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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租界
百乐门的当家台柱宋小蝉最近老是做同一个噩梦,她梦到一间人皮工广,挂满了人皮:血淋淋的人皮、漂白的人皮、晒干的人皮……
梦的最后,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递给她一封血淋淋的信!更恐怖的是,每次当她醒来后,便会发现手中真的有一封信!
这天,当宋小蝉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赫然发现床边站着两个人!
“啊啊啊!”宋小蝉放声尖叫。
卫铎和老肖赶快捂住她的嘴:“嘘,我们不是坏人。”
好一会儿,宋小蝉才镇静下来,但她依旧不安地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袁克的朋友,他失踪前几乎天天捧你的场,所以我们想让你帮助我们找到他……”
“所以就半夜三更私闯我的房间?”宋小蝉冷笑道。
袁克是宋小蝉的歌迷,几乎天天晚上都到百乐门捧她的场,但是自从上海沦陷后,袁克便失踪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宋小蝉夜夜做噩梦。
“宋小姐,实在对不起,我们只是很想找到我们的朋友。”卫铎诚恳地道,“所以希望你能帮帮忙。”
宋小蝉疲倦地道:“怎么帮?”
“不知道你最近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没有?”老肖道。
“最近……”宋小蝉摸着自己的左手腕,颤抖着道,“我最近噩梦不断,而且每次做噩梦后都会收到一封血淋淋的信……”
宋小蝉将自己的噩梦说了一遍,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他们:“之前的信我都烧了,这是今天的……”
一旁的老肖接过信件,纸张很干净、细腻,有一阵隐隐的药香味,不像市面上出售的寻常纸。老肖冲卫铎使了个眼色,利落地打开了信纸。
信纸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别靠近章洵纸厂。
“章洵纸厂?是愚园路上的那间造纸厂?”老肖蹙眉,对卫铎道,“我们走。”2纸厂
许多人并不知道袁克的真实身份。
袁克来自美国的袁氏家族,同时也是美国军方反生化武器调查小组的成员。
他在上海沦陷前无故失踪,很可能意味着,他发现了某种危险的生化武器,而这种武器,正要作用于上海之后的国内战场。
老肖的出现正是因为如此。
他以司机的身份,潜入租界,与卫铎接头,实际是为了袁克案。
这一夜的后半夜,老肖和卫铎是在章洵纸厂度过的,这间纸厂看起来非常整洁干净。
然而,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若说不正常,倒是院外有些不正常,纸厂外的大院里,种满了树,密集得有些过分。
这种密集的程度,让人极度不舒服,树干与树干之间,不过_人之距,树冠更是挤在了一起,丝毫没有留出未来的生长空间。
“莫非这树是厂里造纸的原料?所以不得不种在院里?”卫铎说着,却连自己都觉着牵强。
老肖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我刚才留意了他们造出来的纸,细腻非常,是需要大量木浆的好纸,可我并没有找到木浆。”卫铎确实比老肖多几分细心。
“等等,说起纸,”老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跟这种纸一样不?”
“对,就是这种!”卫铎猛然点头,说完他突然嗅了嗅四周,道,“你闻,这林子里的味道,像不像信上的香气?”
“我们刚才在纸厂的仓库里,见过许多成品纸,上面的香气都不如我们手虫的信纸浓烈,你确定么?”老肖却有些质疑。
“对,所以我刚刚看到那些纸,并未想起这信,但是你瞧,这信纸上还有一种绿色液体的残渍。所以,我觉得,香气并不是来自纸本身,而是来自于残渍,也就是这种树的树汁,”卫铎抬头道,“也就是说,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在纸厂写成的,只有这个地方同时有纸与树汁。”
在这座纸厂内,备有笔墨的地方,只有楼上那间办公室。二人迅速回到了那间办公室,这一次搜查,他们对这种药香味保持了极度的敏感,很陕,他们发现,办公室里明明没有树,那味道却比外面还要浓烈。
卫铎循着香味,一步步走到一面书柜跟前,使劲推了推,却见书柜竟然如同侧滑门一般,被推开了!书柜后露出一个球状的暗室——之所以说是球状,是因为这暗室极小,顶与墙浑然一体,像是在一个球状体的内部。只有地板是平整的。
老肖沉声道:“这面墙的背后就是厂里造纸用的大型蒸球,只是其中一个被改为了暗室,这样的暗室设置,就是防止精通建筑的人通过计算空间面积来寻找暗室,这不是寻常生意人能想到的。”
那种香气此时异常强烈。
“这,不会跟袁克调查的事情有关吧?”卫铎突然抬手捂住了鼻子。
他们是因为寻找袁克才找到这间纸厂的,而袁克所牵扯的,正是关东军第731防疫给水部队一一那支以毒气和活体实验而臭名昭著的部队。
老肖瞪了他一眼:“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香气了。”说罢,他抢先一步跨人暗室,打开了一个柜子,果然,里面一瓶瓶浅绿色的液体散发出浓烈的味道,上面贴着拉丁文的植物标识。
“桉树?”卫铎大惊。
“对,全是蒸馏提取出的桉树油,桉树油有消炎杀菌的功效,我们都在医院接触过,才会潜意识里认为是一种药香。这家纸厂也算精明,桉树提油和木浆造纸一起做,挺会搞剑收。”老肖似乎有些失落,开始四处敲打墙壁。
整间密室,除了一瓶瓶桉树油,别无他物,线索又断了。
渐渐地,窗外的鸟鸣响起,拂晓将至。再在这里逗留,就会被纸厂的员工发现了,卫铎和老肖只好离开了。
3.梦魇
之后几日,卫铎动用了许多租界的关系,又安排了几个眼线日夜盯梢,去查那间纸厂,却都没有什么线索。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宋小蝉却找上了门,原来,她依旧日日收到那封信。
在卫铎的循循诱导下,宋小蝉详细讲出了那个怪诞的梦境。
梦境的开始,是一排排的人,密密麻麻呆立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袁克。然而无论宋小蝉怎样呼喊,袁克都没有反应。
很快,有许多怪物出现了,那些怪物的手中拿着注射器,为每一个人注射着不明液体,而那些人依旧茫然矗立着。
之后,梦境最可怕也是最恶心的部分就来了,怪物开始剥去人们的皮,一张张人皮被血淋淋地剥落,而那些人,明明还在呼吸,却仿佛无动于衷。
之后的梦境,几乎都是围绕着那些人皮的,它们被剥落,研磨,蒸煮,制浆等等。
每到噩梦最后,都会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拍在宋小蝉的肩膀上。她一回头,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这信……给你。”那人艰难地说着,却是袁公子的声音。
“你你你是谁?是袁公子对不对?袁公子?”宋小蝉哭喊着,害怕却又不舍。
“我是木头。”
血人说完,梦就醒了。每每梦醒,宋小蝉的手上就会多了那封信。
“木头?”卫铎惊出了一身冷汗。
4.木头
木头这样一个寻常的词汇,放在袁克的调查报告里,却有着可怕的含义。
臭名昭著的731部队,以人为实验体散播疫情,那些活生生的中国老板姓便被他们称为木头!
当晚,夜色阴沉,月光都比平日暗淡了几分。
宋小蝉家楼下的树丛里,却早早埋伏了一队巡捕,这一夜,卫铎想碰碰运气,起码抓住那个送信人。宋小蝉今晚也有些紧张,她早早睡下,将灯熄灭,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睡着了。
熄灯之后,等了许久,客厅内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那人已经走了进来,随即,一封透着凉意的信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袁公子!”宋小蝉立刻坐起,死死抓住了那人的手!
可那手感觉小小的,竟然是个小孩子!
“宋姐姐,宋姐姐,是我,小包子。”小孩吓坏了,怯怯地发着抖。
“怎么是你?”宋小蝉呆若木鸡。
此时楼下蹲守的人听到动静,冲了上来,一推门正要拿住小孩,却被宋小蝉拦下:“这小孩我认识,他不是坏人,”她说着,声音哽咽,“是我与袁公子之前在街上救下的一个小孩,现在被附近的孤儿院收养着。”
“他怎么会有信?”卫铎问道。
“信是袁哥哥给我的,要我每天晚上给姐姐送一封信,直到姐姐离开上海为止,哥哥给我留了一箱子,都是这种信。”小孩见到这么多人冲进来,简直要吓哭。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的人明明包围得水泄不通。”卫铎蹙眉,充满了警惕。
小孩紧咬下唇,却是不说。
“无所谓,刚才我已经看到了,壁炉的铁栅栏不知被谁卸了。”他刚才路过客厅时,就对壁炉起了疑。
“没错!我就是从壁炉进来的!这房子和孤儿院都是袁哥哥家的产业,中间挖着私用的防空洞,我是从地下穿过来的!我这几天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袁哥哥说他发现了坏人的证据,早晚要被坏人害死的。是你们害死他的对不对?”小包子说着,愈发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罢了,你们别难为他,袁公子多半是怕孤儿院的人会受牵连,才叫他用这样隐秘的方式给我送信。”宋小蝉将小包子护在身旁,始终还是不相信卫铎。
这时,突然有一个巡捕跑了进来,他面色紧张,俯在卫铎耳边小声说:“老肖说,袁公子调查的生化武器已经找到了。”
5.病毒
当卫铎赶到纸厂时,那里到处都是身穿防护服的人员。
几个头戴防毒面具的美国人在仓库门口指指点点,里面的纸张很快就要被焚毁,而那间暗室里的桉树油正在被一箱箱地装车运走,老肖却躲在角落里抽着烟,看到卫铎,才示意他过去。
“带你去见个人。”老削顺手丢给他一个防毒面具。
“这……防毒面具究竟在防什么?”公子哥出身的卫铎,总是有些担心。
“一种新型的虎烈拉病毒,没事,只要不接触唾液就好。”
二人走到之前的那座小林子,只见一棵树上被挖开了一个小口子,而里面竟然露出半张没有皮肤的人脸!那张脸上的肌肉外露,大部分地方都结了痂,似乎还在微微起伏地呼吸。
“他就是袁克,已经和树长在一起了。”老肖沉声道。
“他的皮……被人剥了?”卫铎几乎不忍去看。
“关东军干的,这里的每一棵树,里面都有一个人。”老肖敲了敲身旁的一棵树,“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这里的桉树里,都是虎烈拉病毒的患者,而用这种树的木浆所制成的纸张中,却携带着一种新型的虎烈拉病毒,旧的虎烈拉疫苗对这种病毒都是无效的,并且新型的虎烈拉病毒可以在于燥的纸张上存活极长的时间,遇到唾液便即刻复苏,进人人体。”
“新的生化武器?”卫铎仿佛明白了什么。
“对,可以控制的病毒才可以作为武器,我们在暗室里看到的那些桉树油,是唯一有效的消炎药和抑菌剂,只有在这种,”老肖说到这儿,声音更低沉,“这种里面有活人的桉树里提取出来的才有效。”
“活人?”卫铎惊愕道。
“对,他们的皮肤都被剥去,然后被植入挖空的树皮中,现如今,许多人的血肉都与树皮长成了一体,只要这些树不离开土,他们就还有呼吸,但也仅此而已了。”老肖叹道,“怪不得这些树会以这样高的密度种植在院子内,大约在731部队看来,就是一整院子的细菌培养皿罢。”
6.秘密
将活人与树……当作细菌培养皿。
卫铎心里一揪,神色黯然。老肖瞧他这样,安慰道:“我们总算发现了这间屋子的秘密,不然,对于南京,将是一场更可怕的灾难。”
“你是如何发现这种病毒的证据的?”
“那封信,袁克准备了许多这样的证据,为的就是在他失踪后,调查他失踪的人会发现。”老肖解释道,“纸上带病毒,而纸上的树汁恰好又是抑菌剂,一封信,送出了两样证据。我在听你说了宋小蝉的那个梦之后,就将这封信送到反生化小组去检测了。”
“这信是人皮做的?”想到那个梦魇,卫铎心中一阵恶心。
“信都是木浆做的,只是木浆来源有问题。”老肖说着指了指那棵露出半截人脸的桉树。
“那,那个梦怪诞而难以解释,你是如何联想到木浆有问题的?”
老肖突然笑了笑,问他:“桌子上摆着一盘苹果,你感觉是什么。”
“能是什么,吃呗。”卫铎不知道老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在果树看来,我是说,你站在一棵苹果树的角度去看,那就是一盘婴儿的尸体。”老肖说着,欣赏着卫铎一脸恶心的表情,甩了甩手中的烟灰。
可老肖的话不无道理。
“你仔细回忆那个怪诞的梦境,人皮被剥落,研磨,蒸煮,制浆等等,不正是完整的造纸过程么?”老肖说着,几步走到那棵桉树的角度,继续道,“你瞧,从这棵树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造纸厂的整个过程,如果将梦境中的人皮置换成树皮,恰恰就是纸厂内每日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封信,梦境中是一张张血淋淋的人皮,现实中却是有着树汁残渍的纸张?”
“对,纸张即是人皮,树汁即是血液,一旦置换,一切都说得通了。最关键的是,不管是人是树,在那梦里都被注射过不明液体,还记得吗?那就是虎烈拉病毒。”老肖点头。
“所以,梦境是真的,是……是这棵树里的袁克看到的?”卫铎望向纸厂问道。
“对,或许他已经渐渐地长成一棵树,所以他模糊的意识,与树的感受融为一体了,结果变成了一个怪诞的人皮工厂之梦。”
卫铎依旧有些不解,追问道:“这……这,为什么宋小蝉会梦到袁克的意识?”
“或许,只是情人之间的一点灵犀罢。”老肖拍了拍身旁的树干,仿佛在拍老友的肩膀,叹道,“他总算承诺了他的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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