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鹦鹉之虎皮是最新的恐怖鬼故事,为你带来视觉与心灵上的享受,希望大家喜欢。
他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英武的男子。
如同天神。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蔽着她娇羞的脸,令她感觉安全。她像新嫁娘一样垂首坐在床沿,心儿砰砰地在胸腔里鹿撞。乍惊乍喜。这般情怀呵。后来她始终清晰地记得罗帐里幽幽的水沉香薰,与他身上那陌生浓烈的男子的气息,混合成如此难以言说的味道,蒸红了面颊。
她的下颏被一种温度接触,继而被轻轻地抬起。然后她看到面前锦衣斑斓的男子。他鬓发乌浓,连着腮上青森的胡碴。他的眼睛寒冷如星,威严慑人,但他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得化开去。
小姐。他低沉的嗓音。山风过耳。
梦境至此为止。惜香迷惘地倚着缎子靠枕。额上细细的一层微汗,兀自湿润着来不及醒来的羞与喜。
第五次做这个梦了。夜夜,相同的内容,相同的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只记得他英武的面容,斑斓的锦衣。鲜明成她欲忘不能的愁思。他多么雄壮。他宽阔的双肩仿佛扛得起天与地。啊,他是谁?是谁?素不相识的男子,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入她深闺绣闱重重的梦里来?
惜香感到脸颊上火灼的烫。梦已醒,思念却转深。为了一个梦里人。这没有来由的荒唐的思念。
她知道自己正在沉溺下去。徐徐下陷,姿态优美。有清醒的绝望与自觉的放弃。
她甚至不曾抗争过。梦里的人,他如此威武令人无从抗拒。他是天神投在人间的影子。惜香为自己心底热烈的倾慕所惊。她将脸埋在锦被里,闻到幽幽的水沉香薰。梦里的气息延伸到梦外,但缺了一半。
真实与幻想。缺的是哪一半?抑或她其实什么也不曾拥有过。这洁白空洞的青春。
她分不清楚。她抑制住自己悠长的叹息。拨开罗帐,清明的月色里,看到杨柳枯枝在窗纸上的纷乱投影。呼啸的风声里没有那嗓音。
北方的冬天,如此寂寞。她伸手抱住从帐子缝隙跳上床来的暹罗猫,雪白的小毛团轻盈温暖。它舔舔她的手,立刻蜷卧成一团呼呼入睡。
玉子,像你这样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想。她对它说。玉子,你有没有试过想念一个人?她轻轻推它的脊背。此刻她这样渴望向谁讲述这荒唐的梦境,哪怕她可以诉说的对象只是一只猫。
但是它的喉管里只发出均匀而满足的呼噜声。惜香环顾她富丽的绣房,感到无边无际的寒冷。
昼长如年。
写字或刺绣。诗书与丹青。十几年来她就是这样,过着平静无波的闺秀生涯。平静到死寂。
妾心古井水。每一代,每一个女子都是如此地度过她们的青春。所谓幽娴贞静不过是空白。惜香想她应当接受它,遵从它,就像她耳闻目睹的每一代、每一个女子般顺理成章,但是她做不到。
她憎恨这窒息的空白。茫茫流年一如这座边塞城池的景色,荒凉无涯。黄的天,灰的地。一年里有九个月寸草不生的单调,即便是无病呻吟的春愁也无从说起。没有连天的碧色或凄迷的落花,只有终年卷着砂石的狂风藐视一切缠绵心事。这是一座贫乏无味的城。自从父亲被调任于此居太守之职以来,漫长的七个年头令她已然忘记了曾经山温水软的故乡。那些繁华与丰盈的四季。
惜香的记忆如同这座边城一样索然。宇宙洪荒,唯有梦中的一袭斑斓锦衣证实这空白之中她韶华的存在。她以最执着的热情抓住这最虚幻的慰藉。
从何说起呢。他只是梦境里的一个陌生人。
小姐。
他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最寻常而礼貌的称呼,甚至不曾唤过她的名字。但是她忘不了他天神般伟岸的容貌,还有他的大手,这样小心翼翼地捧她的脸在掌心,好象托着一枚珠玉。
一睁眼,他就不见了。
惜香日渐消瘦。
一切情节就好象名为牡丹亭的那出戏文一样吗?有时她这样想着,红潮顿时笼罩了脸庞。但眉梢春色只是一刹,继而濛濛的愁云压下来。半透明的雾霭,使她的容颜一天天黯淡缥缈,由鲜艳到苍白。
怎能不怨。回想那本禁止闺阁入目的戏文。她自比丽娘,随即又嘲笑自己的狂妄。即使是为了一个梦境相思憔悴而死的丽娘她亦无法相比,不是么。她的梦中人并不曾给过她任何绮丽的情节,甚或几句稍稍绸缪的对白可供回味。
她的孤单比单相思还要单。是薄纸剪成的人儿,形与影,彼此都单薄到不堪相吊。
惜香坐在案前。濡霜毫,纤手轻提。
……论人间绝色偏不少,等把风光丢抹早。打灭起离魂舍欲火三焦,摆列着昭容阁文房四宝,待画出西子湖眉月双高……
脑海中袅袅缠绕的唱腔。鬼歌般凄怨。
不。她不是丽娘。少年人如花貌,即便画下了,也没人可给。
没有人等着在她百年后拾得她的画像,谱一段奇诡的恋情。她笑了笑。她很清楚。惜香小姐拥有的只是寂寞的幻想与幻想的寂寞,再无其他。
那些不过是戏文罢了,岂会是真的呢。她喃喃自语。凝眸注视纸上新墨迹。剑眉浓髯,阔背宽肩。巧丹青描的是那梦里的男子,斑斓生动气象。她端详半晌,蘸浓墨轻轻两点,他一双炯炯的眸子,凛然生威。精光如欲破纸射出。惜香满意地叹息一声,忽而满面羞红背过身去。
玉子,你看我画得像不像?她低声对身后蜷在锦墩上睡觉的暹罗猫说。他的眼睛多么明亮,我……我甚至不敢面对画像中他的注视……我觉得他似乎会伸出手来托起我的脸……
惜香用冰冷的手指掩住自己火烧般的面颊。她轻轻踢了踢锦墩。玉子,你说他是不是很威武?我不喜欢柳梦梅那样的书生。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依靠,他好象天兵天将……呵,我忘记了你又没有看见过他。他只出现在我一个人的梦里。
她的眼泪没有原由地,忽然间就这样扑簌簌地往下掉。玉子把它琥珀色的眼睛睁开一条线,极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翻过身去继续睡。它把头扎在两只前爪中间,蓬松的尾巴覆盖着身体,憨态可掬。
梦里人到底是梦里的人。
我不是丽娘。我连个寻梦的花园都没有。你看外面,这个鬼地方只有黄沙与岩石。天神不会到这里来。
她对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自言自语。
……苍天垂怜……
夜深红烛掩。这是北国的严冬。窗缝糊着绵纸仍不能挡住窗外呼呼吹过的大风,一缕缕,像不甘心的鬼影钻进来。她感觉不到冷风的吹袭,却看到九枝连盏的烛台上,一朵朵娇艳的火苗兀自颤抖。被看不见的细微气流摇曳着如同欲坠不坠的花。
惜香跪在书案前。膝下是丰厚的织花毡毯,隔着绸子寝衣微微刺痛她的肌肤。案上三炷香火,细细的清烟袅娜升起,越往上越淡薄,红灯影里淡到没有了颜色。
苍天垂怜……
她的声音与香烟一起扩散消失。这夜的寒冷是有份量的,沉静而沉重,如同深潭。她叹息,激不起半点涟漪。低垂的头颈漆黑额发覆落,阴翳把那尖尖脸庞笼得模糊苍白,一如上升中最后残余的烟炷。惜香仰起脸,却惊诧地瞥得案上铜镜里,斜斜映出一张精致面孔。瘦怯了容颜,浅淡愈似水琉璃般干净。烛光一逼透明透亮的绯红,隐流着几分妖冶。
她突然别过头去。心里头颠山覆海般翻搅着的不知是何滋味。羞耻而骄傲,热烈或惆怅。夜半香烛祝祷,她求的是什么?
她知道远远地逾越了规范。但离了的经叛了的道之外,等她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看不见,摸不着,追不上,忘不了。寒冷与炽热交相鼓荡于胸中。这就是韶光吗,寸金的华年。眉目间,连忧伤也鲜艳。
烛台上。铁树枝梢开着九朵火红的花。红到极处,心子里反是寂静的冰蓝。一个一个小小的湖。她看着它逐一烧到尽头,那些花火噼啪一声于它心中的湖蓝熄灭了它自己。
她深夜不眠,设香案,所欲求的却终不曾出口。是什么,对她自己也模糊。欲祷天听,怕天知。袅袅余音,只这一句。
苍天垂怜。
怜取眼前人。
那夜。眼前的人仍是这梦里的人。剑眉浓髯锦衣郎,清晰得赛过纸上崭新墨色。他在她氤氲浮动的梦境里,轮廓如此遒劲。
感小姐垂怜,终得相见。他说。笔酣墨饱的一双浓眸,龙虎精神在她眼底融化成温柔的谦卑。
好象她就是他的苍天。
她看见姹紫嫣红开遍。
她依然坐在窗下无所事事地出神。白昼是个虚词,平沙大野,窗外的世界滚滚风尘将窗纸染成昏黄。她将耳朵贴在窗上,怒风呼号亦是天籁。
她习惯无缘无故,浅笑轻颦。游仙枕,镜花缘,再离奇的话本也想不出可以换上一双仙境般的眼睛,穷山恶水独她看得见春风十里扬州路。十里的柔情。步步生繁花,催开一路豆蔻。
她是太守的小姐。德容言工,体态尊重。不离闺门半步。
惜香轻轻将双手放在窗间的光线里。十指缝隙游移,一缕缕梦幻般的光阴。
她坐在这里听时光流过。没有人知道,寂静的流年改变了颜色。滔滔的,寸寸都是金。
镀一身光华。此刻,她就是佛,万缘常满,欢喜无量。
她的满足不能再多一滴。
他是猛虎的精灵。
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夜他第一次出现在梦境之外。突如其来的狂喜,再不能相信它能成真的幻想落于实地,幸福的重量当头劈下,竟砸成恐惧。
她失去一切反应。
空白。永恒的塞上风,背景音急急奔忙,无处可停留。那尖利的呜咽。
然后她看到面前斑斓的颜色。他明黄的锦衣。黑缎披风。
混沌月色中,她梦游般触摸到那衣袂。体温与气息。他牵着她的手掌如此阔大而真实。他说,惜香小姐,是我。
我是你梦里的人。
我真的来了。
她眼里落下泪来。承接于他掌心,如珠似宝。
他真的来了。
白额。
他说:我叫白额。
那是他生前的皮囊。她驻足在父亲书房门口,半悲半喜,忐忑张望。明黄深黑,斑斓夺目。她试图从那色相中温习昨夜他的强大与灼热,红潮早满双颊。
他的目光冷然投射,依稀是那双凛冽的眸子。他的皮囊完好,须眉戟张。额上王字标志山林中的九五之尊。曾经有多少岁月,他跳涧生风,一啸百兽慑伏。她神思昏昏,揣想不出他鲜活的气势,吞日月,吸百川。
虎死,犹有余威。
她不能相信他已经死去。缠绵五更,昨夜他的抚触分明还存留在她的肌肤。七尺铁骨,来去间百兽之王的柔情。他是有温度的,这样真实。
白额。她心底里默念着他的名,一声唤心尖上一阵抽搐,甜蜜凄苦的疼痛。她的裙摆徘徊在门槛外,湘纹百裥,如一只柔弱的蝶。手心里攥着汗水。
她望着他斑斓的颜色。悬在壁上的,那便是她锦衣的良人。她要跨过这生死分野,不管那是咫尺,或天涯。
这风沙的北国是他的家。往昔记忆深植着无敌的骄傲与纵横天地的优游。高冈回首,一声呼啸振落飒飒的木叶。他枕松踞石,几丈宽的深渊一跃而过。出没于这塞上山水,他就是此地的君王,睥睨百里生灵。
云从龙,风从虎。她相信他每一次出现四野风生。
他十年前死于冷箭。留一副余威逼人的皮囊辗转来至太守府堂庑之中,留一点不灭的精魂,入她春闺梦来。
我十载修得幻化人形。惜香小姐,你是金玉之质。我不能冒犯,只在梦里方得现身。我是幽魂,在生时也不过是一只虎。若非小姐今夜祷于天听,白额怎能与小姐对面相逢。
她一跌身坐在床沿,嗫嚅着深深低首。
我……我方才并没有说什么……我只说了……我只说了……
她脸上的红晕烧遍脖颈。
瞥眼,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蔽着她娇羞的脸。心儿砰砰地在胸腔里鹿撞。乍惊乍喜。这般情怀呵。啊,这般情怀,这一刻她闻到罗帐里幽幽的水沉香薰,与他身上那陌生浓烈的男子的气息。这情景太熟悉。重复了多少次的,曾经还以为,终究是个泡影——
她的下颏被一种温度接触,继而被轻轻地抬起。
疑幻疑真。
前缘后世,一霎都到眼前。若有轮回,她愿生生世世重演这一幕,永不厌倦。
若是注定要这样才能遇到你,死在箭下我一点也不后悔。
白额锋芒凛凛的眼睛。温柔得化开去。他那昂藏身躯轻轻蹲下去,在她脚下,如仰苍天。
感小姐垂怜,终得相见。
不。他这样高大,她怎能垂怜于他。他是她的天神啊。她不准他这样说。他是虎王的黄金骨,生前死后,不可以向任何人屈膝。
惜香阖上双眼,轻轻仰起头。
她只相信他与她,他们都是被苍天深深眷顾的幸运儿。
修百世方可同舟,修千世,才得共枕。
她多么感激自己来到了这座风沙荒凉的城池。
白额。她低声呼唤他的名字,无限恋慕。
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那斑斓的皮毛,就像在夜间他的手在她身上。白额。白额。白额。这是他的锦衣。有他的气味。她唤不够,看不够,摸不够。
是边塞防军的将领送给父亲的虎皮。她托言体弱难抵塞外风寒,向父亲讨了来。如此丰厚的虎皮,确属难得。爹爹怎的早没想到呢,白白让它挂在墙上这些时日。我儿拿去作衾褥,不会再着凉了。父亲这样说。他将虎皮解下来拂拭端详。这头虎活着的时候一定凶猛得紧,你看它的牙齿,爪子。如今看来还凛然有威,怪道人说,虎死留皮。难得我儿竟不怕它。
白额。
惜香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虎皮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在紫檀箱中,亲手加上铜锁。白额的精魂依这虎皮而存,她要牢牢地把它保存好,不能允许一点点的可能让它流落或伤损。不。她连想都不敢想那样的可能,比死更可怕的恐惧深刺骨髓。
她不能失去他。她紧抓着箱子上的锁。她要好好地保护它。
苍天垂怜。她是贪心的。她要他在她身边。这一夜,每一夜,永远。
她想笑。每根头发,想要歌唱。坐不摇身行不见履的闺秀躯壳似个端庄偶人,渐裹不住飞扬的青春与爱恋。惜香只觉她的喜悦漫天漫地,日掷千金也挥霍不完的豪富。
小姐越来越美了。真真是画上的人儿一般。
每个人都这么说。惜香揭开镜袱,看到如花盛放的容颜。夭桃灼灼。遮也遮不住的欢喜,周身焕出来。她是光彩万千的珠玉,有双阔大的手,捧她在掌心。
那锦衣的良人。他给予她百兽之王的柔情。纵使他夜半来,天明去。纵使他生为异类,死为幽魂。阴阳人虎之间,她感觉不到尺寸的阻隔。只要,他在她身边。
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我配不上你。我甚至连人都不是。
不。不准再讲。
惜香,你知道我爱慕你多久?
不会比我更久。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很久很久以前,我梦到一个天神般威武的男子……
后来呢?
后来就是后来,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我们的后来没有尽头。
她紧紧地抱住他。啊,白额,我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寸寸如金的流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唱腔依然袅袅缠绕在风沙里。她心中,这韶光,只是恩情美满。
寂寞的思念。寂寞的欢喜无处可诉说。她抱起总是蜷成毛茸茸一团的玉子,絮絮地告诉它,关于她的白额。他有多么好。他在她的身边。
她不再同任何戏文中的女子比较。她确信她们哪一个都没有她这样无边无际的欢喜。甚至不去厌倦漫长孤单的白昼。她希望一日十二个时辰增多一倍,有更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另一半更多的时间去想他。
玉子,我告诉你,戏文到底是假的,岂有这样知心解意的丫鬟呢……我也不需要……我一个人,想他,就很好……虽然讲给你听你也不懂……你知道吗?
玉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呼呼大睡。被惊醒不过片刻,立时又把头扎在尾巴底下睡着了。她觉得连它单调的呼噜声都动听。
玉子……玉子!这懒猫。不准你睡……你会越来越胖的……
她任性地揪揪它的耳朵。玉子愤怒地龇着牙喵了一声,挣下地来跑到桌子下面去了。
白昼是个虚词。
残山剩水塞上风光。看那终日昏黄的窗纸。梦般光线。
她爱上滚滚而过的风与尘。这昏黄便是两相人约的黄昏。月上柳梢头,良辰与美景,万般的旖旎只由心生。
和他一起,总觉人世短暂。
她这样满足于夜夜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愿去想要怎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厮守。她十九岁了。只因父亲官居僻地,一时寻不到个门当户对的子弟可堪东床。父亲说,至多再有一两年,应可调任回京,届时必要好好地选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送她出嫁。
惜香,是爹爹耽误你了。你母亲早亡,爹爹知道,叫你跟着我奔波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过日子太委屈了你,正是最好的年华……我儿,你且再委屈得一两年,一回京爹爹第一就是要好好安排你的事,定教你过上美满日子……
她转过脸去不开言。老父的慈爱教她愧疚。她太逾矩了,不配做个大家闺秀,辜负了他的疼爱与教诲,但,她更不能失去白额。
不能没有他。
我儿,难为你,在这蛮荒之地,连些花鸟也看不见……
她偷偷拭去腮边泪珠。或许是前景茫然,想起便心乱如麻,所以总是逃避,每一天她肆无忌惮的欢喜蒙住她的眼睛,看不见除了白额以外的事。呵,从何说起呢?她的良人是一头猛虎的魂魄。荒诞情节已然超出任何不经之谈的想象。
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每一本戏文的圆满收梢都是这样蒙骗着每一颗懵懵懂懂的春心。只教相信眼前一刻便是天长地久,时光一寸一寸都是金子铸的,弥足珍贵,那相思却在不为人知的所在寸寸成灰。
后来的后来,谁给他们。
苍天垂怜……
她合十默祷。五更天,罗帐里透进清冷的微光。她望着白额如此宽阔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扑过去搂住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背上。他这样强壮,这样温暖,呵他怎会是鬼魂……她的泪湿了他的背脊。
惜香……
白额翻身将她揽于怀抱。他唤她一声,继而却沉默。他拉起被子遮住她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寒瑟。这样柔弱的女子,蝶翅般单薄。
惜香,你可是冷?让我抱着你。
我害怕……
什么?
她蜷缩在他的臂膀中。这样真实的血肉之躯,她贴紧他还是不够,还是不够,只愿化作他肌肤上的刺青渗入血肉。若他是魂魄,便化入他的轮回,教忘川水也刷洗不去……她心底里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
白额……我要你在我身边。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他把她的脸庞压在胸口。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可以保护你,永如此刻。
他低沉的声音令人安心。惜香透过泪水看到他英武的面目宛如天神。是的,他本就是这蛮荒旷野里的君王。即使是个魂魄,他啸吼便是卷天的狂风……什么叫做虎威犹存。她谦卑而骄傲地仰望,这天神般的男子,是她的良人。
我从来未曾怀疑过。她轻轻地说。我终身的托付。你,是值得的。
惜香,我是你的白额。
无论何时,请记得我是你的白额。
她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疲倦。一种全然的放松。他在这里,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知道他的力量里深藏着后来的后来的后来,他会给她。
即使他是魂魄。
她睡着了。她贴合着白额的胸膛如同那日抱着他生前皮囊,相信它牢牢地锁好在箱子里,她亲手收藏的,虎死留皮,它在,他就在。
他是她的白额。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你在我身边。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虎或只是我的幻想。
只要你在我身边。
醒来红日满窗。他不在了。但她不怕。
她记得白额给过她一个许诺。
无论何时何地。
她对父亲说,爹爹,孩儿相信爹爹一生为官清明,必邀天佑。此番夷狄犯边想来亦不过是螳臂当车,指日可平。爹爹不要太忧心了,我们兵强马壮,这战事依孩儿看并无足虑。孩儿相信皇天保佑正直之士,无论何时何地。
父亲对她微笑点头,眉间阴霾却不散去。惜香行礼,退出门外,一壁看到守城将领又来与父亲商议防策。她何尝不知那慰藉不过是虚言,这座孤零零荒芜的边城却招来塞北异族的觊觎,突如其来的发难,连日猛攻,八百里加急疏文换马不换人日夜飞奔京师等不及朝廷派遣的援军。
远水难救近火。她听到父亲的长叹。忧急煎迫,明知这城池兵马粮草皆不足支持如此险恶的战事。来自塞外的犷悍异族,弓马娴熟,以倾巢之力围攻这座孤悬塞上的小小城池,即令全城将士拼死奋战亦难以维护岌岌可危的形势。她知道父亲已悄悄写好了遗疏,拼着城破之日以身殉城。
城中的食物已开始感到缺乏了。滚木箭枝数量剧减,不敷应付连日不停的恶战。城墙城门伤痕累累。夜间从城头上望出去,四面密围的灯火全都是敌人的营帐——将领们口中报告的无非是这些言语。肃杀惶急的空气压迫人心。
惜香离开议事的地方向自己的闺房走去。她为老父鬓边陡增的白发而痛心,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恐惧。她的脚步一如既往般轻盈坚定,困处于围城之中而犹如漫步庭园。
仿佛她心里有个预感。知道大难不会当真临头。她说不出原由,只是坚信。
她答应过他不会害怕。
无论何时何地。
夜里他没有来。她独自坐在窗下,听着远处传来不息的厮杀声。风沙淹没了月色,窗子上一片黑洞洞。城里没有人点灯。她想象城外的鏖战,双方累累的尸首曝于荒野。
大风席卷过天空,鬼哭的声音。这一夜这座城池犹如死地。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不害怕。他在。
他在。
夜半时分她听到厮杀与喊叫的声音陡然汹涌,喧哗如地狱里的惨嚎。然后渐渐止息。
第二天清晨,守城将领报说昨夜正在危急之时,城下忽然出现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汉,冲入敌营杀毙敌军头领若干,兵卒无数。攻城之势暂解后,即不知去向。
昨夜亲历是役的兵士们皆云,那人锦衣鲜明,较之常人远为高大。赤手扼杀敌将若不费力,其凶悍威猛之势有如煞神临世,令人心惊胆战。
惜香唇边露出徜恍迷离的微笑。她听到满城的百姓甚至府中官员纷纷相传,是上下一心的精诚感动了苍天,降下天将解救这场苦厄。
她知道他会在她身边。此时此地。
她听到满城喧哗祝祷。家家户户摆起香案,无人得知敬供的是她骄傲的良人。他是十年前猛虎的精魂不散,他本非朝廷天恩抑或谁人的功德感召而来。他的出现,与任何冠冕的理由无关。
没有人知道他叫白额。若有功德,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千世修来的一点私情。
史书上不会这样写: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他为她,夜夜血战。
因为她曾说过,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他七天七夜没有来了。惜香为父亲所派的兵卒严密保护着,徒自焦灼无法登上城头亲眼看到白额如何战斗。她的哭泣与恳求不能为她赢得夜间登临箭石如雨的城楼的许可。
她坐在通明的烛火之下。有关那个曾共衾枕的人,他的一切如今只能经由旁人的口,纷纷传扬而来,一些不明就里的片段。
人说仰赖天将之力,危急之势今已大缓。倘再能支持得几日,计算朝廷援军当可到达了。
人说那天将好不威风,他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厮杀起来一如虎入羊群。
人说他固然神威凛凛,却也着实可怕。杀红了眼似的,竟是毫不顾虑自身安危,望去只见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受了伤。
人说天将怎会为凡人所伤,怕只怕,敌人若使巫魇厌胜之术……
人说他行踪神秘不可测度,城上城下这许多眼睛这些日子竟没一人看清楚他从哪儿来,又往哪儿去。
人说可惜城外仍驻着敌营无法细细详察,否则可循着他身上滴落的血迹看他究竟归于何处……
流言如无头的飞箭惶惶来去。在满城人心渐渐从极度的恐慌中平复,相信城池终得保住的时候,惜香的心却日渐一日的动荡。沉默地枯坐,无人觉察心底里险峰低谷,一浪接着一浪将她抛入愈成疯狂的猜度。
她明知他是魂魄。但她看不见他血战的样子,凭空的疑猜,千百种想象愈纷乱愈激荡。她开始疑惑是否魂魄也会受伤。那些血迹……
她捂住眼睛,黑暗里尽是猩红的一点一点跳跃来去。像呼啸乱飞的箭头在心头打出千疮百孔。白额,他为什么不来看她一眼。哪怕只让她知道他平安无事。真的连匆匆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是否他不能来?是否他真的重伤?什么巫魇,什么厌胜之术啊,似解非解的邪恶名词……
人说……
人说……
人说……
流言发酵猜疑。她心里翻滚着纠结蠕动的蛇虫。啃噬蚕食,忍无可忍。
爹爹,求你让我登上城头看一眼!只一眼!……
惜香,你要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可以保护你,永如此刻。
但是他身上为什么有血……
白额,你在哪里?
白额,你答应过不离开我。
那天将,望去只见满身满脸的血。
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杀红了眼似的,好不可怕……
你给过我一个许诺。
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答应过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爹爹……让我看他一眼……求你……
惜香,你可害怕?让我抱着你。
苍天垂怜……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
虎死留皮……鬼死了,留什么?!
……她睁着双眼乱梦颠倒。风如鬼哭,越来越高,城外的杀伐声,心底,掀涌血腥洪涛。高低翻卷,震耳欲聋。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这城池正渐入生境,独她缠陷愈深,层层相困。
心里的死地。
惜香,无论何时请相信我是你的白额!
虎死留皮,鬼死了呢?啊,鬼若是死了,留什么?留什么?留什么?!
——白额,我不能失去你!
惜香扑到那紫檀箱子上,颤抖着开启铜锁。白额说过他的精魂依这虎皮而存。她亲手收藏的,他的皮囊。曾经相偎相贴,他斑斓的锦衣。
[锦衣的良人啊。]
[他的锦衣溅满鲜血。]
她好象看到那张虎皮被撕裂。刀剑齐下,那明黄深黑,千疮百孔不成模样。她忍受不了这猜疑,她要看到它好好的,把它抱在胸前直到他回来。
[苍天垂怜……]
[锦衣的良人他满身鲜血。]
白额,答应过我不离开……
她打开箱盖。
紫檀木箱底。静静地放着一张雪白的猫皮。
[未终结]
[我是谁]:
惜香,我问过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恋有多长久。你说你爱上我比我爱你更早,但我跟你打赌,不会。
惜香。在你第一次梦到我之前,我早已梦到过你无数次。当七年前,你用藤篮千里迢迢地将我从京城带到这里来的时候。
我记得你噘着嘴巴对爹爹撒娇说,我喜欢这只猫,我要带它一起走。
我记得颠簸的马车上,你将我放在你膝头。千里迢迢啊你的体温与芬芳。惜香,你的美丽我不敢仰望。
你说,你要带我一起走。惜香,但我知道你抵死不会梦见我。
我只是你宠爱的一只猫。滑稽而无能,蜷于你的膝头呼呼入睡,如此而已。
原谅我。泯灭了我可笑的真面目,我才敢进入你的梦。
惜香,原谅我始终怯懦地躲藏在一个幻象后面。
原谅这个辉煌幻象掩藏着的真实。只是如此不值一哂。
原谅我不是你爱着的那个天神。原谅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原谅我终于不能够是他。惜香,原谅我。
幻象是假的。梦里人,到底是梦里的人。但惜香,如若我能够提出我最后的一个请求,请你,忘记我,记住他。
因为那天神般的男子是假的,但我的许诺,都是真的。惜香,如果你还愿意记得。
请相信不管我是白额,或者只是玉子,我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我答应过你的,惜香,我不离开你。
其实,我真的,一直在你身边。
但是请你忘记我吧。
我知道你爱的那个人,从来不曾是我。
[残句一]
她抱起那张猫皮疯了般地跑出府门,丫鬟奶妈与兵卒,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她。
惜香小姐!惜香小姐……!
小姐吓疯了!
来人啊,快拦住小姐……她奔城门去了!
她飞奔过残破的街市,穿越满目惊惶的人群。
惜香小姐!小姐!
漫天昏黄的大风沙。惜香把众人的呼唤远远抛在身后,践踏着满地沙砾与断箭残枪往前急奔。
城门越来越近。她看得见灰瓦簌簌坠落,一个兵士的尸体倒栽下来。厮杀的声音,震天动地。
[我恨你这样的欺骗]
我不会原谅你!
当我看到那张猫皮的时候。白额,还是玉子?此刻你让我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让我相信我爱上了一个根本未曾存在过的人。你怎能,这样对我?
白额,还是……玉子。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你说过的话都是谎言吗。不,我不再相信你了。你答应过我无论何时何地,永不离开我。而你让我如何相信。玉子,玉子……你骗我,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猛虎精魂,没有锦衣的天神,没有天兵天将……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只小猫……
玉子……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还会回到我身边?!
我的眼泪冲洗着扑面的狂风沙。听那厮杀声,惊心动魄。我如何想象你在那城门外血战七个夜晚……玉子!你以为你披着虎皮就真的是吊睛白额的猛虎了吗?你这样的欺骗我……我恨你。
我看到的只是烽火硝烟,看不到你。看不到鲜血浸透的锦衣……玉子!你答应过我的话都不作数,我说过的话可还没有忘记。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管你是什么,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玉子你这愚蠢的东西你在哪里……我怎样才能找到你,你欠我一个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我要你还。
你听着,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除非你回来……
[苍天垂怜]
苍天垂怜。惜香,要不是这句话,我永远只敢卑怯地躲在层层的遮掩之后戏弄你的梦境。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
你能否想象当我幻形出现在你面前看到你的目光的时候,我的战栗与不安。因为那目光它不是应该停留在我身上的。因为即使你视我为天神,托我以终身,即使同衾共枕鸾凤相交,你仍是我不敢仰望的小姐。
因为我无法忘记,我不是白额,只是玉子。
我是七年来你脚边偎卧着的暹罗猫。惜香,我骗了你,骗不了我自己。
我是个太拙劣的骗子。
你不肯相信吧,惜香。玉子,它也会血战围城七日七夜,赤手戮敌好象它真的是天神般的白额。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惜香,让我告诉你这小猫它的勇气与力量并非来源于那张虎皮,而是你。只要你相信我是白额,我就可以做到一头真正猛虎精灵所能做的一切。
这是真的,惜香。
——只要,你相信。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可以保护你,永如此刻。
惜香。或许白额他真的存在过。我多么希望我就是他。当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时,也许,我就是白额。至少,在战场上。
惜香。我许诺不离开你。我在城外血战了七日七夜,毫发未损。这是真的。我知道这是白额的威猛。那天神般的白额,百兽之王。
是你给了他生命。惜香。是你,取消了它。
白额生存在你的信念里。他生还或者死去,不在我,只在你一念之间。
出城之前,我已经知道。
那虎皮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惜香。但当你发现了真相,白额,他无法再存在。
我知道你终于发现了。那一刻我站在战场上,感觉到他离我而去。他消失得无法挽回就像你心里那个天神的坍塌。对不起,惜香。我给了你一场如此虚幻的恋。一个骗局,未能善始善终。
转过身。月亮照着风沙。我看到了我的终点。
我终于要离开你了惜香。原谅我。这肝脑涂地的战场上,我只是一只无能的小猫。
无论何时请记得我是你的白额。
虽然这句话已经没有用。
真可笑。最终的最终,我的谎言居然成真了。虽然只是一句信口开河毫无用处的谎言,到底,也勉强算得是我这躲藏在幻影背后的一生之中,留下最后的一个真实给你吧。惜香。
——若是注定要这样才能遇到你,死在箭下我一点也不后悔。
要是你早已忘记了这句话,也好。
当我今生第一次开口对你说话的时候,我如此慌张无措地抄袭了那晚你在香案前祝祷的词句。你可知道。这七日七夜的不死之身是你给的。到底你还是让我做了七天真正的白额。你的慈悲。
原来你就是我的苍天。惜香。
感小姐垂怜,终得相见。
[残句二]
漫天昏黄的大风沙她飞奔过残破的街市穿越满目惊惶的人群。
她的裙子在风中翻飞如同蝶翅。
[残句三]
我望着那簌簌落着灰瓦的城门。门外血战着的是我锦衣的良人。我要飞过这生死分野,不管那是咫尺,或天涯。
我要你在我身边。
[终结一]
那场战事非常惨烈,此后的许多年它一直留存在朝野的记忆中。据当日围城中的生还者说,其实那一天,朝廷的援军已经赶到了距围城只有百里的地方。
城头上有人看见那个被传为天将临凡拯救军民的锦衣大汉。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忽然毫无理由地停止了厮杀,并回头望向城门。一枝冷箭射来,正中他的额头。
哗然的惊呼声中,城上城下不止一个人看到他额头上带着箭枝,就这样凭空地消失不见了,一如他出现时一般的奇诡。而地上倒毙着一只血肉模糊被剥了皮的动物。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东西,又是什么。
这个说法因太过荒谬无稽,史书不载。虽然,在为数不多的一些生还者口中,他们惊人一致地振振有辞。
[终结二]
一个时辰后城楼倒塌,敌军铁骑入城,屠戮甚惨。城中军民死伤无数。
城破日,太守及众将领尽皆忠勇被难。
太守之女没于乱军,不知所终。
[终结三]
摘自某日新闻:
以下文字由一本异文残旧古籍中的片段翻译而来。这本书的体裁略近于汉文学中自唐以来流行着的、明清尤为鼎盛的笔记小说,记载的是一些作者亲见或流传而来的奇闻逸事。这是关于古代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史上的一项重要发现,它说明了据初步推测至少在宋元以前的历史时期,汉语言文字以外的中国叙事文学的雏形发展情况。作者身份据初步估计应为该部落统治阶级成员之一。
她没有姓名。
她是部族首领的妃子。很多年以前,在一次大获全胜的攻打一座属于汉人的边塞孤城的战事中掳掠而得。当然,那座城后来很快又被汉人收复了回去。他们有的是更丰足的兵力与粮草从后方源源不断地接续而至。
我们的族人并不在意此次小小的成败。我们不像汉人一样热中于占有一座由几间房屋和几条街道构成的城市。马匹和健儿,是我们最珍贵的财富,有了它们我们就可以随时获得其他更多的财富,比如被攻占城市中所有的牲畜、大量的珠宝以及年轻健康的女人。就像这个女人一样。
她生得很美,因此首领十分宠爱她。当她穿着汉人的织物被精心打扮起来的时候看上去确实远远超出许多其他的女人。但是据说在她的城市被我们的勇士攻占的那一天,这个女人就吓得疯了,因此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
她来到我们的部族已经二十年。至今仍然没有学会我们的语言。这个女人端坐在帐篷里像一座石像,整天嘴里只是重复着两句没有人能听懂的汉人的话。直到不久之前,有个通晓我们语言的汉人来到部族里贩卖珍珠并收购我们的马匹,当我们把他带到这个神秘的妃子面前,让他听她二十年来不断重复的着的话语并译成我们的语言的时候,他说了这样的两句话:
他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英武的男子,如同天神。
首领认为这句话里的男子指的是他自己,大为高兴,因而加倍地宠爱这位妃子,并赐给精明的商人十匹骏马。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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