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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瞳系列《镜痕》
一
周啸看着办公桌上田思思的照片出神。
田思思是公司香港大老板的女儿,生得美艳动人,还带着一种都市女孩特有的热情、豪放。要不是那次开年度会议,老板脱不开身,派女儿田思思来主持会议,她也不会认识周啸,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就更不会提拔他为大陆分公司的总经理了,而且,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用不了几个月,周啸就会成为大老板的乘龙快婿了。
可是,周啸心里很清楚,要想与田思思结婚,就得赶快处理好和文映雪之间的问题。
周啸和文映雪同一年出生在同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在村里的完小和镇上的中学念书的时候,他俩都是同班同学,总是周啸当班长,文映雪当学习委员。周啸家贫,文映雪家境较殷实;周啸经常象大哥哥一样照顾文映雪,而文映雪也总在生活上资助周啸。上高中时,两人理所当然地谈起恋爱来。高考,周啸以理科全县第一的分数考起了大学,文映雪却因两分之差落榜了。周啸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带给全家的不是喜悦,而是金钱上的烦恼,见此情此景,文映雪偷偷将自己的积蓄都交给了周啸,让他安心念书,她会想办法帮助他完成学业的。
周啸在学校过着清贫的日子,一心埋头苦读;文映雪每月都按时将自己打工挣的钱寄给周啸做生活费。大学四年,周啸的成绩都在全校名列前茅,毕业后,他放弃了学校的分配,凭自己的实力应聘到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当了一名小小的部门经理。
周啸曾经认为他深爱着文映雪,所以,他在这家公司安定之后,就将文映雪接到了自己身边,在市里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权当有了两人自己的小窝;可是,当他看到田思思、看到自己的前程后,他突然觉得文映雪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周啸以为和文映雪分手其实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大不了多丢几个钱罢了。不料,那天,他只不过试探地、用开玩笑的口气向她提起,那个女人却说她就算死也不会答应和他分手的。
“嘀呤、嘀呤……”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周啸的回忆,周啸提起了话筒:“喂?我是周啸,你哪位?”
“啸哥,我是映雪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做好饭等你。”
周啸抬腕看看表:“快了,没别的事儿了吧?我这边还有事没做完呢,我先挂了,再见。”
“噢,再见。”
周啸挂了电话,伸手拿过田思思的照片想:看来得抓紧时间了,在思思从香港回来之前,我就得把问题处理好。
公司里的同事们都走光了,周啸才起身,恋恋不舍地在田思思的照片上吻了一下,走出了办公室。
周啸下了出租车,一口气爬上了六楼。
文映雪听到门响,从厨房伸出头来,对着周啸甜甜地一笑:“啸哥,回来哪?饿了吧?饭马上就好了。”
周啸松了松领带,将公文包放进书房,一屁股坐在了客厅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文映雪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文映雪高高的个子,丰满、匀称、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张圆圆的、白里透红的脸,两道细细的眉毛,眉心一颗绿豆大的、红宝石般晶莹的美人痣,一双笑起来就眯成月牙状的、圆圆的大眼睛,高挺而小巧的鼻子下嘴角微微上翘,左腮边还挂着一个小小的、调皮的酒窝。整个看来,文映雪还算得一个大美人。
原本在周啸眼里美若天仙的文映雪,在他现在看来,她的美简直是俗不可耐,怎么也无法与田思思的惊艳、高雅相提并论。
周啸匆匆吃过晚饭,撂下碗筷,走进书房,打开了手提电脑;文映雪收拾好餐桌,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10点钟左右,文映雪抬头看了看钟,关了电视,推开了书房门,探身进去:“啸哥,10点了,你还不睡吗?”
周啸头也不回地说:“你先睡吧,我忙完再睡。”
“那你早点睡啊。”文映雪叮嘱了一声,到厨房热了杯牛奶送进了书房,然后,洗洗睡下了。
文映雪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许久都没睡着。窗外的月光将卧室照得一片雪亮,室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双人席梦思床之外,就只有一个白色的大衣柜,当初,文映雪就是看中了这个大衣柜典雅的造型,以及柜门上能照见整个房间的大镜子。
最近,文映雪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有点不安,她觉得周啸对她越来越冷淡了,但善良的文映雪却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周啸刚刚得到提拔,工作太忙了。
日子平淡地过了好几天。
11月13日上午,周啸开完早会,呆呆地在办公室坐了半晌,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分手的好办法,最后,他终于决定对文映雪来个不辞而别。
上午10点多钟,周啸抽了个空回到出租屋,他打开门,却发现文映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咦?啸哥,这个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呃,我……”平时能说会道的周啸不知所措,“你、你怎么……没上班吗?”
“我跟同事调了班,今天我休息。对了,啸哥,你是不是有事?”
周啸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事情瞒不住了,干脆,跟她讲明了吧。他关上门,在文映雪身边坐下:“映雪,我……我有……话……想跟……跟你说……说清楚。”
文映雪诧异地偏过头:“啸哥,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周啸清了清嗓子:“咳——我们……我们分手吧。”
“什么?!你说什么?分手?啸哥,怎么你……你又……又和我开这种玩笑?”文映雪手里的毛线球滚落在地上。
周啸突然变得有些冷酷:“我不是开玩笑,这次是真的,分手吧。”
“啸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你忘了……”
“是的,我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要分手。”
文映雪泪流满面:“为什么?你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女人?”
周啸冷冷地斜了一眼文映雪:“不为什么,随你怎么想。”
文映雪一脸铁青,站起来给周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周啸捂着火辣辣的脸:“你?!你居然敢打我!”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扑过去,掐住了文映雪的脖子,文映雪死命地挣扎,长长的指甲在周啸手背上抓出三道血痕;周啸一下松开手,疼痛更加激怒了他,他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毛衣针,胡乱扎向还未回过气来的文映雪;文映雪一声惨叫,捂住了左眼,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脱出眼眶的眼球颤微微地挂在中指和食指之间。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得周啸变得更加疯狂,他大叫一声,又一次扑向文映雪,文映雪本能地逃进了卧房;周啸追了上去,一把捞住了文映雪飘飞的长发,猛一甩手,文映雪“嘭”地撞在衣柜镜子上,穿衣镜“嚓”的一声,裂开一道缝。
文映雪奋力挣脱周啸,周啸狂怒地甩掉扯下的一把头发,冲上去扳过文映雪的肩头,将她摁倒在床上;文映雪嘶喊着挥舞四肢,挂在脸上的左眼球荡来荡去,整个左脸、左胸上染满了血迹。
周啸瞪着血红的双眼,喘着浊重的粗气,用左膝压住了文映雪的右手,右膝用力地抵在了文映雪的胸口上,一双青筋暴凸的手狠命地卡着文映雪的脖颈;文映雪脸憋得通红,死鱼样的张着嘴,左手无力地扑打着,双腿乱瞪乱踢;终于,周啸的手底发出“嘎巴”一声轻响,文映雪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全身一松,双腿抽搐了几下,软软地伸直不动了,唯有那只完好的右眼怒张着,死死地盯着周啸的脸。
周啸仍旧一动不动地掐着文映雪的脖子,直到意识到文映雪已经没了气息,一阵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他跌坐在地上,退着爬到墙边,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我、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我杀了她!我居然杀了她!……”突然,他猛地将十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痛苦地掐着自己的额头。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周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渐渐恢复了冷静,看看表:都快11点半了,我得赶回公司。他站起身,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房间;随后,不安地走到床前,看到文映雪死不瞑目的惨状,周啸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伸手瞌上了她的右眼;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屏住了呼吸,他忍住恐惧,将文映雪尚未僵硬的尸身,用血迹斑斑的床单紧紧裹好,费力地塞在床下。
干完一切,周啸马上到浴室冲洗了一番,又不放心地回到卧室查看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有了一道裂痕的镜子,走出去,将客厅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周,见四下仍是静悄悄的,他侧身挤了出去,碰上房门,冷静地下了楼。
周啸一回到办公室,就是打开保险柜,拿出与田思思的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他靠在大班椅上,浑身乏力,脑海里不断地交替闪现出上午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文映雪挂在眼眶外鲜血淋漓的眼球,以及文映雪那死不瞑目的惨状。
周啸闭上眼,冥思苦想怎样处理文映雪的尸体,连中午饭也忘了吃。他轻轻摇着头,否决了所有的方案,接着,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就这么办。
周啸焦躁不安地捱到5点钟,便提前下班回家了。
周啸迫不及待地上六楼,打开客厅门,仔细地将门反锁好,匆匆走进卧室,拖出床下文映雪的尸体……
待处理好文映雪的尸体,周啸累得软瘫在客厅沙发上足有半个小时,才起身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推开大衣柜时,看了一眼柜门上的镜子,心中一动,却没捕捉到什么,他又继续捡拾自己的衣物。
在确定没遗留下什么之后,周啸站在大衣柜镜子前穿衣打领带。一声“嚓嚓”的轻响,镜子上赫然出现一道裂痕,将周啸的脸从中间劈成两半,他心头“突”地一跳,本能地退后一步、闭上眼睛:怎么回事?这时,从镜子的右边闪出一道白影,及快地飘到镜子左边,隐进了边框中,与此同时,镜面上的裂痕嗖忽消失,不留半点痕迹。周啸左手捂着胸口,胆战心惊、缓缓地睁开发抖的眼皮,偷偷瞄了一眼镜子:没破?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快走!得马上离开这儿!
周啸来到走廊上,神经质地重重关上门,正要伸手去摸路灯开关,可是,他全身一颤,身体象冻住了似的僵立在那儿,两眼极度恐惧地瞪视着前方。
在走廊黑黢黢的暗影里,模模糊糊的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影,依稀看出是个长发散乱的女人,她飘飘忽忽地直扑周啸,随着一股阴风,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周啸的五脏六腑;白影瞬间便与周啸面对面,她苍白的脸颊周围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幽蓝的光晕;周啸清晰地看见在那苍白的脸上,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黑洞,分明有白色、蠕动的蛆虫争先恐后的涌出来,血肉模糊的眼球挂在脸上,荡来荡去;完好的右眼怒张着,瞳仁渐渐地、渐渐地缩小,直到整个眼球变为死鱼眼般的白色;在她双眉之间,却长着第三只眼睛,那是一只血眼,没有眼珠,只是一个旋
流着的血潭,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她乌黑的嘴唇边流淌着丝丝屡屡的血痕,对着周啸阴惨惨地一笑。
一声惊叫卡在周啸的喉咙里,他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能动。白影将脸凑近周啸的脸,挂在脸上的眼球霍然立起,直直地瞪着周啸,周啸嘴里发苦,被本能驱使着一步步后退,他抖抖地说:“映雪,我……我对不起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杀你的!不要!你不要来找我!你不要来找我!你……啊——”周啸一脚踏空,从楼梯上倒栽了下去。
文映雪的鬼魂在喋喋的怪笑声中隐进了黑暗里。
市刑警队队长卓越晚上8:10接到队里的电话,跟新婚妻子筱云儿交代了一声,马上赶到案发现场,矫健地跑上5楼,一眼就看到雪亮的聚光灯下、地上被血迹斑斑的白布蒙着的尸体,他上前揭开白布,倒抽一口凉气:我从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尸体。
地上躺着的是死不瞑目的周啸,一把中号的花木铲子将周啸的头从中间直劈到下颌,硬生生把周啸的左眼珠挤出了眼眶,血糊糊地滚落在一边,大睁着的右眼里定格着惊骇,头下一大滩红红白白的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腥臭味。
“卓队,你来了。”市刑警队小王指着一个一脸惊恐,面色苍白,象筛糠一样战抖着的中年男子,“尸体就是他发现的。”
卓越盖上尸体,不舒服地皱皱眉,掏出笔记本和圆珠笔:“是您发现的尸体?请问,您贵姓?”
“我、我叫朱大富,就、就住在5楼这间房。”朱大富伸出发抖的手指指着门口摆着尸体的房间。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是……是电视台的……的连续剧刚……刚开始……,可……可能……是八……八点钟吧。”
“您是怎么发现的?”
“我……我……我老婆不……不在家,我一个……人……看……电视,就……就听到一声……惊……叫,接着……接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又……又一……声恐……恐怖的……的惨叫,我……我打开……门,就……就……”朱大富仿佛又看到刚才那一幕,害怕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您认识死者吗?”
“好……好象……是住在……楼……楼上的……周……周啸。”
卓越记完笔录,让人扶走了朱大富,回头问小王:“法医来过了吗?”
正在给现场拍照的小王停下手中的工作:“来过了,说是初步断定为意外死亡,具体得看明天的验尸报告。对了,卓队,楼上有一队同事正在检查死者掉在六楼走廊上的衣箱,刘队在死者房里为死者的房东做笔录。”
卓越上了六楼,在死者房子里巡视了一圈,所有的房间都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他来到死者的卧室,靠墙而立的、白色、典雅的大衣柜吸引了他的视线:好独特的一个大衣柜,这面镜子我也蛮喜欢的,足够大。卓越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突然,一种压抑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头有点晕旋,他撑着镜子甩甩头,心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再加上刚刚看了那么恐怖的尸体,才会有这种不舒服的反应。卓越赶忙来到房子的阳台上透透气。
最终,周啸的死被定性为意外死亡,而他的女友文映雪只能归为失踪人口。
二
郭羽和老婆李盈都在八十年代末期放弃铁饭碗,随着大潮下海经商,他们前几年开始办服装厂,经过多年的打拼,创下了诺大的家业。
生活安定富足后,郭羽有些发福了,以前老老实实的他也开始动起了花花肠子,总想也象别人那样左拥右抱,好好享受享受。
前年,由于想更加扩大销售渠道,郭羽精明强干的老婆李盈在邻市开了一家服装销售分公司。
最近,厂里人手不够,又新招了一批缝纫女工,其中有个二十出头的、叫于嫣寒的小姑娘,一下就打动了郭羽的心。郭羽夜里梦里总会出现于嫣寒那如花的笑脸、窈窕的身段和那活泼的、银铃般的笑声。
郭羽待在厂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平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工作上、生活上照顾于嫣寒,并在短期内,就将于嫣寒提拔为班组组长;不谙世故的于嫣寒内心也是十分感动。
半年之后,郭羽将于嫣寒送进了秘书培训班学习,经过一年的培训,于嫣寒回厂当上了郭羽的秘书,两人的接触也更加频繁。郭羽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于嫣寒,而于嫣寒也以尽心尽力的工作来报答郭羽。
一次,宴会上,于嫣寒喝醉了酒,待第二天早晨酒醒后,她发现身边躺着赤身裸体的郭羽,在郭羽的苦苦哀求下,于嫣寒最终原谅了他。
事情平息后,郭羽厚着脸皮提出要于嫣寒做他的情人。见平日里郭羽对自己很好,再说,他也不算老丑,更何况,他还那么有钱,于嫣寒终于点头答应了。
于是,郭羽替于嫣寒租了一套房子,而于嫣寒也辞去了秘书工作,准备安心当起笼中的小金丝雀来。
郭羽和于嫣寒看了好几套房子,最后,定下了一个幽静的小区里一套二楼的两房一厅。于嫣寒张罗着家里的家具、摆设,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大衣柜,追求完美的于嫣寒于是在卧室留出了一面墙,期望能够找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大衣柜来添满它。
一天,于嫣寒出门逛街,不知不觉地走进一条老商业街,她进了第一家店铺,发现是家旧家具店,她正要转身走出店门,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白色的、造型古朴、典雅的大衣柜阻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于嫣寒欣喜的地走到柜子前,伸手抚摸着柜门上那面能照见整个房间的大镜子,又推开柜门,将柜子里里外外地仔细审视了一番,她认定了,卧室里的那个空位子非它莫属。
日子在索然无味中一天天过去,寂寞的于嫣寒在每天无奈地等待郭羽的过程中,心态也逐渐起了变化,她不想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而想正大光明地成为郭太太。
郭羽前几天去了邻市他老婆那儿,于嫣寒一想到这事,心里就酸酸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她决定,等郭羽一回来就逼他与老婆办离婚。
三天后,郭羽回来了,一进家门,便疲惫地跌坐在沙发里,于嫣寒却并没有象平日里那样嘘寒问暖,她也一屁股坐在郭羽身边,严肃地推了推闭目养神的郭羽:“大羽,我有话要跟你说。”
郭羽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我很累。”
“不行。”于嫣寒噘起了嘴,“就得现在说。”
“好好好,你说,你说。”
“我要你和你老婆李盈离婚。”
“什么?”郭羽坐直了身子,吃惊地看着于嫣寒,“离婚?”
“是啊,马上。”
“可是,那、那怎么……”郭羽话还没讲完,就被于嫣寒打断了。
“那怎么不行?你不是说过,你只爱我一个吗?你不是还说过,你早就不爱那个黄脸婆了吗?”
“可——这也太突然了点吧?”郭羽揶揶揄揄地说。
“那,我们就过不下去了!”于嫣寒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
郭羽终于拗不过于嫣寒的哭闹,答应考虑考虑。
又是几天过去了,于嫣寒按奈不住想问问郭羽考虑的结果。郭羽以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考虑为由,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过了一段日子,一天下午,于嫣寒推开了郭羽办公室的门,冷冷地走到郭羽的大班台前,将一张纸甩在郭羽面前:“大羽,你好好看看吧。”
郭羽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于嫣寒:“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于嫣寒用生硬的语气回了一句。
郭羽仔细看了一遍那张纸,脸色突变:“什么?你怀孕了?”
于嫣寒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说怎么办吧?我可不愿当未婚妈妈。”
郭羽陷入了沉思。
郭羽一直有种很浓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偏偏老婆李盈却只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他也曾多次提出过想要再生个儿子,老婆李盈每次都会把他臭骂一顿,最后,李盈气不过了,对他甩下一句话——是好是歹,就是这么一个,我是不会再为你生的了。自此以后,郭羽虽然嘴里不再说什么,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疙瘩。当他们夫妻分开两地做生意后,女儿也就自然地跟着妈妈到了邻市。
“喂,你还在想什么?”于嫣寒的问话将郭羽的思绪拉了回来。
“嫣寒,这样吧,我们做生意的最信命了,咱们不如……”郭羽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不如什么?你倒是痛快点说啊。”
“那好吧,咱们明天去算个命,如果算出是男孩,我就马上去和李盈离婚,和你结婚;如果是女孩,就……”
“那好吧。”于嫣寒只好无奈地同意了。
郭羽欣喜若狂,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他答应于嫣寒,等开完13号的财务会议,就连夜驱车去邻市,跟李盈摊牌。
11月13日下午散会后,于嫣寒精心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权当为郭羽饯行。
饭后,郭羽洗了把脸,吹着口哨在大衣柜镜子前穿衣、整理领带,一声“嚓嚓”的轻响过后,郭羽的口哨声被他诧异的神情打断,他倾身仔细地看了看镜子,镜面上一道蛇行样的裂痕将他的脸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对着客厅里的于嫣寒喊:“嫣寒,镜子裂了。”
这时,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镜子里一道白影迅速地从右飘到左,瞬间,镜子上的裂痕同白影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郭羽的喊声被客厅里嘈杂的电视声淹没,于嫣寒没有反应,郭羽懒得再喊,回过头来,看到镜子时,他却更加惊异:怎么了?镜子没破?他不由上前一步,伸手在镜面上摸了摸,居然完好无损。郭羽自嘲地笑笑:呵,大概是我眼花了吧,不管它。郭羽披上大衣,走进客厅在于嫣寒脸上轻吻了一下:“嫣寒,我走了。”
于嫣寒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点。”
郭羽应了一声,出门轻快地一溜小跑下了楼。
天色越来越暗淡,郭羽打开了车前灯,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断断续续哼着歌。路上只有郭羽的一辆车在疾驰,道路两边是浓重的黑暗,只见远远的有几点灯火稍纵即逝。
突然,郭羽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在路的右边站着一个长发的白衣女子,正向他招手。郭羽稍稍松了点油门,往右边的后视镜看去,车后的路边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并没在意,又加大了油门绝尘而去。
咦!又眼花了?怎么还是那个白衣女人?郭羽再次放慢了车速,望向后视镜,车后依然黑黢黢一片,还是什么也没有。这次,郭羽心里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有意识地留意起车窗外来,车速始终保持在25迈左右。
这次,郭羽看得真真切切,车窗外果然站着那个他两次见过的、向他招手的长发白衣女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郭羽心底直窜上来,他一脚踏在油门上,将视线甩向前方,却看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车前灯的照射下,一条白影飞速直扑车子前挡风玻璃,啪地紧贴在玻璃上,尖利的指甲“吱吱”地刮擦着玻璃,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飘飞;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连上,左眼只剩下一个黑洞,肉滚滚的蛆虫一堆一堆地涌出眼眶,悬挂在左脸上的眼球在玻璃上擦出道道血痕,右眼珠泛着死白,眉心中赫然生出第三只眼,怨毒地死盯着郭羽的脸;青肿的嘴唇始终带着一丝骇人的微笑。
郭羽喉咙里一声声嘶力竭地惨叫,划破了静谧的夜空,他双手猛打方向盘,车胎摩擦着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尖叫;对面一辆大货车两道雪亮的车灯直射过来,当看到疯狂的小车,司机一脚急刹,猛按喇叭。
吓破了胆的郭羽看不到眼前大货车,也充耳不闻急骤的车喇叭声,一声轰然巨响,小车一头栽进了大货车车尾左下方……
长发白衣女鬼在黑夜中上升、上升……若有若无的冷哼随着鬼魂的消逝飘然无踪。
交警事故处理小组短时间内即赶到现场,郭羽的死状令人不忍卒睹。小车的车头整个栽入货车车底,货车上运送的钢板在挣脱了拇指粗的钢索的束缚后,直直地、自上而下地插进小车;郭羽的头被钢板齐刷刷地切成两半,直至咽喉处,两爿头颅分别耷拉在两边肩膀上,脑浆和着血液黏糊糊的沾在钢板及肩头;左眼只剩下一个血洞,手指弯曲的左掌心里端着的竟然就是丢失的左眼球,依旧完好的右眼用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惊恐地瞪视着在场的每个人;郭羽整个胸口以下,却被车体挤压得血肉模糊、破碎不堪。
当两个交警上门将郭羽的死讯通知于嫣寒时,于嫣寒一言未发,晕倒在地。
卓越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来市局办事的交警大队副大队长、他警校的同学宋灏:“‘耗子’,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嗨!别提了,我恼着呢!”
“怎么了?”
“唉,前几天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我们都累坏了。”
“前几天?哪天?”
“13号啊,你没看新闻吗?晚上八点,在省道上啊。”宋灏将事情的经过简短地向卓越叙述了一番。
卓越心中一动:11月13号?晚八点?头被劈开了?也是左眼?怎么跟去年……难道,是巧合?
三
杨苗是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娇娇柔柔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却又不失美丽。她从小就没了父母,跟着年迈的奶奶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在杨苗十六岁那年,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奶奶,病逝了,于是,念书不多的杨苗开始了独自闯荡的生活。
杨苗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商店当营业员。在那儿,她认识了店主的儿子,她以为,在她一生中第一次美丽的爱情降临了,却不料,那小子只是和她玩玩,根本就没把她当真。失去了童贞的杨苗,被那小子抛弃后,开始破罐子破摔,在夜总会里做起了三陪。
很长一段时间,杨苗都不再相信爱情,直到遇见了孙俊豪。孙俊豪高大、英俊的外表深深吸引了杨苗,他每次到夜总会来,总是出手大方,对三陪小姐们也是彬彬有礼,这就更加深了杨苗对他的好感。
有一天,杨苗的一个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奋力反抗,就在她即将精疲力竭时,孙俊豪挺身而出,为杨苗解了围,并将那个客人痛扁了一顿。当杨苗给孙俊豪的伤口上药的时候,两人的心灵迸发出了爱的火花。
两人相恋的第一年,杨苗确实度过了一段开开心心、温馨甜蜜的时光,在那些日子里,杨苗曾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一年以后,孙俊豪渐渐在杨苗面前显出了他的真面目。杨苗发现孙俊豪有时几天也不回家,即使回家,也不过是为了找杨苗要钱,钱给少了、给慢了,他都会没头没脑地将杨苗痛打一顿。当杨苗每次提出要离开孙俊豪的时候,孙俊豪却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杨苗面前,苦苦哀求,而柔弱的杨苗每次最终都会原谅他。孙俊豪呢,也总会老实几天,然后,又恢复原状。
最近,孙俊豪越来越不象话了,竟公然将一些女孩子带回家来,杨苗看到后指责他,他却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老拳,并当着那些女孩子的面羞辱她一番,临走,还不忘将杨苗身上的钱尽数掏空,再挽着那些女孩子,扬长而去。
一天晚上,孙俊豪斜叼着烟卷,乐颠颠地进了家门,笑看着床上的杨苗:“苗苗,几天不见,又赚了不少钱吧?”
杨苗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这几天一直病着,没开工。”
“哟!你病了?好些了吗?”孙俊豪今天心情特别好。
“阿豪,我觉得……”杨苗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
孙俊豪一脸的无所谓:“分手?!苗苗——,你看你,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好好好——,我大不了答应你,以后你病了,我会天天在家,全心全意照顾你,好不好?别胡思乱想了。”
“阿豪,这次我是认真的。”杨苗冷冷地说。
“认真的?”孙俊豪开始耍无赖,“哼!你以为你离开我,就凭你的这种身份,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吗?别痴心妄想了,我这么英俊、潇洒,当初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杨苗有些愤怒了:“你、你也不看看,这几年来,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
孙俊豪打断了杨苗的话:“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点钱,够老子我花的吗?”
“好,就算是这样,阿豪,我只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杨苗眼泪流了下来。
孙俊豪面色大变,狂怒地一把扯住杨苗的长发,将虚弱的杨苗拖下床,劈头盖脸一顿暴打:“他*的,你这个*女人,你敢离开我,小心老子找几个弟兄把你大卸八块。呸!”孙俊豪啐了杨苗一口,将烟屁股狠狠地掼在地上,一脚踩灭,丢下遍体鳞伤、病病怏怏、嘤嘤哀哭的杨苗,摔门而去。
杨苗一个人哀哀地痛哭了好久,她想到了死去的父母,想到了疼她的奶奶,又想到自己这不知还要过多久的苦日子,她想到了死,但又觉得自己离不开这花花世界。唉!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一天天地捱吧!
这一次,孙俊豪有一个多月没露面,这一个多月是杨苗过得最轻松、最惬意的日子。
11月13日是杨苗的生日,杨苗特地上街为自己挑了一套漂亮的衣服,还做了一个新发型,她决定晚上不开工,在家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给自己过生日。
杨苗刚刚收拾好餐桌,门一响,孙俊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在杨苗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苗苗,一个月没见,想不想我?今天好漂亮哦!祝你生日快乐!”孙俊豪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杨苗,“你看,我还没忘记你的生日咧,我对你多好,是不是?”
杨苗冷冷地接过盒子,撂在桌上,孙俊豪也不介意,哼着歌进了卧室:“咦!苗苗,最近生意还不错嘛,买了个这么漂亮的大衣柜。”
孙俊豪走近大衣柜,在镜子前整整头发,扯扯衣服,又弹了一下挂满了整个耳朵的一串小耳环。此时,镜子“嚓嚓”一声轻响,光滑的镜面绽开一道裂痕,将孙俊豪的脸从中间分开来。孙俊豪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上前伸手摸了摸镜面,撇撇嘴,自言自语:“唼!买个破东西。”他转身出了卧房。
孙俊豪的身影还未离开镜子,一道白影从右至左窜过了镜面,镜面上的裂痕也象从未裂开过一样,随着白影一起消失。
“嘟噜噜噜……”孙俊豪从怀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谁啊?”
“……”
“噢,大毛啊。有事儿吗?”
“……”
“什么?他*的,太不把咱哥们放在眼里了。”
“……”
“你在哪儿?”
“……”
“……”
“大东方歌厅。你打电话通知弟兄们,我随后就到。妈的,大伙抄家伙干他一场。”
“……”
孙俊豪对正在看电视的杨苗说:“苗苗,我出去办点事儿,你在家乖乖等我。”他给了杨苗一个飞吻,一溜烟地跑走了。
大东方歌厅门前,孙俊豪勇猛的挥刀追砍着对方的人。这时,一辆的士上又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鼓鼓墩墩的小青年一下车就举刀直扑孙俊豪,两人顷刻间便象武侠片里一样对砍起来。
突然,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快速地平移到孙俊豪和小青年之间,一张苍白的脸在紫色霓虹灯的映照下,阴惨惨泛着诡异的光;黑洞洞的左眼眶里,不断地流出黏糊糊的、暗绿色的黏液,挂在左脸上的眼球里钻出一条条令人恶心的蛆虫,沿着挂着眼球的、血肉模糊的肉筋,一扭一扭地向眼眶爬去;完好无损的右眼里,眼珠前后滚动着,瞳仁时隐时现;双眉之间一个殷红的、半透明的血包,刹那间爆裂,一股温热、粘稠、带着刺鼻腥臭味的液体喷满了孙俊豪的脸,瞪着失神的眼睛、大张着嘴的孙俊豪,颤抖着左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抹来抹去;女鬼露出瘮人的微笑,吐出青
黑色的舌头,在孙俊豪脸上一下一下地舔着。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最后,吓得魂飞魄散的孙俊豪感到头皮一凉,只听到自己头顶“噗嗤”一声,他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意识。
……东区公安分局治安队接警之后,紧急出动,赶到斗殴现场。
大东方歌厅门口静悄悄的,失去了往日的喧哗,初冬的寒风旋转着刮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只在远远的黑暗中挤着一堆看热闹的闲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孤独地闪烁着的紫色霓虹灯下,孤零零地横呈着一具男尸,离男尸不远处的暗角里瑟缩着一个右手举刀的男青年。
治安队队长谭大明处理过无数起小流氓打架斗殴的事件,却还从未见过在殴斗中被砍成这样的尸体:男尸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致命伤在头部那一刀。死者的头被从中间直劈到人中处,灰白的脑浆和着血液在头下的地上缓慢地扩展开一大滩;死者的左眼,目眦尽裂,血糊糊的左眼珠粘满地上的灰尘,滚落在头边;右眼完整的睁着,在紫色霓虹灯下闪出极度惊恐;血色尽失的唇边却漾着一丝平和安适的微笑。
治安队队员将墙角那个男青年架到谭大明面前:“谭队,具目击者反映,他就是凶手。”
谭大明赶紧将目光从令人恶心的尸体上转移开,面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鼓鼓墩墩的,一副卤莽的样子,只是此时,这个年轻人全身止不住地战抖,右手仍旧指节发白地紧紧握着那把粘着血迹和脑浆的大砍刀,上下牙齿“格格”地不停敲击着;他面无人色,目光涣散,惨白的嘴唇哆嗦着。
谭大明一脸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多大了?干什么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说!”
“我~~我~~嘿嘿嘿!脑袋~~脑袋~~象~~西瓜~~西瓜一样,‘噗’~~开了~~开了,嘿嘿嘿嘿!就一刀,一刀~~开了,嘿嘿嘿嘿!开了~~”
谭大明皱了皱眉,见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人把男青年带走了,那人边走还边不住地傻笑、唠叨着。
当杨苗得到孙俊豪的死讯,心中先是一种解脱的快感,接下来,却有一阵痛楚袭上心头。
卓越到东区分局刑侦队办完事,路过治安队办公室,听到几个队员在高声议论着。
“大东方歌厅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查清楚了,两帮小混混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
“真是的,为了个女人,能打成这样。”
……
卓越闻言,施施然踱进治安队办公室:“‘老谭’!‘老谭’!”
“哟!是‘老卓’啊!你小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我?”
“没事不可以来看看吗?”
“哎呀1欢迎!欢迎!”
“哎,怎么?最近又有大案了?”
“什么?!哪比得上你们刑侦队。也没什么,就是两帮小混混打架,只是死得有点怪。”谭大明边从卷宗里拿出孙俊豪尸体的照片边对卓越说。
卓越拿过照片定睛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又是这么死的?他抬起头:“大明,什么时候的事?”
谭大明翻到卷宗第一页:“啊——11月13号。”
“具体时间呢?”
“晚上八点。哎,卓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噢,啊?没、没什么。”卓越沉思着离开东区分局,边开车边思考,不觉背上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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