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一架飞机飞过,硕大的国航标志在我眼前划过。国航还没有坠过机呢,我想,这真是信心保障。其实也不一定,坠机是一定有的事情,未来已经安排好,只是还没有发生,所以每一批坐国航飞机的人只是在无限期地逼近这个时刻而已。
很早以前,看韩寒写的这段话,当时类比想到的是:人类已经在地球上演化繁衍了好几百万年,至今还没有遭受过灭顶之灾,其实也不一定,毁灭性的大灾难早已安排好,只是一切还没有发生……
——引子
阿嬷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应该是公元2160年,距离地球毁灭已经过去了整整62年。
我对时间并没有太多概念,我只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你会觉得很温暖,然后天气炙热难当,后来风又变得凉爽,最后天上会下雪,小岛上冰冻三尺。
这样的感觉周而复始,反复循环。
阿嬷把这样的一个循环叫做"年"。
其实,阿嬷算的数字也不一定准确。这种纪年法是外太婆教给阿嬷的。灾难之前,外太婆是这个城镇的一名教师,阿嬷说外太婆很有学问,也很幸运,因为她是当时为数不多的能在那次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中的一个。
而现在,阿嬷已经是这座岛上为数不多地经历过那次灾难的人了,虽然那个时候阿嬷还在外太婆的肚子里尚未出生。我之所以说,阿嬷算得这个纪年数字不一定准确,主要是因为阿嬷已经年过花甲,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开始犯糊涂了。
以前还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听阿嬷讲知识,她跟我讲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六十多年前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地貌,居住着多少人口,她讲人类的演化过程,讲大自然是如何的"优胜略汰"……
阿嬷告诉我,懂得这些是为了弄明白:我们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
我喜欢听阿嬷讲这些。每个日夜潮汐,我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我总在天马行空地想像,大海的另一端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当然也有可能是阿嬷说的那样——大海的另一端绕了一圈还是会回到这座岛屿。
62年前的那场灾难,太阳活动的异常导致地球内部的能量平衡系统崩溃,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龙卷风,灾难频频而至,地球的七大洲在短短三天里彻底沦陷崩塌。我们居住的这座岛屿在当时还不是岛,它只是一小片高原,如果要问它为什么能在灾难中被保留下来,唯一能讲通的解释应该就只能是"上帝眷顾"了。但即使上帝眷顾,听阿嬷讲,现在的岛屿也只保留了以前高原的五分之一。如果现在你下到海里去,还能海里随处可见当时没落的建筑房屋和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
但这并不影响知识给我插上想象的翅膀,尽管"知识"这个东西在巴胡朗他们一干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巴胡朗算是这座岛屿上的最高统治者,因他天生虎背熊腰,力大如牛,能徒手打死一头野狼,而且为人处事心狠手辣,暴力残虐,所以岛屿上的人都怕他。在巴胡朗这里没有规则和制度可言,他就是"规则",他就是"制度"。
我曾经亲眼见过巴胡朗处置一个侵犯了他规则的男人,那个男人强.奸了一个女人,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孤岛中,强.奸一个女人并不能算的上多大的事,但不幸的是,他强.奸的是巴胡朗的人。
巴图朗把这个男人横吊在半空,为了让他领略极至的痛苦,他不惜把岛屿上仅剩的半桶汽油全部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我看见,这个男人被汽油浇的每一根汗毛都湿透。
当汽油打着火的那一刻,我看见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遍了他的全身,一瞬间里,他的身体被包裹在熊熊的火焰中,他的两个眼珠也同时"蹭"地喷射出两撮儿火苗来……
这个男人在极度的痛苦中被活活烧死,巴图朗让人把火焰灭掉之时,这个男人刚好被烘烤到外焦里嫩,酥脆可口。
这真算的上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时刻,巴胡朗大方地把男人的肉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吃,我没有要分给我的那一份,因为我觉得刚才的情景多少有些残酷。
阿嬷说,六十多年以前,人们犯了罪,当地的政府会把罪人关进一个房间里,管吃管住,就是哪也不让去,但是等到了一定的年限还是会放他们自由。
这应该是人类发展史上最文明的惩罚方式了
但是,其他在场的人却很开心。在这片荒岛上,周边的海洋里也已经很难再找到生物,人们的食物除了地里的野果子还是地里的野果子,若是想吃点其他的,就得铤而走险跑到岛屿西部的山林中去打猎。那里豺狼虎豹汇集各路猛兽,在当下逐渐退化的生产力水平下,人们只盼望那些猛兽不要下山来捣乱就是万幸,更别提主动上山去了。
相比较而言,我的父母就比较有冒险欲和好奇心。他们自幼受阿嬷熏陶,在生下我不到一年之时,就背起一口袋野果,夫妻两个人一块上山了。
我在想,他们的某些想法和我的一定在某些方面有互通点,比如,我一直向往大海的另一头是什么,他们也一定在向往山林的那一边会是怎样。
只可惜,他们从走后就再没有回来……
我想,他们的探险可能是失败了。
没有他们陪伴我的童年,是阿嬷和居住在离我们家不远处的小香草一起陪我度过的。
小香草是我喜欢的姑娘。
我会用汲汲花为她编织美丽的头环,用紫荆树的叶子为她编织俏丽的百褶裙,还会用果核儿给她穿成一条能当哨子吹的项链。
我想娶小香草,她活泼可爱又聪明伶俐。
但是,巴胡朗也喜欢小香草。
我和巴胡朗的矛盾爆发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
那天,我和小香草在一片野地上采山茶花。这种白的黄的美丽的小花儿晒干之后,可以用来泡水。花瓣绽放在水中,清淡温软,但是茶水味道发苦,微涩。
阿嬷喜欢喝山茶花水,外太婆曾经告诉她,山茶花对人体健康有好处。
小香草喜欢采山茶花,因为从小到大,阿嬷对小香草都很疼爱。
山茶花采到刚没了竹篮底的时候,巴胡朗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他要带小香草去那边观看他和别人打搏击。——这是一种赤身肉搏,有些头脑发热的汉子甚至在打斗中丢了性命。场面比较血腥,小香草并不愿意去。
巴胡朗他们准备用强的时候,我挡在了小香草的面前,巴胡朗和他带来的人一片哄笑。他们在笑我,可能在他们眼里,我的行为就像是一只小蚂蚁主动爬到了大象脚底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们这帮人下手实在太狠,我在地上打滚,捂住了屁股又顾不上头。小香草被人拉开,她一直在朝着我的方向不停地哭喊。我当时在想,我就是被打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香草被他们带走,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当然,无关体格和力气。
后来,不知道是谁拿来一根棍子,当棍子重重敲击在我的一条腿上的时候,"咔擦"一声,我疼的几乎就要昏过去。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搏击变成了群殴,巴胡朗看着满脸鲜血的我,嗤笑一声,终于离开。
眼前是明晃晃的阳光,我努力张了张眼睛,鲜血很快流进眼眶,荫红了一整片视线。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秒,是小香草在拉我的胳膊:"阿达布哥哥,阿达布哥哥,你快醒一醒……"
因为这次冲突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左腿。
那段时间,阿嬷总是偷偷地哭泣,短短几日,她的头发好像更白了。
然而这条被打折的左腿依然没能留住小香草。
几天之后,巴胡朗跑到小香草家去求婚了。小香草的父母答应把小香草嫁给巴胡朗,因为他们觉得小香草嫁给巴胡朗,就等于拥有了这片岛屿上最强悍的力量。
当然,这件事的决定权其实并不在他们手里,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巴胡朗最终都要娶小香草。
巴胡朗和小香草要举行仪式的前一天晚上,风雨大作,我瘸着一条腿冒雨偷偷地潜到小香草家里。
那天夜里,我告诉小香草我会救她,明天我会亲手毁灭巴胡朗。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一定很锋利,因为我看见小香草也被微微吓到。
我让她不要怕,让她等我。
我的家里有一些珍贵的硫磺和硝石,那是以前我的父母留下来的,我想办法提炼了硝石,加入了木炭。然后我发现用火点燃这些东西,就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的知识和智慧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几天前,我在巴胡朗要来迎娶小香草必经的一条路上提前埋下了数量足以给他们致命一击的火药。
这天,我站在小路一旁,远远的看见他们朝这走来,每走一步,都是在向死亡逼近。我的心,热血沸腾,我的血,杀气腾腾。
我捏着手中长长的火捻,快来吧,快来吧,今天就将一切都结束……
我没有想到,我埋下的火药竟然没有炸响。
当我被巴胡朗他们狠狠摁在地上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已经提前调换了我的火药。
这件事情是小香草的父母泄漏给巴胡朗的。那天我和小香草两个人说的话都被她的父母听见了。
这次,我可能真的会死。
他们把我的头部和四肢都捆上结实的麻绳,五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分别拽着绳子的一段,只等巴胡朗一声命下,他们就要生生地将我撕扯开。
这种死法是科学可行的,因为行刑的人太过剽悍,而我又太过羸弱,这种强烈的反差预示着刑法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
我看见阿嬷被控制在人群中,情绪失控地几度昏厥。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真的一无所用。
行刑开始……
原来,痛过头之后,就感觉不到痛了。
在我意识弥留之际,远方突然传来"砰砰"地两声响,好想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正在行刑的人的身上,他们痛得低呼一声,纷纷抱胳膊抱腿地倒在地上。
我向远处望去,大海里正停着一艘很大很大的形状很奇怪的船。我身上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还鲜血淋淋地藕断丝地挂在我的躯体上,我庆幸自己当下还有意识能亲眼看到这么宏伟的建造,也许这艘船是从海的那一头来的……
那些从船上下来的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类正朝着我们靠近。
我的阿嬷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一道光,她嘴里高喊着"普尔卓"和"葛苏"这两个名字。
那些正在靠近我们的人群里,率先冲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朝着这里跑来。
"普尔卓"和"葛苏"这两个名字我是知道且熟悉的,他们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新的大陆,找到了还保留着人类文明火种的族群,我为他们骄傲。
我多想叫他们一声"父亲""母亲",但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望了一眼天空,明晃晃的阳光,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眼了……
再见了,这片孤岛……
本文作者: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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