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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师大的规矩,学生宿舍统一为晚上十点半熄灯。
那天晚上熄灯后,我把两只手臂交叉在脑后枕着,辗转反侧毫无睡意。黑暗中,马千里连翻了几个身后憋不住挑起了话头,议论起班里女同学的容颜来。我沉默着没有搭茬,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我感觉马千里这个人活跃得有一点讨厌,怎么形容呢,也许他口腔里分泌的不是唾液,而是某种兴奋剂,导致他的舌头总愿意保持一种剧烈运动着的状态。
他比CCTV的主持人还热衷于说话。
聊女生总是美好的,寝室中的另一个男生乌刚对马千里的话题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来,也谈了他的见解,但与马千里的并不一致,为了捍卫自己心目中的美人,二人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我极力积攒着一点睡意,就在我即将入睡时,朦胧中我听到他们转换了话题,转而谈起了篮球,接着我听到马千里提起了下午我们俩去旧球场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乌刚开始缄默了。
马千里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忽然听到乌刚的声音从黑暗中猛地升起来,把马千里的话拦腰打断了,他闷闷地说:“你刚才说,你们去了那个球场?”
他的语调有点奇怪。
“是啊。”马千里说。
我感觉到床铺幅度很大地震颤了一下,乌刚似乎在他的铺上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再度从黑暗中响起:“你们去那干嘛?”
“玩呗。”马千里莫名其妙。
乌刚沉默了一会,床铺咯吱咯吱地呻吟了几声,他又慢吞吞地躺下了。
房间里陷入了静默,静默令黑暗仿佛更浓郁了。
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感到乌刚的反应好像有点反常,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插嘴问道:“怎么了?”
乌刚隐在他的床铺上,他的声音从一团黑影里飘起来:“你们刚来,不了解情况,那个篮球场很邪的,以后最好不要去了。”
马千里忽然吃吃地笑起来,笑声里透着揶揄:“讲鬼故事啊,我肚子里的段子可多了去了。”
起风了,风从窗外涌进来,深红色的窗帘疯狂抖动起来,仿佛有人正蹲踞在窗台上,用两只细长苍白的手抓着窗帘不住地摇晃。
我的好奇心发作了,我请求乌刚为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始时推脱时间太晚了,但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乌刚开始了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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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久远,就在五年前。滋生传言的源头是一桩杀人案件,因为乌刚是本市人,而且他的初高中都是在一墙之隔的师大附中读的,因此对这件事他像专业记者一样了如指掌。
“当时那个球场还没有废弃,有一次,一群大四学生在一起打球,打球嘛,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两伙人发生了口角,没想到年轻人火气盛,于是口角又引发了斗殴,最后竟动起了刀子,当场捅死了两个学生。当时我才上初中,还跑去看热闹,看到死掉的两个男生被脱去衣服验尸,浑身灰白灰白的,法医把刀口附近的皮肤和肋骨用手术刀切开,测量好伤口后又用麻绳缝了起来,针脚密密麻麻的,回去以后我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后来我听说,师大校长的儿子也参与了这次斗殴,但后来无罪开释了。死了人之后,那个球场就很少有人去了。篮筐下面那一大片黑色的血迹也没人清理,好久才一点点消失掉,这之后那个球场里面闹鬼的传闻就开始渐渐兴起了,据说一到午夜时分,那个球场里就会传来打篮球的声音,嘭、嘭、嘭、嘭,挺多学生都亲耳听过,大家都说那是鬼魂在打篮球。据说还有这样一件事,前几年一个不知根底的新生傍晚路过球场,看到球场里有人在打球,于是凑过去跟人家玩一对一单挑,天黑以后他大汗淋漓地回到寝室,灯光下,他T恤衫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黑紫色的血手印。”
乌刚讲到这里,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听得心里凉丝丝的,但还是质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传闻吧,现在哪个大学里没有点儿类似的鬼故事?依我看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我还没说完呢。”乌刚抬高了声调,像个被冤枉而急于辩解的孩子。我洗耳恭听,等着他继续讲述。可就在这时马千里不合时宜地插话了,他轻蔑地说道:“别胡扯了,讲鬼就讲鬼,最烦你这样装模作样弄得好像真有其事似的,谣言就是这么起来的,有没有一点起码的科学精神啊?”
他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乌刚旺盛的兴致顿时被扑灭了,连一点火星都没剩下,他肯定生气了,生硬地在黑暗中摆摆手:“行了行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大张旗鼓地翻了个身,扯过毛巾被蒙住了头,不再言语。
我听到马千里冷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不屑。
就这样,乌刚的讲述在最具悬念的地方戛然而止了,我央求了几声,但他连我也不理睬了。
这一夜,我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昏昏睡去,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那个梦中,一个沾满了黏糊糊的血迹的篮球在落满尘灰的球场上不紧不慢地跳跃着,每次落地,水泥地上就会被印上一小块椭圆形的鲜红色的血印子,就像是盖章那样,随着篮球的起落,水泥地上的血印子也越来越多,渐渐布满了整个球场,最后灰白色的场地被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磨砂状的红色,虽然是在梦里,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上面都是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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