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鬼屋适合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阅读。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一年一度的五一黄金周结束了。而这黄金周,对于游客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多“黄金”的感觉,倒有些很多失金的感觉。不过这对于各个旅行社来说可是捞金子的大好时节。一年一度的罕见长假,全中国的人都发了疯似地像吃速食面那样来个全国山水七日速游,而各个旅行社也都赚得盆满钵满,就连空气都金光闪闪的,这是多么美好的七天呀——不过可惜太短了。只要黄金周一过,各个景区的客流量立即大幅度缩水,这青风山也不例外。到处都是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一辆旅游车无精打采地拉来了几名游客。从上面下来几个老少不等的人,大多是在黄金周被弄去值班现在补假的小职员或是退休已久的老年人,再有几个就是不用上班,专门避开黄金周旅游的自由职业者。其中有一个人很受瞩目:一米八的个头,瘦削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清秀中性的长相,清朗中性的嗓音,衣着是那么的中性帅气,符合新时代帅哥的所有标准。不过如果你要是怀着爱慕之心上前搭讪:“帅哥!!”这人非得跟你急不可——人家可是美女!
这位帅哥女名叫郎清——起的名字也挺中性的!从小就被怀疑是不是投错了胎,长相性格衣着和男生无一不像,高中毕业便去当了兵,还自愿去当那又苦又累的侦察兵,复员之后又去学了跆拳道,目前在几个跆拳道馆串场当跆拳道教练,参加过很多次市级比赛,还拿到过不少的奖牌。她身边那些暂时没有男朋友的女孩们都宁愿把她想象成男孩子,过过眼瘾,这让她颇为烦恼——因为人家郎清的内心——还是蛮女人的。她也希望有个男孩子爱她。而今年的黄金周,她的好朋友李美,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在见面之前把她拉到美容院里往死里打扮了一下,可是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那人的条件只是一般般罢了,却是心高气傲,竟然这样羞辱她:“你喜欢周星驰的电影吗?”
“还行吧。”
“里面有个如花你知道吧?就是那男扮女妆的丑角。”
“知道。”
“我觉得你就像如花一样漂亮。”
其实她虽然不大适合身上的装扮,但是也不至于寒碜到那个地步。所以她一不小心的失去了理智,站起来便给了那男人一拳。没想到那个男人不禁打,一拳就被打晕了过去。接着便是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事后李美怪她不该那么冲动,而她心里正烦着呢,根本听不得埋怨,于是又和李美吵了一架。李美气得不理她了。而她胸中也是愤恨难舒,便在旅游低峰期出来旅游,想好好地清清脑子。这没想到旅途刚开始便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女孩老是盯着她看,提醒她的新伤新痛,让她感到是相当的不爽。
而车上女孩的注目点除了她之外就还剩下另一个人。那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帅哥了。一身的暗色休闲服,留着长发,戴着项链和手链,还戴着耳环——而这就是他不简单的地方,一般帅男一旦留长发戴首饰就会给人以很别扭的感觉。而他不但不显得别扭,反而显得格外清爽帅气。郎清看到眼里,心里也是有些痒痒的,但又不敢明着看他,生怕他会投来不屑的目光。只好偷偷打量他,还是用冰冷的目光——这是她的盾牌。
青风山最有名的景点——翠花坡到了。这里最出名的不是什么人造景点,而是天生的怪树奇石。游客们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两个小时。郎清扭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咕嘟咕嘟地灌水。那帅哥正站在一株树下出神。旁边一个女孩凑上去搭讪:“你好,我叫赵敏,我觉得你好面熟,我们见面吗?”
“我好象没见过你。”
“可是我的确觉得好象……”
“也许你看过我的书吧。”
“那请教您大名?”
“我叫若飞。这是笔名。”
“奥对哦!你的书写得好好哦!我好崇拜你!”
若飞忽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赵敏一愣:“怎么啦?”
“没什么,”若飞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活泼的女孩也喜欢读恐怖小说。”
赵敏愣了愣。没想到他是一恐怖小说家。
“你是到这里来采风的吗?”
“算是吧。”
“这里的花草树木都这么美,最能激发灵感了!”
“倒也不是。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有鬼怪传说。据说,这里有一座鬼屋,三十年前屋里的人全都离奇死亡。以后每到夜晚,就会听到里面有人哀号的声音,有时屋外的墙壁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多血掌印,”
“好可怕!”
“我可是很向往的,你想啊,山野荒屋,满屋恶鬼……”
“那你不害怕吗?它们可都是鬼啊!”
“这有什么可怕呢?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变成鬼,我只是去看看我们以后的样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出神:“像这样天郎气清的时候就是那些地缚灵最烦闷的时候,也许仔细听听,就能听见它们的哀号声。好期待啊。”那赵敏只听得心头发凉,一下子对他的兴趣大减。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怪人。赶忙找了个借口溜竿子了,就连郎清在旁边听着也颇感丧气。
这时,忽然的草丛里出现了两只毛茸茸肉嘟嘟的小耳朵,哇!小野兔!郎清立即来了精神,别看郎清长的很男生,但她可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它挪了几步。那野兔一下子就发现了她,撒腿就跑。她赶忙发足便追,追了好远,却还是追丢了。她垂头丧气地回来,想再买杯饮料解解渴。一摸口袋……啊!钱包竟然没了!虽然她身上还有钱,但那钱包里的钱也不少,而且那钱包还是真皮的,值好几百块钱哩!于是她就又折回去找。
树林边的草丛好深啊!哗拉拉!忽然抖动了几下,郎清猛然地想起刚才若飞说的话,竟给吓了一跳:“难道是……鬼?”这时一个孩子从草丛里直起腰来,郎清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眼睛又瞪圆了。原来那孩子的裤兜里有个钱包若隐若现,很像她的!
“哎!你那个钱包……”
那孩子瞟了她一眼,忽然的转身跑了!
“喂!等等!”郎清连忙追了过去,一直追到树林深处。不过郎清却没注意到,那孩子穿的衣服式样很旧,逃跑的时候,脚竟然是不沾地的。
“哎呀!坏了!”追丢那小孩之后,郎清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树林深处,而且迷了路。更要命的是天已经开始黑了。一株又一株的老树狰狞地插入阴暗的天空。晦暗的杂草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知名的野鸟在林间飞快地穿梭,尖声地打着呼哨。不可抑制地,郎清开始害怕了。女人就是女人。刺激胆量的各种腺素就是没有男人分泌的多。她发疯似的在树林里乱窜,结果越窜越深。最后她精疲力竭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发呆。天已经黑透了。乱树杂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似乎都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正朝她包围过来。她费力地吞了口唾沫。喉头紧紧的。
“哗啦啦”,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她一下惊得三魂出窍。“哗”的一声站了起来。倒把那个人吓了一大跳。他倒退了几步,大声问:“你是干什么的?”掏出个打火机,点亮了。是若飞!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冲了过去:“你是来找我的吗?”
“啊?”若飞呆了。
“什么!你也迷路了!?”她大惊失色。
“是啊。我只是想找找传说中的鬼屋,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你怎么说的那么轻松?是迷路,迷路呀!在这种地方迷了路!”
“是啊,迷路了。”
“你不慌张吗?”
“干吗要慌张?一个大老爷们犯得着这么慌张吗?”
“我是女人!”
“啊!?”
“你有意见吗?”
“没……哈哈!”
“你笑什么?”
“你好有个性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旅行社发现我们不见了之后会找搜救队的。”
他忽然言归正转,语调很轻松。受到他的感染,她的心略宽了些。
野外露宿的第一课便是升火。他们俩人都被难倒了。原以为像电视里那样,聚一堆柴点上火便行了,没想到即使是掉在地上的枯枝也很潮,怎么也点不着,唯一的打火机还被用光了燃料。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发呆。几分钟之后,若飞笑了笑:“没事儿。现在天又不冷。再说这里是风景区,不会有什么猛兽。”
“如果有坏人呢?”
“那更好啊。没火他们又发现不了我们。”
“你好轻松啊。”
“哈哈。”
若飞的肚子叫了一声。他摸黑到周围的老树下找了找,摘来了几个蘑菇:“吃吗?”
“有毒怎么办?”
他把蘑菇举到眼前看了看:“不会吧。”
在衣襟上擦了擦便往嘴里送,咬了一口之后说:“还能吃。吃吗?”
她也有点饿了,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便找他要了一个。恩。不难吃。凉凉的。没什么土腥气。汁水好多。还有点甜味。吃完之后还想吃,便自己到树根底下找了几个蘑菇,几口吞了下去。
“没想到你胃口倒好。”
“当然了。现在不吃饱,明天怎么有力气逃出去?”
“逃出去吗?逃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现在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极点了。就像雨果说的,是个悲惨世界。”
“可是如果不逃出去的话,我们可能会饿死在这里!”
“没这么严重吧?不过,即使饿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终归要死的。时间也终归要流逝的。谁都无法留住眼前的时间。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时间里全是快乐。人们。总是痛苦挣扎了一辈子之后痛苦地死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早死晚死,其实没什么差别。”
郎清不说话了。过了良久才幽幽地说:“我觉得你好怪。我……其实也认识几个写恐怖小说的人,不过都没成名啦!他们平时也挺开朗的的。不像你,这么悲观。”
“哈哈!”若飞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和他们的差别。他们不了解恐怖小说的精髓在什么地方。真正令人恐怖的,不是光怪陆离的情节,而是小说里传来的讯息。背叛,腐朽,悲伤,扭曲,绝望,只有传达了这些讯息,才是真正的恐怖小说!其实,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到处都是背叛,腐朽,悲伤和绝望。”
“你好悲观啊。”
“那有。我只是看到了这世界真正的面貌而已。我在潇洒地面对人生,笑看生死。这才是真正的乐观。你好象对你的生活很满意啊,还对着世界抱着美好的幻想。”
“哪有!”郎清有些生气了。她顿了顿,用很沉的声音说:“其实——我对我的生活也很悲观的。我小时侯只是有点像男孩罢了,可大家都说我是假小子。有时候,人家都说你是那个样子,你就会不知不觉变成那个样子。后来,我不想再一副男孩子样,想改变自己,结果,总让自己显得很可笑。连我瞧不起的人都在嘲笑我!所以我索性就继续往男孩的方向发展!结果,越陷越深,其实,我很希望自己看起来能像一个淑女……”若飞不说话了。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遮着自己的嘴。夜色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呼啦啦!”一阵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郎清张嘴欲呼,却被若飞一把捂住了嘴巴。只听其中一人颤声说:“大……大哥,逃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在那痴心妄想什么!警察要真铁了心的抓你,你就算是逃到西伯利亚都不保险!”
“那……那怎么办啊!”
“我只是说明实际情况!你瞧你!都吓成什么样子啦!”
“我毕竟杀了人……”
“杀了人又怎样!?你不就杀了一个娘们嘛!老子还灭过人家的门呢!也难怪,你小子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以后杀多了就习惯了!”
“郎清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若飞阻止了她,她和若飞现在就已经成了冤死鬼了。
若飞将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轻手轻脚地走远点再跑!”他们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抬脚放脚,生怕踩到什么发出声音来。茂盛的杂草帮忙遮住他们的身影。他们这样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听不到那两人的声音时再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庆幸自己逃脱了他们的魔掌。其实,事实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的。那两个人,一个头颅已经开花了,一个胸口被穿了个透明的大窟窿。他们的形体是影约透明的,双脚,更是不沾地的。
若飞和郎清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郎清扶着树喘着粗气,对若飞说:“你好厉害!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的?”
“也就是直觉吧。我想这么晚了还在这种地方闲逛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其实这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好人。”
“又来了你!”郎清的脸忽然红了红。幸亏有夜色盖脸。
刚才,若飞的嘴唇触到她的耳朵的时候,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心里温温的滑滑的,痒痒的,还有些湿漉漉的,让她觉得很奇怪,很窘迫,但是很舒服。她朝若飞偷看一眼,若飞忽然满脸诧异地看着她的身后。她心里顿时发了毛:“你……你怎么了!”
“哈哈!”
“有救了!”
“什么?”
“你看你身后!”她回头一看,立即跳了起来!太好了!远处有一个大屋,里面灯火通明!
屋主是个很和善的老人。他和他的老伴,儿子,媳妇,孙子住在一起,一家三代,十多口人。一听说若飞和郎清迷路了,非常热情地要帮助他们。郎清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终于有救了!”
这家人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家具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式样。没有电话。电灯也是老式的,好昏暗。不过她没有在意。也许是以为他们太穷了吧。这屋子虽然很大,但不是他们自己买的。屋主人说这里本来是个资本家的别墅,解放后政府分给他家住的。解放前盖的别墅?也像。好多地方的墙皮都剥落了。
他们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请郎清他们吃。郎清立即大快朵颐。热乎乎的饭菜吃起来就是舒服!可是吃着吃着,她觉得有些不对了:饭菜虽然很美味,咬上去也很实在,可就是给人以一种很虚无的感觉。无论怎么吃,心里就是凉凉的。她心里发毛,悄悄地问若飞:“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恩?”
“这饭菜……吃起来有些不大对头。”
“你怎么也开始疑神疑鬼了?这饭菜好得很啊。别胡思乱想了。”
郎清不说话了。可心里总是不塌实。
这家人为郎清他们安排了住处。正好有两间客房。郎清他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屋主一家子却没有睡。他们集中在屋主的屋子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老式灯泡的光此时变成了青绿色,鬼火似地一闪一闪,照得他们的脸看起来向尸体一样。屋主若有所思地呆坐很久之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牙齿上下撞击着,发出卡卡卡的声音。他的腔调听起来像在哭,又像在呻吟。其他人也这样笑了起来。他们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笑得越来越厉害了。
旅游社的工作人员早已发现郎清他们不见了。搜救队已在山中搜寻了四个小时,只找到了郎清的钱包。他们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游客莫名其妙地失踪,三天之后,在他们刚刚搜寻过的地方——其中有一次是在他们三十分钟前才去过的地方,出现了游客的尸体,都是被大石砸死的。他们对外说游客们是死于意外,旅游社也这么认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很多年以前,这里是资本家的别墅群。解放后资本家逃跑了,政府便把别墅分给了山民。其中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因为家里人多,上上下下有十多口,便分到了最大的一间别墅。这个别墅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离其他别墅远了些。他们便在这个别墅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很多年,人口也增加了。
三十年前的一天早上,一个山民到他家串门,竟发现他们一家十多口早已死去多时,尸体已经腐烂得很厉害,无法确定他们的死因。之后,周围的山民就开始陆续失踪,被发现时已经死了。都是被大石砸死的。他们怀疑这些事和那间别墅有关,便组织了几十个青壮年去别墅看看——平时他们是不敢接近那个别墅一步的,结果这几十个人一齐不见了,后来发现他们都死在一个山凹里,也是被大石砸死的。山民们怕了,陆陆续续地搬离了这里,房子也全被拆掉了。这里渐渐便变成了荒野。可后来作为旅游景点被开发了,接着,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旅客被杀的案件。
郎清抱着被子,皱着眉头痛苦地睡着。不知为什么,到了下半夜,她会这么难受,怎么也睡不沉。这不,又莫名其妙地醒了。她叹了口气,准备起来喝口水,忽然一阵巨大的恐惧袭来,她僵在了被子里。接着,周围的空气凝重了起来,她全身开始发冷,手脚渐渐没了感觉。
门无声地开了,忽!吹来一阵阴风。阴风背后,一个小孩的头探了进来。她大惊:不是那个拿走她钱包的孩子吗?她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能动了,全身都没了知觉,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再一看那小孩的脸,顿时屏住了呼吸:那孩子面目呆滞,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全流着黑血!
忽!那孩子没有动腿,直直地移到她的床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接着,屋主,还有他的家人,一个接一个飘了进来。全都是七孔流血,披头散发。他们围在郎清的床前,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睛里透出点点的绿光。郎清吓得快要晕过去,却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她晕过去后天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他们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从地底发出来的,异常清晰地钻到她的耳朵里:“又有人来了呦——”
“好高兴呦——”
“又有人帮我们解谜了呦——”
“好好解谜呦——否则会死的呦——”
“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你们要帮我们找出原因呦——”
“只有三天的时间呦——解不开我们会杀了你们呦——”
“也不能逃走呦——你们逃不出这片森林的呦——”
他们哈哈哈地狂笑起来,鬼火乱颤。郎清的脑中一晕,接着又出奇地清醒。他们已经消失了!
郎清挪了挪手脚,发现已经能动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出门外,正好和若飞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倒在了地上。若飞气喘吁吁地说:“你——你碰到了吗?”
“我——就在刚才——”
“啊!?”
他们两人竟在同一时间看到幽灵!真不可思意!
他们总算冷静了下来,若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惹上麻烦了呢。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们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不甘心,便滞留在这里,抓来过往的行人为他们调查死因。”他清秀的小脸吓得刷白,从目光来看他已六神无主。郎清冷笑了一声:“你看来很害怕呀。”
“当然了。”
“没想到你是叶公好龙啊!”
“什么!?”
“你不是很想见到鬼的吗?”
“这个——我们当务之急是查出他们的死因——”他匆忙地岔开话题。郎清冷冷地看着他。
刚才,她和他撞了个“满怀”。她因为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穿得很单薄。她的胸没有多少保护的——虽然她的胸有点平,还是有点凸度的,实实在在地撞到了他的身上。她有些羞恼。而他竟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更让她气恼。
“什么查死因!?我们应该赶快逃——”郎清话音刚落,一块建房子用的砖头擦着她的额头砸了下来,啪的一声摔碎在她的面前。她和若飞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发现屋顶破了个洞,头顶隐约飘来这样的声音:“别想逃走呦——会死的呦。”两人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看来,只有乖乖地为他们找出死因了。
他们本想连夜行动的,但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电,连电线都没有,那些灯光,应该是幽灵做出的幻象。黑漆漆的自然无法行动。他们俩只有抱着膝面对面坐着,静静地等待天亮。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心都跳得像打鼓。战栗地等待天亮。
天终于亮了。他们迅速地展开了行动。若飞建议,先找找看有没有幽灵们生前写的日记。郎清虽然觉得这里住的都是山民,不大会写日记,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帮着他找。没有幽灵造出的幻象盖眼,这里的一切都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到处开裂,墙皮尽去的墙壁,灰尘堆积,腐朽多时的桌椅,已成了败絮的棉被——一想起自己昨天就在这种地方睡觉,郎清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整张皮都要不得了。在这种地方找东西自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
若飞的目光渐渐冷下来,已经丧失了积极性,郎清却仍希望满满地找个不停。若飞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冷冷地说:“休息一会儿吧。”郎清停止了翻找,像没听见他的话似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忽然走了出去。若飞冷笑了一下:也放弃了吗?
过了一会儿,一串脚步声传来。若飞回过头。郎清又回来了。她捧着一大堆野菜和蘑菇:“肚子饿了吧。吃点东西再找吧。”“哪儿弄来的?”
“后院里。”
“你认识野菜?”
“小时候奶奶教过我。”
“没想到你还真有用啊。”
“哈哈。”
吃饱了肚子之后,若飞又稍微有了些希望。死马当成活马医,再找找吧。
野菜蘑菇只能哄饱肚皮罢了。他们有开始了紧张的搜寻,终于在一个朽烂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孩的日记。看来山民的孩子在政府办的学习班里读过几天书。日记是用铅笔写的,字迹已退得差不多了,纸张全都泛黄了。若飞把它放在阳光下,吃力地读着。每想到刚翻一下,日记就变成了碎片。
看着日记的碎片翩翩落地,若飞的脸顿时阴暗下来。他无法再强作乐观了,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破碎。
他坐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脸上是冷漠的坦然:“放弃吧。”
郎清一机灵:“你说什么?”
“我说放弃吧。我们哪有本事破这种鬼案子。”
郎清脸涨得通红:“可是会死啊!”
“我们不会查出真相的。”
“你怎么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是认清事实。”
他索性躺倒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反正都要死,倒不如乘现在好好休息休息,梳理好心情迎接死亡……”
郎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跳过去把若飞提起来,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少在那装潇洒了!我看你懦弱颓废才是真的!蝼蚁尚且偷生,你连蚂蚁都不如!”被扇的脸颊火烧般地痛,又被骂成连蚂蚁也不如,若飞不禁心头火起,姑且忘了自己“潇洒地迎接死亡”的决定,出言讥讽:“当年的痕迹一点都不剩,你让我们调查什么?”
郎清紧咬着嘴唇想了想:“物证没有了,我们还有人证啊!”
“什么?”若飞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把那些鬼叫出来,问问他们当时的情况,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若飞一呆,然后接着笑了,他眼睛闪闪发光:“这也是个办法。”
夜幕降临。若飞和郎清走到别墅外面,大声呼唤:“你们在哪里啊!快出来!”
“出来跟我们说说情况啊,否则查不出真相啊!”
他们身边出现了点点磷火,一团团的鬼火冒了出来,化成人形,悬浮在他们的正前方。他们很诧异。准确地说他们白天就让他们很诧异了,现在让他们更诧异。以前误入大屋的人都是想方设法地逃跑,没到三天就被他们杀死,他们不仅白天认真地在调查,现在还叫他们出来问情况,实在太让他们惊讶了。
“你……你来问吧。”郎清慌慌张张地一推若飞。虽然是她提议询问幽灵,至于该问些什么,她却是一头雾水。若飞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发问:“可以告诉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吃过晚饭吧,大家忽然都死了。”
“一起死的?”郎清惊呼。
“告诉我你们死时的感觉呢?”若飞接着问。
“死时的感觉?”幽灵们若有所思:“感觉嘛……好痛苦的……”
“胸口好闷,喉咙好干……”
“肚子里刀绞般痛啊……喉咙里腥腥的……”
“吐了好多血啊……”
若飞对郎清耳语:“看来他们是被毒杀的。”郎清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有客人来吗?”
“没有啊。”
“那就请把你们那天的活动告诉我好吗?也请把你们吃的东西,尽量详细地告诉我,不管是主食还是零食。”
这家子的主人,老翁说:“我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休息。白天还想着劳累了一辈子,老来可以休息休息了,没想到一到晚上就永远休息了。那天我吃的都是大儿媳做的饭,四丫头回来渴,泡了些糖水,全家一块喝了。”
老翁的妻子,老妇说:“我一天都在家里补衣服,孩子多,穿衣服又不小心,身上蹭得这一块烂那一块破的,要补的衣服一大堆,我忙到天黑才歇。吃的和老头一样。”
大儿子说:“我一整天都在地里干活,中午吃的是老婆送来的饭,天黑才回家。晚饭和家人吃的一样。”
大儿媳说:“我一整天都在洗衣做饭,做家务,吃的是自己做的饭。”
二儿子说:“我今天上午出去打猪草,下午上山打了些柴,这阵子我老婆咳得很厉害,便给她采了些草药回来熬着喝。吃的是大嫂做的饭。”
二儿媳说:“我上午上镇上去买了些东西,下午帮大嫂作家务。吃的是大嫂做的饭。”
三儿子说:“我一整天都在家里学习,国家恢复高考了,我想考大学。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四女儿说:“我上午在家绣陪嫁用的枕套,下午线不够了,去买丝线,回来后觉得渴,在厨房发现一袋白糖,便泡了些糖水,大家一起喝了。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二儿子夫妇没有孩子,三个小孩全是大儿子家的。
二孙子说:“我和哥哥上学去了,回来一直在写作业,后来喝了四姑姑的糖水。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大孙子说:“我那天上学去了,中午吃的是带的饭,晚上和弟弟回来后发现二婶的篮子里有袋白糖,我和弟弟要喝糖水,二婶不给泡,还把白糖给藏起来了。后来四姑姑泡了糖水出来,我就喝了。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小孙女说:“那天我一直在帮妈妈作家务,傍晚的时候把哥哥们和我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后来喝了四姑姑的糖水,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若飞皱起了眉头。一看就知道他在苦思。看来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想了一会儿,他抱住了脑袋,表情更加凝重。群鬼们等不及了,大声鼓噪,一阵阵怪风向他们吹过来。郎清虽然害怕,但不愿他们打扰若飞,大声对他们说:“你们安静一点!既然叫人来解谜,就该给人家一个好环境啊!”群鬼这才安静下来。
若飞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问四女儿的魂灵:“你刚才用了‘发现’这个词,是不是以前厨房里没有白糖?”“是啊,前一天还没有的。”若飞问群鬼:“那除了二媳妇之外,有谁买过白糖吗?”群鬼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若飞嘴边浮起一丝笑意,又问小孙女的魂灵:“你打扫哥哥们的房间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一袋白糖,又把它放回了厨房里?”小孙女大惊:“你怎么知道?”二孙子有些慌张。若飞完全笑开了:“这下就清楚了!”“什么?你说事情都清楚了?”群鬼激动万分,又是一阵旋风朝他们刮过来。
若飞指向二儿媳:“害死全家的人,就是你!”二儿媳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其他鬼魂愤怒了,纷纷大吼:“你不要胡说!”“我看你是急眼了,胡乱扯的吧!?”一阵阴风刮得他们几乎站不住。若飞指向二儿媳的手指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郎清大吼:“你们冷静一点!既然叫人来为你们解谜,就应作好接受任何真相的准备!先听他说完,如果他说的没有道理,再杀再剐也不迟!”她已经豁出去了。老翁的灵魂呆了一呆,喝令群鬼:“先安静下来,听听他怎么说!”
若飞不慌不忙地说:“就你们的感觉来说,你们应该是被毒杀的。毒一般都是吃进去的。你们共同吃的东西,一个是大媳妇做的晚饭,一个是四姑娘泡的糖水。而这泡糖水的白糖却很蹊跷。二媳妇不让侄子喝糖水,还把白糖藏起来了,断不会再把白糖放到厨房里。可除了二媳妇之外没有任何人买过白糖,那厨房里的白糖是从哪儿来的呢?”
老翁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是有人把下了毒的白糖放到厨房,想害死我们全家?”
“不,你们不是说过没有客人来吗?这个白糖,就是二儿媳的!”老翁有些恼了:“可你刚才说……”
“是的,白糖不是二儿媳放到厨房的,而是经过了巧妙的转手到厨房里的,”若飞转向二孙子:“你那天偷看了你二婶藏白糖的地方,把白糖偷出来了吧?”二孙子低下了头。看来被说中了。
群鬼大惊,郎清也呆住了,悄悄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二孙子干的呢?”若飞却大声说了出来:“我是用排除法。看到二媳妇买来白糖的,只有大孙子和二孙子,大孙子毫无顾忌地提到白糖,显然不心虚,剩下的,只有二孙子了。”
若飞接着说:“三十年前物资匮乏,白糖对小孩来说是很珍贵的,我想你是连袋子都偷了出来,藏到自己的房间里,想等没人的时候慢慢吃,对吧?”二孙子的头低得更低。
“后来小孙女打扫孙子们的房间,发现了白糖,以为是从厨房里偷拿的,就把白糖放回了厨房,四姑娘拿出来泡了糖水,结果让大家都中毒了。”
老翁皱着眉头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可二媳妇为什么要在糖里下毒呢?她把白糖藏起来,又是想毒死谁呢?”若飞的声音低沉起来:“我想她是想自杀。原因大概就是忍受不了疾病的折磨。”二儿媳灵魂剧震,接着低下了头。看来也说中了。
若飞同情地看着她:“我想你的咳嗽应该是很严重的疾病。你很痛苦,也很绝望,不想再活下去,所以便想自杀。至于毒物,我想应该是山里某种毒草的汁吧。三十年前毒药也是稀缺的,应该很难买到,你们既然知道到山里去采草药,也应该能识别山里的毒草。你大概也很犹豫吧。才没有在找到毒草后立即吞服,只是把它的汁挤到白糖里,想过一阵子再死。把毒下到白糖里,也是想让毒更好入口吧。之所以要把白糖藏起来,是为了不害到家里的其他人,对吧?”
群鬼惊愕地朝二媳妇看去。二媳妇僵硬着脸呆了一会儿,低下头捂上脸哭了:“我发现我得的是痨病之后,就不想活了,但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去死,只好把毒药先准备着,没想到因此害了全家,我要是当时就把毒草吞了该多好……”她的眼泪也是灵气凝成的,落到空气中就不见了。群鬼惊骇的表情被她的眼泪软化了,老翁首先露出了宽和的笑容:“事以至此,再自责也没有用处了。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巧合。”
“是啊是啊。”
“最苦的人其实是你,我们也有错,没有及时发现你的痛苦。”
在群鬼的安慰下,二媳妇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淡,直至消失。若飞出了口长气,一下坐倒在草地上。郎清也觉得浑身无力,坐倒在旁边。
一阵静默之后,郎清满怀崇拜地对若飞说:“没想到你还真厉害。简直料事如神啊。”
若飞没有丝毫的自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只是猜测啊。有些地方我都觉得牵强。不过很幸运,我还猜中了。”
“你可以写侦探小说了呢。”若飞呆了呆,忽然眼睛一亮:“是灵异侦探小说。”
一天后,他们坐上了回城的长途客车。若飞坐在郎清的前面,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郎清一声不响地坐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马上就要分别了。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恐怕很难再见到了吧。
客车进了城区,不舍的感觉更加严重。“喂——”若飞忽然回过头来跟她说话,她吓了一跳,措手不及:“干吗?”
“你为什么要作淑女?”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心里其实很女人的。”郎清有些生气。
“我可不认为女人就是说话嗲声嗲气,成天穿裙子和高根鞋,”若飞语重心长地说:“你确认你追求的就是这些吗?”
“不是……”郎清干脆地答道。她忽然面红过耳,低下头说:“我是希望有人爱我。”
“这就结了。”若飞笑了,看她的目光明亮起来,“女人最重要的是温柔和慈善。就算有须眉气概也无所谓。谁规定勇敢和冲劲只许男人有?你现在的样子是最适合你的样子,你就这样走下去吧,不懂得欣赏你的男人,你也没必要包涵他们,不是吗?”郎清看着他的目光,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积满了汗水。
几个月后,若飞的新书出版。他的书仍旧惊悚刺激,但结局一改以往的悲观绝望,而是充满希望。因此更加热销。人心都是向往光明的。
又过了一个月。人们惊讶地看见两个帅哥相拥着在街上走。人们投来讶异的目光:“他俩同性恋吗?”看着这些诧异的目光,两人毫不在乎。因为其中的一个,只是长得像帅哥的美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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