印。更何况,为了封住湖水,山长肯定利用了土克水的原理,使用的是土之封印,而克制土系法术的恰恰是木系法术,所以用这个‘木之刃’没有道理打不开‘禁忌之湖’的封印。”高个儿女孩解释道,说完,又停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我们这么做……真的没有问题吗?如果把湖底的鱼怪放出来,我们又无法降服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老师请教了所有降服鱼怪的方法,你打开封印之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好了!”短发女孩胸有成竹地说。
“可是……”
“哎呀,别犹豫了,我们来时不是说好了无论怎样也要救雨萱妈妈的命吗?”短发女孩不耐烦地说。
雨萱低下头,满脸愧色地说道:“对不起,因为我妈妈的病,必须要吃千年的鲤鱼才能得救,竟连累你们冒这么大的危险……”
“别再说了,雨萱!”高个儿女孩连忙说道,“我们都是好姐妹,你的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吧?行了,我们走吧!”
看着三个人缓缓走出房门,梨裳终于明白了,原来雨萱想让她看的是,她们三人硬闯“禁忌之湖”的情景。
可是这件事情与两个月后三人的惨死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梨裳来不及细想,生怕三人走远,连忙推开房门,跟了出去。
由于山长的封禁,梨裳从来没有走近过这个传说的“禁忌之湖”,今天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人工湖,看上去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湖边种着几圈果树,由于无人采摘,地上铺满了落到地上而腐烂的果实。四下还有丛生的野草。湖水显得极为混沌肮脏,湖面上就像是被撒了一层细细的沙子,再大的风吹过来,也溅不起一个涟漪。
“就在这里吗?”
“嗯,开始吧!”
“没问题,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几个女孩对望了一眼,互相鼓励着,全都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每个人的手心却都冒着冷汗。
“木之刃,我以主人的名义召唤你,出来吧!”高个女孩念了咒之后,大声呼唤着化为“木之刃”的剑齿树精。
透明的琥珀忽然大放光华,一道白光“嗖”地一声从琥珀树脂里面冲了出来,化作一柄碧绿的木剑。
“以主人的名义,我要你打开‘禁忌之湖’的‘土之封印’!”高个儿女孩继续说道。
那柄木剑径直飞到“禁忌之湖”上空,在空中画出一道光芒灿烂的椭圆形虚线,虚线缓缓向下降落,落到湖面上,正好绕着“禁忌之湖”围了一个圈。
片刻之后,湖面上细沙一样的东西竟然“嗡嗡”地颤动起来。猛然间,湖中间喷出一道喷泉般的水柱。
“呀,快看!”
“打开了!”
“太棒了!”
岸上的三个女孩兴奋地尖叫起来。
“回来吧,木之刃,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高个女孩向着剑齿树精,继续召唤道。那柄剑再次变成小木片,重新缩进了琥珀树脂中。
到目前为止,三个女孩所做的始终一帆风顺,就连梨裳都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真正可怕的时刻,终于伴随着她们的肆意妄为到来了。
“神鱼”出来了!
一直被封禁在湖底的那只鱼怪,忽然发现湖水开始流动,封禁居然被打开了。它兴奋地想要冲出去,但又担心这是一个圈套,害怕上面会有什么法力高强的人等着降服它。
于是它化作一条小鱼顺着水流悄悄地浮上水面。
“快看,那儿有一条鱼!”雨萱指着那条小鱼叫道。
“不会吧?看上去那么小,难道这就是千年鱼怪?”另一个女孩答道。
“可是这个湖封了二十多年,不可能有别的鱼存活了呀?”
“不管那么多,先把它捉上来好了!快把网拿来!”
出水的“神鱼”,终于看清了,原来岸上只有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这些小毛丫头居然想用捕鱼的网来捉它。
真是太幼稚了!
“神鱼”嘿嘿冷笑着,猛然现出了最可怕的样子。
“啊!”
女孩们尖叫起来。
“生命之火,攻击!”声称能够制服各种鱼怪的短发女孩,慌乱之中竟然没有忘记念动咒语。
只见一团火焰朝着鱼怪迎面打了过去。
哪知道它连躲都不躲,那团火还没有飞到它面前,就像是遇到强风一般自动熄灭了。
“神鱼”抬起它那连在身体上鱼鳍一般的胳膊,轻轻一扇,短发女孩就像泥巴一样“砰”地一声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石上,然后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弹回来,立时昏了过去。
“阿裳,你还好吗?”雨萱立刻冲了过去,摇着她,大声叫道,“快醒醒啊!”
鱼怪显然不把她们三个人看在眼里,慢慢地,就像是散步一样,一步一步走过来。
“快跑、快跑啊!”
此时此刻,就连躲在一旁偷看、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的梨裳都禁不住紧张地喊出了声。
“木之刃,以主人的名义,我召唤你!”最危急的时刻,聪明的高个女孩举起琥珀树脂,再次召唤出了化为“木之刃”的剑齿树精。
“以主人的名义,木之刃,我要你变回原形,打败那只鱼怪!”她庄严地吩咐道。
“木之刃”琥珀,显出它那巨大凶恶的树精原形。
鱼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居然还控制着这样强大的召唤兽,一愣神之下,被剑齿树精打了一个跟头。
这边,雨萱也终于唤醒了昏倒的阿裳。三个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梨裳却不像她们那么乐观。要知道,剑齿树精的根源是土,大地为它提供了所有的力量,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它始终被封印在琥珀树脂之中,无法吸取任何能量。而鱼怪的情况却和它正好相反,虽然也被封印,但鱼怪却被封在水中,水是鱼的力量之源,所以没有后续力量的剑齿树精必须在短时间内打败鱼怪。否则,虽然表面看上去,剑齿树精占上风,而实际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它恐怕就要大败。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鱼怪就念动咒语,打伤了剑齿树精。
锋利无比的木之刃重新变成一块黯淡无光的小木片,掉在了地上。
吓坏了的女孩们见势不好,立刻互相搀扶着朝前面的校舍跑去。幸好,虽然剑齿树精被打败,鱼怪也受了重伤,女孩们因此才得以逃脱。
原来是这样!
从这场战役中,梨裳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鱼怪体内仿佛有碎片!它也许无意当中吞食了碎片。
梨裳看完了这一幕,正想离开,忽然发现雨萱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这一次,却是身体飘忽、面色苍白、如假包换的怨灵雨萱。
“怎么?为什么还不让我走?”梨裳见她挡在自己面前,禁不住问道,“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要让我看吗?”
雨萱点点头,忽然间露出惊慌的神色,张皇地指着远处一棵果树,向梨裳示意。
“什么?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梨裳朝那棵树望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树下有一团阴影,像是有什么人躲在树后,只露出一个影子。
“谁?那是谁?”雨萱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梨裳连忙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她。
“别走!”
梨裳大喊着抓着雨萱的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安东尼和克拉莉正站在面前。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雨萱,雨萱呢?”
“雨萱?什么雨萱呀?我和安东尼发现你一直昏睡不醒,梦里还一直喊着‘快跑、快跑’什么的。是不是又梦见那些……怨灵啊?”
“难道是……做梦?”梨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自己所拉着的那双手根本不是什么怨灵雨萱的,而是,而是安东尼的,她连忙松开了手,脸上却羞红了一片。
“对了!”但是马上,她又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大声说道,“我看到了,看到了第四个人!”
第四章 庄雪
真的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吗?还是说,那只不过是梨裳的一个梦罢了?
如果有的话,这个人又是谁呢?
“我的梦不可能是假的!”梨裳斩钉截铁地说,“克拉莉,你后来是不是又去威胁那三个学生,让他们告诉你怨灵的事?”
“是的。”克拉莉诚恳地点点头。
“你们看,我梦见的事果然发生了吧?”
“可是,梨裳,那并不是你的梦啊!”克拉莉为难地说道。
“嗯?什么意思?”
“事实上,我昨天晚上确实来过这里,告诉了你我威胁他们的事情。谁知道,说到后来,你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想你一定是累了,就悄悄地离开,没有叫醒你。”
“啊?”
哼!你们都不相信我,我自己去查!
梨裳再次做了有关“怨灵”的梦之后,被克拉莉和安东尼说成是精神紧张,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楚。
“西门老师!在家吗?”
西门是书院中年龄最老、呆的时间最长的人,脾气温和又开朗,梨裳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他讲故事了。梨裳一来确实很想念这个和善的老头,二来也想找他打听一下关于神鱼的消息,因此便来到西门老师所住的竹苑。
“西门老师!我是梨裳啊!”
叫了半天门,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开。会不会是老头正在打盹,贪睡没听见呢?
梨裳绕到后门,因为西门是个记性不太好的人,总是发生忘带钥匙的情况,因此后门的墙角下一直藏着一把备用钥匙。
果然老毛病没改!
梨裳轻易地找到那把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梨裳想,既来之则安之,等吧!
她坐在西门老师的老藤椅上,看着房间里那些熟悉的旧家具,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以前西门老师就是坐在这个老藤椅上给她讲故事的吧?还有,那次她调皮弄坏了他的一本古书,他说再也不给她讲故事了。可是后来她一哭,他的心肠就软了下来……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高的男生。
“你有什么事吗?”甜蜜的童年回忆被人打断,梨裳心里自然不太高兴,不开心地问道。
“哦……”那个学生愣了一下,才说道,“我来拿东西。”
梨裳估计是西门老师差遣这个学生来帮他拿讲义什么的,就不客气地吩咐道:“是西门老师让你来拿的吧?你快去告诉他一声,就说爱听故事的梨裳回来了!”
没想到那个学生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个怪物似的。
“你快去啊!看我干什么?”梨裳半开玩笑地说,“西门老师教的学生,哪有你这么呆头呆脑的?”
哪知道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个学生索性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喂,你……”梨裳话讲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
“后门明明在我后边,可他却是从前面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和我一样走的后门,而是从前门进来的。可前门是锁着的呀。”
梨裳觉得面前的事情,像盲人手中的麻团越理越乱,越理越复杂。
“你,你到底是谁?”
“小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那人终于说话了,“你是谁?为什么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来?”
原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生,而是竹苑的主人——书院新来的代课老师庄雪。
“可是,西门老师呢?”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冲上梨裳的心头。她慌忙问道。
“他……”庄雪遗憾地说,“三个月前心脏病发作,过世了。”
“什么?”
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梨裳难过地抱着老藤椅哭了起来。
庄雪在一旁劝了半天,可梨裳平时看到小动物受伤还难受半天,何况是自己敬爱的长辈去世了,这一哭可就停不下来了。
“对了,这个东西一定是你的吧?”直到庄雪拿出一样东西,梨裳才止住了哭声。
“我搬到竹苑之后,收拾房间时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西门老师一定不会玩这种东西,估计应该是哪个女孩子遗落在这里的。”
“你从哪找到这个的?”梨裳接过那个东西,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
原来,那是一个玩具木偶,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是木偶身上针脚却非常密实,现在仍可以看出,木偶曾得到过精心的呵护。
“有一次我病了,西门老师为了哄我,做了这个给我。这件衣服还是我亲手缝的呢!”
梨裳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圈忍不住又红了起来。
“别,千万别哭了……”庄雪见劝不住梨裳,灵机一动,抢过木偶人,掐着嗓子说道,“姐姐,不要再哭了,再哭的话,庄雪哥哥也要哭了。他说让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流眼泪,实在是罪过啊!”
梨裳虽然难过万分,但看到庄雪诚心诚意地劝她,还是强忍住了下雨一般的眼泪。
“事实上,我找西门老师是想问一下有关神鱼的事。”梨裳伤心了一阵子,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擦干眼泪,询问地望着庄雪。
“其实我是在神鱼出事之后才来书院的,所以具体的情况不是非常清楚。”
“出事?”
“是啊,三个月前‘禁忌之湖’的封印被打破……”
“真的被打破了?”梨裳吃惊地问,“这么说,雨萱让我在梦中所看到的,全是真的了?”
梨裳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庄雪。
庄雪点点头说,“没错,我听到的情况和你梦到的基本一致。后来,这三个女孩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隐瞒,立刻跑去找山长,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当山长赶到的时候,却发现湖的封印解开了,可上来作乱的鱼怪不见了。最后搜查的时候,发现后山有一堆尚淌着鲜血的鱼鳞和鱼骨头……”
“就是说,有人抢在他们之前杀死了那条“神鱼”,并且吃了它!”梨裳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果然有第四个人存在!可是,这件事和雨萱她们两个月后被残忍地杀死,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说,这第四个吃了神鱼的人,也就是杀她们的凶手?”
梨裳由于想得太入神,最后完全变成了自言自语,几乎忘记了庄雪的存在。
“也许,只是巧合吧……”庄雪为了提醒梨裳自己的存在,在一旁插嘴道。
巧合?
梨裳看了看庄雪,呆呆地想道,真的就只是巧合吗?
“恐怕不仅是巧合这么简单吧?”安东尼气哼哼地把一个红色的本子递给梨裳。
梨裳见过庄雪之后,就跑去找安东尼和克拉莉,急着把所发现的情况告诉他们,没想到安东尼一听到她说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庄雪,就生起气来。
“可至少,他肯听我讲那些事情,而你们却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梨裳嘟着嘴说道。
“不是这样的,梨裳。”克拉莉向她解释道,“是安东尼看你脸色一直不好,怕这件事影响你的睡眠,所以才和我商量不要让你再想这件事了。其实,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雨萱,他刚才给你的那个就是从雨萱房间找到的她的日记本。”
克拉莉指了指安东尼递给她的那个红色本子说道。
“这本日记的最后几页,从头到尾都在讲一个人,我和安东尼觉得,这个人极为可疑!”
“谁?”梨裳连忙问。
“就是你说的庄雪。”
“怎么会呢?雨萱为什么会提到他呢?”
“你不知道吗?这个新来的老师可是女学生们心目中的偶像,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不仅人长得帅、知识渊博、风度翩翩,而且个性既开朗又温柔。书院里很多女学生都暗恋着他呢,雨萱也是其中之一。”
“你们一直在调查雨萱这件事啊?”梨裳看着还在一边生气的安东尼,小声问道。
“是啊,因为你精神不太好,而且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故乡,想让你放松一下,所以就没有叫你一起去。”
“那个叫庄雪的家伙是在雨萱她们被杀害前两个月来到书院的,你觉得这个巧合怎么样?”安东尼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梨裳低着头小声说道,“不过,那个叫庄雪的人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坏人……”
“你以为作恶的人都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吗?”
庄雪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脸上总是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看就是女学生们喜欢的那种白马王子类型。
他从教室里一走出来,就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但是不动声色地装作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果然,那个人主动过来找他了。
“你好,我叫安东尼,是山长的朋友,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吗?”对方言语之间甚为礼貌,但是语气却很冷淡。庄雪本能地感到安东尼对自己的敌意。
“啊,你就是梨裳的朋友吧?那天她在竹苑不停地提到你呢!”
“我想问问你,三个女孩被杀那天,你在哪里?”
庄雪非常不喜欢安东尼问话的口吻,但他还是满脸笑容地回答道,“怎么?山长希望你们帮他找到凶手吗?好吧,让我想想……啊,对了,当时我正在给两个学生补课。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控制那颗灵犀珠……”
庄雪后来听说,安东尼之后又去问了那两个学生,他们也证实了他说的话。看上去,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什么,庄雪总有一种感觉——安东尼并不相信他!
某年某月某日
他就像冬天的阳光,在这个寒冷而黑暗的世界上,是唯一温暖我的东西。每次看到他,我都想起,家乡那棵猩红杉树。
据说猩红杉是代表太阳的具有魔力的树,太阳神的儿子不小心中了蜘蛛毒而死去,悲伤的太阳神在儿子的坟上种了一棵树——猩红杉。这种树就像太阳一样,无论在多么寒冷黑暗的季节,都会不断地向外散发光和热。
庄雪老师就是这棵树,书院的女孩子就是那些不断被光和热吸引的小飞虫,不断地朝他飞去。而我,就是那只力量最小最弱的,我甚至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这里,梨裳放下那本日记,对着窗外的夕阳呆呆发愣,那一句“我甚至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让她禁不住想起了自己与安东尼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哭了。
雨萱的这本日记后半本几乎都在倾诉自己对庄雪充满深情,但却又不敢靠近的矛盾心情。本来就多愁善感的梨裳联想到自己的心事,很容易就被打动了。
“梨裳,快来!”安东尼猛地冲了进来,急切地拉起她的手。
梨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克拉莉被蛇咬了!
安东尼这一句话一出口,梨裳就再也没有时间脸红了。
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到克拉莉所住的地方,看到克拉莉正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脸上呈现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怎么咬的?这里怎么会有蛇呢?”梨裳拉起她的手,检查伤口,发现被咬伤的只是右手食指的手指尖,但整只手掌却都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我洗澡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咝咝’的声音,怀疑是那三个被我逼着跳舞的学生想报复我,在我房间里偷放了蛇啊蜘蛛一类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怕过那种动物,随手发了一阵毒雾,被我的毒雾熏过之后,就是再厉害的蛇也晕过去了。谁知道我出来穿衣服的时候,竟然看见床边躺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一下子吓坏了,以为自己伤了人,连忙过去抱他,谁知道这东西张开嘴就、就咬了我一口……”克拉莉越说声越小,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后来我听见她的尖叫,就跑了过来。”安东尼接着说道,“看见一只一尺来长、碧绿的小蛇死死咬着克拉莉的手指头。我连忙用日月神剑杀死了它,救下了克拉莉。”
梨裳听着他们的讲述,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咬咬嘴唇说:“把那死蛇给我看看!”
安东尼用木棍挑来那只死蛇。梨裳一看之下,脸色立时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毒蛇。”她神情紧张地说道,“这是一只快要成精的水蛇!”
“水蛇精?”
“是的,水蛇精是极寒之水的精华孕育而成,水本身就属寒,极寒之水冷到极致,由于物极必反,所以反而孕育出流淌着鲜血的活物。然而毕竟是寒水的精华,因此孕育出来的往往都是蛇或鱼之类的冷血动物。被你杀死的这只蛇大概有将近千年的修行,即将修炼成人形,因此才会显出婴儿的形态。”
“那克拉莉的伤……咦?克拉莉!克拉莉!”安东尼听梨裳说得这么严重,连忙去看克拉莉的伤势,没想到她的气息转瞬间竟然变得极为微弱,怎么摇她都不再说话,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梨裳,别说那么多了,快给她治疗吧!”
“不行。”
“不行?你什么意思?”
“我治不了她的伤,只有山长任安才能解这种寒毒!”
“山长有急事下山了,大概要去十几天,你们半个月之后再来吧。”
梨裳和安东尼七手八脚地背上克拉莉,急匆匆地赶到山长的梅舍,却怎么也找不到山长任安,只好去问别人。
本来,书院的这些老师,梨裳都是极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些人竟像不认识她一样,态度极为冷淡。直到最后,才有一个老师做出了上面那种冷淡的回答。
“你开什么玩笑,这毒蛇伤能等那么久吗?”梨裳生气地朝那个老师喊了起来。
“算了,没时间和他争了。”安东尼指了指肩上背着的克拉莉说道,“她还能支撑多久?”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大概、大概一两个小时吧。”梨裳焦躁地说。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只有山长的灵犀珠能解这种毒。精灵虽然具有不死的生命,但是一旦遭到致命的打击,就会蜕化成没有生命的珠宝。灵犀珠是由生活在地底热泉中的一种特殊的土精蜕化而成,极难寻找。它能解一切寒毒,并且还可以赶走各种毒物。”
“等一下……灵犀珠……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儿?”梨裳急切地问道,“只要你能想起来,克拉莉就有救了!”
“让我想想。”安东尼皱着眉,凝视着远方,虽然不动声色,但显然脑袋里肯定像开了锅一样沸腾,正在竭尽全力地回想。
“啊,想起来了!”忽然间,他的眉毛松开,惊喜地叫道,“是庄雪。我去调查庄雪的时候,他曾经说过雨萱她们被杀死的那个晚上,他正在教两个学生使用灵犀珠!……我想,他那里应该有这个东西!”
“快走,去找他!”
“可是……”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要知道,克拉莉现在可是危在旦夕啊!”梨裳极为不解地望着呆在原地不动的安东尼。
“可他也许就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你认为他会救克拉莉吗?”
“我早就跟你讲了,他不像坏人……”
“我也跟你说过,坏人不会写在脑门上!”安东尼不满地说,“不能因为他给你找到玩具木偶就断定他是好人吧?”
“那你宁愿看着克拉莉死在这里?”梨裳生气地瞪着安东尼。
安东尼终于没有话说了,两人匆忙地朝竹苑赶了过去。
克拉莉被蛇咬的时候,本来就不早了。这会儿经过一番折腾,夜幕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黑。
去庄雪所居住的竹苑要经过一片茂盛的竹林,两人背着克拉莉在黑暗的竹林中摸索着前进。
夜风吹过,到处都回响着竹子与竹子之间互相碰撞时所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等一下,那是什么?”安东尼忽然间停了下来。
早年曾在南美丛林中生活过的他,养成了极端警觉的习惯。
“没有……”梨裳侧耳倾听着,“什么也没有,只是风声啊!”
“你仔细听!”
“……还是没有啊……咦,等一下,那是……什么啊?”梨裳忽然露出极为惊骇的神情。除了风声和竹叶声之外,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脚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小心而快速地爬行着,地面上传来轻微的像是衣角互相摩擦般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呀?”梨裳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不知道。要是理查在这儿就好了,一道闪电就能照亮整个竹林!”安东尼回答道。
这句话倒提醒了梨裳,她小声喊道:“月色温柔!”
只见本来阴霾的天空忽然变得明朗起来,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仿佛挣脱了牢笼的囚犯一般,逐渐显露出它那柔和的光芒。
梨裳张开手心,朝着月亮的方向再次轻声呼唤:“月光凝聚!”
奇迹出现了。
如果不是身上还背着克拉莉,安东尼肯定就要揉揉自己的眼睛了。虽然他早就听说过梨裳拥有可以控制月光的能力,但他一直认为那不过是小女孩爱美的虚荣心促使梨裳那么说的,从来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够聚集月亮的光芒。
柔和美丽的月光像是一只只漂亮的萤火虫,拖着淡黄色的光晕,不断地朝梨裳聚集而来。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环,使得这个本来就十分美丽的少女,看上去就像仙子或精灵一样,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安东尼呆呆地看着她。忽然间,他张大了嘴,仿佛看见还魂的死尸一般死死地盯着梨裳的身后。他想大叫出来,但是男人骄傲的本性,使得他硬生生地把那声尖叫压在了喉咙中。
梨裳看到他脸上那异样的神情,忙回过头。
那可怕的一幕是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尖叫声立刻传遍了整个书院。
安东尼是男人,当然得装成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梨裳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少女,她扯着脖子,抱头尖叫起来。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碧绿色的毒蛇。
这些蛇有的吐着血红的信子,有的还在地上不停地扭动身躯,向前快速蠕动着,还有一条竟然攀在高高的竹枝上,向下倒挂着,而且就吊在梨裳身后几厘米的地方。
可能是聚拢月之光辉的美少女这一形象过于美丽,与这些毒蛇的出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副景象在夜幕下看上去显得格外诡异。
“别动,千万别动!”安东尼在南美经常遇到蛇,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保持冷静。
“你一动,它就会攻击你。你和这条蛇离得近,它如果攻击你,你百分之九十逃不掉!梨裳,现在一定要冷静!”
“冷静?”梨裳的声音颤得厉害,“我能冷静吗?你知道这蛇是什么蛇吗?”
“什么蛇?”
“这些蛇和咬克拉莉的一样,全都是尚未成精的水灵蛇。一旦我们俩也被咬到,肯定会死在这个竹林里的!”
“梨裳,你不觉得奇怪吗?”安东尼背着克拉莉站在后面,也是一动不敢动,“按你所讲的,这种蛇精肯定是极为稀有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竹林里,而且还这么多,而我们又刚好要经过这个竹林……”
“你的意思是说,书院里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
“没错,这个人大概也就是杀害雨萱她们的凶手!”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梨裳虽然身体不敢动,但尖叫还是可以的,她再次大声地喊了起来,“救命啊!”
“别喊了!”安东尼叹了一口气说,“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如果有人肯来救咱们,你刚才第一声尖叫就早已经传遍整个书院了!而且,如果他们愿意救我们的话,也就不用把克拉莉背到这儿来了。”
“你的意思是,书院的人根本就不想救我们?”
“不,我认为情况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坏……”
“还要坏?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坏——我从小生长的岳麓院,看着我长大的那些人们,居然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我的朋友,在他们面前被蛇活活咬死?”
“梨裳,确实有比这个还坏的情况。你想想,这里是岳麓书院,不仅仅是老师,恐怕就连有些学生都具备顶尖级的法术能力。以他们的能力会让一群剧毒的水蛇精呆在这片竹林里吗?……除非是……”
“除非是他们默许了?”梨裳本来就被吓得惨白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白了,她紧咬着嘴唇说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可能是由于情绪过分激动的缘故,梨裳竟然忘记了身边的毒蛇,抬起脚就想往前走,后来猛地又领悟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体本来就没有站稳,再加上心情紧张,一个趔趄,就朝蛇堆里栽了过去。
“梨裳!”本来身手敏捷的安东尼,伸手冲过来想要拽住她,无奈身后背着克拉莉,还是慢了一步……
完了!
安东尼心里想道。
然而,半空中却伸出一双手,一把拽住了梨裳。
“庄雪?”梨裳和安东尼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你会飘浮术吗?”梨裳望着浮在半空中的他问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怀疑的声音肯定是出自安东尼了。
“不是飘浮术。我听到你的喊声,知道情况危险,就借着灵犀珠的力量飞了过来。”庄雪先回答了梨裳,然后又转头对安东尼说道,“我本来应该更早一点儿过来的,但你们陷落在这里的时候,我正在练功,你们知道,灵犀珠是一种很难控制的灵物,即使是我,也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收回来。所以来晚了一些。”
庄雪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降落到地面上。
“不行!那有毒蛇!”安东尼看到他的举动大喊起来。
“没关系。”梨裳向安东尼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手里的灵犀珠是一切毒物的克星,那些蛇早被珠子里的魔力弄了晕过去。”
安东尼这时才注意到,庄雪手里捧着一枚鸡蛋大小的、赭红色圆形石头,那枚石头四周,笼罩一层淡红色的光晕。
庄雪拿着珠子走向安东尼,把珠子放在他背上的克拉莉受伤的手指上,念动咒语,那块石头四周的红光立刻变得明亮耀眼起来。红光逐渐包围了克拉莉受伤的手指,红色的光芒愈来愈亮,最后竟然把克拉莉整个裹在了中间。
“哦……”随着她一声轻轻的呻吟,那道红光终于慢慢减弱了,红光快要消失的时候,
克拉莉睁开了眼睛。
“我们这是在哪啊?”她张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四周,茫然地问道。
庄雪泡好绿茶,端到惊魂未定的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面前。
“绿茶可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好东西。”他把茶递给克拉莉笑着说道,“而且,还美容呢!”
虽然刚刚被人家救了性命,但安东尼还是看不惯他那副花花公子没事就对女孩子献殷勤的样子,用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
梨裳端着茶坐在那把老藤椅上。经过刚刚的殊死搏斗,还能坐在这把椅子上,让她觉得生命实在是美好,于是也不管安东尼板着那副臭面孔,美美地喝了一口香醇的绿茶。
“可是,竹林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蛇呢?”克拉莉显然没有听到安东尼和梨裳在竹林里的对话,疑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一说到这个问题,梨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实在不能相信,岳麓书院的人居然想要置她和她的朋友于死地。
安东尼看见梨裳那种难看的脸色,沉默着没有回答克拉莉。
“会不会是杀害雨萱她们的凶手,也想杀死我们呢?”克拉莉却没有注意到梨裳的神情,仍然自顾自地在那里揣测着,“可是,那么多毒蛇被弄进竹林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发现吗?”
“别再说了!”安东尼看梨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阻止克拉莉。
但是已经晚了,受了一夜惊吓的梨裳,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她到底怎么了?”克拉莉一脸茫然,无辜地问道。
“唉,说来话长。”一向不擅表达的安东尼,此时更加不知道怎么向克拉莉解释,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梨裳了。
“其实,书院的老师也不是想置你们于死地!”
聪明的庄雪冷眼旁观,不用安东尼解释,马上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梨裳听他这么一说,果然不再哭了,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希望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他们只是想让你们吃点苦头,警告你们一下。我想等你们三个都受了伤,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救你们的。”本来还想卖卖关子的庄雪,在梨裳那样的眼神下,也只能尽快把话讲出来了。
“警告我们?”
“是呀,可他们为什么要警告我们呢?”
“因为他们希望你们能立刻离开岳麓书院,不让涂山氏占卜中所说的那场灾难真的发生!”
“涂山氏?”
“占卜?”
“灾难?”
三个人同时发问地一起问道。
庄雪听他们问得那么整齐,不由得笑了起来。
“书院自古就有一个神秘的契约占卜者——涂山氏,大凡书院每年所发生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他都能提前占卜出来,通知给历届的山长,加以防范。因此,岳麓书院才能发展到今天,成为举世闻名的文化圣地。”庄雪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指了指梨裳说,
“其实,关于涂山氏的事情,我想,梨裳应该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
“梨裳,涂山氏到底是什么人啊?”克拉莉把脸转向梨裳,着急地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梨裳解释道,“不过我先得告诉你,涂山氏可不是一个人,事实上,他是一只九尾狐……”
“那还是在很多年前,大学士朱熹刚开始在岳麓山上,创建狱麓书院时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有这样一个传说:有一天傍晚,朱熹在书院的湖边散步,忽然间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变得风起云涌,转眼就下起了暴雨,而且还夹杂着可怕的电闪雷鸣。雷声在头顶上空几米的地方隆隆作响,仿佛就要劈下来的样子。朱熹感到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变成这种天气呢?听说,不肖之子或是大恶之人都会遭雷劈。他平日对父母极为孝顺,更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对那头顶之雷,倒并不在意。只是,他隐约感到脚下似乎躲着一个什么毛乎乎的东西,他正想低头细看,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雷声震耳,轰地一声,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被劈倒了。这棵树离他仅有几米之遥,朱熹暗叫侥幸。
“这时,他脚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嗖”地一声向远处跑走了,朱熹定睛细看,仿佛是一只狐狸。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那并不是一只普通狐狸,而是一只历劫的九尾狐。
九尾狐本来是天上的神仙,因为犯了天条,因此被惩罚披上狐狸的皮毛,到人间受苦,九条尾巴,每条尾巴代表一次惩罚,每相隔五百年它们都要经历一次大劫——雷劈也是其中一种。如果它们能够历劫九次惩罚而不死,就可以再次变回神仙,而返回天上。
“涂山氏是九尾狐中极为古老的一个宗族,上古洪荒年代,涂山氏就曾经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治水的大禹。而躲在朱熹脚下的这只九尾狐则是涂山氏的族长。
“雷神自然不敢用雷去劈身上流淌着纯正黄金血液的朱熹,因此这只九尾狐也就保住了一条性命。为了报答朱熹的救命之恩,它与他订了一个契约:只要朱熹尚在人间,涂山氏就会作为占卜者,保护岳麓书院的安全。
“但涂山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熹是个黄金血液人,虽然也轮回转世,但灵识却永远也不会泯灭。事实上,书院现任的山长任安,就是朱熹的转世。因此,九尾狐涂山氏就得永远保护这座书院。
“由于九尾狐非常精于占卜,因此书院自从宋代以来,所有大大小小的灾难都预先得知,因而避免了重大的损失。”
这个关于契约占卜者涂山氏的故事,梨裳从小就听山长和西门老师给她讲,因此记得非常清楚。
她又看了看庄雪,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果然比我知道得要详尽!”庄雪接着说道,“就是这个契约占卜者涂山氏,在前两天占卜出,你们三个人将会给岳麓书院带来灭顶之灾,破解的唯一方法就是,你们必须尽快离开岳麓书院。”
“所以,他们就想用水蛇精把我们吓走?”
“是的,不过,更可怕的是,”庄雪顿了一下,看看梨裳,想了想才说道,“昨天在后山发现了涂山氏的尸体。”
“什么?”梨裳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所以,你们现在应该能够理解书院老师们的心情了吧?他们的确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那么你呢?”安东尼感兴趣地问道,“你这样救了我们,就不怕书院遭到灭顶之灾吗?”
“我?”庄雪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狐狸啊、占卜师之类的东西,能让我五体投地地相信的,只有……”
“什么?”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克拉莉,又看了看梨裳,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只有美女。”
第五章 牧狼师
岳麓山上的野狼确实是最近才开始出现的。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夜里独自在山林间奔跑觅食;逐渐地,它们越聚越多,一到午夜时分,便此起彼伏地嗥叫起来。
那凄厉的声音撕破夜幕,传遍了整个岳麓山。
岳麓山是一个山清水秀、灵气十足的地方,再加上半山腰上屹立着以灵能力和凛然正气而闻名于世的岳麓书院,所以,几百年来,这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凶暴的恶兽。
人们纷纷传说这正是岳麓书院面临毁灭的预兆,而这一切全是因为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的到来。
“真是胡说八道,关我们什么事嘛!”一路上,克拉莉始终不服气地嘟哝着。
梨裳最近也注意到这个现象,与动物沟通向来十分顺利的她,竟然无法和这群野狼交谈。它们不仅拒绝与她沟通,而且,梨裳还很明显地从这些动物身上感到了“走开,碰我就咬死你”的杀气。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安东尼,安东尼竟然决定带着他们出来打猎。
“安东尼,我们为什么要去捕猎这些狼呢?”梨裳生气地瞪着安东尼,“就算这些狼野性难驯,那也总不能把它们全部猎杀吧?再说,它们虽然不太安静,但却并没有伤人,难道动物和人就不能和平相处吗?还有你忘记了吗?我们可是来寻找……”
梨裳一向是森林中各种动物的保护者,一听安东尼要打猎,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嘘!”没等她说完,安东尼就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阻止她再说下去,“梨裳,我说打猎是因为有些话不能在书院里面讲,如果被人知道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恐怕‘它’就又会出来阻止我们了!”
“你是说我们这次出来并不是真的要打猎?”
“那当然,这种时候哪有时间打什么猎啊!”
“那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呀?”
安东尼看看梨裳,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反问道:“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这些野狼从来就没有人在白天见过,但是一到晚上就不断地听到它们嗥叫?”
梨裳愣了一下,她倒是从来也没想过这件事情。
安东尼朝梨裳眨眨眼睛,做出一副轻松的、胸有成竹的样子向前走去。
岳麓山越往山顶上走就有越多的古树林,这些树林里长满了又长又密的蔓藤植物。
“我们为什么要进这些树林,走这些难走的路?”克拉莉一边拨开一条挡住她的树枝,一边问道。
“因为只有这里才能找到我们的猎物。”
“可是走了这么久,我们连一个狼的脚印也没发现啊!”梨裳也不耐烦地问了起来。
“这就对了,这正是我要找的!”安东尼轻松地回答道,冲着她们俩露出那种惯有的神秘微笑。
“讨厌,又打哑谜!”梨裳在嘴里小声嘟哝着,但脚步却并没有慢下来。因为她知道,如果安东尼那样笑的话,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事他已经十拿九稳了。
“咦,你们看——那些红色的野果,一定很好吃!”她指着一种颜色鲜艳的果子兴奋地叫道。克拉莉来这儿以后,始终没能好好地游览岳麓山,这一次倒是个现成机会。
“不行,那个有毒!”从小在岳麓山长大的梨裳连忙阻止道,“这边这些青色的,虽然看上去很生很涩的样子,实际上却很甜!”
梨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采那些青色的野果。
“小心!”安东尼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倏地一下朝梨裳撞过来。
“啊!”梨裳被撞倒在地。不过她之所以发出那样的叫声,并不是因为身体被撞疼了,而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个撞她的人的脸。
那是一张梨裳所看到过的最凶恶粗暴的脸:一双血红色、好像燃烧着的地狱火焰一般的眼睛,瞳仁里闪动着诡异的红光。舌头也是鲜红的,偶尔一张开嘴,便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耳朵又尖又长,有点像是精灵的耳朵,但这人却没有精灵们身上那种祥和、安宁的气质。
他凶暴地朝梨裳龇着牙,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极度焦躁不安的情绪。
那人手里举着从梨裳那儿抢来的那颗野果,炫耀地冲她摇晃着。
“喂,你这家伙,太放肆了!”克拉莉气坏了,冲上去就要夺那颗野果,却被安东尼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安东尼?”克拉莉不满地问。
“你没看到他们穿的衣服吗?”
“衣服?”克拉莉定眼细看。发现那人穿的衣服果然有些古怪,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质地,出自哪个国家。
“难道他不是人类,是矮人族的?”克拉莉见那个人身材比较矮小便猜道。
“反正你不要惹他就是了。”
正说着,旁边的树丛里又探出两三个脑袋,这些人同抢走梨裳野果的那个人一样,全长着一张凶暴的脸。
“瞧,这可不是我惹的!”克拉莉看着那些人笑了起来。
原来,其中一个家伙看见同伴手里的东西,竟然猛地扑过去,也要抢那颗野果。两个人疯狂地厮打起来,看那样子,完全不像是为了一个果子而打架,倒像是在抢夺什么黄金珠宝似的。
终于,后来那个家伙狠狠地咬住了前边那个的脖子,鲜血流到他的嘴里的时候,他竟然全部喝了下去。前边的人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他就没命了,只好放弃了手里的野果。于是,获胜的一方兴奋把果子放进嘴里,就着刚刚吸进去的鲜血,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呸!”可是马上,大概是嫌味道不好吃,他就把那颗果子恶狠狠地吐了出来。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看也不看那个刚刚几乎用生命代价换来的果子,一溜烟地冲进了树丛中。
剩下几个人见他走了,也跟着跑开了。
“这、这些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克拉莉扶起因为看呆了而坐在地上,始终没有站起来的梨裳。
“天黑以后,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安东尼终于说话了。
“天黑?现在还早呢!得等多长时间啊?”
事实上,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天就黑了下来,夜幕下的古树林得有些阴冷可怕。三个人围着篝火,坐在一棵银杏树下。
跳动的火苗,忽隐忽现地映着他们的脸。
“我们真的要在这儿过夜吗?”
梨裳小的时候跟山长去采药,在树林中过夜时曾经遭遇过剑齿树精,因此她很不喜欢半夜呆在这种地方。
“只有到了午夜它们才会显出原形。”安东尼抱歉地看着梨裳说。
“原形?”克拉莉听到这句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些人是狼人!所以他们才会像动物一样凶暴!”
“不,它们并不是狼人,而是某些皇族秘密放养的狼族斗士。”
“狼族斗士?”
“对,狼人是狼和人类的混合体,虽然月圆的时候会变形,但是身为人类时,他们都还是具有人性的。但这些狼族斗士却不同,它们是纯粹的狼,因为出生的时候经过秘制药水的浸泡,在白天可以幻化为人形。但它们的灵识始终是属于兽类的,所以你们白天才看见它们为了一颗果子不顾性命地搏斗。”
“那这样的斗士又如何控制呢?如果它们去咬主人怎么办?”梨裳在一旁也忍不住发问了。
“所以,每个狼族斗士群都是由特殊的牧狼师来训练管理的,而牧狼师又都是绝对忠于自己主人的。因此,有很多皇室在皇位的争夺中,利用这些野狼来杀死对手。”
“咦,安东尼,你又不是理查,怎么会知道这些宫廷秘闻呢?”克拉莉一听安东尼提到皇族,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远在塞壬海的理查——这是七勇士第一次分开行动,也是她第一次和理查离得那么远。
“我在南美的时候……”安东尼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利的嗥叫。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小声地嘀咕道:“没想到,午夜这么快就来了!”
显然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岳麓书院出现了怨灵,因此很少有人上山,所以这些野狼很久没有在夜间闻到人味了。它们那灵敏的鼻子和嗜血的本性,促使它们不断地朝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所在的那棵树聚集过来。
“它们不会是……饿了吧?”梨裳下意识地朝安东尼靠了靠。
没过多长时间,三个人的周围就围满了长着血红眼睛的饿狼。
这些狼至少也有五六百只,离得近的还能看见躯干,离得比较远的,只能看见两颗红色的火焰凭空在树丛中游走——那是它们的眼睛。
好在安东尼一直小心地看守着篝火,没有让它熄灭。狼群怕火,而且尚不知道三个人的底细,所以目前还不敢太靠近。
“哼,凶什么!我倒要看看,野狼是怎么跳桑巴舞的!”克拉莉在这些狼抢梨裳手里的果子时,就看它们不顺眼了。
她暗中念动咒语,一股粉红色的雾气立刻朝那群狼飘了过去。
“这下子,看你们还不给我乖乖地跳舞。”发出毒雾,克拉莉得意地说。
但不可思议的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狼群就像是石像般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丝毫也不见有中毒的迹象。倒是时间一久,风向一变,那团毒雾居然朝他们三个人飘了过来。
“呀,过来了!”梨裳慌忙在身上翻找着盛药的背囊。
克拉莉自己固然不怕那些毒雾,但是梨裳和安东尼可不行。
“快把这个吃了!”梨裳连忙把翻出来的解毒药草递给安东尼,然后自己又吞了一片。
“怎么回事?”克拉莉吃惊地瞪着狼群,“难道是毒的剂量太小了?”
她恼怒地站起身,打算再发一次效果更强的毒雾。
“你省省吧!”安东尼在一旁劝道,“你以为它们是普通的狼啊?如果是普通狼群的话,皇室还用得着这样秘密地去放牧驯养吗?它们自幼经过各种药水的浸泡,百毒不侵,身体像钢铁一样坚硬。不仅仅是毒雾,就算是普通兵器也根本伤不了它们。”
“天哪,那不是成了不死僵尸?”
“差不多,虽然不像僵尸那样永远不会死,但是这些狼的敏捷迅速可不是那些麻木的僵尸所能相比的。”
“那我们,我们不是……很危险了吗?”克拉莉听安东尼这么一说,也有点儿害怕了。
那群狼看到克拉莉的毒雾根本不管用,越发猖狂起来,一边发出尖利的嗥叫,一边不断地向三个人逼近过来。
“安东尼,你这不是把我们送入狼口吗?”
“放心好了,我既然能带你们来,就能安全地把你们带回去。”
安东尼说着站了起来,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团淡紫色的东西。虽然是一种极黯淡的紫色,
但是这个东西却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是什么?”梨裳问。
“紫色熏香。”
安东尼把那团东西用手轻轻一摁,就捻得粉碎,紫色的荧光沾满了他的手指。他把那些闪着光的粉末撒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上,火焰扑地一下腾起一尺多高。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本来还龇着牙露出一副凶相的野狼,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像是被驯服的小羊一样,乖乖地卧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你是怎么弄的?”
“是啊,太神奇了!”
“刚才我正要告诉你们呢。那还是我在南美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在一个小酒店里,碰到一个牧狼师。开始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穿得像乞丐一样,面黄肌瘦的,而且是个盲人。店主对他很不客气,我看不过去,就主动请他喝酒。谁知道过了一会儿,酒店竟然被一队魔法骑士包围了,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有皇室的人才能指挥魔法骑兵队,也就是说,在这个简陋的小酒店里,有一个皇家通缉的要犯。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要捉的竟然就是那个乞丐一样的人。只见那人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团熏香,默默地点燃,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估计是咒语一类的东西。片刻之间,就听见最外围的魔法骑士传来阵阵惨叫。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牧狼师的狼群干掉了所有的魔法骑士。临走的时候,他送给我这个紫色熏香。他告诉我,所有的牧狼师都是盲人,他们之间有着严格的法规,不许与外人接触,而且有仇必报。但是对于帮助过他们的人,他们也绝不会忘记,一旦燃起这个紫色熏香,就会得到任何地方牧狼师的帮助。”
“原来是这样。”梨裳点点头,“所以你就带我们半夜来到这里,想用这个熏香,找出那个牧狼师?”
“对,前几天听到狼嗥的时候就已经怀疑这些狼是由牧狼师带领着的,后来再看见那些抢你手上野果的奇形怪状的家伙,就知道这一带肯定有牧狼师出没。我怀疑这个牧狼师受到了凶手的利用。无论是水蛇精也好,狼族也罢,恐怕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设计我们?”
“嗯,我们到书院以来,不断发生的这些事情绝不仅仅是巧合。也许是不想让我们调查雨萱她们被杀害的事情,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这背后,一定有隐藏着的幕后黑手。
当淡紫色的熏香开始慢慢变成浅白色的时候,安东尼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牧狼师始终不肯出现,而狼群却呈现出即将苏醒过来的迹象。虽然它们仍然趴在地上,但有些身体强健的雄狼已经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显然,熏香的镇定作用,眼看就要过去了。
“真的有那么一个牧狼师吗?”克拉莉显得有些犹豫地问道。
“当然了!”安东尼生气地指着那些即将燃尽的熏香粉末说,“不然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可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自己甚至也开始怀疑牧狼师存在的真实性了。安东尼发现,那个简陋的小酒店和猝然死去的魔法骑士,还有那个神秘的盲人,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变得那么不确定了。
“嗷!”
随着一声尖利的嗥叫,第一只野狼站了起来。安东尼猛地闪身站起,飞一般地冲向那头狼。似乎只是随意地一挥手,梨裳和克拉莉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清他出剑的姿势,那只狼头已然落地了。
狼族斗士虽然有着经过魔法药水浸泡的身躯,能够抵挡大多数兵器,但在安东尼的日月神剑之下,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逃生了。
又有一只野狼醒了过来,克拉莉展开身形,身体向前微倾,手臂往前一送,一道银白色的闪光立时划破夜空,朝着那头狼的心脏飞了过去。就这样,第二只狼也被克拉莉的轻灵钩杀死了。
然而,安东尼的额头上却渗出越来越多的冷汗。这会儿熏香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消失,醒来的只是一头、两头,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应付,甚至十只八只也不在话下。可一百只、甚至于五百、六百只呢?
安东尼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飘悬着那火红色的狼瞳——狼比他估计的还要多!
“赶快朝树林外跑!”安东尼低声吼道,“趁他们还没醒来攻击我们,杀死一只是一只!我想,那个牧狼师,无论是否存在,他都不会来了!”
克拉莉和梨裳也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紧跟着安东尼一边朝树林外跑,一边随手杀死那些尚未醒来的野狼。
克拉莉还能帮上忙,梨裳的战斗力本来就差,再加上她一贯不忍心伤害动物,所以她基本上只是向外跑,根本不曾向狼群下手。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树林里的风向变了。
一阵大风从南面吹来,把剩余的熏香气味,吹得一干二净。
狼群全部苏醒过来,纷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同伴尸体上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他们的食欲。这些狼吐着鲜红的舌头,张开大嘴,朝三个人猛扑过来。
“啊!”
尽管安东尼尽量保护着梨裳,但她的脚踝还是被咬伤了,鲜血的味道又引来更多的狼。
而克拉莉由于狼群的阻隔,离他们越来越远。
安东尼心里感到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感到死亡的气息已经逐渐包围过来。
真不该和克鲁森、理查他们分开。他下意识地想到,狼是最怕火的,此刻克鲁森的赤焰拳和理查的紫色闪电恐怕要比他的日月神剑、克拉莉的轻灵钩管用得多。
想归想,安东尼手中的日月神剑却丝毫也不见停滞。看到梨裳脚上流淌的鲜血,安东尼出剑更快了。他挥剑如风,那股冷冽的杀气逼得具有钢铁一般身躯的狼族,都眼巴巴地看着梨裳脚上那美味的鲜血,却不敢靠前。
忽然间,安东尼的身体顿了一下,一只狼冷不丁地蹿起,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安东尼感到右肩钻心的疼痛,左手用力一挥,一记重拳打在那只狼的太阳穴上。
野狼哀嗥一声,掉到地上,死了。
安东尼肩上的伤虽然火烧火燎地疼着,但他却焦急地凝视着远方。那边是克拉莉所在的方向,现在已经看不见她的人影了。由于刚刚却听见她的一声尖叫,他一分神才会被那只狼抓住空子,咬住了肩膀。
安东尼估计克拉莉肯定也受伤了,只是不知道有多严重。
一团柔和的白光在他受伤的右臂弥漫开来,那是梨裳的治疗术。
“你,你没事吧?再忍一下,我马上就能把血止住了!”梨裳担心地说。
“先治你自己的脚!”
“我没关系,血已经不流了。我担心的是……克拉莉!”显然,梨裳也听见克拉莉的叫声了。
“是啊,她的血如果止不住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狼往那边聚集,我怕她独力难支!”
随着那缕白光越来越明亮,安东尼感到受伤右臂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而梨裳脸上的冷汗却越冒越多。
“不用管我了,我已经没事了。你的脚还能动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试着朝克拉莉那个方向走,必须尽快给她治伤!”
“我可以!”梨裳一边说着一边打退了身边的一只狼,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安东尼看着她额头的冷汗,却禁不住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克拉莉的惊呼。
紧接着,就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两个人的心都不由得一沉。
安东尼咬了咬牙说,“梨裳,你能自己支撑一会儿吗?我想办法过去一下……”
“没问题!”梨裳说着扬起胳膊,笑着杀了冲上来的一只狼。
虽然她在微笑,但是安东尼还是看见梨裳额头上的冷汗。而且那只狼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在地上抽搐着,可见她的攻击力因为刚刚为自己治伤恐怕又减弱了很多。但是安东尼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克拉莉生死未卜啊。
安东尼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这种时刻说什么都没用。就地一跺脚,向空中跳去,安东尼就从她身边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梨裳觉得很害怕——安东尼不在身边了!但是,马上她就打起了精神。
因为她听见风中隐隐传来他的声音:
“等着我……”
安东尼赶到的时候,克拉莉已经危在旦夕了,大腿和手腕都受了伤。
安东尼的到来让克拉莉看到了曙光。就在野狼们以为围攻克拉莉即将得手的时候,一条白光倏地划过,几十只野狼立刻哀嗥着倒地。片刻之间,地上便多了很多狼族的尸体。大概是被吓住了,那些野狼全部停在原地,不敢再过来。但安东尼这个时候也到了极限,他与日月神剑分开的时候,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差点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克拉莉靠过来问,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没事。不过,我担心梨裳……”
“她人呢?”
“困在那边,咱们必须赶快过去和她会合。我的力量消耗太大……”
“好的!我们……”克拉莉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惊异地问,“你,你看它们在干什么?”
安东尼这时也注意到,那群狼不但始终没有攻过来,反而往后退了过去。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三五成群地分成几组,非常整齐地站在一起,与刚才的散乱完全不同,似乎在排列着什么奇怪的阵形。
“它,它们不会还有什么阵式吧?”克拉莉疲倦地闭上眼睛,“那我们可就真的……”
安东尼没有说话,死死抓着日月神剑的手,却冒出了冷汗。
忽然间,狼群像是潮水一般纷纷往两旁散去,中间露出一条通道,像是要留给什么人通过一样。
牧狼师!
安东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一定是控制这群狼的牧狼师来了,所以狼群才会突然变得井然有序。
“安东尼,克拉莉!”一个人影出现了。
那人竟然是——梨裳。
梨裳穿过狼群让出的通道,虽然脚还有一点跛,但却飞快地冲了过来,急切地问道:“你们俩都没事吧?”
一边说,她一边哭了起来。
“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他们可就真的有事了!”
梨裳身后跟着一个人。
他手里举着一团银白色的熏香,缓缓走过来。那些狼看见他的时候,竟然全部屈膝卧在地上。
“山长?”
“您不是有事下山了吗?”
安东尼和克拉莉异口同声地问道。
山长任安用熏香和咒语控制了狼群,带着梨裳、安东尼和克拉莉安全地返回了岳麓书院。但随之,就一直忙着安置剩下的那些野狼,始终没来得及跟他们三个解释,直到第二天早上,三个人来梅舍找他,才有说话的空闲。
与阴冷的古树林中的夜晚比起来,岳麓书院梅舍的早晨,实在算得上是天堂般的美好了。
“没想到我几天不在,书院里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山长任安面色凝重地问,“
那些水蛇精现在还在竹林里吗?”
“庄雪把它们弄到冰窖里去了。”
经过梨裳的治疗,安东尼和克拉莉的伤都好多了。
克拉莉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您会出现在古树林里,又为什么变成牧狼师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我就知道岳麓山来了盲人牧狼师。书院里有个女孩叫戴缇莹,她是戴国的公主——皇族的继承人。由于国家发生暴乱,她弟弟被叛军暗杀,目前戴缇莹成了国家唯一的继承人。国家的叛乱一直没有停止,所以她暂时无法回去,书院又发生了好几起惨案。她父亲实在放心不下,就派这个皇家牧狼师来这里保护她。在她来之前,我就收到了戴国那边的书信,由于情况特殊,我才答应下来。”
“原来这件事您早就知道?”
安东尼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有些失望。原本,他还以为,牧狼师的背后隐藏着杀雨萱他们的凶手,没想到,原因却只是这么简单。
“可是,这两天我发现这些野狼在夜里无缘无故地嗥叫起来。”山长接着说道,“要知道,牧狼师管理狼群是很严的,绝不会让狼群在夜里随便嗥叫。所以,我估计这个牧狼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使狼群失去控制。五六百只野狼同时在岳麓山失控,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才假装有急事下山,实际上是去查看这些狼的情况。
“我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受伤的牧狼师,原来,他被毒蛇咬伤,眼看就要不行了。那个牧狼师临死前,把牧狼的熏香和咒语交给了我,所以我才临时学会了牧狼的方法。没想到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遇上你们被狼群围困。”
“那么,您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涂山氏的预言这件事吧?”安东尼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山长脸上表情的变化,一边小心地问道。他估计,涂山氏应该是在山长走后才做出“三勇士将会毁灭岳麓书院”的预言,并且被人偷偷害死的。
“什么?居然会有这种事?”山长听安东尼讲完事情的经过,脸上露出极为惊骇的神色。
果然是在他走后才发生的!
安东尼不动声色地暗自想道。
“可涂山氏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死呢?”
“这个……”安东尼面色尴尬地回答道,“所以我们是嫌疑最大的……老师们不肯让我们查看九尾狐的尸体……”
“打开!”山长带着他们找到负责的老师。
“可是……”那个老师长得极瘦,面色蜡黄,看上去显得无精打采。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小声附在山长耳朵边说道:“山长,是不是等我跟您说清楚具体情况,再来打开涂山氏的棺材?”
他故意咬重“具体情况”几个字。
“不用了!”山长用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身体,“现在就开!各种情况我都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了!”
那人在山长严厉的目光下,不得不打开了那只木棺。
由于还没经过山长的验看,所以棺材本来就没有钉死,只是加了一把锁。他用钥匙打开锁头,掀开棺材盖,里面立刻露出一只狐狸毛茸茸的尸身。
这只狐狸通体玄黑,身后果然长了九条粗大的尾巴,虽然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已隐隐散发出臭气,但是,从那身整齐、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上看,还是可以看出它生前修炼的功力。
“看来,外表并没有伤痕。”安东尼也不管那个负责的老师瞪着他的眼神,径直上去检查尸体。若不是事关碎片的下落,谁愿意去拨弄一只已经发臭的死狐狸的尸体啊?
“如果是正面攻击,恐怕连我都杀不了这只九尾狐,它可是涂山氏族中爷爷辈分的。”
山长点点头说。
“可它又是怎样遇害的呢?”
“我也正在想这个。我想,能够害死涂山氏的,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内丹!”
“我明白了!”安东尼恍然大悟,连忙用手在九尾狐下腹的丹田上来回摸索好一会儿,大声喊道,“果然没有了!”
对于九尾狐来说,内丹就像是第二条性命一样重要。一旦内丹被人取走,那九尾狐的命也就送了一半了。
“它的内丹被人偷走了……!”山长皱着眉说,“我想,应该是还活着的时候,就被人偷走了——否则的话,没人能打死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
“九尾狐被拿走内丹,会怎么样呢?”安东尼问。
“九尾狐的内丹就像是人类的魂魄,被偷走之后,开始的时候逐渐神智不清,但如果在三天之内把它找回来,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如果三天之内还找不回内丹,那就……凶多吉少了。”
“那么,那个偷走内丹的人,有没有可能控制九尾狐的言行呢?”
“你是说,那个偷走涂山氏内丹的人,利用它,散布了你们将会毁灭书院的谣言?”山长看着安东尼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想了想,肯定地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事实上,我觉得那个人所利用的,不仅仅是九尾狐。”安东尼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
“自从雨萱那几个女孩死后,书院发生了不少事情吧?怨灵现身诅咒书院,涂山氏的预言和它的死,竹林里的水蛇精,还有失去控制、暴走的狼族!”
“可狼族这件事,我事先是知道的……”
“是的,牧狼师来岳麓山是得到准许的,但狼群的失控可不在意料之中啊。那个盲人牧狼师是被毒蛇咬伤而死的,而咬伤克拉莉的也是蛇,还有竹林里的水蛇精,这看起来,可就不像巧合了!”
任安想了想,认真地看着安东尼:“继续说下去!”
“开始的时候,”安东尼接着说道,“我也一直以为这个人是针对我们三个的,不知道是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是怕我们查出他杀人的事实——我甚至怀疑是暗黑势力在故意破坏我们同书院的关系。可是,后来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我们,我们对他来讲只是小块绊脚石,在破坏主要目标的时候,顺便处理一下。事实上,在我们没来之前,这个人就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直到时机成熟,就让一切发动!
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岳麓书院!”
“什么?”
梨裳和克拉莉因为讨厌检查尸体这种事,所以刚才一直躲得远远的,这会儿听见安东尼和任安讨论所发生的事情,连忙都凑了过来。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针对书院呢?如果说陷害某些人还可以理解,可岳麓书院自古就是传授学业的地方,清静圣贤,这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梨裳问。
“你看,雨萱三个女孩被杀死后,出现怨灵的消息就传播开来,致使书院的女同学全都躲回了家,甚至连附近的女村民都不敢靠近岳麓书院。紧接着,这个人又利用涂山氏造谣,说我们三个将会使书院遭到灭顶之灾,弄得书院里的老师人心惶惶,甚至在我们遭到水蛇精攻击的时候,他们都不肯来解救我们。如果我们三个被水蛇精咬死在岳麓书院,那恐怕过不了几天,外面就会传遍岳麓书院的水蛇精咬死人的传言——这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最后,这个人又利用了戴国派来皇族牧狼师保护他们的公主这件事,造成岳麓山上有可怕的野狼出没这种情形。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这个人用心极为险恶。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应该十分熟悉书院的情况。”
安东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看大家,用一种极为肯定的口吻继续说道,“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书院里的人!”
一阵微风吹过,虽然是酷暑七月,梨裳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梨裳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朝后看了看,仿佛那个凶手就藏在她背后似的。
“说吧!”
检查完涂山氏的尸体,因为梨裳和克拉莉在和狼群搏斗的时候都受了伤,山长任安便打发她们早点回去休息了。然后,他把安东尼带回自己的梅舍,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恐怕还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吧!”
安东尼被山长一眼看穿心事,不由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是这样的,我一直在怀疑一个人。但是梨裳……”他低声说道,“好像对这个人很有好感,所以我想……”
“所以你就想单独跟我说这件事是吧?你说吧,怀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庄雪!”安东尼直言不讳地说。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肯定还不算完,即使站在这里我都感到。那个人有那种刻骨的、发了疯了一样的仇恨,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梨裳始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一直极力掩饰着,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确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自幼在书院长大的梨裳,从小就接受圣贤书的教诲,她心中始终根深蒂固地认为:书院是神圣的地方,而岳麓书院更是那些神圣殿堂中最美好圣洁的天堂。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居然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毁掉岳麓书院!
还有那些老师见死不救的行为,既让梨裳既感到寒心,又让她在伙伴们面前替他们感到羞耻。
但这些还都不是最让她担心的,最让她夜不能眠的是安东尼最后说的那句话——“这件事肯定还不算完,即使站在这里,我都能感到那个人有那种刻骨的、发了疯一样的仇恨……”
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怨毒的仇恨呢?而这人又为什么如此憎恨岳麓书院呢?
梨裳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问题,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有好几匹野马,在那里乱蹦乱跳地撒欢,踢得乱七八糟。
有那么一会儿,梨裳几乎都要睡着了。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
那声音时断时续,细若游丝。
雨萱!
梨裳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这个名字。她感到既兴奋又害怕,“雨,雨萱……”她不断地叫道,但是那声音却并不回答她。
梨裳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跟她说:雨萱,是谁杀了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但是,她的身体就像被万吨巨石死死压住,一动也不能动……
紧接着那声音就变了,虽然还是那么细小,却变成了一种可怕的诅咒,声音里面充满了怨毒的、蛇一般的仇恨。
报仇、报仇、报仇……
那个声音那样细声尖叫着。
梨裳的呼吸急促起来,房间里充满了那种阴沉、怨毒的压迫力。梨裳拼命挣扎着,觉得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了她的胸腔,用力抓住她的心肝,狂跳的心使她几乎无法呼吸了,而身体却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沉重……
“啊!”
忽然间,她尖叫着,猛地坐起来,才发现房间里既没有雨萱,也没有那个可怕的要报仇的“
恶魔”,只是几只蚊子,围着她那细嫩的皮肤在“嗡嗡”地扇动着翅膀。
原来是一场梦!
最近几天以来,做噩梦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
经过这一番折腾,梨裳再也睡不着了,她站起身,默默地站在窗前。
夏天凉爽的夜风,伴随着阵阵花香顺着窗子的缝隙,吹了进来。
梨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好了一点儿。
“明天就会好了——一定会好的!”她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就在这时,仿佛回应她一般,远远地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是错觉吧?
梨裳的第一反应是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非常遗憾,看来不是梦。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就是说:
现在,就已经是今天的明天了……
那的确不是错觉。
就在梨裳做噩梦的时候,岳麓书院又发生了一宗残忍的谋杀案。
一个女人僵硬地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眼,脸色铁青,脖子上缠着一条碧绿的水蛇。
安东尼等人赶到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皮肤已经开始转变成青灰色——显然,那是一条毒蛇。
这个人临死前肯定非常痛苦地挣扎过,因此身体蜷缩着,脸上的神情扭曲成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态。但即使如此,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出她的年龄。
这是一个至少有五十岁的老妇人,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已经花白。
“这是谁?”安东尼疑惑地向四周看着。
一个女孩扒开人群,快速地冲了进来,嘴里喊着什么。可是刚跑到尸体面前,就用手捂住了嘴,那些还没有冲出口的话就那样哽在了嗓子眼里。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啪”地一声向后仰过去,昏倒在地。
旁边的人连忙去扶她。
“死的女人就是这个女孩的保姆。”山长也闻讯赶来,站在后面向安东尼解释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梨裳看见围观的人群时,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确不是一场梦了。
“你别过来了,那边那个女孩昏过去了,你帮忙治一下吧。”安东尼见梨裳也跑了过来,连忙阻止道。
忽然间,走廊不远处又有人爆发出尖叫。
山长皱皱眉头,吩咐人围住现场,连忙走了过去。
安东尼也跟了过去,发现走廊的一根柱子上,用鲜红的血迹写着:我绝不会放过剩下两个的!
第六章 戴国公主
保姆的尸体最终被拉走了。
围观的学生也被赶散了。
天也要亮了。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觉得累了,然而阴影下面站着的那个人,却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兴奋。
“它”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骇人的光。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恶魔在心中暗笑。
是的,就是我——我杀死了这些人!因为,我要报仇,报仇!
一提到这两个字,恶魔就觉得心里像长了口黑得不见底的深井,无论用多少鲜血,也无法填满。
恶魔努力平息着心中怒火,“它”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实行“它”地计划。
“只要能够报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恶魔面向黑漆漆的天空,对着某种更加黑暗的东西,一字一句地发出了这个誓言。
……
“剩下两个?”
众人都离开了,梨裳和克拉莉也被他赶回去睡觉了,只剩安东尼还在研究写在柱子上的那一行血书。
“大概指的是戴缇莹和听羽。”
身后倏地出现一个黑影,吓了安东尼一跳。
“书院现在只剩下这两个女孩了,之前死的三个全部都是女孩子。‘剩下两个’应该是指她们两个。”是庄雪。
“你怎么还在这儿?”安东尼不客气地问。
“你不是一样没走?”庄雪并不生气,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安东尼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个花花公子,虽然他救过他们的命。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套迷惑女孩子的本领,而是另外一种东西。他总是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对着一个面具说话,而不是一个人。
是的,就是面具——这家伙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好,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然而那不是事实。
事实究竟是什么,安东尼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庄雪一定在隐藏着什么。
例如,杀人……
“你到底在掩饰什么?”最后一刻,安东尼决定孤注一掷,他死死地瞪着庄雪,大声问道。
庄雪一下子愣住了,他可能从来也没有想到会遭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质问,漂亮的眼睛竟然变得如同死灰一般空洞、僵硬,嘴角紧紧地抿着。
这会儿,那个女学生们的偶像、漂亮而优雅的老师不见了,庄雪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当场抓住的孩子,那双眼睛竟然在一瞬间,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但是马上,他就恢复了常态。
“什么?你说什么?”他微笑着问道。
“不,没什么。”
安东尼不再说话,但他心里知道,这家伙——确确实实带着一副面具。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安东尼清楚地看清了他本来的那种样子——那一张充满了怨气的孩子的脸。
既恐惧又愤怒。
而一个恐惧而愤怒的孩子,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就没有人知道了。
山长决定让两个女孩搬到一起住,这样便于保护她们。必须保证她们的安全,书院里不能再死人了。
而且,凶手在柱子上留下那封血书,就等于公开的挑战——绝不能让“它”再得逞!
安东尼、梨裳、克拉莉承担了保护她们的责任。因为根据安东尼的分析,书院里的老师都有嫌疑。
听羽和戴缇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孩,事实上,应该说,她们简直就像是老天故意要创造两个完全相反的人类,所以才创造出来的。
因此,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实行起来却有一定的难度。
“我没有和别人睡一张床的习惯!”戴缇莹瞪着听羽气急败坏地说。
戴缇莹是一个拥有纯正皇室血统的美人儿,她那雪白的皮肤、高挑的身材、像是最优秀的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五官,简直可以说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但是,她却并不招人喜欢,因为她的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充满了威严的冷冰冰的美,让人难以接近。
“要不,要不我睡在地上吧。”听羽怯怯地看着她,小声道,“铺个席子就可以,反正、反正天气这么热……”
听羽是个孤儿,小时候随母亲乞讨为生,住在岳麓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后来母亲死了,她就随便帮人家做点粗活为生,偶然的机会,碰到了山长任安在为狱麓书院招生。
狱麓书院招生,考核的是学生的灵能力。那次的试题是,运用意念使含苞的梅花开放。
由于试题太难,很多来报考的学生都无法做到。后来到了第三天,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书生,使得那朵梅花的花瓣稍微打开了一些。
可是据任安看,无论是这人的年龄还是资质都没有再向前发展的可能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进了一个用黑布缠着脸、衣着破烂的小乞丐。那样寒冷的天气,她居然只穿着一身单衣,嘴唇冻得发青,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问道:“我、我能试试吗?”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任安却一眼看出这个小乞丐的不凡,点头答应了。
小乞丐抬起那双冻得有些浮肿的眼睛,像是发呆一样凝视着那株梅花。就在那一刻,奇迹出现了。
不是一朵,也不是微微开放。
而是整株梅树——所有的梅花,在那一瞬间,灿然绽放。
那一树雪白的梅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甚至有人怀疑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乔装的花妖,不然的话,她为什么用黑布蒙着脸呢?
其实当时任安对这个也是有所怀疑的,因为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见得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让整棵梅树都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来。
后来,当他招收了这个女孩,而在她终于解下脸上的黑布的时候,任安就再也没有那种怀疑了。
——根本就不可能有那样的花妖,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丑了。
据听羽自己说,那是她小时候由于生活环境太差,才导致全身都生了一种恶疮,当时她母亲又没有钱给她医治,后来虽然侥幸好了,身上和脸上却留下了无法去除的疤痕。
不太漂亮的女孩是有的,但是像听羽那么丑的,可以说实在是太少了。这样的丑脸和戴缇莹那大理石般完美的脸蛋放在一起,听羽确实有理由自惭形秽。
但站在一旁的克拉莉可看不惯戴缇莹那种颐指气使的作风。
“为什么不能?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吗?”她不客气地说道,“你要知道,这是岳麓书院,可不是你们戴国的皇宫!”
为了便于保护,安东尼让克拉莉和梨裳同两个女孩住在一起。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大家所做的安排是,梨裳和克拉莉一张床,戴缇莹和听羽一张床。
“可是我半夜醒来如果看见那张脸,会做噩梦的!”她指着听羽尖刻地说。
梨裳生怕火暴脾气的克拉莉同戴缇莹吵起来,连忙抢在克拉莉前面说:“要不这样吧,我同你睡一床,让听羽和克拉莉睡一床好了。”
“不行!”哪知道戴缇莹根本不领她的情,“我说过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床,我不管你们怎么睡,反正我必须自己睡一张床!”
“喂,现在是我们在保护你!”克拉莉真的生气了,“你真的那么尊贵,干吗不回自己的国家,还不是有家不能回吗?”
“你说什么呢?”戴缇莹恶狠狠地瞪着克拉莉,“你们真的以为我需要你们的保护吗?我不过是给山长一个面子,才同你们合作的!真是笑话,什么人能杀死我——戴国的公主!”
最后的结果是,戴缇莹和克拉莉大吵一架之后,重又跑回了自己原来住的地方。而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则被山长任安叫了出去。
“学生们还可以带保姆、仆人一类的到书院上课吗?”没等山长说话,克拉莉首先发问了。死去的那个老妇人,是戴缇莹的保姆。
“那女孩是皇族……”山长向她解释。
“可我听梨裳说,书院招收学生并不看重她们的出身、家世,只在乎能力,全部都一视同仁……”
“是这样的,本来我们也不允许学生带仆人之类伺候他们的人,但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从小就生活在那种环境中,连每天早晨的衣服都是别人给穿的,她根本无法照顾自己,而且性情有时比较暴躁,适应不了书院的生活……”
“所以书院就去适应她了?”克拉莉眼看着天不满地说。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和别人不一样。岳麓书院必须留下她,这是我们的责任……”
“是啊,当然不一样,她是个公主。”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难道是书院暗中接受了他们家的资助,还是说,实际上岳麓书院干脆就是戴国暗地里操纵的?”克拉莉尖刻地问道。
“克拉莉,让山长把话讲完嘛!”梨裳劝道。
“她留在书院的原因比你所说的这些可重要多了!”山长想了想,似乎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他们,最后终于下决心般地说道,“她控制着潘多拉之盒!”
“什么?”安东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你也知道这件事?”山长注意到他的变化。
“不是非常清楚。我只知道,据传在很多年前,魔做了一个潜藏着足以毁灭整个人类力量的盒子,让自己最漂亮的使女——潘多拉送到人间。人类没有能抵抗住这个魔女的诱惑,轻易地打开了这个毁灭之盒。就在世界即将被毁灭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的黄金血液人,受神的委托,打败了潘多拉,重新把那种力量关进盒子里,并且对那个盒子进行了封印,永久地关住了那种力量……可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难道竟然是真的?”
“不,它不是传说,的确有这么一个盒子,而打败潘多拉并对盒子进行封印的黄金血液人,就是当时的戴国国王。他临死前,在盒子上做了一个血统封印,并且强迫潘多拉同他签订了血统契约……”
“血统封印?”梨裳问,“那是什么?”
“是一种只有皇族才会使用的秘密的封印咒语。这种封印将会代代相传,并且只传给具有同样血统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从一出生就负有保护潘多拉之盒的使命,而潘多拉也必须听从他的指挥。戴缇莹是潘多拉之盒第二十三代封印继承人。可由于年代相隔久远,所以封印咒语里正面的力量逐渐减小了,而负面的力量却越来越明显地显现出来。”
“这个封印还有负面力量吗?”
“是的,因为这是一个契约封印,大多数契约都是有条件的。潘多拉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她可以接受戴国皇族继承人的控制,但与此同时,那个继承人也必须与她分享自己的灵魂。就是说,当继承人控制她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灵魂是相连的,混合在一起。潘多拉是一个魔力相当强的魔女,一旦遇到意志薄弱的继承人,就会变成表面是继承人制约她,而实际上却变成她控制着那个人。”
“天哪,既然这么危险,那个黄金血液人干吗还要签订这种契约封印?”
“实际上当他打败潘多拉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但魔是不死的,一旦等他死后,潘多拉卷土重来,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她了。他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打算用自己继承人的幸福来换取对潘多拉的束缚,就是说只要他的继承人存在,潘多拉就不能诱惑人类打开那个盒子。这就是为什么我允许戴缇莹带着保姆来书院,为什么我允许戴国派牧狼师来保护这个女孩。不是因为她是皇族,而是因为她的生命关系着整个世界的安危。
“事实上,从戴缇莹小的时候她就开始不断受到与她灵魂相通的潘多拉的打扰,因此她才养成了那种极端暴躁的性格。就是因为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她的父母才把她秘密地送到岳麓书院,希望我们能够教会她控制潘多拉的方法。”
“那现在她要是真的被这个‘怨灵凶手’杀死,而她又没有结婚,并没有能够继承契约封印的、与她血统相同的下一代,那潘多拉不是就会失去控制了?”
“正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你们尽全力保护她!”
“那也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人吧?”克拉莉气呼呼地说。
“听羽那边,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虽然她出身低微,但却是一个极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她已经答应让着戴缇莹了。”
“这……简直气死人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人……”克拉莉虽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但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倒有个办法。”安东尼想了想说,“其实我本来就想让你去执行另一个任务,现在正好把你调开,让梨裳和她们在一起。这样梨裳就和听羽睡一床,不就可以满足戴国公主的要求了吗?”
“要我去干什么?”
“监视庄雪。其实我自己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不过这几天要尽全力保护这两个女孩,因此,监视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夜幕降临,室内灯火通明。
梨裳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看着戴缇莹对听羽发脾气。
“我要的是鱼子酱,不是鲜鱼肉!”她大声尖叫着。
为了避免被人下毒,听羽承担了做饭的责任。
“可是,我不会做……”
“你当然不会!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吃过真正的晚餐!可是天哪,我吃这种鱼会过敏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过敏而死吗?我看你是想害死我!”
“我、我、我……”
“小姐们,情况还好吗?”庄雪适时地走了进来。
梨裳连忙向他做手势。
庄雪点点头,转过身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抽出一束紫色的小花。
“送给小姐们!”他故意把花举到戴缇莹面前。
果然庄雪的魅力是任何女孩子都无法抵挡地,戴缇莹的脸微微地红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束花。
“这是紫晶花,别看它的花朵很小,但在一些国家里,它是贵族们的象征。”不知道庄雪从哪儿找到一个花瓶,把那束花插了进去。
“你知道的还挺多。”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语带嘲讽地说。
“安东尼!”梨裳看看庄雪,又看看他,生怕两个人吵起来。
“你不是守在外面吗?”她小心地问道。
“你们放心吧,山长在这座房子的前前后后都安排了狼族斗士。午夜一过,他就会用熏香把它们召唤来,守卫在这里。到时候,就是一只蚊子都很难飞进来。”
“紫晶花也会保护小姐们的皮肤的——据说它的香味可以赶走讨厌的蚊虫。”庄雪一边说一边瞥了安东尼一眼。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给书院的每个老师都送一朵……”
“你以为紫晶花像杂草一样,到处都有吗?这可是我在温室里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移植成活的……”庄雪所教授的是植物学。
“夸张!种株花需要这么久吗?”
“孤陋寡闻!每一种植物都有它的习性和生存环境,别说三个月,有些植物比如说银杏树、猩红杉、蓝竹等等这些珍奇植物,就只能种在特定的山区环境里。换了地方的话,即使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移植,也不可能养活。所以说,移植是植物学非常重要的一门……”
“哼……”安东尼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见听羽“呀”地尖叫了一声。
原来,她不小心打翻了庄雪放紫晶花的花瓶。
“你怎么回事?”戴缇莹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没听见庄雪老师说这花有多珍贵吗?”
“没关系!没关系!”梨裳连忙打圆场,“只是花瓶碎了,花还可以插,我再找个花瓶!”
“花也送了,连花瓶都摔了,你还不走吗?”安东尼瞪着庄雪问。
庄雪没有理他,只是对三个女孩微笑着说,“小姐们,晚安,希望你们能做个美梦!”
不知道怎么回事,梨裳觉得手心里黏黏的,好像有人把一碗浓果汁倒进了她手里。
“讨厌!这是什么呀?”梨裳一边模模糊糊地嘟哝着,一边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窗外那束明媚、灿烂的金黄色阳光。
咦?已经早晨了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梨裳努力回忆着昨夜的情形。
……先是庄雪来送花,然后是安东尼,再然后他们两个吵了起来,两人都走了,之后,之后,之后……
梨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偷走了一截,说什么也想不起之后的事情了。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上东西令梨裳吓得一抖,连汗毛孔都立起来了。
梨裳觉得就在那一瞬间,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血。
没错,鲜红的血,已经有些发干了,就粘在她手上。
“听羽!”她颤声叫道。
身边的人却没有动静。
“你、你没事吧?”
听羽睡在梨裳的右侧,离她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梨裳用胳膊支起上身,探过头去看听羽的脸。她在心里不断默念着“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但是还是出事了。
听羽的脖子上有两个深深的牙印,看上去是蛇一类的东西咬的。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
“听羽!”梨裳带着哭音叫道,本能地用手去摸她的脉搏,万幸的是,虽然已经很微弱了,但她还是感到了它的跳动。
“总算还有救!”梨裳也顾不上叫人,连忙暗念咒语,开始了对听羽的治疗。
十五分钟之后,耗尽精力的梨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门外,大声喊道:“安东尼,快来,出事了!”
“怎么了?”安东尼闻声飞快地跑了进来。
他看到重伤的听羽,不禁露出震惊的神情:“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看见她变成这样了……”
“为她疗伤了吗?”
“十分钟之前已经抢救过了,我想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还需要去山里采些草药给她喝。咬她的肯定是一条毒蛇,我没办法把她体内的毒一次全部清除掉。”“戴缇莹呢?”安东尼警觉地问。
“她在那边的床上,我去叫她。”梨裳朝另外一张床走去。
“等会儿!”安东尼忽然一把抓住了梨裳,“这么吵,她早该醒了,怎么还一动不动呢?”
梨裳听安东尼这么说,僵僵地站在那里,不敢再动了。
安东尼缓缓地走过去,用剑尖挑开盖在戴缇莹身上的被子。
她那张漂亮的脸露了出来,依然是那么美丽如旧,神情却很僵硬,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盘在她脖子上的一条蛇,“嗖”地一下子直起上半身,朝安东尼吐出血红的信子……
“她死了!”
安东尼握紧了拳头,对山长任安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她们!”
“不是你的错!”山长摇摇头,“我已召唤了狼族群在夜里守护她们,如果连这样都会被人杀死,那么,这个凶手恐怕就……”
山长说到这里,皱着眉凝视着远方,不再说话。
“那,那个盒子不是就……”梨裳担心地问。
“潘多拉之盒应该还没有被打开!”安东尼摇摇头,“不然的话,我们也不能安全地站在这里了!”
“可魔女潘多拉好不容易摆脱了契约封印,他为什么不尽快诱惑人类打开那个盒子呢?”
“也许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又被别的人控制了。”
“别的人?”
“那个杀死雨萱和戴缇莹的凶手。我想,他应该知道有关潘多拉之盒的事情,他的目的是毁灭岳麓书院,而不是整个世界,所以杀戴缇莹之前,他一定已经找到了能够重新封印或是控制魔女潘多拉的方法。”
“可他没拥有潘多拉的力量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可怕了;他要是再控制了那个潘多拉之盒,那不是就……”
“所以,我们必须马上把他给抓出来!”
事实上,这是一宗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凶杀案。
首先,她们三人所住的房间外面有安东尼和敏锐的狼群守着,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进去。
其次,就算是有人潜进去了,一向善于用药的梨裳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迷倒呢?最后,就算这个人成功地溜进去并且顺利地迷倒了梨裳,可控制着潘多拉的戴提莹,本身就拥有极强的力量,又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杀死呢?
安东尼越想越觉得戴缇莹的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她却确确实实地,就这样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被杀死了。
不对!不管多么狡猾的凶手,一定会留下一些漏洞的!
安东尼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只记得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梨裳自责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我真没用……”
“不是你的错,梨裳!”安东尼摇摇头。忽然间,有什么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你刚才说什么?”他大声问道。
“我、我说我只记得闻见……”
“一股幽香对不对?”安东尼兴奋地看着她,“香气——想起什么了吗?”
“你是说……”
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窗边的那个花瓶里。
一束淡紫色的小花,在那里兀自盛开着。
“可我一直跟着庄雪呀!”
克拉莉一脸委屈地说。
“整个晚上吗?”安东尼皱着眉问。
“是的,她一整个晚上都在和我聊天,喝了两杯绿茶三杯咖啡。”
庄雪这时出现在房间里。
克拉莉的脸有些红了,讪讪地对安东尼说,“他无意中看见我,就把我请进屋里。我想,离得近些更容易监视。”
“为什么你会怀疑我呢?”庄雪转向安东尼问道。
“因为只有你在她们出事前来过这里,并且送了这束花。刚才梨裳已经检查过那束花了,花里面被放了东西——不是催眠药,这个凶手知道梨裳精于药物,所以她不敢在房间里放迷药。可梨裳却在房间里闻到一股幽香之后,就睡得死死的了。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什么?”庄雪问。
“纤手草!”安东尼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你的植物学比我好,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纤手草产自南美洲,本来是一个人,后来因为得罪了一位伟大的魔法师,被诅咒变成了纤手草这种植物。所以,它同时拥有动物和植物的两种特性。”
“什么特性?”
“午夜时分,它的枝子可以变得很长,像动物一样四处走动。并且,”庄雪看了看安东尼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没错,纤手草喜欢抓女孩子的头发。因为它变成植物之前,非常喜欢他妻子的长发,所以,变成草之后,一到夜里,只要看到女孩子的美丽秀发,就忍不住想抓住不放手。”庄雪直视着安东尼,“……但那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凶手!”
“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但首先,你是知道梨裳的头发一旦被人抓住就会昏迷这个弱点的,是不是?”
“是。”
“其次,以你对植物的了解,想出这个办法使梨裳睡过去,易如反掌对不对?”
“对。”
“最后,那束里面混杂着纤手草的紫晶花,是你昨天送来的对不对?”
“对。但我没在里面放过纤手草,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时间下手,你不是让克拉莉一直跟着我吗?”庄雪一边说一边望向克拉莉。
“我想……是的。”克拉莉遗憾地看着安东尼。
“先不说那个,一会儿我自然可以解释,我只问你,戴缇莹是不是像其他女孩一样,对你很倾慕?”
“这你得去问她。不过,我想她至少不讨厌我。”
“那就对了,让她那样的人不讨厌已经很不容易了。戴缇莹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而且她控制着印封中的魔女潘多拉,所以,她的力量也是相当强大的。如果凶手是正面攻击的话,我想他很可能不仅得不了手,反而会被戴缇莹杀死。但是,昨夜我就守在外面,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是什么人才能让戴缇莹连反抗都不反抗呢?”
安东尼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人,自己回答道:“她喜欢的人。”
“她之所以不反抗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抗,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防备那个人,所以才会被冷不丁地杀死!”
“是的,你的分析很完美!”庄雪冷冷地说,“但问题是,你又怎么解释刚才那个问题——克拉莉昨夜一直在监视我,我怎么可能跑来杀人?”
“这得问你。”安东尼看了庄雪一眼,“当然,你现在肯定不会说。但是等一会儿我私下里问一个问题,你就会讲出来了!”
“什么?”庄雪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跟我来!我有件事要单独跟你说!”
安东尼边说,边把庄雪带进了房间,留下莫名其妙的梨裳和克拉莉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重新走了进来。
这次,庄雪耷拉着脑袋,神色恍惚,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好吧,我承认,这几个女孩,全是我杀的。”他失魂落魄地说道。
“可是,戴缇莹死的时候,我和你在一起呀?”克拉莉不解地反问道。
“事实上,我在茶里放了东西,然后又拨慢了表。实际上,你睡了十分钟,而就在这十分钟里,我杀了戴缇莹……”
“你相信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是庄雪!我总觉得什么地方搞错了似的……”
梨裳一边说一边从听羽胳膊下面抽出了体温表。
“嗯,不错,已经不发烧了。”梨裳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听羽进行每天的例行治疗。自从戴缇莹死后,庄雪已经被安东尼他们带走两天了。听羽的伤势虽然严重,但经过梨裳的精心治疗,她不仅脱离了危险,而且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记得脖子上一阵疼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听羽醒过来之后,就是这样讲述自己的被害经历的。
虽然对案情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好在凶手已经被抓住了。
“你是说,那束花里藏着一种植物,可以让你昏过去?”治疗之后,精神已经逐渐恢复过来
的听羽,开始向梨裳问起事情的经过。
“嗯!”梨裳答道,“我从小就有个弱点,头发一旦被人抓住,就会失去所有力量,时间一长,还会昏迷过去。可怕的是,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那么一种专门抓人头发的草!我从小就研究各种药草,却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植物,估计这个东西肯定是不能入药的!”
“你的本事多棒啊!可以随时救人,说真的,要不是你治疗得早,我可能早就……”听羽说着眼圈就红了。
“快别这么说!”梨裳本来就心肠很软,平常看见戴缇莹欺负听羽,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同情她。这会儿她躺在床上,治疗的时候又露出了身上的疤痕,梨裳就更可怜她了。
因为,那些伤疤实在是太难看了。
“对了!”梨裳忽然灵机一动,“我可以试着帮你治治脸上的疤痕!我记得医书上说,有好几种草药可以去除疤痕呢!虽然也许不能完全去除,但应该可以好很多!”
“不,不要了吧,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说不定我还能发现几种新药草呢!……对,我明天就去岳麓山上找红灵草,我记得那种药草和另外一种北美仙人球的球根混合在一起,对去除疤痕有奇效呢!”
本来就非常迷恋医术的梨裳越说越兴奋。
“那、那好吧,如果不太麻烦你的话。”一贯受人歧视的听羽怯怯地说。
“可是,庄雪老师那么和气,怎么会……”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是啊,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不过他自己已经承认了……”
“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
听羽毕竟是重伤初愈,说了一会话,就觉得有些累了。梨裳给她施了一个有助于恢复的催眠咒,让她安静地睡了过去。
听羽是睡着了,梨裳却被她那句无意中说出的“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弄得有些不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安东尼正好相反,梨裳始终不认为庄雪是那个杀人凶手。即使在他自己都承认的时候,梨裳还是不相信。
他进门的时候,明明一脸坦然,为什么后来安东尼跟他说了一番话之后,就那么轻易地承认了呢?
安东尼所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梨裳坐在听羽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还有,如果他真的像听羽所说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么,谁又是那个真凶呢?
第七章 潘多拉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已经抓住凶手的岳麓书院,逐渐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明朗温馨、充满书卷香气的氛围。
梨裳一直烦躁郁闷的心情也终于得以缓解——雨萱的死、西门老师的死、怨灵的出现、涂山氏的预言,还有水蛇精事件,几乎使她觉得岳麓书院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再不是那个童年时期曾经让她幸福生活过的地方。
但是,这两天以来,随着事情真相大白,老师们的态度也完全转变了,儿时那些美好的记忆慢慢复苏。
接连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的梨裳,此刻,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温柔的月光穿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映出梨裳嘴角那淡淡的笑容。
夏日凉爽的夜晚,轻风柔和地吹过,美丽的少女躺在童年曾睡过的床上,睡梦中露出了婴儿般美丽的笑脸——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馨。
然而,就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那个“阴影”出现了。
你们这群笨蛋,全被我骗过去了!
是我杀死了那三个白痴一般的小女孩;是我偷了那只狐狸的内丹,又弄死了它;是我让毒蛇袭击了牧狼师;是我在阴暗的悬崖边找到了那棵纤手草,为了弄到这个东西,我差点从万丈悬崖上滑下去;是我弄昏了梨裳;是我,是我在你们眼皮底下杀死了那个傲慢的公主!
我才是那个复仇者——才是那个胸中充满仇恨的人!
“阴影”胸中充满了怨毒的恨意!
杀!——我要把你们全都杀死!
“它”一步一步朝睡梦中的梨裳走去。
多可爱的女孩啊!
可惜,你再也看不见明天早晨的太阳了!
“阴影”狞笑着伸出那双罪恶的手。忽然间,梨裳微微地动了一下,“阴影”紧张得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
难道她有所察觉吗?
不,不可能,只不过是做梦罢了——这个笨女孩,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计划呢?
“阴影”这样想着,终于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样,这个女孩必须得死!
“阴影”重新恢复了信心,从怀里取出那条相伴已久的毒蛇。
去,咬死她!
让她痛苦,让她挣扎,让整个岳麓书院都感到震颤,让他们重新笼罩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那条蛇身躯虽然不长,但通体碧绿,一看知道就含有剧毒。
它缓缓向前蠕动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它凑到梨裳那雪白的脖子前,张开嘴,露出里面尖利的毒牙……
“阴影”露出邪恶的微笑。
“它”欺待着梨裳那声凄厉的尖叫。
然而,发出“咝咝”的扭曲声响的却是那条蛇。
一柄长剑自床底刺出,贯穿了它的大半截身体,剑尖从蛇头上刺出去,一股黑色的血从蛇身上冒了出来。
“啊!”梨裳这时才尖叫起来,“讨厌,刚才你们可没告诉我,要让这只蛇死在我的床上!”
因为离得太近,梨裳的脸上被溅上了蛇血。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大叫着从床上跳起,远远躲开了那条死蛇。
陷阱!
“阴影”脑海中闪出这两个字,“它”脸上的笑意立刻变成了恐惧的惊骇。
“刚才如果告诉你的话,你能答应吗?”安东尼从床下钻了出来,从蛇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剑,厌恶地看着上面的血污。
就在这时,床旁边的书柜竟然自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敏捷地跳了出来。
“你看,安东尼的剑不是一样弄脏了,所以,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克拉莉,她笑眯眯地说。
“阴影”飞快地朝门口跑了过去。
“这么快就想走吗?”
门外站着山长任安和那个本来应该已经被抓走的“凶手”——庄雪。
“你是谁?”庄雪一步冲了上去,紧盯着带着面具的“阴影”急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阴影”像是被他那着急的神情吓着了,一下子闪身又跳回了屋内。
“听羽,这么晚,是来找梨裳谈心的吗?”安东尼在后面平静地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阴影”最后的防线终于被这句话击垮了。
听羽摘下面具,露出了那张丑陋的脸。
“真的是你?”梨裳难过地看着她,“可是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情呢?”
听羽抿着嘴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时,那个怯懦的、逆来顺受的丑女孩不见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眼睛里像是凝结着冰块一般的冷酷的女子。
“为什么要杀戴缇莹?”梨裳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就因为她欺负你吗?可她就是那样的人呀?她对每个人都不好,并不仅仅针对你呀?”
“梨裳,你错了,她杀戴缇莹不是出于一时气愤,而是她精心策划的一个局。并且,她的目的很明确,她要保护一个人!”
“保护一个人?谁?”梨裳虽然配合着大家抓住了凶手,但显然安东尼并没有告诉她整件事情的真相。
“她要保护庄雪。”安东尼解释道。
“庄雪?”一提起他,梨裳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对了,庄雪不是自己承认是凶手了吗?
你那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已经知道真凶了,希望他假装先承认下来,协助我抓住真正的凶手。他说给克拉莉的茶里下了迷药,完全是胡说,事实上,他那天夜里就呆在竹苑,哪儿也没去。”
“我就说他不像凶手!……可是,为什么杀死戴缇莹才能保护庄雪呢?这没有道理啊?”梨裳更糊涂了,“再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庄雪才被你当作凶手抓走的,怎么能说她是为了保护他才杀死戴缇莹的呢?”
“本来听羽是想在庄雪受到监视的情况下,杀死戴缇莹,这样也就洗清了庄雪的嫌疑。我猜她一定是偷听到我和山长的谈话,我那天劝山长辞掉庄雪,因为我怀疑他是凶手。而听羽肯定也注意到,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踪庄雪,这样如果她在这期间再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么庄雪的嫌疑也就完全解除了。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庄雪居然承认是自己杀死的戴缇莹。我想她一定怀疑我在门外用什么事威胁了庄雪,因为我对庄雪一贯没有好感。
“但不管我跟庄雪说了什么,她却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杀的人而背黑锅。所以,她决定再对你下手。这个时候,庄雪正被我们关着,如果再有人被杀死,那么,就可以证明庄雪的清白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保护庄雪呢?”
“因为,你所看到的,那本暗红色的、我们以为是雨萱的日记,实际上并不是雨萱写的,而是她写的——深爱着庄雪的人也不是雨萱,而是丑陋的听羽!”
本来冷若冰霜、一副置身事外样子的听羽,听到这句话,浑身不由得一震。
“胡说!我才没有写那本烂日记!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你们所有人!我根本就不爱任何人!”她恼怒地大喊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重新恢复了刚才那种态度,盯着安东尼,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证据说那是我的日记?难道上面有我的名字不成?”
“那上面确实没有你的名字,但是日记的内容却出卖了你!”
“什么内容?”梨裳不解地问,“我把那本日记看了好几遍,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啊?”
“是一个很不明显的常识。其实发现这个还得感谢庄雪,如果他不说的话,对植物并不了解的我,恐怕一辈子也猜不到事实的真相。”
“到底是什么常识啊?”克拉莉也等不及了,插进来问。
“梨裳,你还记得那天,庄雪给你们送来紫晶花的事情吗?”
“记得!我们俩为这事还差点吵起来。”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一句有关那本日记的话?”
“有关那本日记的话?”梨裳极力回想着,急得用手直敲自己的头,“没有啊,他根本没有提过什么日记啊!”
“不,不是日记,而是与日记有关的关于植物移植的话。”安东尼解释道,“当时他说,一些珍贵的植物,如果离开了特定的生活环境,就会死掉,根本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存活……”
“对,他是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像银杏啊、蓝竹啊都不可能随便移植,还有……”忽然间,梨裳张大了嘴,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我知道了!”她高声叫道。
“是猩红杉!那本日记里曾经提过猩红杉这种植物。日记里说,庄雪就像她家乡的具有魔力的猩红杉一样,向外散发着光和热,女孩子们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过去。而她自己却是最微不足道的,根本连靠上去的信心都没有……”
庄雪听见梨裳这么一说,一下子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呆呆地看着听羽。
听羽虽然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听的神情,但是手却下意识地攥得紧紧的。安东尼看见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凶光,连忙把梨裳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怕她忽然攻击梨裳。
“对,就是这种植物!”安东尼继续说道,“那天,庄雪曾经说过,猩红杉是长在特定山区环境里的,可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雨萱的家住在平原地区,所以也就是说,她的家乡不可能出现猩红杉这种植物。
日记是人们内心最真诚的独白,一个人会对很多人撒谎,但绝不会对日记说谎。所以我分析,如果不是日记写错了,那就是,我们把写日记的人弄错了。
“于是我开始寻找自幼生活在山区、又与这些事情相关的女孩,很容易地,我想到了听羽,她是在岳麓山山脚下小村子里长大的。我又向庄雪暗地里打听了一下,他告诉我,岳麓山恰恰是猩红杉生长的好地方。”
“胡说八道!什么猩红杉、什么绝望的爱!全都是无聊的胡说!”听羽终于开口了,她不屑一顾地看着众人,“你们以为我会像傻兮兮的小女学生一样,去喜欢这个花花公子吗?我可是从小在贫民窟长大,从来也没吃过什么鱼子酱的听羽。我的每一顿饭都是我自己一口一口讨来的,我会喜欢这种自命不凡、风花雪月的家伙?——简直就是笑话!对我来说,只有仇恨!我就是讨厌那些小女孩漂亮的脸蛋,我就是讨厌她们那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样子,我就是要把她们一个一个全都杀死!”
听羽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只有恶魔才有的微笑。
“还有你,小姑娘!”她带着那种恶毒的笑意望着梨裳,“没能杀死你这个小美人,真是可惜!居然还想帮我治什么伤疤,你这个小白痴,不知道我正在那里发着狠地盘算着怎么杀你吧?还想救我,先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告诉你,我鄙视你们所有人!”
“可、可、可是……”梨裳显然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毒吓住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是啊,她的错误就在于相信了你的谎言,竟然真的认为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恶疮留下的疤痕,是你想要消除的东西。事实上,那些痕迹才是你身份的证明,你为之而感到骄傲的血统证明!”
“你,你说什么?”听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实在没有料到安东尼连这个都知道了。
“你之所以想要杀死梨裳,不仅仅是因为想洗清庄雪,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使你必须要杀死梨裳,那就是——她要为你消除身上恶疮留下的疤痕。一旦精于医术的梨裳真正用心去研究你身上的那个东西,那么,她很可能就会发现,你身上那些难看的痕迹,不仅仅不是恶疮所留的伤疤,甚至于根本就不是伤疤,而是从你一出生就长在你身上的!”
“住嘴!”听羽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安东尼笑了,“现在已经不是你在控制岳麓书院,而你,已经变成了我们的囚徒!”
“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办法让你闭嘴吗?”
听羽收回了眼中的怒火,用一种尖细的甚至有些甜甜的声音向安东尼问道。然后像害羞一样低下了头,嘴里轻声地念叨着什么。
安东尼的眼睛里闪现出犹疑的神色,忽然间,他害怕起来。
“你知道你在干些什么吗?”安东尼大声喊道,“别去碰那盒子!你会毁了整个世界的!快停下!”
听羽咬破自己的手指,嘴里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然后,她站起身,朝安东尼礼貌地说:“抱歉,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什么?安东尼?”梨裳惊慌地问,事实上她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就是不想相信。
山长任安在一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戴缇莹来到岳麓书院以后,他就一直防备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件事情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底。
然而,今天,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听羽,放出了被封印的魔女——潘多拉……
在很多的传说中,潘多拉是魔的使女,虽然邪恶,却有着天使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所有见过她的人类男子,都不由自主地拜倒在她脚下,心甘情愿地打开那只毁灭整个世界的盒子。
安东尼这次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以讹传讹了,事实与传说正好相反。
潘多拉利甚至连女人都不是,它只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小动物。
在听羽所画的那个咒符中间,轻轻地刮起一阵旋风,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封印之门。那扇门缓缓打开,一个圆圆的、像是松鼠那么大的灰褐色的小动物,从里面笨拙地走出来。
事实上与其说“走”,倒不如说“滚”出来更合适,因为它的脚非常短,又紧紧地收缩在圆滚滚的身体里。所以,更确切地说,它是像皮球一样,从门里边滚了出来。
“潘多拉,以封印之名,我要求你,去攻击这个人!”
面对着这样的动物,连听羽念出的契约封印那庄严的咒语,都显得滑稽起来。
那只笨拙的小动物,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安东尼跟前,用一双迷蒙的小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安东尼一时之间,反倒有一些犹豫了。
经历过很多次战斗的他知道,有些敌人看上去弱小或是因为某些缺陷显得好欺负,而事实上,在战斗中,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这些家伙。
就在安东尼犹豫的时候,那只“小鸭子”哇地一下张开了嘴,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对着安东尼用力地吹了一口气。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伴随着炙热的气息,飞快朝安东尼扑了过来。
安东尼呆呆地站在那里,竟然像是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潘多拉发出得意的尖笑,但它马上就停了下来,难过地低下头,看上去好像就要哭出来了。
本来那个火球还是有烧到安东尼的可能性的,但是问题在于,窗子是开着的。
一阵风吹过来,扑地一声,熄灭了那团像萤火虫一样大小的火焰球。
“嘻……”梨裳终于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她说不定还会冲上去抱抱那个小家伙呢。
梨裳觉得,这个叫“潘多拉”的像猪一样圆、鸭子一样笨的憨态可掬的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
“喳!”
被梨裳这样一笑,潘多拉显然是生气了,它恼怒地尖叫一声,就朝安东尼冲了过去,张开血盆“小”嘴——和安东尼比起来,它实是太小了——凶狠地朝安东尼的小腿咬了过去。
“喂,别咬那条裤子!”克拉莉紧张地说,“那可是上次他生日梨裳送给他的,很贵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梨裳吃惊地问,“我可是偷偷放在他门口的……”
“白痴也能猜出来,只有你……”
“你们两个!”被咬住裤腿的安东尼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别在那儿捣乱了!”
安东尼轻轻一甩,就把潘多拉甩出了一米多远。
别看那小东西没什么本事,脾气却非常倔强,只见它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又朝着安东尼的裤腿扑了过来。
安东尼终于感到厌倦了,他实在没想到潘多拉居然是这种可笑的小怪物。
他拔出剑扬起手,吓唬这个小东西,而潘多拉却不为所动,继续“骚扰”安东尼。
忍无可忍的安东尼轻轻一挥手中的剑,却没有想到,剑身划过墙壁,摩擦出来了火花。
火星落在小东西身上,居然烧了起去。没有想到这个小东西这样“易燃”!
“呀!”
潘多拉发出尖细的叫声。
如果不是安东尼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梨裳肯定已经跑上去把火扑灭,帮那小家伙疗伤了。
“好可怜!”她难过地看着燃烧的潘多拉,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烧焦味道。
“倒霉的家伙,也不知道烤熟了之后能不能吃?”克拉莉又在一旁答腔了。
过了一会儿,火焰熄灭了。
大家满以为已经变成尸体的潘多拉,却“扑蹬”一下站了起来,虽然烧得灰头土脸,满身的毛也变成了焦黑色,但是却一点畏惧的情绪都没有。“喳”地尖叫一声,又像飞快转动的车轮一样,精神抖擞地朝安东尼冲了过去。
“哇,还真是英勇!”
“是啊,是啊!又英勇又可爱,不知道我能不能养一只……”
安东尼听见梨裳和克拉莉的对话,不再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反正他是从来都拿这两个女孩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潘多拉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之后,就张开嘴,冲着安东尼的裤腿又冲了过来。
安东尼连忙向右一闪身,哪知道,别看这小东西看似傻头傻脑的,谁知道脑袋却不笨。它眼睛虽然瞪着安东尼的腿,冲到跟前的时候,却猛地改变方向,往上一冲,奔着安东尼的手指就下了嘴。
安东尼完全没有意料到它会有这种举动,竟然被咬了个正着。
食指尖被咬得生疼,安东尼本能地用力一挥手,小东西竟然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咬住,怎么甩也甩不掉。
“哎呀,不会把你手指咬掉吧?”梨裳站在一旁可着急了。
“对呀,说不定还有毒呢!”
克拉莉这么一说,梨裳更着急了,暗中念了一个解毒咒,就要跑过去给安东尼疗伤。
“别、别过来!”安东尼连忙阻止,心想要是让她掺和进来,这事就更麻烦了。
本来,他根本就没打算过要用日月神剑。一来日月神剑,轻易不出鞘,出鞘的话,就必有所伤;二来,用日月神剑对付这种小东西,实在是有损剑威。但是现在看来,再不用剑的话,自己的手指头可能真就保不住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梨裳的眼泪和克拉莉的嘲笑。他的手指要是真被这么个东西咬成重伤,克拉莉不仅会活活笑死,而且肯定会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安东尼“唰”的一声拔出剑……
“不行!快住手!”山长任安忽然在一旁高声大叫起来。
事实上,任安老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但是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他又说不清楚。
自从戴缇莹进入狱麓书院以后,他就一直留意各种有关魔的使女潘多拉的资料,但是所能收集到的,大都是一些耸人听闻的传言或是以讹传讹的传说,基本上就没什么有用的。但时间一长,经过大量的研究,任安也逐渐对潘多拉有了一些了解。
给他的感觉是,事实上,潘多拉并不是什么魔的使女,而是一种有着特殊能力的怪兽。这种能力可大可小,小的时候连蚂蚁都伤不了一只,大的时候可以毁天灭地。但具体是什么的能力,任安却始终没有查出来。
潘多拉从封印之门里面一出来,任安就一直在想,这样小的魔兽,到底能够具有怎样的能力呢?虽然安东尼根本没把这个笨拙的小东西看在眼里,而梨裳和克拉莉又一直在那边开玩笑,但是任安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如果封印之门出来的是一只巨型怪兽,他反而放心了,至少那种有形的力量总是有办法可以消灭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小动物本身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量——一个人又怎么去消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而且它的抗打击能力又是那么的强,最可怕的是,安东尼朝它发出了无意中磨蹭出来的火星之后,在场的人可能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不仅没被烧伤,反而比刚从封印之门里出来的时候,变大了一些。
无论是体形还是精力,经过火烧的潘多拉都比刚释放出来时要强大一些,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从它一口就咬到安东尼的手指这一点,就可以发现至少比刚才敏捷了。
安东尼根本就不擅长火系魔法,那火星也是无意中误打误撞出来的,但也不至于攻击了之后,反而使敌人变得更强大的了吧?
也就是说,这就是潘多拉的能力所在——吸收敌人的攻击力!
任安刚刚想到这一点,就看见安东尼在往外抽他的日月神剑。
在与狼族斗士的对战中,任安是看过安东尼日月神剑的威力的,这种力量可不是那种“无意中”产生的“火焰魔法”所能相比的,潘多拉一旦吸收了这种攻击力,不知道将变得多么可怕。
不行——绝不能用日月神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任安的话音未落,安东尼的剑已经如电光火石般挥出,收回剑鞘了。
潘多拉又是惨叫一声,跌落在安东尼脚下。它虽然受了伤,但是却不流血,并且缓缓地蠕动着,竟然又想站起来。
安东尼心下也有些骇然了,就是再庞大的怪兽这么近距离吃了他一剑,也不可能马上就能缓过来啊!
他本能地将手又伸向剑鞘。
“不行,绝不能再出剑了!”
任安从身后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嗯?为……?”
安东尼的话还没有问完,就吃惊得住了嘴。
原来,受伤的潘多拉开始膨胀,它就像是发酵的面团一样,越胀越大,转眼之间,就由一只松鼠大小,变得足有一头野狼那么大。
“它在吸收你的攻击力,你打得越狠,它的力量增长得就越快!”
山长在一旁解释道。
变大了的潘多拉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笨重,尖利的牙齿闪着可怕的寒光,飞快地向安东尼冲了过来。
安东尼连忙向一旁闪了过去。
好在他刚才用日月神剑攻击潘多拉的时候,并没有用多大力气,所以被吸取的力量也不是很多。
但安东尼的缺点是:剑术虽然超常,但若剑不在手,则能力平平。长时间不能用剑攻击,只一味地躲闪,可不是安东尼的强项。
“这么一味地躲闪下去,肯定要吃亏的呀!”梨裳在一旁看着,着急起来,“
如果不能用力量攻击的话,让克拉莉用她的毒雾试试行吗?”
她把头转向山长。
山长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但目前这种时候也只能这么试试了。
克拉莉发出毒雾。
潘多拉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但是一分钟之后,它就适应了这种毒,只见笼罩在它上空的粉红色的毒雾,一点一点地稀薄下去。而潘多拉的身体却变得更加庞大,并且它的皮毛上还罩上了一层粉红的光。
“不好!”山长皱眉叫起来,“安东尼,你不能再让它碰到你,它吸收了毒雾,现在恐怕身体已经变得有毒了!”
此时安东尼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而潘多拉却变得几乎和一头牛一样大了。
“哎,小心啊!”梨裳在一旁忍不住焦急地叫道。
忽然间,潘多拉停了下来,它转过身来,变换了方向,竟然向梨裳冲了过来。
显然,这家伙比大家想像的要聪明,它明白如果攻击最弱的梨裳,那么别人肯定会来救她。
“梨裳!”安东尼果然立刻就乱了分寸。
潘多拉身体不仅仅变大,而且速度也快了很多,还没等梨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它就已经蹿到她跟前了。
安东尼情急之下,拔剑就刺了过去。
因为心急,所以就用了全力。于是结果也可想而知,潘多拉变成了一头“大象”。
“笨猪!过来!和我打啊!”安东尼冲它大喊起来。
潘多拉竟然真的不再攻击梨裳,转过了身。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安东尼,竟然停了下来。
安东尼抬起左手,猛地举起来,竟然朝自己的左脸狠狠地打了过去。
“安东尼,你怎么了?”梨裳震惊地问。
“我、我不知道……”他说着又举起左手,朝自己的脸打过去。
“摄身咒!”
任安终于明白了,潘多拉不仅仅能吸取攻击者的力量,当它吸收他们的力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甚至能控制他们的身体。
这就是为什么传言说很多人会被潘多拉所迷惑,心甘情愿地去为它做事。事实上,那并不是因为它美丽迷人,而是因为那些人的身体早就被它所控制了。
安东尼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就像是一只被控制了的人偶。
他感到自己的腿一前一后僵硬地向潘多拉走去。
一步一步……
越走越近。
因为潘多拉控制住了安东尼,所以没有人轻举妄动,而且就算是动手,对潘多拉来说,也没用。
大家只能眼巴巴看着潘多拉下一步的行动。
“该死!”安东尼走到潘多拉面前,他以为虽然腿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但至少胳膊还是他的。
然而,他错了。他的手和腿一样背叛了他,右手高高举起,伸向潘多拉的体内。
“它到底想让安东尼干什么?”
当梨裳看到安东尼从潘多拉身体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她终于明白了它想干什么了。
“天哪,那个盒子!”梨裳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它想让安东尼打开潘多拉之盒!
据说,那个盒子由于受到封印,除了潘多拉之外的任何人都可以打开。
“安东尼,别碰那个东西!”克拉莉大叫起来。
“我当然不想碰那个该死的东西,问题是我的手……”
他的手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毫不犹豫地朝盒子伸了过去。
就在安东尼即将打开盒盖的时候,山长任安终于出手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朝安东尼袭了过来。
“对不起,安东尼,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我必须用心对付你。”
安东尼被摔出去很远,隔了半天才应声道,“没、没关系。”那声音显得瓮声瓮气的,像是岔了气——看来伤得不轻。
“不,梨裳,别给他治疗!”山长看到梨裳要用治疗术,连忙阻止道。
“为什么?他的脸在流血!”
“他还在潘多拉的控制下,他会继续去开那个盒子的。”
就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安东尼竟然真的站了起来。他头的右侧被划伤,血顺着脸淌下来,挡住了眼睛的视线,但是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速度。
他再次朝潘多拉之盒扑了过去。
山长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下垂。梨裳知道那是他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准备动作。
“别那样——难道您想杀死安东尼吗?”梨裳哭了起来。
“你放心吧!该死的并不是安东尼!”
山长用两只手掌在胸前缓缓地划了一个弧形,两只手掌一齐向前推了过去。虽然速度看上去并不快,但掌风却极为凌厉。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站在左边的梨裳感受到的是一股如烈火炙烤般的凶猛暴烈之气,而站在他右侧的庄雪所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洪水般汹涌的阴寒之气。
“水火既济!”
安东尼虽然身体受到了控制,脑子却是自己的,他一见山长使出这招,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那两股掌锋显然不是打向安东尼的,全部打在了潘多拉的身上。
“那它不是变得更强大了?”克拉莉忍不住问道。
“不会的。”安东尼解释道,“这一招叫做水火既济,左手使的是火系能量,右手则是水系的阴寒之气,从两个方向进入受攻击者体内。这两股掌风进入对方体内之后,就会互相消解融合,一点能量也不会留下给潘多拉吸取。但是水火相融却也相互抵抗,那种巨大的抵消力,会把这个大家伙撕碎的!”
承受了两股掌风的潘多拉果然怪叫起来,声音之大,就好像地震一样,震得房子都有些发颤了。
只听见“砰”地一声,潘多拉居然被水火震荡之气炸成了两半。
“太棒了!总算解决了!”安东尼振奋地说,可他刚想往前迈步,就发现事情不对头了。他居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腿就好像生了根,死死地杵在那儿,无论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哈、哈……高兴得太早了吧?大概是我忘了告诉你们了,潘多拉不仅可以吸收别人的力量,还具备另外一种力量,那就是——永生不死!”
一直站在一旁的听羽发出清脆的笑声,而她身后被炸成两半的潘多拉竟然又重新恢复成了一体。
“还有那个盒子,你们一定很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吧?好吧,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那是它的卵——潘多拉怪兽的孩子!也不是很多,大概也就是几千颗吧。想像一下,几千个可以吸收任何人能量的潘多拉怪兽,那样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做呢?”自从安东尼受伤了,梨裳就一直在哭,这会儿听羽的一番话把她的脸都气白了,她大声地质问道,“如果让他打开那个盒子的话,
大家都会死的——你自己也活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你感到很不理解,是吗?那么我要告诉你,我亲眼看见我生病的妈妈就要被活活饿死在床上,我冒着大雪去向我外公、向村子里那些所谓的‘好人’讨一个馒头,但是得来的却是一盆泼在身上的冷水。你知道那天有多冷吗?水到身上立刻冻成了冰,我就那样一路跑回去,等我到了我们住的那个茅草屋,我妈已经死了。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长得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不做这种事?”
听羽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咬着牙说道。
梨裳一愣,她实在没想到,听羽有着这样惨烈的经历。
“可是,可是你对这世界就真的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吗?”
“有啊,就是亲手毁了它,亲眼看着它被我“哗啦”一下子整个都摧毁掉!”
“那么,即使他被杀死了,你也不在乎吗?”梨裳指着一个悄悄走动的身影说道。是庄雪,他趁着潘多拉被击成两半后做自我恢复的时间,悄悄地捡起了那个盒子。他举起手中的灵犀珠,正对着盒子。看来,他是想把盒子里的卵熔化掉——灵犀珠是杀死各类魔物、毒虫的至宝。
但可惜的是,潘多拉是不死的生物,因此,即使是灵犀珠也根本伤害不了它的卵。
但是这个举动,却惹怒了已经恢复元气的潘多拉,它嘶吼着朝庄雪冲来。
庄雪急忙闪身,但潘多拉尖利的爪子却还是刺穿了他的肩膀。
血顺着庄雪的胳膊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潘多拉再次伸出前爪,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庄雪肯定是躲不开了。
“住手!以封印的名义,我命令你!”
这话一出口,听羽就被她自己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那么做了——帮助一个敌人。
事实上,听羽从来不认为自己真的喜欢庄雪,她觉得自己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嘴竟然背叛了她,说出了那样的命令。
就在听羽还在为自己的背叛而感到惊愕不已的时候,潘多拉向她出手了。
事实上,封印的力量在潘多拉身上还是有作用的,但听羽并不具备血统契约最基本的条件——血缘,她不具备戴国皇族的血统,只是勉强记住了咒语;其次,潘多拉已经吸收了这么多的力量,它绝不想再放弃这个可以逃跑的机会!
所以,它必须杀死听羽!
潘多拉一回手,就用巨大的手臂扼住了听羽的咽喉。
“灵犀珠!”受伤的庄雪大声叫道。
灵犀珠朝潘多拉攥着听羽的手撞了过去。本来,这个举动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任何攻击无非是给潘多拉增加能量而已。
但是,潘多拉被攻击之后的一瞬间,总要有一个吸收能量的过程,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它松开了手指。
“打开吧!封印之门!我呼唤你!”
听羽抓住了这几秒钟,大声地喊。
金黄色的封印之门,再次打开了。
潘多拉不由得一愣,事实上,以它现在的能力,听羽是不可能把它再送回去的,但潘多拉毕竟被这个咒语封印了这么多年,总有些心有余悸。
由于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呆地愣在了那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山长任安,他大喊道,“快,把它打回去!”反应敏捷的庄雪和克拉莉立刻明白过来,三个人一齐出手,朝潘多拉打了过去。
潘多拉被掌风打了个正着,身体向后一仰,朝着那道封印之门栽了进去。
“最终封印,永不开启!”
听羽大声念着咒语,潘多拉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怎么回事,就又被关了回去。
“你没事了吧?”梨裳这次反应挺敏捷,一下子就蹦到了安东尼身边。
安东尼伸了一下腿,又动了动胳膊——运转自如。
看来,还是自己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啊!
“看你还怎么放怪物出来!”
听羽被绑了起来。
克拉莉一见潘多拉被再次封印起来,生怕她再放它出来,先下手为强,用毒雾迷晕听羽,把她捆了起来。
“现在,你神气不起来了吧?”她怒气冲冲地说,“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岳麓书院?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颗珠子就飞了过来,驱散了她的毒雾。
“喂,你干什么?你到底是哪头的?”克拉莉气恼地望着庄雪,是他的灵犀珠。
“不许你碰她!”
庄雪的脸忽然变得极为阴冷,眼神竟隐隐透出杀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与往日的那种神态完全不同。
梨裳本来正在给他治伤,却被他一手推开。庄雪径直到走到听羽跟前,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你知道吗?”他的眼睛直视着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她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
“我刚才那么做,不是为了拯救什么世界,而是因为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看见过一个女孩的笑容。那天,也下着雪,天很冷,这个女孩坐在一棵猩红杉树下,尽管又冷又饿,但她还是笑了。因为在她身边有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在她的照顾下复原了……在那种情况下,她本来可以吃了它,可以把它的皮毛做成围脖披在脖子上,但是她没有。”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听羽愣住了。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笑脸。”庄雪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说道,“如果世界毁灭了,那么,我也就再也看不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了。我不能忍受再也看不到她的微笑,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你能理解吗?还有,我同意和安东尼他们合作,是因为我想向他们证明人不是你杀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我根本不相信你会杀人!”
听羽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好吧,我告诉你们,事实上,我就是封印在‘禁忌之湖’的那条‘神鱼’的孩子。”她小声说道。
第八章 半人半鱼的妖怪
“我妈妈从一出生就住在岳麓山下那个小村子里,直到死,她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年轻的时候,她是村子里有名的美女,家境又比较富有,而且妈妈的父母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村子里面追求我妈妈的年轻人,多得数不胜数。
“然而就在外公外婆想挑个合意的人,把妈妈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她怀孕了。经过严厉的逼问,妈妈终于说出了那个男人的来历。她说,他是个神仙,因为他会飞。她的神仙丈夫说等下次月圆的时候就把她接走,带着她去过神仙生活。
“她父母对女儿管教得原本就很严,从来没见过女儿同哪个男人亲近,再听她这么说,就断定那个男人是个妖怪,来的时候可以隐形,所以他们才无法发现。于是,就请来术士降伏他。
“月圆那天,爸爸果然来了,他与术士打起来,结果杀死了那个术士,自己却也受伤逃走了。
“后来,妈妈生下了我——一个半人半鱼的妖怪!”
听羽用手暗念咒语,在脸上一抹,解除了脸上的易容咒,露出本来面目。大家看到,她脸上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伤疤,而是一种鱼鳞状的角质层。
“妈妈的父母在村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能容得下家里有个妖怪,于是就把我们赶了出来。妈妈带着我,住在村外的一个小草棚里,以乞讨为生。村子里面的人,之所以能容下我们,只是因为他们想看妈妈家的笑话,虽然也给我们吃的,但对我们却极其不好。
“后来我慢慢长大一点,就问妈妈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个讨厌的村子里,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外面呢?妈妈说,因为神仙爸爸临走之前曾经说过,让她就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接我们的。于是,她就那么一直忍受着屈辱等待着,一直等到她死,爸爸也没有来。
“在她临死前昏迷中的胡言乱语里曾隐约提到,爸爸似乎是从岳麓书院来的。于是她死了以后,我就偷偷地在书院外徘徊,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没想到,正好碰上书院招生,我居然就那么轻易地变成了岳麓书院的学生。
“其实我本来想离开岳麓山,远远地离开。可是,一想到妈妈到死还在等着爸爸,我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找到他!
“我要找他报仇,至少让他也知道知道那种难过的滋味。但是,到书院两三年,我始终没有查到一点儿有关我爸爸是谁的消息。直到有一天,那件事情发生了。
“三个月前,雨萱她们在‘禁忌之湖’闯了一个大祸——她们偷了‘木之刃’,放出了湖中的鱼怪,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书院。而我因为一心想要找到我父亲,所以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去注意这件事。可是有一天,我看见雨萱她们拿着一个东西窃窃私语。说来也巧,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太阳光正好照在她们拿着的那个东西上。那东西亮闪闪的,竟然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雨萱她们本来还神秘兮兮的,但是见我已经发现了,也就不好再瞒,而且我也向来不喜欢多说话,所以她们也不担心我把这事传出去。就悄悄地把我拉过来,告诉我,她们手里拿的那个东西,就是‘禁忌之湖’中那条鱼怪的鱼鳞。
“鱼怪与剑齿树精争斗的时候,闹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两个怪物也都伤得不轻,鱼怪的鳞片掉落下来,雨萱她们连滚带爬地逃命时,居然没发现身上竟沾了鱼怪的鱼鳞。
“我拿过那片鱼鳞,本来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耀眼,居然晃了我的眼睛。谁知道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那片鱼鳞的形状和我身上脸上那些鳞片的形状一模一样。我从小就听我妈说,我和别的人长得不一样,是因为我爸爸是个神仙,我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可是,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见我就喊妖怪,弄得我一直很糊涂,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然而,就在看到那个东西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
“后来,为了证实这件事情,我跑去找到山长,说我在研究水系法术,想多了解一下各种鱼怪的事情,希望他能给我讲讲书院‘禁忌之湖’中的这只鱼怪。山长一点也没怀疑我,很痛快地告诉了我。其实,那条所谓的‘神鱼’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吃了一七异型的碎片,所以才会变成强大的‘神鱼’,并且具备了灵识。
“本来,山长并不想管这件事情,毕竟天地万物自有其生长发展的道理,人是没有权利干涉的。但没想到那条鱼竟然幻化成人形,和人间女子幽会,还杀了要降服他的术士。更可怕的是,这时候涂山氏作出了这样一条预言:饮马湖(当时那个湖还不叫禁忌之湖)中的鱼怪,将会使岳麓书院遭到一场可怕的杀戮浩劫。
“山长并不想杀死那条鱼,但又不能再任它胡来,所以便在湖上做了封印结界,把那条鱼一直关在湖底,直到雨萱她们闯了这场大祸。
“我担心是自己弄错了,所以又特意问了那条鱼被封印的日期,结果和我猜的一样:那条鱼被封印的日期和我的神仙爸爸跟我妈分开、并且原本答应会回来接她的那天,正好是同一天。
“也就是说,爸爸并没有欺骗妈妈,没有忘记同她的约定,也没有不要我们,他只是被关了起来——一直被关在岳麓书院的湖底。
“是岳麓书院害得他不能来找我们,害得我妈妈等了这么久,一直等到死,害得我们始终生活在饥饿、屈辱和寒冷之中。
“所以,我要报仇——向整个岳麓书院报仇!
“我要人们一提到这四个字就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要让这个地方变得像坟地一样荒芜,让它彻底地完蛋!
“首先,我弄死了雨萱她们三个,是她们擅自打开‘禁忌之湖’的封印,才造成我爸爸的死,所以这三个女孩绝不能放过。
“虽然从表面看起来,她们功课都很好,法术练得也极为纯熟,但是真正战斗起来,要杀死这些漂亮稚嫩的小姑娘,对我来说,实在易如反掌。
“我把她们一个一个全都弄死了之后,就开始在书院里制造‘怨灵’的谣言,我要让整个书院都笼罩在恐惧中,我要让他们害怕得再也不敢呆在这个地方,我要让这里变成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
“事实上,杀死她们三个,只是我的第一步。至于第二步要怎样,我还没有想好,可巧的是,这时候岳麓山上出现了狼群。因为这群狼来的时候极为隐蔽,平常又是昼伏夜出,所以行踪掩饰得极好。可是,它们骗得了那些傻村民,却骗不了我。
“我从小就在山脚下长大,讨不到饭的时候,就只能到山上摘野果子吃,几乎是长在岳麓山上。这些狼一来,我就发现了它们的古怪,我暗中跟踪它们,看见一个手拿熏香、会念咒语的瞎子,一直在控制着它们。狼群虽然野性难驯,但是一见他便规矩起来,我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就明白第二步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用毒蛇暗算了那个操纵狼群的瞎子,虽然狼群暂时还不至于就乱起来,但时间一长,那个瞎子蛇毒发作,狼群肯定会失去控制的。这样一来,别说半山脚的岳麓书院,恐怕就连后山也没有人敢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来了!”
听羽看了看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说。
“他们一到书院就开始追查这件事情,我不喜欢这样。碰巧的是,一天早晨我去后花园整理花坛。我没钱交学费,虽然书院不向穷困的学生要钱,但是一般来讲,这样的学生往往就要主动为书院做一些事情,比如说打扫院子或是清理花坛什么的。
“那天,我整理完花坛正要走开,忽然听见花丛里传来很轻的声响,听上去又不像是老鼠。我觉得很奇怪,就扒开那丛花,竟然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可洞口太窄,我根本就钻不进去。我想,如果有一个洞口,也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于是,我就沿着花丛后面的假山一直往前找。最后,终于被我在围墙上找到一个遮掩得极好的洞口,我还发现这个洞竟然通向山长的梅舍,我心里觉得特别奇怪,山长为什么要在书院挖这些秘密地道呢?难道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当时,狼群已经成功地失去控制,整夜哀嗥。山长急匆匆地出去了,对别人说是有急事下山,但我心里清楚,他一定是处理那群狼去了。所以,即使我现在溜进他的房间,也不会有危险。
“于是,我就从洞口钻了进去,竟然在梅舍里看到了一只狐狸。开始,我还感到有些奇怪,山长怎么能允许这种动物呆在梅舍呢?后来,我看见那只狐狸竟然长着九条尾巴,再联想起书院里有关涂山氏的传说,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一心念着想要找这只狐狸报仇——如果不是它的预言,我爸爸也不至于被关在那个湖里,没想到今天这么容易就让我找到了它。
“我知道九尾狐每天早晨都要吐出内丹,进行吐纳练习,吸取日月精华。于是第二天早晨,我埋伏在后院的花丛中,它果然来了,张开嘴吐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珠子。那颗珠子虽然体积很小,但却极为明亮,即使在阳光下也熠熠生辉。
“我知道那个东西就是九尾狐的内丹,就偷偷放出了毒蛇,让它们去干扰它。这些毒蛇当然打不过九尾狐,但是就在它分心的时候,我趁机蹿出来,把那颗珠子吞进了自己肚子里。
“涂山氏非常惊慌,我被它找到了。开始的时候,它还吓唬我。可我知道九尾狐是上天贬下来受罚的,杀人是大戒,它轻易不敢对我下手。而且此时它失去内丹,而我却抢到了这个东西,真的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能赢得过谁呢。
“于是,我就答应他,只要帮我做出一条对三勇士不利的预言,我就把内丹还给它。起初,它不愿意,可是渐渐地,失去了内丹的它,神智越来越不清醒,最后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等它做出我需要的那个预言之后,我就杀死了它。然后,把它的尸体扔在书院一处很显眼的地方。
果然,发现了尸体的老师们开始怀疑三勇士,我趁着这个空子,又在克拉莉的房间里和竹林里放了水蛇精。可惜的是,庄雪救了他们。而山长又驯服了山上的野狼群,这样一来,事态全部得到了控制,我必须开始新的行动。”
“于是你就杀死了戴缇莹的保姆,又在柱子上留下血书。正好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们又把你和戴缇莹放在了同一间屋子里。为了让书院继续笼罩在这种恐怖气氛中,也为了洗清庄雪,你就制造了这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谋杀案。”安东尼接着说道。
“没错。可我为了掩盖这件事,让自己也受了重伤,差点儿死去,你又怎么会怀疑到我呢?难道仅仅就是因为那本日记吗?”
“你的确是受了重伤,可你知道身旁躺着的是精于治疗术的梨裳,所以你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能把你救起来。再加上你本来就不是很在乎生死,所以才敢这么做。我之所以怀疑你,不是因为日记,日记只是给了我一个怀疑你的机会。真正让我怀疑你的,是雨萱留下的一条线索。”
“雨萱?”听羽愣住了,“什么线索?”
“可能你并不知道,我们来之前,梨裳曾经梦见过雨萱,她把她带到一个叫‘妖之子’沼泽的奇怪地方。
“那个地方一直有妖兽出没,那些妖兽非常憎恨人类,只要是敢于靠近那个地方的人类全部都被置于死地。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雨萱要把梨裳带到那里去呢?那个地方与我们当时所在的旅店离得很远,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要去那里呢?雨萱一直在向梨裳求救,所以不可能是恶作剧。我觉得,这个地方肯定同她被害这件事有关。也许是在暗示凶手的名字或是凶手的来历等等。所以,在出发之前,我又偷偷地去那个地方看了一下,但是依然什么也没有查到。我只好带着疑问,来到了书院。
“后来,戴缇莹死的时候,我联想到花的事情,猜出了日记是你写的。但我还是没怀疑你,女孩们的日记互相传看,也是很正常的。实际上那天,我是想去把那本日记还给你的。
而我去找你的时候,因为你受了伤,还没有苏醒过来。这时我发现你身上有淡淡的蓝光,那是一种具有永久性质的保护魔法。这种魔法的作用是,使用者即使是睡觉或是意识不受到自己控制的时候,魔法的作用依然不会消失。这种魔法一般都是施加在另一种魔法之上的。当时我就非常奇怪,因为保护魔法非常耗费精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让什么魔法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准许它停下来呢?
“于是我就破除了这个魔法,我发现,原来你使的是易容术。你给自己的伤疤做了手脚,我意识到这是你的隐私,就连忙想走开,可这时那个易容术已经被破了,我即使不想看,也看到了。原来你身上长的并不是什么恶疮留下的伤疤,而是一种鱼鳞状的角质层。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既然你会使用易容术,为什么要把它们伪装成比原来样子更难看的伤疤,而不干脆把自己改装成一个漂亮女孩呢?后来我忽然想起来,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他身上也长着和你一样的鳞片,他就是奥兰多。
“奥兰多是我们的一个同伴,这次没有来。他来自于大洋洲的海底城,曾经是一个海底人。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只有海底种族,才有可能在身上长鳞片状的东西。而你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宁可把自己弄得更难看,因为只有那样,别人才会因为厌恶而不愿碰你的身体,这样一来,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遮掩自己的身份,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于是我亲自去了你儿时所生活的那个村子。村子里面的人把你母亲的事告诉了我。还跟我说,你是一个妖怪所生的孩子……”
“可是他们也并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啊!在村子里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那些人就更不知道了!”听羽不解地问。
“是的,他们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是我看到你身上的鱼鳞,联想到奥兰多,再加上雨萱给梨裳的那个提示……”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去看了雨萱带梨裳去的那个地方之后,没有发现一点儿线索吗?”
“是的,当时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但是联系到你,那个线索就很明显地凸现出来。”
“那是……什么线索?”
“是一个传说。雨萱带梨裳所去的那个地方叫‘妖之子’沼泽,之所以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是有原因的。传说,那里原来是个村子,后来村子里的人杀害了一对夫妇,因为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妖兽。于是他们的遗腹子长大之后,跑来报仇,杀死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并且把那个村子变成了一片沼泽。从那之后,那个沼泽里的妖兽,就开始憎恨、残杀人类。
“你看,雨萱她们打破‘禁忌之湖’的封印,使得鱼怪被杀死的两个月之后,她们三个人相继惨死;而你父亲被村民们称为妖怪,你又拼命掩饰身上长满鱼鳞这件事情,再加上雨萱的关于‘妖之子’沼泽的暗示,我稍加联系,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后来我又去找山长验证,他告诉我,你确实在鱼怪死后,曾经详细地问过有关它的事情。而且回过头再看,事实上,那天晚上能够杀死戴缇莹的,也只有你了。
“当然,这些事情很可能仅仅是巧合,但是那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于是我就请求不知道凶手是你的庄雪帮我设下了这个陷阱,然后又极力怂恿梨裳帮你治疗身上的伤疤。这样一来,你害怕露馅,必然要杀梨裳灭口。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那本日记,反倒成了我的罪证。”听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雨萱来找我,假惺惺地说想向我请教功课。实际上,我早就看出她不怀好意。因为我长得难看,经常有人拿我开玩笑,雨萱也不例外。我看见她偷了我的日记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我假意敷衍她们,然后说,要去她的房间看她新买的衣服——我不能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杀人。她果然带着我回去了,她换衣服的时候,我把她给杀了,甚至连咒语都没念,捂着她的嘴,就用那么一把刀子轻轻一捅,她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可是,我回身再找那本日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当时,我明明看见她用藏在背后的手,偷偷拉开一个抽屉,把日记放了进去。
“那本日记就这样不见了。当时时间很紧迫,我担心有人进来看见我,所以只好放弃了。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把那个柜子的所有抽屉都翻了过来,但始终找不到。”
“日记掉了。”安东尼说。
“什么?”
“雨萱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那本日记掉在了柜子与柜子的夹缝里。当时可能因为怕你看见,所以她的手一抖,就没扔准。”
听羽愣在那里,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过了一会儿,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这样也能被你找到!”
她越笑越厉害,最后竟然笑得捂着肚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听羽!”
一个人用手扶住了她。
“对不起,老师,我让你失望了。”听羽看到庄雪,终于平静下来,停止了大笑,她小声说道,“庄雪老师,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可是我……”
“不,是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庄雪说出来的话,让大家全都大吃一惊。
“什么?老师,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感到很奇怪,你还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曾经救过一只小狐狸,对不对?现在你仔细看看我,能感觉到什么吗?”听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大概是我的伪装功夫太好了,我们这个种族就是善于伪装。”庄雪自我解嘲地笑笑,“我就是那只小狐狸!”
他用一种极为清晰的声音说道。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即使是一直怀疑他带着面具生活的安东尼,也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你、你说什么?”听羽呆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什么,拼命地摇着头说,“不对,我救那只狐狸是在五年前,那时我妈妈刚死!一只小狐狸不可能用五年时间就修成人形——绝对不可能!”
“我是不能用五年时间修炼成人形。”庄雪点点头,承认道,“但是,我并不是自己修炼成的……”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是为什么受伤的吗?”
“我记得……好像并不是猎人把你……”听羽说到这儿,难受地清了一下嗓子,她实在是不习惯把庄雪当成那只狐狸,最后还是改口说道,“把、把那只小狐狸射伤的,也不是陷阱,而是一群狐狸在追咬它。它们大概有七八只,不断地追着那只小狐狸,把它往悬崖边挤,往尖利的石头上撞,还用爪子抓它,用嘴咬它。后来,它浑身流血,连跑都跑不动了,我看见那么多狐狸欺侮一个,觉得很不公平,就捡起石头砸过去,吓跑了那几只狐狸。那个时候,那只小狐狸已经昏了过去。我看见它,就想起我自己在村子里被其他孩子追打的情景,忍不住采了一些药草,帮它治伤。后来……”
“后来,小狐狸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俩反正都被族人赶了出来,都没有地方可去。
于是,它就一直跟着你,可是有一天,你发现它不见了。你以为它走了,就自己一个人去岳麓书院打听父亲的消息,再也没有回去。”
“是,是这样,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我并没有走,我只是看你一直那么饿,就去追一只兔子。那是一只很狡猾的兔子,我追了它一天一夜,才把它捉住。可等我把兔子叼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等了好几天,始终不见你回来,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在周围的一个洞穴里住了下来。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可是两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来。后来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决定去岳麓书院找那只叫作涂山氏的九尾狐。”
“你找它干什么?”
“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你知道那些狐狸为什么要追咬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一只纯种的狐狸,我所在的狐群是一群普通狐狸,我妈妈和它们的血统一样,而我父亲却是一只九尾狐。由于不是一个种族,我从小就受到狐群的歧视。后来有一天,我妈妈掉到猎人的陷阱里死了,狐群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偷偷地想要回去,没想到又被它们赶出来,几乎把我咬死。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去找我爸爸的种群,可是九尾狐是上天谪贬下来受苦的神仙,住在极其隐秘的地方,我根本找不到。后来,我听人们都传言岳麓书院住着一只叫做涂山氏的九尾狐,所以我就决定去那里找它打听一下我父亲的消息。”
“所以你就在岳麓书院附近的山洞住了下来?”听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有一次,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只狐狸从我跟前跑过去,觉得那么眼熟呢!”
“没错,那就是我。我来到岳麓书院,却无法找到那只叫做涂山氏的九尾狐,据说它住在书院里最中心的地方。可是,岳麓书院里到处都是具有法术的人,哪里都贴着咒语、神符,我根本就不敢进去。但我还是感到很高兴,因为虽然没找到涂山氏,我却有了另外一个收获。我找到了你,原来这几年你一直都呆在岳麓书院里。所以,我就在书院外边住了下来,一有机会看见你从里面出来,就偷偷跟着你。
“我看见你在书院里和在村子里一样,没有什么朋友,显得很孤单,我心里很难过。就想,我要是能变成个人,陪着你就好了。
“可是,以我的道行,恐怕就是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也未必修得成人形。没想到,没过多久,我能变成人的机会就来了。
“那天,我冒险跑进了书院,因为你已经好几天没出去了,我担心你生病或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绕过咒符,躲着人闯进了书院。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在书院里面瞎找。
“我来到一个湖附近,那个地方显得极为荒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就是著名的‘禁忌之湖’。我刚到那儿,就看见走过来三个女孩,我连忙藏到了树后。
“这三个女孩,就是雨萱她们,她们想用‘剑齿树精’打败一只封印在湖里的鱼怪,没想到却根本打不过那家伙。后来,三个女孩被打败,就吓跑了。而那条鱼,我一下子就看出它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只要我能得到它的力量,肯定就能实现变成人形的愿望。于是,我假意过去扶它回湖中,却在路上出其不意地咬了它一口。它与‘剑齿树精’打斗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再加上它完全没有料到我这样一只法力低微的狐狸竟然敢袭击它,居然被我轻易地咬住了它的喉咙。
“无论它怎样挣扎、对我拳打脚踢,我始终没有松口,终于它渐渐地不动了,我虽然受了很严重的伤,但还是三口两口就吃掉了它,也吞掉了它身上所有的能量。
“就这样,我变成了庄雪,正好赶上书院有个老师去世了,于是我随意施展了一些法术,就顶替了那个老师的位置。
“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可是无论我怎样对你表达我的感情,你都对我不理不睬,甚至于我对你越好,你就逃得越远。我几乎想要放弃了,但是心里终归不舍得,我刚才听见他们说,你在日记里说你也喜欢我,只不过因为自卑,才……”
庄雪看着听羽的神情,忽然不敢再往下说了。
“这么说,是你杀死了我爸爸?”听羽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死死地瞪着他问。
“我、我当时并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你就那么一口一口,把它给……活活吃掉了?”
“听羽,我实在是……”
“住嘴!”听羽突然大喊起来,“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才活下来的吗?复仇!我是为了报仇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敌人了!”
听羽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仿佛自己也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一样,不自觉地朝后退着。
“听羽!”庄雪一把拽住她,“你听我说,发生过的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为什么……”
“走开!”
听羽大叫一声,推开庄雪就跑了出去。安东尼和克拉莉还想去追,却被庄雪挡在了门口。
“不许追她!我不准许任何人伤害她!就算她杀了人,谁想要伤害她,都得先打赢我!”他冷冷地说道。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克拉莉不解地看着他。
“我本来就是这样,他说得对,”庄雪指指安东尼,“你们平常所看到的,只是我为了能留在这里,所带的一副面具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追她不是为了惩罚她,而是因为……难道你真的认为以前那个救过你性命、善良的听羽会变成这样残忍的凶手吗?难道你真的认为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降服水蛇精、杀死涂山氏和牧狼师吗?”
“你的意思是……”庄雪一听安东尼这么说,立刻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我想她为了复仇,大概借用了暗黑力量。现在的听羽已经被暗黑力量所控制,暗黑力量利用了她想为父报仇的急迫心情和她这些年来所遭受的痛苦,而侵入她的体内,把她变成了杀人的工具。”
“那、那怎么办啊?”
“当然要先把她找回来了,我担心这样下去,一旦暗黑力量发现听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就会……”
第九章 幻觉
山洞里很黑,听羽睡觉之前,把火熄灭了。她必须十分小心,不能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她知道安东尼他们正在四处搜捕她。
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下雨般的声音,听羽知道,那是山洞里某一个地方正在往下滴水。这个山洞有两个出口,其中有些地方通着山外的小溪。
她就是在一条小溪旁遇到庄雪的。想到这里,听羽又感到胸口针扎一样的痛,脑袋里乱糟糟的。她怎么也无法想像,庄雪老师居然就是那只一直跟着她的小狐狸,更没有办法相信,就是他杀死了爸爸。
她记得,庄雪刚来书院的时候,有一次天气异常晴朗,他就把学生们带到了岳麓山上,教他们如何辨别星星草和狼牙草的区别。
这两种草虽然都是淡蓝色开着粉色的小花,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作用却完全相反,星星草可以用来止血、镇痛、安神,而狼牙草的汁液则充满了毒素,只要一滴就可以让人腹泻不止。庄雪要求大家在一个时辰内,在岳麓山上分别采到这两种药草。
到集合的时候,大多数人找到的都是狼牙草,因为能够治病的星星草可以卖个好价钱,早就被附近的村民采光了。庄雪讲完课之后,把很少的那一把星星草扎成一团,说要把它送给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孩。
早就暗中倾慕庄雪的那些女学生,一下子兴奋起来,全都跃跃欲试、眼巴巴地看着他,恨不得把那束星星草抢在手里才好。当庄雪把它举到听羽面前的时候,整个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所有的人吃惊地瞪着他们。
“也对,这个气味配她最合适了!”一个女生说了这句话以后,学生们哄堂大笑,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只有庄雪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星星草的外观和狼牙草几乎一模一样,但区分它们却极容易,因为两者的味道截然不同。狼牙草有一种诱人的幽香,而星星草和它正好相反,总是散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恶臭。
那堂课结束之后,庄雪去找听羽,请求她原谅。听羽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风度翩翩、让众人倾心的老师,要那样低三下四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好像是个犯错的小男孩儿一样。
最后听羽告诉庄雪,如果那是个恶作剧的话,她根本不介意,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庄雪听她这么一说,脸腾地一下红了,过了很久听羽才意识到他当时很可能是在生气。庄雪临走的时候告诉听羽,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听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下堂课的时候,庄雪竟真的采取了行动。他恶狠狠的抓住喊听羽“丑八怪”的女同学,逼着她跟她道歉,把那个女学生都吓哭了。
后来类似的事情,不断地发生,而本来不惹人注意的听羽,简直就成了所有女生憎恨的对象。当时,听羽正准备执行自己的杀人计划,惹人注意对她来说,是最可怕的事了。为此,她不得不去找庄雪,请求他不要再那么做了,否则她就无法再在书院呆下去了。
庄雪考虑了一下,果然改变了做事的方式。在课堂上或是人多的时候,他不再理睬听羽,有的时候甚至是故意忽略她的存在。但是,听羽却发现,所有侮辱或是诋毁过她的同学,第二天不是生病就是出事了。有一次,有个女生不愿意拿手接她递过来的东西,竟然带着手套上课。没过几天,听羽就听说那个女生上吐下泻,病得起不来床。庄雪则在没人的时候,冲她眨眨眼小声说:“一株狼牙草,不会要她的命的。”
虽然庄雪表面上好像不再理睬听羽,但暗中却总趁没有人在的时候来找她。开始的时候,听羽不理睬他,但后来庄雪变得聪明了,他不再主动找听羽,而是以老师的身份要求听羽来他这里补课。而每次补课的内容,都会弄得听羽哭笑不得。庄雪不是用山珍野味做出美味的好吃的,让她品尝是由哪种植物做的配料,就是假借讲课的机会和她聊天。有一次,他竟然“威胁”听羽,如果不在二十分钟内吃完他做的野山参炖珍珠鸡,就算她的功课不及格。
听羽当时真的很奇怪,她实在不明白这个老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做的。有一阵子,她甚至怀疑庄雪发现了她的计划,想来刺探她。但是后来那件事情之后,她确定,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一个刺探者会有那样单纯、明净,像孩子一般的眼神。
那天,她又被庄雪叫去“补习”功课。她一进竹苑就闻见了一种淡淡的幽香,虽然不是极为浓烈,甚至不仔细感觉根本就体会不到它的存在。但这种香气,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感到心旷神怡。就好像是春天,也许人们并不曾意识到她的到来,但是她却就那样静静地让冰河融化、天空晴朗、万物复苏,漫天遍野的山花都纷纷为她而开放。
“这可不是法术。”庄雪捧着一束星星草,站在那里慌忙解释道。那种香气就是由那束星星草散发出来的。
“是我对它的枝干进行嫁接培育,研究了很长时间才弄出来的新品种。”庄雪把那束星星草递到听羽面前,“送给你的!”
听羽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我真的不是嘲笑你……”庄雪见听羽不说话,生怕她又误会了,慌忙解释着,急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在我,在我眼里,你是最、最……”
庄雪说了一半脸就红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嗫嚅着说,“你能相信我吗?”
听羽相信了。虽然她嘴里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相信了。
自从听羽提出不许他帮她出头之后,庄雪在众人面前就总是保持着那种完美无缺的形象;但是和听羽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总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听羽无法不相信那双如此纯洁、真诚的眼睛。
“你心软了吗?感到下不了手了?不再想报仇了?”
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
开始的时候,听羽还以为是有谁站在面前对她大声说话呢,但是马上她就意识到那声音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内部——来自于她的内心。
有一段时间,听羽曾经以为这个声音已经消失了,或是它根本就是个幻觉,从来也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她内心太脆弱了,所以才会幻想出来的。但事实却不是那样,现在,这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
这声音第一次说话是在三个月前,从听羽发现“神鱼”就是她的父亲那天开始。那天她完全懵了,这就是妈妈所说的神仙爸爸,实际上,只是一只鱼怪而已。
这对听羽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打击,让她更难过的是,即使是这样的父亲,她今生今世也再见不到了。既不能亲切地与他相认,也不能向他报仇。她什么都不能做了,因为在见她之前,它就已经死了。
妈妈的惨死,从小到大所受的那些屈辱,难看而丑陋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再也不用跟谁去诉说或是为此而恨谁了。
听羽觉得自己心里就好像生长着一团熊熊的火焰,不断地燃烧着……她觉得必须让这团火去炙烤、点燃什么,否则的话,她的内心就要被熔化了。
于是,她选择了憎恨。
她恨雨萱和另外两个女孩、恨山长、恨涂山氏,而她最恨的,则是整个岳麓书院。
杀了他们,让他们像你一样痛苦,一样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中。让他们像陷阱里的小兔子一样哭泣、尖叫!
这时,那个声音出现了。
当时是深夜,听羽正躺在床上被自己的愤怒燃烧着,这个声音骤然出现,把她吓得一抖擞,噌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你是谁?”她紧张地问道。
“我是你的内心,是你内心的想法召唤我来的!我是来帮你的,只有我才能帮你——让你彻底解脱!”
那声音缓缓说道。
听羽连滚带爬地打开灯,睁大眼睛,惊恐地四处寻找着,但她什么也没看见。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影子之外,只有她自己。
难道是幻觉?她想。
“不,绝对不是幻觉。”那声音又出现了,屋子里仍然空无一人。“你看不见我,我是无形的,因为我力量强大,所以我可以帮你完成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神仙吗?你是神灵吗?”听羽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来自于黑暗和阴影,来自于你内心深处最见不得人的欲望。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的力量是最强大的,即使是神,也要怕我三分!”
“你是魔——走开!我不需要你。”
“我是魔,但我是你的心魔,是你心中的想法把我召唤出来的!如果你不需要我、不召唤我的话,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听羽无话可说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胸中的愤怒和不平有多么可怕。
“别再犹豫了,难道你真的不想报仇吗?——那可是你亲生的父亲,现在却只剩下鳞片和血淋淋的鱼骨头了,你想像一下它是怎样被人咬在嘴里,一口一口吃掉的?想像一下那种钻心的疼痛……”
“别说……快别说了!”
听羽痛苦地捂住耳朵,但是那声音却依旧清晰。
“你捂着耳朵也没有用,说话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你可以躲开我,但你能永远躲开你自己吗?你想想,还有你母亲,她临死前痛苦的呻吟,她用整个生命所做的等待,难道你都忘了吗?”
“不,我没忘!我没忘!”听羽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
“那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得到力量?”
听羽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她胸中的那团火会把自己烧死的。她答应了下来,把自己出卖给了黑暗。
后来,她杀死了雨萱她们,又抢了涂山氏的内丹,还杀了牧狼师。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甚至怀疑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
也许,只是个梦吧。她在心里暗自想道。
“听羽!”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脚步和呼喊声。听羽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是庄雪。
听羽躲在拐角的暗影处,藏了起来。庄雪在洞内转了一圈,虽然没找到她,却看见听羽吃饭时所留下的火堆的灰烬。
“听羽,我知道你在这里!”庄雪大声喊道,“这个洞旁边是你妈妈的坟,你肯定会躲在这儿的!”听羽这时才想起来,以前曾经带着小狐狸来过这里,而庄雪不就是它吗?
“听羽,安东尼他们说,你被暗黑势力利用了,你成了它的杀人工具,必须马上把它从你身体里面赶出来!”
暗黑势力?听羽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犹豫了。
“听羽,难道你真的认为,那些人是我让你杀的吗?那难道不是你自己所想干的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听羽一怔,仔细回忆起来,确实是自己想要杀死那些人的——她却并不知道,事实上,暗黑势力的一贯伎俩就是扩大人的某些欲望,使本来很弱小的恶,变得很强大。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暗黑势力的话,也许那仅仅是一些想法,听羽并不会真的杀人,而且听羽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正因为它们的介入,事情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可听羽并不知道。她听见那个声音这样问自己,竟然被问住了。是啊,是我自己想杀他们的,是我想要报仇的呀!
“杀了庄雪,把他的内丹抢过来,那是你爸爸的东西,怎么能让他强占着呢?”那声音继续说道。
“什么?他的内丹是我爸爸的?”
“对,他的内丹就是你爸爸体内的那块碎片。不能再让他拿着你爸爸的东西了,那应该是你的!”那声音继续怂恿道。
“可是……”听羽仍然犹豫着。
“怎么你不忍心了?那本来就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怎么能让杀死它的人一直带着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它如果有内丹的话,法力比我高强多了,我恐怕打不过它!”听羽支吾着,不想出去。实际上,她也不太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只是不想见庄雪,不想跟他说话,不想看见他的样子或是杀死他。
“这倒是个问题。”那声音想了一下,回答道,“这样吧,使用易容咒!”
“啊?什么意思?”
“他不是喜欢你吗?你用易容咒把自己弄成个美女,然后去引诱他,那枚内丹就在他肚子里,只有你……”
“这不太好吧?”
“那么,就是说你不想报仇了?”
“不、不是!我……”
“你根本不在乎你父母的大仇。你只是喜欢上了这个花花公子!”
“不是、不是的!”听羽下意识地大叫起来。
“听羽,是你吗?”庄雪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他手里举着一支火把,脸在火光中一闪一闪的。
“谁让你来这里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听羽冷冷地问道。
“以前你一伤心的时候,就跑来这个洞里。我一直记得。”
“你真的是那只小狐狸?”
“当然是,你看——”庄雪侧过身子,指着自己的左肩说,“这里还有伤疤,当时是你为我治的伤。”
“你很喜欢我是吗?”听羽忽然问道。
“哦……”
“不是?那算了……”
“不是不是。我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喜欢你!”
听羽本来站在山洞暗处的阴影里,现在她慢慢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带着一种梦游一般半睡半醒的茫然。
“那么,你抱抱我吧。”她用力朝他笑笑。庄雪闻言有些吃惊,他根本想不到她现在会跟他说这些话。更关键的是,听羽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苍白的被操纵的木偶,而不像她自己。
他知道她不是这样的。
“你的脸怎么了?”庄雪问。
“不好看吗?”听羽嫣然一笑,“如果没有那些鱼鳞的话,我本来就该长成这样。”
听羽的脸被她用易容术修整了,脸上的鳞状角质层被咒语擦去,而露出一张白皙的人类女子的脸。事实上她的五官,长得还是挺好看的,遗传了她美女母亲的一切优点。一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和樱桃般的小嘴。但她缺乏那种美女的妩媚,一种内在的柔顺,也许是洞里阴暗的火光造成的,使她的脸显得有些强硬,就像她的性格。整个人如同一把尖刀一样,锐利而强硬地站在那里。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不美,事实上这正是庄雪所欣赏的。但关键问题在于,听羽此时似乎在刻意遮掩这种尖锐,这使她显得模糊而古怪,就像是在上演一场极为蹩脚的戏。
庄雪走到那堆火的余烬旁坐了下来,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剩下的那些尚能燃烧的木头。
“你不想拥抱我吗?”她凝视着她。
“不,我想。”他柔声说道。
听羽慢慢地走了过去。双膝着地,跪倒在他身旁,做梦一般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两肩。本来这只是一个试探性的诱惑,只是计谋的一部分,但是真的做了之后,听羽却被自己吓着了。她忽然发现,其实,也许她一直就想那么做来着。
庄雪感到一种温柔的光,笼罩在听羽的脸上。因为她是本质这样强硬的一个人,所以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就显得极为美丽而珍贵。庄雪有些被迷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
“不想吻我吗?”听羽问。
“不。”
“你说什么?”听羽怔住了,从手指头到脚尖都变得僵硬起来,整个人仿佛立刻就变成了一尊石像。
“知道吗?”庄雪缓缓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是你从那些狐狸那儿救了我的那次,我昏倒在小溪边。我以为我死了,当时我朦朦胧胧地想,我太小了还来不及做坏事,所以我死了以后,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吧?
“后来,过了很久,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你。你当时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像乱蓬蓬的干草,脸上长着鱼的鳞片,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一样肿。你在用星星草给我治伤,还记得吗?
由于用了大量的星星草,你身上手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我就那么看着你,我心里想,这就是天使吧?
“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我没有死,我是被你救了。但你当时的那种样子,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我心目中天使的形象,永远都是那个长着带有鱼鳞的脸、像个小乞丐般的女孩。
“我跟你说了我为什么要变成庄雪去岳麓书院对不对?”回忆令庄雪露出一种梦幻般的神色,“其实当时让我产生迫切地想变成人类的想法的,是我在草丛里偷听到的两个女学生的谈话。
“那天,我照常在书院门口等你,走过来两个女学生,她们在那里交谈着对某一个婚礼的看法。我本来想走开,却忽然听见她们提到你的名字,她们在嘲笑你,说着很难听的话。我气坏了,那么温柔善良的你,只因为长得同她们不一样,就遭到这样的屈辱和嘲笑,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假如我能及时修成人形,一定变成最完美的人类,娶你为妻,气死那些嘲笑你的人。”
听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小声问道。
“我、我的意思是说,”庄雪又结巴起来,他生怕敏感的听羽再次误会他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在心里尽力组织着各种词汇,然后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而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
他说着用手轻轻一划,听羽脸上的易容咒被解除了,那张布满鱼鳞的脸又呈现出来。
“是因为这张脸,因为你那奇怪的性格,甚至因为你说的那些冷漠刻薄的话。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我不要吻那张被易了容的脸。”
他说着,把脸凑过来,静静地凝视着她。听羽忽然感到不知所措、无所遁形。
然后,他吻了她。
事实上,尽管神智已经混乱,听羽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在一旁狂喊:“偷走珠子,快,然后杀死他!”但是她的身体早已经不受她自己大脑的支配。
庄雪终于放开手,听羽觉得那声音由狂喊变成了尖叫。
“怎么了?不舒服?”庄雪的手还放在她肩上,担心地看着她。
“是,是那个声音。”听羽不知道如何解释,但她想起他所说的有关暗黑力量的事情,便又说道,“有一个声音,它……”
就在这时,洞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庄雪,是在这里吗?”
“找到她了吗?”
“好黑啊!”
听羽听到安东尼、梨裳和克拉莉的声音,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是你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的?”听羽悲伤地问。
“是的。安东尼说你被黑暗力量控制住了,只有他们才能救你,我不想……”
“你欺骗了我!我像傻瓜一样被你出卖了!”听羽一把推开他,“而我甚至为了你,而忘记了我爸爸的仇恨!天哪,这太讨厌了——这一切都太讨厌了!”
听羽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变得悲伤,一会儿又变得咬牙切齿,在跳动的火花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吓人。
“听羽,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全是真话……”
“住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我要……”听羽停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哀婉起来。她把手伸向怀里,从里面抽出一样东西。
“我要,我要杀了你!”泪水从她脸上流出来,她哭着说道,猛地举起手臂,把手里的那个东西深深的插进了庄雪的胸口。
那是一把匕首,她曾经用它杀死了雨萱。
安东尼他们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听羽举起匕首的这一幕。
“住手!”安东尼抽出日月神剑,奋力地刺了过去。他以为她至少会自救,会先闪开,或是至少也会用匕首先挡一下他的剑,但是她没有。当听羽把匕首插入庄雪胸口的时候,安东尼的剑也贯穿了她的后心。
“听羽!”庄雪用手指尖拽着她的衣角,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梨裳连忙采用治疗术给庄雪治伤,但那个伤口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听羽的匕首刺得很偏,根本没有伤到内脏,而且虽然流了一些血,但是伤口并不深。
看上去,她似乎没有真正用力。
“快去救她!我没事,她只是误会,她不是故意伤我的!”庄雪挥手赶开梨裳。
“好吧、好吧!你别激动,我马上救她!”梨裳虽然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甚为惶恐。要知道听羽可能是真的没有用力,可安东尼当时救人心切,刺出那一剑时,可是用了全力,而且又正中后心。梨裳就算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没办法再把她救回来了。
听羽感到很冷,就像是光着身子呆在被冻得死死的冰湖里,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感到有点害怕,想张开嘴说话,却发现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只有微弱的呻吟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正站在一片黑暗的迷雾中,拼命地想要找到方向,却发现自己脚下原来是没有底的沼泽,只能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听羽,你醒了吗?醒了就睁开眼睛!”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送给她漂亮的花,还陪她说话,给她做好吃的。还、还杀死了她的父亲。
这个声音此刻变成了唯一有价值的东西,穿透重重迷雾,使她渐渐清醒了一些。
听羽为了能够睁开眼,挣扎着动了一下,她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在身体里面弥漫开来。
然而那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一个尖硬的东西插在她胸口,从后背一直到前心,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疼!”她终于喊出了声,听羽用手按着自己的前胸,她手指缝里露出一截白色的剑尖,由于身体的扭动,血顺着剑柄从后面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拔下来,能不能把它拔、拔下来呢?”庄雪的声音开始急躁而高亢,说到后面就不由自主地没了底气。其实他也知道,这剑一拔下来,人恐怕就……
“梨裳,想想办法!你看她还在流血呢,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快点救救她!”庄雪转头向梨裳哀求道。
“我也想救她!真的!”梨裳本来就急得要命,被庄雪这么一求,她都快哭出来了,“可是,可是,要想治伤的话,就得先把剑拔出来,但我担心她恐怕支持不住。这剑一拔,人可能就不行了。可不拔剑我也用不上我的治疗术啊!”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能在拔剑之后支持住一阵子,你就能把她救过来?”
“那还要看她的体质,不过我会尽快止住血,使伤口复原。至少,还有希望……”
“我明白了。”庄雪点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仿佛在下着什么决心。
“庄雪,你想干什么?”梨裳问。
“你放心吧,她一定能支撑下来。等一会儿,我把这个灵犀珠给她吞下去。”庄雪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那颗灵犀珠,“这颗珠子是千年的灵物,一定能保住她的元气,你就尽力给她治伤就行了!”
庄雪说着走过去,把珠子放到听羽唇边,柔声说道,“听羽,把这个咽下去,就没事了!”
珠子轻轻地滑进听羽的喉咙。
梨裳一见时机成熟,朝安东尼喊了一声,“拔剑!”安东尼用力一抽,剑被拔出,血呼地一下冒了出来。听羽呻吟着,身体跟着猛地摇动一下,嘴角溢出血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及内脏了!”庄雪急得满头大汗。
这也正是梨裳所担心的,她看到听羽的神情极为痛苦,念了止血咒之后,立刻又用了镇痛的咒。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伤口处理。梨裳用尽全力,施展着她的治疗术。
就在这时,安东尼注意到,庄雪的脸色发灰,手脚都开始抽搐。他勉强靠着墙站着,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你怎么了?”安东尼担心地问。
一个时辰之后,听羽终于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梨裳还在一旁用治疗术给她治伤,额头上冒着汗。安东尼和克拉莉站在她身旁,正焦急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少了什么?听羽此刻还不能说话,但却盲目地用眼睛左右搜索着。
忽然间,她看见,墙角一个细小的身影。
那儿卧着一只狐狸,正用一种悲伤而关心的眼神望着她。狐狸看见她睁开眼睛,就慢慢地站起身,朝洞外跑去。跑到洞口又徘徊着回过头,用绝望而伤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才又一跛一拐地跑走了。它跑过的路上滴着血,那是被她刺伤的伤口,经过这么一跑,又破裂开来。
看着它远去的背影那么孤单脆弱,听羽觉得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那么碎了,再也补不好了。那种无法填满的空洞,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怎么了?应该已经没事了?”梨裳终于停了下来,累得站也站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见她哭了,连忙问道。
“那只狐狸,我是说……庄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失去了内丹,又变回了原形。”安东尼见梨裳累成那样,连忙抢先解释道,“你被我刺中,流了很多血,我们担心拔剑的时候,你会支持不住,庄雪就把灵犀珠拿出来,给你吃了。他说,那个东西可以保住你的元气。可没想到,原来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灵犀珠,而是他的内丹。他用它救了你,自己就失去了法力,又变成了普通狐狸……”
“什么?你是说,那颗灵犀珠就是……”听羽做梦也没想到灵犀珠就是庄雪的内丹,也就是她父亲身体里面留下的碎片,“那它现在去哪儿了?”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狐狸并不会、不会讲人话……”
怎么会这样呢?听羽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痛苦中最痛苦的,竟然是庄雪的离开。无论是愤怒、忧伤,甚至是被欺骗的感觉,都比不上这种分离的悔恨。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这习惯就像是把她身上的胳膊或是大腿硬生生的拽下来一样,让她感到骤然的疼痛。
还有它离去时的那种眼神,是那么的绝望而忧伤,它身上的伤口还淌着血,而那正是自己刺的。听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
“全是三勇士的错!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如果不是他们这时闯进来,你就不会刺伤庄雪;如果不是安东尼刺了你一剑,庄雪也不用非吐出内丹给你治伤。从头到尾都是三勇士在给你捣乱。你应该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安东尼他们三个!”
“听羽,你必须得把灵犀珠交给我们,否则暗黑力量会为了抢夺珠子里面的碎片力量,而伤害你的!”安东尼走了过来。
“瞧见没有,他们为什么救你?就是为了抢那块碎片,根本就不是为了你们俩!给我吧,听羽,把那颗珠子交给我,你就解脱了!我会帮你把他们三个全都杀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梨裳见听羽的脸色越来越灰,怕她有事,就伸出手摸她的额头,哪知道手指刚一碰到听羽的皮肤,她就尖叫起来。
“走开!你们全都走开!”听羽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恨你们!是你们的错,我恨你们!我、我要把那个东西给它,它说它会帮我的,它说这样我就会解脱的!”
“‘它’?”安东尼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听羽所说的是藏在她身体里面的黑暗力量。
“安东尼?这是怎么回事?”克拉莉问。
“一定是黑暗力量在刺激她的大脑,想利用她心神混乱时,控制她的神智。”
“那现在怎么办啊?她会不会、会不会把碎片真的给了那些家伙啊?”
“我、我也不知道……”
听羽茫然地站起身,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头,像是想要把什么紧跟着她的东西甩掉一样,但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狂乱。
“解脱,它说会让我解脱的!”她悲伤地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贯心软的梨裳忽然间变得满脸怒气,她飞快地走过去,猛地揪住听羽的衣领,狠狠地摇晃她,“听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清醒过来!”
听羽一下子懵了,茫然地看着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它说、它说,我恨你们——我应该恨你们!”
“胡说!”梨裳紧紧拽着她说道,“你从来不恨任何人,你所谓的恨,无非是因为对他们的爱罢了。对你父亲的恨,是因为爱你妈妈;对岳麓书院的恨,是因为爱你爸爸;而你现在又想把对庄雪的爱,转变成对我们的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
“事实上,你谁也不恨,只不过是懦弱罢了。表面看起来,是别人对你的歧视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是如果你的内心是真正爱着自己的,那么任何人也无法歧视你。真正能够歧视你的,只有你自己。你不是被别人打倒的,是被自己打倒的!可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而你真的忍心,让庄雪和你之间纯真的感情,也变成肮脏的仇恨和罪恶吗?
“听羽,你还记得庄雪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吗?他说他并不想拯救这个世界,但是为了能够一直看到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孩的微笑,他一定要保护这世界。所谓的爱,不就是为了让别人感到温暖和安全才存在的吗?
“难道你就忍心让暗黑势力得到碎片的力量,来毁灭庄雪所要保护的那个因你而美丽的世界吗?”
梨裳说完这些,连安东尼和克拉莉都呆住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平常看起来平平和和的梨裳,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犀利的话来。
“我,我……”听羽用手捂着嘴,眼睛里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看得出,她的内心正在痛苦挣扎着。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她茫然地问。
“来!”梨裳伸出自己的手,“让我们帮你!”
第十章
窗外,盛夏的大地飘扬着花朵的馥郁,小鸟的叫声此起彼伏。清晨的岳麓山笼罩在鸟语花香之中,树木和山峦都变得纯净起来,山上的小溪也显得越发清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才是我童年时的家啊!梨裳站在书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花的香气和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梨裳,快走吧!”走在前面的克拉莉和安东尼已经走得很远,克拉莉转头朝梨裳喊道。
“让她再呆一会儿吧,我们慢点儿走,她会赶上来的。”还是安东尼了解梨裳的心情,小声说道。
那天,听梨裳说了那一番感人至深的话之后,听羽终于觉悟了,吐出了肚子里的灵犀珠,交给了三勇士。而她心中的邪恶欲望一旦消失,暗黑力量在她的身体里面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碎片找到了,凶手也抓到了,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老师们纷纷来给安东尼他们三个道歉、道谢,一切重又变得那么美好。但是三勇士却也该走了。他们必须去找理查他们会合,因为他们还要完成神的任务,那么多人的温暖和安全系于他们一身。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停在这里。
“梨裳。”就在梨裳的脚要迈出大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山长!”她回过头,看见了那个自己曾像父亲一样依赖的人。
“好孩子,你长大了,去吧,你们一定会成功的!”山长微笑着朝她挥挥手。
梨裳点点头,向前走去。忽然间她又停下来,奔了回来,像当年那个吓坏了的小女孩一样,扑到山长的怀里,哭着说:“我在路上的时候,好想岳麓书院,有时那些事情我真不想看见……到处都是死亡和杀戮,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误解,我真想回到小时候!”
“孩子,那是你的责任,是为了保护像岳麓书院这样的地方才背负着的责任。你放心,书院永远都是你的家,我等着你回来!”
下山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过分伤感,梨裳一直都不太爱说话。安东尼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克拉莉一个人讲话又没人理她,说着说着,也就烦了。于是,气氛显得有点儿沉闷。
要是庄雪在就好了,克拉莉不由自主地想,他一定会想办法逗大家开心的。正想着,就见前面一个影子晃了过去。
“咦,你们看,那儿有个东西跑过去!”克拉莉大叫起来,“会不会是……庄雪啊?”
“不过是一只大松鼠罢了!”安东尼摇摇头。
“不如、不如我们去那个山洞看看听羽他们吧!”克拉莉眼珠一转,又想出了新主意。
听羽后来再也没有回过书院,据说有人曾经在她妈妈坟旁边的那个山洞里看见过她。
“好啊!”一直不说话的梨裳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
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安东尼。安东尼苦笑着说:“想去就去吧,反正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两个人顿时乐了。梨裳还笑眯眯地看着安东尼说:“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
安东尼心想,我不善解人意行吗?你们能放过我吗?
可惜的是,他们在山洞里找了一圈,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听羽,只好放弃了同她告别的愿望,回到山路,继续往山下走。
在一条小溪旁,三个人停下来喝水。梨裳无意中回头,远远地看见对面一棵大树下,一个女孩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却可以看到她身旁跟着一只漂亮的狐狸。
女孩和狐狸好像是在抢一只果子,人和动物在树下奔跑、嬉戏着。
虽然被树的阴影遮着,梨裳看不清听羽的脸。但是她却敢肯定,那双被挡在阴影中的眼睛里,一定充满了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